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太子曹丕秉政

  卻說曹操聞司馬懿所言封孫權一節,遂從之,乃與多官商議,封孫權為驃騎將軍、南昌侯,領荊州牧,即日遣使往東吳封權。權受爵已畢,隨遣使上表謝恩,送於禁還都。
  且說曹操病患轉加,是夜子時夢三馬同槽,及曉召賈詡問曰:「孤昔夜夢三馬同槽,疑馬騰、馬休、馬鐵三人,故將馬騰全家殺之。今夜復夢之,是何兆耶?」詡奏曰:「祿馬,乃吉兆也。」眾官皆言:「祿馬尚於曹,王上何必疑焉?」操因此不疑。後來司馬懿、司馬師、司馬昭三人專政吞曹,以應此之夢也。
  是日天晚,文武皆散。夜至三更,操覺頭目昏眩,起伏於幾上而臥,忽聞殿中聲如裂帛。操驚問之,忽見伏皇后、董貴妃、二皇太子,並國舅董承等二十餘人,渾身血污,立於愁雲之內,隱隱聞索命之聲。操急掣劍望空砍之,忽然一聲響亮,震塌殿宇西南一角。近臣將操救出,別宮養病。次日夜間,又聞殿外男女哭聲不絕。至曉,操召群臣入,曰:「孤在戎馬之中三十餘年,未嘗信怪異之事。今日如此為何?」群臣奏曰:「王上當命道士設醮薦新。」操歎曰:「聖人有雲:『獲罪於天,無所禱也。』孤天命將盡,雖日用萬金,安能救也?」遂不允設醮。
  次日,覺氣衝上焦,目不見物,急召夏侯惇入商議。惇至殿門前,忽見伏皇后、董貴妃、二皇太子、國舅董承等,立在陰雲之中。惇大驚昏倒,左右扶出,自此得病。操召前將軍曹洪、侍中陳群、中大夫賈詡、主簿司馬懿心腹四人,至臥榻前,囑以後事。操曰:「孤縱橫天下三十餘年矣,群凶皆滅,止有江東孫權、西川劉備,未曾收復。孤今病危,必然難逃,今以大事囑汝四人。孤長子曹昂,劉氏所生,不幸早年歿於宛城。今卞氏生四子:丕、彰、植、熊。四子中,孤平生所愛第三子曹植,卻又為人虛華,少於誠實,嗜酒放肆,因此不立。次子曹彰,勇而無謀。四子曹熊,多病難保。惟長子曹丕,篤厚恭謹,才智兼全,可任大事。汝等宜輔佐之,各懷忠義之心,以圖悠久之計,勿得怠慢。」言訖,長歎一聲,淚如雨下,氣絕而亡。壽六十六歲。時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下旬也。後史官有詩曰:
  雄哉魏太祖,天下掃狼煙。動靜皆存智,高低善用賢。
  長驅百萬眾,親注《十三篇》。豪傑同時起,誰人敢贈鞭?
  又史官擬《曹操行狀》云:
  操知人善察,難眩以偽;識拔奇才,不拘微賤。隨能任使,皆獲其用,與敵對陣,意思安閒,如不欲戰,然及決機乘勝,氣勢盈溢。勛勞宜賞,不吝千金;無功望施,分毫不與。用法峻急,有犯必戮,或對之流涕,然終無所赦。雅性節儉,不好華麗,故能芟音山刈音易群雄,削平海內。三十餘年,手不捨書,晝則講武,夜則思經,登高必賦,對景必詩,深明音樂。善能騎射,曾在南皮一日射雉六十三頭。及造宮室器械,無不曲盡其妙。是以遂成大業,開闡洪基也。
  晉平陽侯陳壽評曹操曰:
  漢末,天下大亂,雄豪並起,而袁紹虎視四州,強盛莫敵。太祖運籌演謀,鞭撻宇內,攬音覽申、商之法術,講韓、白之奇策。官方授材,各因其器;矯情任算,不念舊惡。終能總御皇機,克成洪業者,為其明略最優也。抑可謂非常之人,超世之杰矣。
  宋賢贊曹操功德詩曰:
  漢末挺生曹孟德,胸蟠星斗氣凌雲。智謀超越數員將,才德惟慳萬乘君。
  雖秉權衡欺弱主,尚存禮義效周文。當時若使無公在,未必山河幾處分。
  前賢又貶曹操詩曰:
  殺人虛墮淚,對客強追歡。遇酒時時飲,兵書夜夜觀。
  秉圭升玉輦,帶劍上金鑾。曆數奸雄者,誰如曹阿瞞?
