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子明智取荊州

  卻說吳侯與呂蒙曰:「陸口之職,昔日周瑜保魯肅,肅後保卿。今卿保才德兼全者,以代之可也。」蒙曰:「陸遜有王佐之才,堪任此職,別無高明遠見之臣也。若用遜前去守之,外觀其動靜,內察其形便,荊州可取無疑矣。此人內藏韜略,不露於外。若用名譽重者,關公必然提防,荊州豈能取也?」權大喜,即日拜陸遜為偏將軍、右都督,代蒙守陸口。遜拜辭曰:「某乃年幼無學,荷蒙大任,恐負所托。」權曰:「子明保卿,必不差錯。卿毋推辭。」遜拜謝,受了印綬,連夜往陸口來。交割馬步水三軍已畢,遜遂修書一封,具名馬一匹、異錦兩端、酒禮等物,遣使齎到樊城來見關公。
  公正坐中軍帳上將息箭瘡,按兵不動。忽一人報說:「江東陸口守將呂蒙病危,孫權取回調理。近拜陸遜為將,代呂蒙執事。今遜差人齎書禮,拜見君侯。」關公指來使而言曰:「孫權見識淺短,何用孺子為將也?我荊州有泰山之安,吾復何憂。」來使伏於地上,戰慄而言曰:「陸將軍特呈書備禮,一來與君侯作賀,二來兩家和好。幸乞笑留。」公拆書觀之。書曰:
  東吳陸遜謹百拜致書大漢將軍麾下:前承觀釁而動,以律行師,小舉大克,一何巍巍!敵國敗跡,利在同盟,聞慶拊節,想遂席捲,共獎王綱。今某不敏,受任來西,延慕光塵,思稟良規。又且於禁等見獲,遐邇稱羨,以將軍之勛足以長世,雖昔晉文城濮之師,淮陰拔趙之略,蔑以尚茲。聞徐晃等步騎駐旌,窺望麾葆音保,操狡虜也,忿不思難,恐潛增眾,以逞其心。雖雲師老,猶由於驍悍。且戰捷之後,常苦輕敵,古人仗術,軍勝彌警,願將軍廣為方計,以全獨克。僕書生疏遲,喜鄰威德,樂自傾盡,雖未合策,猶可懷也。倘明注仰,又以察之。僕不勝性仰之至。建安二十四年秋九月,東吳陸遜再拜。
  關公看畢大喜,仰面大笑,令左右收了禮物,管待來使。
  使回見陸遜曰:「關公忻喜,無復憂江東之意也。」遜大喜,密差人探得關公果然撤荊州之兵大半,赴樊城聽調,只待箭瘡痊可,便欲進兵。遜察知備細,即差人星夜報於吳侯。孫權召呂蒙曰:「今關公果撤荊州之兵,攻取樊城。今可設計,卿與吾弟皎同引大軍,左右都督,去取荊州。」皎字叔明,乃權叔父孫靜之次子也。蒙曰:「主公若以某有能,可當獨用;若以徵虜將軍有能,便請獨任。豈不記得昔日周瑜、程普為左右都督,共破江陵?雖是決於周瑜,普自持久與國家為將,因此不睦,幾敗國事。此目前之戒也。願主公思之。」孫權大悟,遂拜呂蒙為大都督,總制江東諸路軍馬;令孫皎在後接應糧草。萌拜謝,點兵三萬,快舡八十餘只,會水者皆穿白衣,扮作商人,卻將精兵伏於【舟冓】音垢【舟鹿】中乃深底之舡也。次調韓當、蔣欽、朱然、潘璋、周泰、徐盛、丁奉等七員大將,相繼而進。其餘皆隨吳侯為合後救應。調遣已畢,蒙告吳侯當先遣使去往許都,令曹操進兵後以襲其後。使領名去訖。
  卻說呂蒙預先傳報陸遜,後發白衣人駕快舡十餘只,往潯陽江進發,晝夜趲行,直抵北岸。江邊烽火台上守台軍問之,吳人答曰:「我等皆是商客,江中阻風,到此一避。」蜀軍從之。數人上岸交送財物,因此容泊在江邊。約至二更,【舟冓】【舟鹿】中精兵齊出,將烽火台上官軍縛倒;一個暗號起,八十餘舡精兵俱出,將緊要去處墩台之軍捉於舡中,不傷一人。卻長驅大進,徑取荊州,無人知覺。後人有詩曰:
