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回 彭巡撫冒奏陷忠 尹御史通信保嗣
卻說衛矢忽聞元帥被擒,驚的手足失措,喝令船駛上,球間委曲。船直近前,那知妖道隱在面前,用定身法定住衛煥,仍然不言不亂如醉如癡,被妖道攔腰抱回番營而去。官軍吶喊:「先鋒亦被擒去了。」各船聞得元帥、先鋒俱被擒去,三軍無主,紛紛逃去。番軍鄒必凱見元帥,先鋒俱已拿下,喝令番船用力追殺。可憐元軍沉死的,被箭射死的,不計其數,二萬軍人,剩不得數千人,連船逃走。神武道人令鳴金收軍,擂得勝鼓回歸水寨。鄒少凱拜謝曰:「若非軍師神通,焉能一戰成功?連前日失陷軍船,俱皆救回。」道人曰:「同是為國出力,何必言謝!」鄔必凱曰:「方方元軍無主,正好暢殺,何故鳴金?」道人曰:「元帥、先鋒俱己被擒,何必多殺?」鄒必凱曰:「軍師說得有理。」即著軍士把皇甫敬並衛煥押來。
且說皇甫敬、衛煥同禁在船艙丙,及至甦醒,方知被擒。皇甫敬吼聲蟲雷,謂衛煥曰:「不意死的不明不白,但我身為元帥,反為妖封所擒,死固當然,只是誤了國家大事,死不暝目也。」衛煥勸曰:「未將唯有一死而已,以報國恩,顧不得許多了。」帥將歎恨不已不多時,番軍下來,擁過大船,只見鄔必凱坐在當中,道人旁坐,皇甫敬、衛煥怒目環睛,面外而立。鄔必凱喝曰:「皇甫敬,前日刺我丁戟,此恨未消,今已被擒,復敢抗禮不跪,本帥豈無尺寸之刃處你性命?」皇甫敬、衛煥回頭大罵曰:「番狗休要誇口,俺門非無能殺敗,不幸被妖道邪術所擒,一死而已,何必多言!」鄔必凱怒曰:「兩個匹夫乃吾砧上之肉,乃敢惡言傷人。」叱武士押往船頭,一併斬訖。刀斧手方將上前,番軍師搖頭喝住曰:「且慢。」站起身向皇甫敬、衛煥勸曰:「爾等徒死無益,奠若歸順我邦。貧道有此神通,早晚取了中原天下,同享富貫,何等美妙。」皇甫敬大罵曰:「吾等乃中原大臣,怎肯降你犬馬之輩?我主不日大軍齊臨,定把爾等繫得死無遺類,方消我恨。」鄒必凱大怒,指罵曰:「這兩個狗官,氣殺我也!」喝令武士作速斬訖報來。皇甫敬、衛煥回頭喝曰:「番狗,要殺便殺,何必怒為?大丈夫視死如歸!」說罷,面不改容,大踏步向船頭而去。
那神武道人向鄒必凱曰:「二將英勇無敵,且又立心不屈,殺之深為可惜,不若押送王城,囚禁宇獄,使他受苦;自然歸降。他們深知中原虛實,又有同僚好友為內應,何愁中原難得?」鄔必凱曰:「軍師說得極是,但二將不降奈何?」道人曰:「二將怎能變得苦楚,必定歸降。」鄔必凱稱是,即傳令將皇甫敬、衛煥加上鐐鎖,打上囚車,具下一道表章,奏稱此二將才堪重用,可禁天牢,候其回心,定取元朝天下。差一員偏將,帶軍士五百名,押往王城。偏將領了表章,把皇甫敬、衛煥同坐囚車,安放在船艙中,揚帆起身。
