第二十一回 成宗主金殿勸和 劉皇后內宮賜妾
卻說蘇映雪見景夫人要認他為義女,好不歡喜,忙向前拜曰:「既蒙母親不棄,請受女兒一拜。」恭恭敬敬拜了八拜。夫人向前扶起曰:「小女遠嫁故鄉,小兒同媳婦孫兒榮任江南,只存老夫婦甚是冷落。今得女兒伴我夫妻老景,真是三生有幸。大女兒取名丹華,今爾可取名素華。」看官切記,素華就是蘇映雪了。此時天色已明,女婢進上一杯參茶。夫人對素華曰:「爾方才墜水感冷,這是參茶,爾可去吃了。」素華推辭曰:「母親年高,正當補養,女兒年輕,怎吃參茶。」夫人笑曰:「此物老身常服,女兒罕吃,不必推辭。今為母女,凡事從便,素華隨即吃下。」夫人引進艙中梳妝,又取綾緞以及珠玉首飾,使其更換。隨後取出許多銀兩,賞賜合船梢公水手,家人女婢各賞銀三兩。眾皆叩謝。不須臾,素華更換衣服首飾出來,更加嬌豔。夫人喜曰:「如此打扮,與我大女彷彿,真不愧相府千金。」就令眾家人女婢俱來拜見小姐,道:「從今以後,即稱為二小姐。」家人領命,俱皆小心奉侍。素華謙恭有禮,孝敬夫人,待下以寬,夫人更加愛惜。且喜一路順風,日夜揚帆,不上一月,早到天津港起岸。家人僱人夫役,搬上行李,夫人母女上了大轎。一面報到京城相府,許多大臣出緘迎接,伺侯夫人。相府員役預備大執事,跟從夫人起身。梁相親自出來迎接。不多時,夫人來到接官廳,入內吃點心。梁相代夫人謝了眾官,先回城中。夫人笑對素華曰:「少時若進府,可如此如此,與體父作耍。」小姐笑允,母女上轎,眾官隨後進城,好不興頭。
夫人進入右相府庭中下轎,梁相迎接,相揖坐下。素華亦是一乘暖轎停下,卻不出轎。女婢隨後紛紛進來。梁相疑惑,急忙問夫人曰:「暖轎內卻是何人,因何不出來?」夫人亦不回答,回顧女婢曰:「快請小姐出來。」女婢向前,開了轎門,素華緩緩出轎前來。梁相彷彿認是自己女兒,乃埋怨夫人曰:「夫人真是溺愛不明,人家娶室,原為侍奉公姑,你怎將女兒帶進京來,賢婿母子豈不見怪。」夫人聞言笑曰:「太師細看此女,豈是你的女兒否?」梁相仔細一看,面貌雖似,年紀卻少幾歲,實係不明何故,心甚疑惑,間曰:「此女好似我兒,但年紀略少,不知其故。」景夫人曰:「你的女兒在家孝養婆婆,我想好帶來。此女乃我一向瞞你,是私養的女兒,與你何干!」梁相暗想,這話顛倒,難道夫人另有一夫,同生此女?故沉吟不語。夫人就對素華曰:「此亦是爾父,可前來拜見。」素華即向前要拜。梁相忙搖手曰:「爾非吾女,不要亂拜。」素華只微笑,立在一面。梁相又間夫人曰:「此話甚是糊塗,使老夫滿腹疑心。究竟為何,請夫人細說。」夫人即說明蘇映雪節烈投水情事,因見其貌似女兒,特認為義女,取名素華。一路船上全賴此女侍奉,極其盡孝,方不寂寞。說罷,令女婢鋪氈,小姐好得拜見。梁相方始明白,大喜曰:「不意小戶女流,如此有志,誠可欽也。」女婢早已鋪好了紅氈。梁相曰:「女兒只行常禮,不必下拜。」素華曰:「女兒得蒙二大人收留,真是死生骨肉者怎敢不辭。」說罷,恭恭敬敬拜了八拜。梁相即著女婢扶起,坐於一旁,女婢呈上酒席,三人同飲,就令收拾弄蕭樓,與小姐做臥房,飲至盡歡方散。數日後,買了兩名十二三歲絕色伶俐的女婢,一名小彎鸞,一名翠鶴,與素華使喚。素華心念生母,自思孟府必然厚待,不必過慮,遂曲意伏侍梁相夫妻,不表;
