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雲長五關斬將

  卻說孔秀慌忙退入關去,緊閉上門。鳴鼓聚軍,俱各披掛,手執軍器,分佈左右。孔秀全副衣甲,綽槍上馬,放開關門,大喝曰:「汝敢過否?」雲長約退車仗,縱馬提刀,竟不答話,直取孔秀。秀挺槍來迎。兩馬相交,只一合,鋼刀起處,孔秀屍橫馬下,血濺長空。眾軍便走。關公曰:「軍士休走。吾殺孔秀,不得已也,與汝等無乾。」眾軍拜於馬下。公曰:「借汝眾軍之口,往許都告訴。丞相尚與我親自餞行,孔秀故相攔截,欲殺害吾,吾故殺之。」
  先請二夫人車仗出關,望洛陽進發。原來先有軍士報知洛陽太守韓福。福急聚將士商議。手下牙將孟坦曰:「既無丞相文憑,即係私走;若不阻擋,必有罪責。」韓福曰:「關公勇猛,難以迎敵,顏良、文丑尚且被誅,只可設計擒之。」孟坦曰:「先將鹿角攔定關口,待他到時,小將引軍和他交鋒,太守於高阜處用暗箭射之,卻伏軍士於左右。若墜下馬,即當擒之,解赴許都,必得重賞。」商議了,忽人報關公車仗已到。韓福引一千人馬,擺列關口。這關是平地創立,晨昏守禦往來奸細。公見豎立旗號,密布刀槍,見韓福彎弓插箭,立馬揮鞭,問:「來者是何人?」雲長於馬上欠身施禮,言曰:「吾乃壽亭侯關某,聊借過路。」韓福曰:「汝有曹丞相來文否?」公曰:「事冗,不曾討得。」韓福曰:「吾奉承相鈞命,鎮守故都,專一盤詰往來奸細。汝無文憑,即係逃竄!」關公怒曰:「東嶺孔秀被吾斬之。汝等攔吾,欲尋死耶?」韓福曰:「誰人與我擒之?」孟坦出馬,輪雙刀直取關公。公約退車仗,拍馬來迎。孟坦戰三合,撥回馬走。關公趕來。孟坦只指望誘引關公,不想他馬名赤兔,走若星飛,早馬尾相交,趕上腦後一刀,砍為兩半。公勒馬回來,韓福閃在門首,盡力放了一箭,正中關公左臂。公口拔箭出,血流不止。公飛馬徑奔韓福,衝散眾軍。韓福急走不迭,公手起一刀,帶頭連肩斬於馬下;殺散眾軍,保護車仗。
  公遂割帛束住箭傷,於路恐人暗算,不敢久停,連夜奔沂水關來。把關將並州人氏,姓卞,名喜,善使流星錘,原是黃巾賊餘黨,後投曹操,撥來守把關口。黃巾降者多,話中無用,多不載。早有人報去。
  卻說關公殺了韓福,這韓福不是冀州韓馥。韓馥在那張邈處,心疑刎死。這個是納糧買官的。卞喜尋思一計,就關前有座寺,名曰鎮國寺,是漢明帝御前香火院,至董卓時廢了。曹操又使韓福重修。卞喜就寺中埋伏下刀斧手二百餘人,約定擊盞為號,要害雲長。卞喜離關,迎接關公。公見卞喜慇懃,下馬相見。喜曰:「將軍名震天下,誰不仰視?今歸皇叔,以全大義!」雲長訴斬孔秀、韓福之事。卞喜曰:「將軍殺的是也。某如見丞相,替稟衷曲。」關公甚喜,遂同上馬。
  過了沂水關,到鎮國寺前下馬。眾僧鳴鐘出迎。本寺有僧三十餘人,數內長老正是雲長同鄉,法名普淨長老。長老已知其意,向前來與關公問訊。關公答之,淨長老曰:「將軍離蒲東幾年?」公曰:「近二十年矣。」淨曰:「還認得貧僧否?」公曰:「離鄉多年,不能相識。」僧曰:「貧僧家與將軍家只隔一河。」卞喜見淨長老說鄉里故事,只恐走泄,叱之曰:「吾欲請將軍赴宴,汝僧人何多言也!」雲長曰:「不然。鄉人見鄉人,安得不相敘舊情耶?」長老請方丈內待茶。雲長曰:「二嫂在車上,可先獻茶。」長老教取茶先奉夫人,遂請關公入方丈。長老以手攜拿戒刀,以目顧盼。公會其意,喚左右將刀近側。卞喜來請關公,於法堂上筵席。公見壁衣之後多人密布,皆掣劍在手。公曰:「卞君請關某是好意耶?是歹意耶?」卞喜曰:「安得不敬乎?」關公於壁衣中窺見一群刀斧手,公大喝卞喜曰:「吾以汝為好人,安敢如此!」卞喜知事已泄,大叫:「左右下手!」其間有膽大者,就欲向前,皆被關公砍之。卞喜急下堂,繞廊而走。關公棄劍,執大刀趕來。卞喜暗取飛錘擲打。公用刀背隔開錘,趕將入去,一刀劈為兩段,死於廊下。關公急來看二夫人。早有軍人將欲圍住,見公來四散奔走。公皆趕散,謝淨長老曰:「若非吾師,已被此賊之害。」公遂辭淨長老行。淨曰:「貧僧此處難容,收拾衣缽,亦往他處雲游。後會有期,將軍保重。」這僧後來有相見處。普淨相別去了。
