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先主興兵伐吳
卻說侍臣引一小將軍,白袍銀鎧,入營伏地而哭。先主視之,乃關公次子關興也。先主見了關興,想起關公,放聲大哭。眾官奏曰:「『龍淚落地,亢旱三年。』陛下以社稷為重,不可自棄。」先主曰:「朕想布衣之中,與關、張結義之時,誓同生死。今朕已為天子,欲與二弟共享富貴,不幸俱亡,死於非命。眼前見此二姪,心雖鐵石,安能止痛淚乎?」言訖又哭,昏絕數次。眾官曰:「二小將軍且退,容聖上將息龍體。」侍臣奏曰:「陛下年過六旬,若太憂愁,恐無所益。」先主曰:「二弟俱亡,朕獨在世,乃負當日之盟也!」言訖,以頭頓地而哭。多官商議曰:「今天子如此煩惱,以何解勸?」馬良曰:「今主上初登寶位,見統七十餘萬大軍,徵進江南,終日為關、張號哭,其兆不利。」陳震曰:「吾聞成都青城山西有一隱者,姓李,名意。世人傳說此老乃漢文帝時人也,至今三百餘歲,上通天文,下察地理,中知人之生死吉凶,乃當世之神仙也。何不奏知天子,可用厚幣安車,祁迎此老,試問吉凶,勝如吾等之諫也。」眾官皆曰:「此言極善。」遂入奏先主,具言李意之事。先主從之,即遣使命齎詔,就令陳震同去。
震星夜到了本處,令鄉人引入山谷深處,遙望仙莊,清雲隱隱,瑞氣非凡。忽見一小童來迎,曰:「來者莫非陳孝起乎?」震大驚曰:「仙童安知吾姓字耶?」童子曰:「吾師昨者有言,今日必有大蜀皇帝詔命至,使者必陳孝起。」震曰:「人言真神仙也,信不誣矣。」震愈加敬奉,拜伏於莊外。李意請入,震曰:「天子急欲見仙翁一面。」李意推老不行。震曰:「若仙翁不去,則某亦無歸路矣。」再三哀請,李意方行。
震先令使臣飛報入營。先主即引百官出營五里迎之,見李意鶴髮童顏,碧眼方瞳,灼灼有光,身如古柏之狀。先主請入營中,禮畢,李意曰:「老夫乃荒山村叟,無學無術,何老主上敬焉?」先主曰:「朕起身與關、張結生死之交,共領戎馬三十餘年矣。眾皆以朕為中山靖王之後,遂立為帝。今者,二弟被害,仇在東吳,故統大軍,會合蠻夷諸酋長,一同伐吳,未見吉凶。久聞仙翁通曉興廢休咎之因,特請至此。望仙翁一決。」李意曰:「此乃天數,非老夫所知也。」先主再三求問,意乃索紙筆。先主親奉之。裔乃畫兵馬器械四十餘張,畫畢便以手一一扯碎。又畫一大人仰臥於地上,傍邊一人掘土埋之,上寫一大「白」字,遂稽首而去。先主大不喜,言曰:「此狂士也!何必信之。」即以火焚之,便催前進。
張苞入,奏曰:「吳班軍馬已至,小臣乞為先鋒。」先主乃壯其志,取印與張苞。苞方欲掛印,又一少年將奮然出曰:「留下印與我!偏你有報仇之心,我便無報仇之意耶?」先主視之,乃關公次子關興也。興拜泣曰:「臣父兄已被東吳所害,臣願舍無用之軀,上報父兄之仇,下雪自己之恥,望陛下乞賜先鋒之職。」苞曰:「我父仇人見在東吳,如何不擒之?我已奉詔命矣。」興曰:「你有何能,敢當此任?」苞曰:「我自幼習學武業,箭無空發。」先主曰:「朕正要觀賢姪施設,以定優劣。」苞令軍於二百步之外立一面旗,旗上有紅心。苞拈弓取箭,連射三箭,皆中紅心。眾皆稱善。興挽弓在手曰:「射中紅心,何足為奇。」正言間,忽值頭上一行雁過,興指之曰:「吾射這飛雁第三隻。」言訖,那只雁應弦而落。文武官僚,齊聲喝采。苞大怒,飛身上馬,手挺父所使丈八點鋼矛,馬上大叫曰:「你敢與吾比試武藝否?」興亦上馬,綽家傳大砍刀,縱馬而出曰:「偏你能使槍!吾豈不能使刀!」
二將方欲交鋒,先主大喝曰:「二子休得無禮!來聽約束!」興、苞二人慌忙下馬,各棄兵器,拜伏請罪。先主曰:「朕自涿郡與卿等父親結異姓之交,甚如骨肉,未嘗有半點差錯。今日你二人乃昆仲之分,當念父喪,凶吉相救,患難扶持,庶不負其親情也。何故因一言之忿,自家相拚?乃失其大義也!父喪未遠,而猶如此,何況日後乎?」苞、興二人悔罪再拜。先主問曰:「卿等誰人年長?」苞曰:「臣長關興一歲。」先主命興拜苞為兄。二人就帳上折箭為誓,永相救護。先主下詔曰:「吳班為先鋒,朕自為收後。令關興、張苞領三千精銳兵護駕。」傳令已畢,水陸並進,船騎雙行,軍勢浩蕩,縱橫殺奔吳國而來。
卻說范強、張達二賊,將張飛首級投獻吳侯,細告前事。孫權聽罷,收了二人,乃與百官曰:「今劉玄德即了帝位,統精兵七十餘萬,御駕親征,勢若泰山,如之奈何?」百官盡皆失色,面面相看,並不敢言。諸葛瑾出曰:「某食君侯之祿久矣。無可報效,願舍殘生去見蜀主,以利害說之,使兩國相和,同發兵去問曹丕篡逆之罪,令江南之民免遭塗炭也。」權大喜,即遣諸葛瑾為使,來說先主罷兵。未知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