且說祁相等俱從旱路進發,將到京城,劉奎璧先差一家將趕路,進京報知父親,好作準備。這一早,祁相同孟士元父子並劉奎璧齊到午門候旨。成宗先宣祁相入朝,朝見畢,成宗安慰曰:「難為老卿勞苦,朕甚不安,賜卿官回原職。」祁相欠身曰:「臣勞而無功,甚為有愧,何勞陛下褒獎。」成宗疑惑問曰:「這是何說?」祁相曰:「臣於三月二十二日抵昆明縣,擇於三月二十八日行聘,四月初二日完娶。誰知孟氏臨嫁暗帶利刀,及至劉府,行
刺劉奎璧不遂,砍中劉國舅左額角,因畏罪投落昆明池,屍首無存。次日孟士元父子到劉府吵索人命,欲討屍首。劉國舅與其喧鬧,吉其教女行刺。臣不能決斷,現在午門外候旨。」成宗駭然曰:「郎才女貌,何故行刺?」祁相方把劉國舅三箭一空,皇甫少華全中,孟氏恥於重婚,矛潛戳刀行刺是真等情奏明。帝方省悟歎曰:「但不知先生當時如何處置?」祁相細把令有司立下節義牌坊,旌表孟氏節義,孟、劉二臣不從,特同來面奏,道:「未知聖意作何處份?」成宗聞言,沉吟一回曰:「律無二理,丞相所議,至當不易之言,寡人亦是如此處份。」即傳旨宣。孟士元細奏:「劉奎璧射袍,只中二箭,包藏禍心,遂於小春庭放火,幸神明救脫,今又滿奏賜婚。臣遵旨遣女出嫁劉府,不意欺臣懦弱;將女謀命滅屍,望乞明斷。」劉奎璧亦上前訴曰:「臣雖不才,匹配孟氏,未為玷辱,況是奉旨賜婚。不意孟士元教女行刺,幸臣眼快,不至傷命,只砍中左額角,雖經日久,現有痕可證。孟氏自知缺理,投入昆明池,一時風浪大作,打撈不及,屍首漂流無蹤。次日孟士元父子冒味良心,進府吵索人命。乞為伸冤,根究孟士元使女行刺之罪。」孟士元辯曰:「臣若不願,便不遣女出嫁,既是投池,便當撈屍還臣。明是劉奎璧恃勢說起重婚,臣女知恥,惡言回答。國舅乘醉殺死,因此滅屍無證,復又裝傷,希圖脫罪。若不償命,臣心何願。」成宗見劉奎璧人物俊雅,已自歡喜,乃曰:「二卿不必爭辯。」即對孟士元曰:「聯方岔間祁相,已知其詳。膚實念卿女錯配叛反,誤了終身,因此賜婚,完全爾女良緣。不意爾女節烈,帶刀行刺,懼罪投池。諒卿決無教女行刺,實膚迫死爾女,與劉奎璧無千,是寡人之誤過也。二卿乃是同朝之臣,還要爾等齊心協力,同輔朕躬,從此兩下稠睦。」傳旨著差官帶詔,命雲南巡撫給出庫銀,在昆明縣速遣節義牌坊,旌表孟氏節烈。孟士元叩頭謝恩。帝命孟士元父子領旨,各復原職。帝又令劉奎璧領鎮國大將印,在朝供職。劉奎璧謝恩曰:「深蒙陛下隆寵。」帝又曰:「御妻思念滿門親屬,國舅可以進宮朝見,以敘手足之情。」就著內監引國舅朝見皇后。
劉奎璧隨內監進內,到了昭陽官前,內監進宮,見劉皇后曰:「奉聖上差遣,送到劉奎璧在官門外候旨。」原來劉皇后乃是織女娘娘降世,秉性孝友仁慈,一聞此言大喜,便宣進宮。奎璧入宮,山呼朝見。皇后笑嘻嘻傳旨曰:「御弟乃手足至親,何必朝見。」劉奎璧曰:「君臣之禮,焉敢紊亂。」皇后曰:「御弟平身賜坐,奎璧坐旁繡墩。監官獻茶畢,皇后問曰:「賢弟幾時完娶?幾時起程到京?」奎璧曰:「臣於四月初二日完婚,初六日起程,因同祁相相從早路進京,今日乃是七月初五日,早間方得到京面君。」皇后曰:「數載埃違,且喜賢弟長成如此雄壯,真是家門有幸。未知孟氏與賢弟可相得否?」奎璧曰:「孟氏帶刀,才飲合巹酒,便拔刀刺臣,幸得躲過,刺中左額角。孟氏懼罪,投下昆明池而死。次日士元父子吵索人命,故一同早間面君。」皇后大驚曰:「不意孟氏如此節烈,未知天子怎樣處份?」奎璧又把朝廷判斷奏聞明白。皇后心知孟氏貞節,乃曰:「朝廷如此決斷秉公,但不知母親賢妹在家頗好麼?」奎璧曰:「全賴娘娘庇福,母親一向壯健無事,妹子亦已長成,敬守方餞,無須娘娘過慮。」