  養子當如孫仲謀,呂蒙談笑便封侯。白衣搖擼真奇計,一舉荊襄取次休。
  呂蒙在船中,將沿江墩台所獲官軍,以厚恩結之,將自己衣食賜與諸官,因此感恩無怨。
  卻說呂蒙召諸官問之曰:「取荊州之計,當何如?」答曰:「某等感將軍不殺之恩,願獻荊州以報盛德。」蒙曰:「何以得之?」降官答曰:「某等皆在城下虛報聲息,賺開城門,縱火為號,唾手可得。」蒙大喜,重加賞賜,就令引領取城。比及半夜,到城下叫門。門吏認得是荊州之兵,開了城門,一陣火起,吳兵齊入。襲荊州已畢,呂蒙便差百餘騎,齎榜文於各處張掛安民,曉諭吳兵:「如有妄殺一人者,夷其三族;妄取人家財物者,按軍法處治。」於是居民皆秋毫無損。次日天明,家家香火迎接。蒙傳示曰:「但有原任官員吏典,仍還舊職。」卻將關公家屬另與別宅恩養。
  是日大雨,蒙上馬引數騎點看四門。忽見一人取明間箬笠以蓋鎧甲,蒙喝左右執下問之,乃鄉人也。蒙曰:「吾平生不殺同鄉同姓之人,但號令已出,使眾軍不許妄取民間一物。汝今既犯,雖是同鄉,且吾昔日之盟,私也;今日之令,公也,焉可以私己之盟而亂公法也?」叱左右拿下斬之。其人泣兒告曰:「某恐雨濕官鎧,故取遮蓋,非為私用。乞將軍念故鄉以憐之。」蒙亦泣曰:「吾固知汝為蓋官鎧,終是不該取民間之財物也。再有何說?速推下斬之,梟首示眾!」蒙乃痛哭葬之。荊州之民皆感其德,軍中震栗,路不拾遺。後人有詩曰:
  一笠覆官鎧,猶然遭重刑。荊州萬民心,從此俱安寧。
  呂蒙撫民已畢,忽報吳侯至。蒙出郭迎接入衙。權復請潘濬為治中,掌荊州事;監內取於禁出;安民賞軍,設宴慶賀。權與呂蒙、陸遜計議曰:「獨有公安傅士仁,南郡糜芳,此二處如何收復?」言未畢,一人出曰:「不需張弓只箭,某憑三寸撥浪之舌,說傅士仁來降,可乎?」眾視之,乃會稽餘姚人也,姓虞,名翻,字仲翔。吳侯曰:「以何良策,可使傅士仁歸降也?」翻曰:「某自幼與仁契交,若以利害說之,彼必歸矣。」權就令虞翻領五百軍,徑奔公安。
  卻說傅士仁聽知荊州有失,望見城頭塵起,急令閉了城門,監守不出。虞翻見城門緊閉,遂寫書拴於箭上,射入城中。軍士拾得,來見傅士仁。仁拆封視之。書曰:
  竊聞明者防禍於未萌,智者避患於將來。知得知失,可謂賢哲;知存知亡,是識吉凶。大軍之行,斥堠不及舉火,此非天命也,必有內應也。為將不諳此理,獨據孤城而不早降,是欲毀宗滅祀,為天下之譏笑也。荊州已失,生路一塞,度其地勢,將軍在吾軍舌上耳,奔走不得免焉。竊為故人慮,願熟思之,毋致後悔。故人虞翻拜書。
  傅士仁覽畢,想起關公去日恨說之意,不如早降,即令大開城門,請虞翻入城。二人禮畢,各訴舊情。翻稱吳侯寬宏大度,禮賢下士。仁大喜,即日同虞翻齎印綬來降吳侯。孫權大喜,仍令去守公安。呂蒙密與權曰:」目今關公未獲,久必有變;只可重賞,而使招糜芳歸降,深為上策。」權召傅士仁曰:「南郡糜芳與卿交厚,卿可招來歸降,孤自當封爵超越於舊也。」傅士仁慨然領諾,遂引十餘騎,徑投南郡招安糜芳。還是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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