耿紀韋晃討曹操

  曹操欲興兵討蜀,令管輅卜之。輅曰:「王上未可妄動。來春許都必有火災。」。操見輅言累驗,故不敢輕動,留居鄴郡,使曹洪領兵五萬,助夏侯淵、張郃同守東川;又差夏侯惇領三萬甲兵,於許都來往巡警,以備不虞。魏王又降王旨,教長史王必總督御林軍馬。主簿司馬懿曰;「王必嗜酒性寬,恐不堪任軍國重事。」操曰:「王必是孤披荊棘、歷艱難時相隨之人也,忠而且勤,心如鐵石,國之良吏也。孤心甚相托焉。」遂委王必自領御林軍馬,屯營於東華門外。
  時有一人,姓耿,名紀,字季行,洛陽人也。舊為丞相府掾,後遷侍中少府,與司直韋晃甚好。見曹操爵至魏王,出入用天子車服,心常不平。時建安二十三年春正月,耿紀與韋晃在私宅中共飲。耿紀起身密議曰:「曹操篡逆,有心多時。吾等為漢臣,豈可同惡相濟?」韋晃曰:「吾有個心腹人,姓金,名禕,字德偉,乃漢相金日磾之後。常見曹操入內,喟然長歎,素有討操之心。更兼此人與王必甚厚,若得同謀,大事濟矣。」耿紀曰:「他既與王必厚交,豈肯扶漢乎?」韋晃曰:「與必雖厚,其意專欲立漢久矣。我等往說之。」於是二人同往金禕宅來。金禕接入後堂坐定,晃曰:「德偉與王長史甚厚,吾二人特來告求。」禕曰:「所求何事?」晃曰:「吾聞早晚魏王紹漢天下,公必高遷。望不相棄,曲賜提攜,平生感德非淺也!」禕拂袖而起,令從者看茶來,將茶潑於地上。晃曰:「德偉故人,何薄情也?」禕曰:「吾與汝相交甚厚。汝等是漢朝臣宰之後,今不思報本,皆欲輔造反之人,吾有何面目與汝為友!」韋晃曰:「奈天數如此,不得不為耳!」禕大怒。耿紀、韋晃見禕果有忠義之心,故盡情告之。晃曰:「吾二人實為漢朝來求足下,故反說也。」禕曰:「吾累世漢朝臣宰,安能從賊!汝要扶漢,有何高見?」紀晃曰:「雖有報國之心,未有扶危之計。」禕曰:「吾欲裡應外合,去殺王必,方奪兵權,扶助鑾輿;結劉皇叔為外援,操賊可滅矣!」二人聞之,頓首拜謝。禕曰:「又有兄弟二人,乃吾心腹之人,與操賊大仇,見居城外,吾欲用之為羽翼。」紀晃問是何人,禕曰:「太醫吉平之子,長曰吉邈,次曰吉穆。吉邈,字文然,吉穆,字思然。操昔日為董承衣帶詔事,曾殺其父,二人竄於遠鄉。今見在此。」紀、晃二人大喜,便要相見。禕密喚吉邈、吉穆至,言及其事。二人感憤流淚,怨氣沖天,誓殺國賊。五人同謀。金德偉曰:「正月十五日夜間,城中大張燈火,慶賞元宵。耿少府、韋司直,你二人各領家僮,殺到王必營前,只看營中火起,分兩路殺入;得了王必,徑跟我入內,請天子登五鳳樓,以召百官,以安萬姓。吉文然兄弟於城外殺入,放火為號,各各揚聲,叫百姓誅殺國賊,以扶漢室,截住城內救軍;待天子降詔,招安已定,進兵殺投鄴郡擒操,即發使齎詔取劉皇叔。今日約定,至期初更而至,勿似董承自取其禍。」五人對天說誓,歃血拜盟,各自歸家整頓軍馬器械,臨期而行。
  且說耿紀、韋晃二人,各有家僮三四百,預備器械。吉邈兄弟亦聚三百人口,只推圍獵,排搠已定。
  卻說金禕先期來見王必,言:「方今海宇稍安,魏王威震天下,不可不放燈火,以顯天下太平氣象。」必允其言,去告報各處,盡教放燈火。是夜晴霽,王必與御林諸將在營中飲宴,忽聞營中吶喊,人報兩路火起。必慌走出帳看時,兩下大亂,火光中見是營中有變,急上馬出南門,正遇耿紀。紀不知是王必,只顧引弓箭射之,一箭射中必肩,幾乎墜馬,遂出西門而走。背後有軍趕來。王必無路,棄馬步行,至金禕門首,慌叩其門。那時金禕使人於營中放火,卻隨後助戰,家中人聽得敲門,只道金禕歸,男子已都去了,只有婦人。禕妻隔門便問曰:「王必那廝殺了麼?」必大驚,方悟金禕同謀,徑投曹休家報知金禕、耿紀等同謀反。休自披掛,飛身上馬,引千百人在城中拒敵。城內四下火起,燒著五鳳樓,帝避於深宮。曹氏心腹爪牙,死據宮門。城中是夜但聞人叫:「盡殺曹賊,以扶漢室!」