是夜,將帥在車內,皇甫敬尋思,若妻子聞報,不知如何悲傷?直至二更後,朦朧間見毫光萬道,有一位娘娘喚皇甫敬曰:「吾乃巡海娘娘林氏是也,憐爾忠義,特來指點。爾命中該有三年災殃,爾的子女自興兵前來救爾回朝,那時骨肉團圓,滿門富貴。若貪生怕死,改變初心,休想再回中原。」皇甫敬待要向前細問,忽被更鑼驚醒,乃是南柯一夢。皇甫敬連聲稱奇,衛煥曰:「原來元帥得此好夢,日後必有公子小姐前來救應。」元帥曰:「夢寐之事,難以全信,但為臣盡忠而已。」衛煥曰:「元帥說得有理。」將帥心如鐵石,及後到王城,仍罵番王,被番王囚禁天牢。二將忍耐,不愧臣節,候中原大軍來救,不表。
且說是日番軍大勝,皇甫兵逃走二萬,元軍只存一萬三千餘人,帶傷者不計其數。敗軍馳舟逃走,來見巡撫部院彭如澤,細說元帥、先鋒被妖道邪術擒捉,全軍大敗之事,求巡撫發文與軍將,好回雲南復上司。巡撫即備文,交與偏將帶回雲南。敗兵回去,再下令將餘船收回,自思水路來戰,無人知曉,今即奏稱皇甫敬、衛煥被神武道人邪術所擒,貪生怕死:投降番營,現為嚮導官,領軍攻打登州府,十分危急,且我軍初戰,敗帥歸降,人心搖動,若不早發救兵,恐城池難保,為此具奏,皇甫敬等即是叛逆,連家眷亦當誅戮,國丈豈不歡喜?主意已定,遂具下表文!另修密書,回覆劉捷,內稱實係被擒無信,我今捏奏歸降番邦;他為嚮導官,你可奏稱誅戮家眷雪恨。將密書交付心腹家人,帶付劉國丈,不可遲延。隨後差一員千總官帶表,連夜趕程,非止一日,早來到午門下馬,對午門官說明來歷。
午門官遞殿啟奏曰:「山東巡撫彭如澤進表,奏稱平男大元帥皇甫敬、先鋒衛煥征剿番國,不料被番軍師神武道人所擒,貪生怕死,歸降番國,充為嚮導,現在領兵攻打登州城,正甚危急,請旨定奪。」成宗面上失色,令內監取表,付與值日學士,將表朗誦一遍。內有幾位忠良官,心想皇甫敬是一位英雄,且又高官顯爵,既已被擒不死,必定被禁,豈肯偷生,以累妻子?諒是水面難探,巡撫誤聞錯奏。但事關重大,誰敢多言?成宗聽表大怒曰:「皇甫敬受國大恩,竟敢歸降番邦,充為嚮導,背叛情實可恨。」此時,劉捷早接彭如澤密書,既知是冒奏,即假意出班俯伏請罪曰:「臣薦皇甫敬為帥,有妄薦之罪,乞請陛下將臣交部議處定罪,使後大臣不敢妄薦。再差刑部官,帶領校尉,分捉皇甫敬及先鋒衛煥兩家家眷,進京誅戮,以正叛逆。」成宗曰:「若依此例,人人畏累,誰敢得薦。但皇甫敬身為大臣,受國厚恩,一日叛反,若不嚴辦,何以做戒亂臣?」著刑部官當即作通草詔一道,差官一員,領御林軍五百名,速赴湖廣荊州府江陵縣捉拿皇甫敬至親男女,解京處斬;那衛煥乃無名卑將,家屬免罪。刑部官草詔呈上,帝用奎印上,差官起身。只見兵部官上殿奏曰:「今山東登州危險,乞陛下差官前往禦敵。」成宗令兵部會議,合朝有甚能將,堪此重任。兵部官奏巳:「御前有振威大將軍楊秉義,年雖五旬,精力高壯,兵韜精熟,可當此任。」成宗准奏,即宣楊秉義,加封防禦大元帥,領兵一萬,即日前往登州,或守或戰,便宜行事。楊秉義帶兵一萬,出城赴登州而去。當下成宗退朝。