  唐太宗祭魏武帝曰:
  一將之智有餘,萬乘之才不足。
  宋鄴郡太守晁堯臣登銅雀台,有詩歎曰:
  堪歎當時曹孟德,欺君罔上忌多才。昆吾直上金鑾殿,蔓草空餘銅雀台。
  鄴土應難遮醜惡,漳河常是助悲哀。臨風感慨還嗟歎,向日奸雄安在哉?
  卻說曹操身亡,文武百官盡皆舉哀;一面報與魏太子曹丕,一面報與鄢陵侯曹彰,一面報與臨淄音之侯曹植,一面報與蕭懷侯曹熊。各處皆遣使去訖,多官用金棺銀槨將操入殮,星夜舉靈櫬赴鄴郡而來。
  卻說曹丕聞知父喪,放聲痛哭,眾將再三解勸方息,遂率大小官僚出城三十里,伏道迎櫬入城,停於偏殿。官僚掛孝拜祭,哀聲大震。忽一人挺身而出曰:「請太子哀息,百官暫止,何不且議大事?」眾視之,乃司馬孚也,見為太子中庶子。孚厲聲而言曰:「王已晏駕,天下震動,當早立嗣君,以鎮萬國,何但哭泣也?」群臣曰:「太子宜登寶位,但未得天子詔命,豈敢造次而行之?」忽班部中又一人出曰:「遲已!遲已!」丕視之,乃廣陵東陽人也,姓陳,名矯,字季弼,見為兵部尚書。矯曰:「王上已薨,太子在側,若等詔命而分彼此,則社稷危矣!」遂拔劍在手,指官僚怒曰:「敢亂言者,割袍為例!」言訖,一劍割下袍袖。百官悚懼,擁丕至殿。正欲冊立,忽報華歆自許昌飛馬至,眾皆大驚,及至問之,歆曰:「今魏王晏駕,天下震動,汝等久食君祿,何不早立太子?」眾官應曰:「正欲立之。」歆曰:「吾已於獻帝處索了詔命來矣。」眾皆踴躍稱賀。歆於懷中取出詔命開讀,令百官跪聽。制曰:
  魏太子丕:昔皇天授乃顯考以翼我皇家,遂攘除群凶,拓定九州,弘功茂績,光於宇宙,朕用垂拱負扆二十有餘載。天不憖遺一老,永保予一人,早世潛神,哀悼傷切。丕奕世宣明,宜秉文武,紹熙前緒。今使使持節御史大夫華歆,奉策詔授丕丞相印綬、魏王璽紱音弗,領冀州牧。方今外有遺虜,遐夷未賓,旗鼓猶在邊境,干戈不得韜刃,斯乃播揚洪烈,立功垂名之秋也。豈得修諒闇之禮,究曾、閔之志哉?其敬服朕命,抑弭憂懷,旁袛厥緒,時亮庶功,以稱聯意。嗚呼!可不勉歟!建安二十五年春二月日詔。此是華歆自命之言,以絕天下議論,非獻帝之本心也。
  且說華歆諂事於魏,故草此詔,威逼獻帝降之。帝懼其勢,只得聽從,故下詔節,封曹丕為魏王、丞相、冀州牧,百官並無敢言其非者。
  丕即日登位,受大小官僚拜舞起居。正宴會慶賀之間,忽報鄢陵侯曹彰,自長安領十萬大軍來到。丕大驚,乃問群臣曰:「孤黃鬚小弟,平生性剛,深通武藝。今提兵遠來,必與孤爭王位也。如之奈何?」忽階下一人應聲而出曰:「臣素知鄢陵侯之所行,當以片言折之。」眾皆稱曰:「非大夫,莫能解此禍也。」不知此人是誰,下回便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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