  原來夏侯惇三萬軍巡警,離城五里屯紮,遙望見城中火起,領大軍前來圍住許都,使一枝軍入城接應曹休。戰到天明,耿紀、韋晃等無人相助。人報金禕、二吉皆被殺死。耿紀、韋晃奪路殺出城門,正遇夏侯惇大軍圍住,皆被活捉。手下百餘人,盡皆殺之。入城救撲遺火,盡收各人老小宗族,使人飛報曹操。操教腰斬於市,就召漢百官盡赴鄴都,以聽處置。夏侯惇押耿紀、韋晃至於通衢,耿紀厲聲大罵曰:「曹阿瞞!吾生不能殺汝,死當作鬼以擊賊!」劊子以刀搠口流血,尚曰:「吾被群兒誤矣!」大罵不絕而死。韋晃以面頰音劫頓地曰:「可恨!可恨!」咬牙皆碎而死。後有詩贊曰:
  耿紀精忠韋晃賢,各持空手欲扶天。誰知漢祚相將盡,恨滿心胸喪九泉。
  夏侯惇將五家老小宗族,皆斬於市。王必箭瘡發而死。將百官起赴鄴郡。曹操於教場立紅旗於左、白旗於右,乃降王旨曰:「昨夜耿紀、韋晃等造反,放火焚許都,汝等多有出救火者,亦有閉門不出者。如曾救火者,可立於紅旗下;如不曾救火者,立於白旗之下。」眾官自思救火者必無罪,於是多奔紅旗之下。三停內有一停立白旗下。操教盡拿立於紅旗下者。眾官各言無罪,操曰:「汝當時之心,非是救火,實為助國殺害吾宗族。」盡命牽出漳河邊斬之,死者三百餘員。其立於白旗下者,盡皆賞之,仍令還許都。操命鍾繇為相國,華歆為御史大夫,曹休總督御林軍馬。遂定侯爵六等十八級,關中侯爵十七級,皆金印紫綬。又置關內侯十六級,銀印龜紐墨綬;五大夫十五級,銅印繯紐綬。定爵封官,朝廷又換一般人物。曹操方悟管輅火災應耳,遂重賞管輅。輅不受。
  卻說曹洪自到漢中,張郃、夏侯淵各據險要。曹洪自進兵直抵下辨。
  卻說張飛、馬超各守一處隘口,馬超取下辨,令吳蘭為先鋒;張飛守把巴西,令雷銅為先鋒。兩邊皆未動兵。曹洪至下辨將近,先鋒吳蘭領軍哨出,正與曹洪軍相遇。吳蘭欲退,手下牙將任夔曰:「今賊兵犯界,若不先挫其銳氣,何顏見孟起乎?」於是驟馬挺槍來與曹洪軍搦戰。洪自提刀躍馬而出。與任夔交鋒三合,斬夔於馬下,乘勢掩殺。吳蘭大敗,回見馬超。超責之曰:「汝不得吾令,何故輕敵,以致敗矣?」吳蘭曰:「任夔不聽吾言,故有此敗。」馬超曰:「可緊守隘口,勿與交鋒。一面申報主公,肯請進兵,退曹洪不遲。」蜀中文書未回,曹洪恐馬超有謀,引軍退回南鄭。
  卻說張郃來見曹洪,問曰:「將軍既已斬將,如何退兵?」洪曰:「吾見馬超不出,恐有別謀。在鄴都聞神卜管輅有言,當於此地折一員大將。吾疑此言,故退。」張郃大笑曰:「將軍相持半生,豈可以卜術惑其心哉!郃雖不才,願以本部兵取巴西。若得巴西,蜀郡易耳。」洪曰:「巴西守將張飛,非比等閒,不可輕敵。」張郃曰:「眾皆怕張飛,吾視為小兒耳!此去必擒!」洪曰:「倘有疏失,若何?」郃曰:「甘當軍令。」洪勒了文狀,令郃進兵。勝負如何,下回便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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