皇后曰:「這等話實為可喜,難得今日手足相會。」傳旨備下九龍筵,前來慶賀;又著內監宣詔秦少媚、杜含香前來。不須臾,只見二名絕色宮女,竿可十七八歲。朝見畢,皇后令立茬一旁,笑對奎璧曰:「此二女一名秦少媚,一名杜含香,非但美色,且又舉動端莊,含香更知文墨。我一向欲使其成人,不便近侍天子,恐被所染。今孟氏已亡,先賜二女侍奉賢弟,若生兒亦是美事。爾再慢慢打聽,若有才貌雙全宦家女子。那時哀家奏主賜婚,以完室家之好,若何?」劉奎璧謝曰:「多蒙娘娘厚賜,臣敢不感激。」皇后傳宣賜坐,乃謂二女曰:「汝若小心侍奉御弟,早生貴子,終身有靠。」二女見劉國舅少年俊美,十分歡喜,向前謝恩。皇后備二小轎,令太監先送秦少媚、杜含香二女往國文府中。筵席已備,國舅與皇后入席,女樂奏動音樂。酒過三巡;肴供數套,奎璧辭席出宮,上馬回府,拜見父親,又與吳淑娘相見,劉捷間些家中事件。是夜二女就與奎壁同寢,成親之際,方知皆是處女,自此留心要娶正室夫人,不表。
且說梁相亦在殿隨駕,因聞孟士元所奏,心疑素華必是孟麗君。假作名字為蘇映雪的,應該使他父女團何方好。及至回府,進入後堂,怡遇景夫人;五在此處要坐。一見丈夫進來,即立起迎接,上前相見。梁相坐下曰:「我有一事間女兒備細。」夫人曰:「太師何故要問女兒?」梁相就把孟、劉及祁相所奏,朝廷勸和,建立孟氏節義牌坊等情細說一遍。夫人連聲贊曰:「難得孟氏有膽,代夫報仇,死得可憐。但劉奎璧青年迫死烈女,日後天道必有報應。」梁相曰:「夫人說得是。」只是有一件可疑之事,我想孟氏投水昆明池,湊巧我次女亦投入昆明池,那裡有許多節女,看來莫不是孟氏變名,亦未可知。」景夫人曰:「相公之言是也,若孟氏改名,相公當如何打算?」梁相曰:「疏不間親,若是孟氏,自當密送交還孟士元,完其天性至親。」夫人曰:「妾自得此女同來,得他克盡孝道,娛我老景。若果是孟氏,我只通一密信與孟士元,使其無憂,女兒我要留在身邊,決不送還的。」梁相曰:「夫人休說混話,問明再作商議。」即著女婢速請小姐前來。女婢奔到弄蕭樓下,叫曰:「奉太師夫人之命,請小姐到後堂渝話。」不一刻,素華下樓問女婢曰:「太師夫人請我何事,你可知道否?」女婢一頭行,一頭說,就把孟尚書與那劉國舅早間面君,朝廷判斷,太師因疑小姐是孟氏改名,故請小姐問明,要送小姐回府,夫人要留小姐等情說明。素華暗想,為一個弱女,致使兩家面君。但我母在孟府,諒孟家滿門決不薄待。我今若認作是那孟氏,不過是乳母之女,若認作蘇氏,梁相決不疑惑,亦不往問孟尚書,我就是一位相府千金,豈有捨貴就賤之理?早到了後堂,上前向梁相夫婦各作了四個萬福,然後坐在一旁,問曰:「爹爹母親呼喚女兒,有何吩咐?」梁相細說孟尚書與劉國男面君,朝廷判斷等情,道:「我想昆明池一個小縣,一時那有許多節女,爾莫不就是孟小姐改名?若是,待老夫密送爾與令尊相會,完全爾天性大倫。可從實說來,不必隱瞞。」素華曰:「二位大人尊前,怎敢欺瞞。女兒果是貧士之女,曉得甚麼孟小姐,怎敢冒認,大人何必疑心?且昆明池周圍數里,直通大江,豈只一位孟小姐而已。」梁相夫妻大喜曰:「我亦實難捨爾回去,但爾乃是至親父女,我不得不送爾回家。爾若果不是孟小姐,便可住我家,娛我晚景,真乃天從人願。」
未知後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