且說皇甫敬有妻尹氏、其胞兄尹上卿,乃二甲進士出身,官拜兩臺御史。是日,在朝見奏此事,諒得魂不附體,及其退朝,上轎回府,見夫人程氏並女兒蘭臺前來迎接。當下尹上卿卸下公服,夫人間曰:「老爺何事如此慌張?」尹上卿即喚夫人女兒同上繡房,細將征番事體說明。夫人失色曰:「以此姑娘性命休矣,如何是好?」尹上卿曰:「家姊夫定是被擒受禁,諒無降番始累妻子之理。必是山東巡撫查探不真誤奏。但欽差一往,可憐家姊盡作刀下之鬼。」程氏大驚曰:「老爺保姑丈決不歸降,有何不可?」尹上卿曰:「山東巡撫表章具奏,就是叛逆,怎好保奏。今只好修下密書,飛報家姊,預先逃走,此是上計。」夫人曰:「如此作速寫書。」尹上卿慌忙寫了書信,喚心腹家人尹貴前來,賞了路費,囑曰:「爾可備一匹好馬,將此書趕往湖廣姑娘家中,對姑娘說明朝廷誤信讒言,疑姑夫歸降番軍,差官帶軍擒捉家眷,進京處斬,叫姑娘即速打發公子逃走,倘再差延,欽差到日,玉石俱焚。爾可附近客店安歇,侯欽差到日,看他如何擒捉,打聽明白,即速回報,免我憂慮。」尹貫領命退出,收拾包裹,備下快馬,辭別本官,上馬加鞭去了。
且說刑部官領了校尉軍,曉行夜住,雖是趕緊,終不及尹貴星夜兼行的快速。尹貴連夜馬不停蹄,迅如風火,不上幾日,到了湖廣荊州府江陵縣帥府前下馬,將馬縛在外邊,來見把門人曰:「煩勞報知夫人,說是京中尹老爺有要事面稟。」把門人即請尹貴坐下待茶,一面入內通報。-尹夫人吩咐令進,女婢傳出,須臾間,尹貴入內叩頭曰:「姑娘在上,小人叩頭。」夫人心知有急事,即日,免禮,爾有何事,如此慌張嚴尹貴立起身,要說出話,見左右有女婢數名,停住不言。夫人令女婢退去,對尹貫曰:「爾有何事,只管說來,毋致疏漏。」尹貴見四下無人,乃曰:「不好了!姑爺奉旨出征,不料被妖道邪術捉了,元帥、先鋒諒必被禁,誰知朝廷聽信讒言,說姑爺歸降番邦,充為嚮導,攻打登州城。聖上發惱,差官帶校尉軍前來擒捉。我家老爺令小人特來報知姑娘,速遣公子逃走遠方,以存後嗣,倘欽差一到,即難脫身。」說罷,就取出蠟書呈上,曰:「老爺恐路上泄漏,藏在蠟丸內,剖開便見。」皇甫少華取了小刀,輕輕剖開,母子姊弟看過,俱皆悲泣。皇甫少華收淚曰:「我想爹爹被擒,怎肯降番,累及滿門?此必劉捷暗使山東巡撫冒奏,公報私仇,害我滿門。」小姐曰:「定是如此,弄得我皇甫滿門家敗人亡。」尹貴曰:「家老爺亦是這等說,但小人臨行,家老爺吩咐不可啼哭,倘一透風,就難逃走;又吩咐小人須歇客店,探聽消息。夫人速備回書,交付小人帶回,好住客店安歇。」小姐曰:「說得是。」就對公子曰:「賢弟速取白銀五十兩,並取一火種來。」夫人問曰:「女兒取火何用?」小姐曰:「來焚此書。」夫人曰:「少停焚化未遲,何必如此著急。」小姐曰:「此書留下,倘被欽差搜回奏主,即知是母舅透風,母舅性命就不能保,寧可隨手焚化,免得後患。」夫人稱是。公子就取了銀子並火種前來,小姐將書焚化,便喚尹貴曰:「欲修回書,便恐泄漏,不如勿修回書為妙。這五十兩銀子賞爾,爾可往客店暫住,侯我等有甚結局,方再回家。」尹貴接銀稱謝,出府往投客店住下。
這裡夫人謂子女曰:「此事雖由劉捷陷害,亦是朝廷聖旨,我乃諧命夫人,該當同罪,侯欽差捉拿處死,爾等姊弟速收拾逃走為要。」
未知後事如何,且沂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