龐統進獻連環計
曹操曰:「江左甘寧被周瑜恥辱,亦願內應;黃蓋受責五十,卻令闞澤納降,又有書到此;未可深信。誰敢直入周瑜寨中走一遭?」蔣干進曰:「前者不能成功,心中自羞。今舍一命再往,如不成事,甘當軍令!」操遂即時令蔣乾上船。乾駕小舟,徑到江南水寨邊,便使人轉報。周瑜聽得蔣乾又到,頂祝天地:「吾之成功,只在此人身上!」遂令人吩咐,如此如此。原來龐統亦曾對周瑜說:「若破曹操,須用火攻。」瑜曰:「吾已定計了也。」統曰:「大江面上一船著火,餘船四散,如何燒得?除非用連環計,教他釘作一處,然後可用火攻。」瑜曰:「只是操奸猾,如何去得?」正無理會,卻才聽得蔣乾又來,瑜因此大喜,乃坐於帳上,使人請乾。乾見不來接,心中疑慮,教把船於僻靜岸口纜係,乃隨人入寨中來見周瑜。瑜乃作色曰:「子翼何故欺吾太甚?」蔣乾佯笑曰:「吾想與汝乃舊日弟兄,特來吐心腹事,何故言相欺也?」瑜曰:「汝要說吾降,除非海枯石爛!前番吾想故交,與你痛飲一醉,留你共榻;你卻盜吾私書,不辭而去,乃報曹操,殺了蔡瑁、張允,致使大事不成,皆是汝也!蔡中、蔡和新近降吾,汝又來動說詞也!吾不看舊日之情,一刀兩段!本待送你過去,爭奈我一二日間便要破曹操也!待留你在寨中,必然洩漏。」瑜曰:「左右在那裡?可送子翼往西山庵中歇息。待吾破了曹賊,那時送你渡江未遲。」蔣乾再欲開言,周瑜已入帳後。
左右取馬與乾乘了,送至西山背後,於小庵歇息,撥兩個軍人答應。乾在庵內,心中憂悶,寢食不安。是夜,寒星滿天,乾閒步出庵後,只聽得讀書之聲,信步聽之,於山岩畔見草屋數椽,內射出燈光。乾往窺之,見一人掛劍燈前,誦孫、吳兵書。乾思此乃異人也,遂叩戶請見。其人開門迎之,儀表非俗。乾問姓名,其人答曰:「某姓龐,名統,字士元。」乾曰:「莫非鳳雛先生否?」統曰:「然也。」乾曰:「何僻靜獨守?」統曰:「周郎自恃才高,不納忠諫,滅賢損德,特守於此。公乃何方人?」乾曰:「某乃蔣乾也。『群英會』上相見,何故忘了?」統曰:「一時失忘。」遂邀入草室,共訴心腹之事。乾曰:「據公之才,何所不宜。如肯降曹,乾當引進。」統曰:「但恐不用吾耳。」乾曰:「吾願以性命保之。」統曰:「既有引見之心,便可一行。如遲,事必泄矣。」乾遂與統尋路到江邊,卻好尋見船,連夜投江北。
到操寨中,乾先來見曹操,備言前事。操請入見,出帳而接,分賓主坐定。統曰:「今周瑜年幼,恃才罔眾,不用良謀,欺凌舊賓,皆有退意。」操遂無疑,誠心相待。飲膳罷,操教備馬,邀統同觀旱寨。二人上馬,憑高望之。統曰:「真將才也!」操曰:「先生勿得隱諱,願教之。」統曰:「傍山依林,前後顧盼,出入有門,進退曲折,雖古之孫、吳再生,穰苴復出,而不過於此矣。今統曲為褒貶,非真心也。」操大喜,於是又去同觀水寨。見向南分二十四座門,皆艨艟戰艦,列為城廓,中藏小船,往來有巷,起伏有敘,統笑曰:「某聞丞相用兵如神,今觀果實也!」指江南而言曰:「周郎,周郎!剋期必亡!」操曰:「先生乃吾師也,望賜指示,勿吝見教。」統曰:「以此論之,龐統不及,怎敢妄言耶?」操大喜。
回寨,置酒相飲,共談孫、吳兵法,諸家陣圖,三略六韜之書。操見統對答如流,遂殷勒相待。統乃佯醉而言曰:「敢問軍中有良醫否?」操問:「何用?」統曰:「適見水軍多疾,須得妙手冶之。」此時操軍不服水土,多生嘔吐之疾,死者無數。操正慮此,忽聞統言,如何不問。統曰:「兵法陣法皆是,但可惜不全矣。」操再三請問,統曰:「某有一策,使大小水軍皆無疾病,人安穩而獲全功。」操又問之,統曰:「蓋因大江之中,潮升潮落,風浪不息;中原之人,不慣乘舟,致使生患。若以大船小船,各皆配答,或三十為一排,或五十為一排,首尾用鐵環連鎖,上鋪闊板,休言人可渡,馬亦可走矣。若乘此舟,任隨風浪,潮水上下,有何俱哉?」操下席而謝曰:「非先生良謀,安能破吳耶!」統曰:「愚之淺見,丞相自裁之。」操即時傳令,喚中軍鐵匠連夜打造連環鐵扣,鎖住船隻。諸軍聞之,俱各喜悅。後有詩曰:
赤壁鏖兵用火攻,運謀決策盡合同。
闞生納款欺曹操,黃蓋停舟待祝融。
千里舳艫沉水底,一江煙浪起波中。
若非龐統連環計,公瑾安能立大功。
龐統曰:「某觀江左俊傑,多有怨周瑜者。吾憑三寸舌,與丞相說之。先破周瑜,則劉備無所用矣。」操曰:「先生果然能成大功,願請奏為三公之列。」統曰:「某非為富貴,但欲救萬民矣。望丞相渡江,慎勿殺害。」操曰:「吾替天行道,安敢殺戮人民耶?」統拜求榜文以安宗族。操曰:「先生家屬,見居何處?」統曰:「只在江邊。若得此榜,可保全族矣。」操命寫榜,僉押付統。統拜謝辭別曰:「可速進兵,休待周郎知覺。」操然之。
統別訖,至江邊,正欲下船,岸側一人,道袍竹冠,一把扯住統曰:「你好大膽!黃蓋用苦肉計,闞澤下詐降書,你又來獻連環計:只恐燒不盡絕!你們把出這等毒手來,只好瞞曹操也,須瞞我不得!」嚇得龐統魂飛魄散。畢竟是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