  雲長護送車仗,往滎陽進發。滎陽太守王植卻與韓福是兩親家,比及雲長來到,韓福家先使人通報了。雲長到滎陽,王植使人守住關口,把關吏問了姓名,來報王植。王植即開關,喜笑相迎。雲長說尋兄之事。植曰:「將軍於路驅馳,夫人車上勞困,且請入城,館驛中暫歇一宵,來日登途未遲。」公見王植意甚慇懃,遂請二嫂入城。驛庭中皆鋪陳了當,王植請公赴宴。公曰:「尊嫂在上,不敢飲酒。」王植堅請,公不肯出,飲饌皆送至館驛中。關公見於路辛苦,請二嫂正房歇定。從者各自安歇,飽喂赤兔馬,並駕車馬數匹。公亦解甲少歇。
  卻說王植密喚從事胡班聽令,曰:「關某背丞相而逃,又於路殺害太守並把關隘將校,死罪猶輕。此人武藝難敵。汝今晚可點一千軍,圍住館驛,每一人一個火把,先燒斷外門,四圍放火;不問是誰,盡皆燒死。今夜二更舉事,吾亦自引一千軍接應。」胡班領了言語,便去點軍。各人要火把一束,又要乾柴引燥之物,先搬於館驛門首。胡班尋思:「我不識關雲長怎生模樣,當往觀之。」
  胡班遂至驛中,問驛吏曰:「關將軍在何處?」吏曰:「廳上看書者是也。」胡班往觀,見雲長左手綽髯,凴几於燈下看書。班見了,大驚曰:「真天人也!」語言頗高。公問何人,胡班入拜曰:「滎陽太守下從事胡班。」雲長曰:「莫非許都城外胡華之子否?」班曰:「華乃班之父也。」公喚從者,於行李中取書付班。班看畢,歎曰:「險些誤害忠良!」遂入密告曰:「王植心懷不仁,欲害將軍,令四面一千火把,約二更放火。胡班今去開門,請將軍急收拾車仗行李出城。」雲長大驚,慌忙請二嫂上車。雲長披掛提刀上馬,出館驛來,果見軍士各執火把聽候。急來到城邊,只見城門早已啟開。公催人伴火速出城。胡班送公出城,回去卻才放火。
  關公行不到數里,背後人馬趕來,當先王植大叫:「關某休走!」公勒住馬,大罵:「匹夫!我與你無仇,如何令人放火燒我?」王植拍馬挺槍,火把照耀,徑刺雲長,被公撥開槍,攔腰一刀,砍為兩段。人馬皆散。雲長不趕,自隨車仗,催促行程。公感激胡班不已。後公聞知胡班被王植家人所殺。
  行至滑州界首,有人報與劉延。延慌忙引數十騎,出廓而迎。關公馬上欠身而言曰:「太守別來無恙?」延曰:「公今欲何往?」公曰:「辭丞相去尋家兄。」延曰:「玄德在袁紹處。袁紹乃丞相仇人,如何容公去?」公曰:「昔日曾言定來。」延曰:「即今黃河渡口關隘,夏侯敦部下將秦琪據守,只恐不容公過渡。」公告劉延曰:「太守應付船隻,若何?」延曰:「船隻雖有,不敢應付。」公曰:「吾前者誅顏良、文丑,亦曾與足下解危。今日求一隻渡船不與,何也?」延曰:「只恐夏侯將軍知之,必見吾罪。」
  公知劉延無用之人,遂自催車仗前進。到秦琪寨邊,秦琪引軍出迎問:「來者何人?」關公曰:「漢壽亭侯關某是也。」琪曰:「今欲何往?」公曰:「欲投河北,去尋兄長劉皇叔,敬來借渡河船隻。」琪曰:「丞相明文何在?」公曰:「吾不受他節制,有甚公文!」琪曰:「吾奉夏侯將軍將令,守把關隘,你便插翅,也飛不過去!」公大怒曰:「你知吾於路斬攔截者麼?」琪曰:「你只殺得無名下將也,敢與我鬥麼?」公怒曰:「汝比顏良、文丑若何?」秦琪大怒,縱馬提刀,直取關公。二馬相交,只一合,公青龍刀起,秦琪屍橫馬下。公曰:「當吾者已死,餘人不必驚恐。速備船隻,送我渡河。」軍士急舉舟傍岸。公請二嫂渡船過黃河。往北進發,便是袁紹地界。公所歷關隘五處,斬將六員,故曰「五關斬將」。後人有詩為證。詩曰:
  掛印封金辭漢相,尋兄遙望遠途還。
  馬騎赤兔行千里,刀偃青龍出五關。
  忠義慨然衝宇宙,英雄從此震江山。
  獨行斬將應無敵,今古留題翰墨間。
  卻說公馬上自歎曰:「吾非欲沿途殺人,奈事不得已也。曹公知之,必懷痛恨,以我為無仁義之人也。」嗟歎不已。正行之間,忽見一騎自北而來,大叫:「雲長少住!」公勒馬視之,來者乃孫乾也。關公曰:「自汝南相別,一向消息若何?」乾曰:「汝南劉辟、龔都,遣某往河北結好袁紹,請玄德同謀破曹之計。不想河北諸將謀士,互相妒忌。田豐尚囚獄中,沮授黜退不用,審配、郭圖各自專權。袁紹多疑,主持不定。知雲長決回,必然陷害。某與劉皇叔商議,先求脫身之計。今皇叔已往汝南會合劉辟,去了三日了。恐雲長不知,到袁紹處怕落在彀音扣中,故遣某於路迎接來。天幸於此得見,雲長公可就往汝南與皇叔相會。」雲長引教孫乾拜二夫人。夫人問其動靜。乾備說袁紹二次欲斬皇叔之事:「今幸脫身往汝南去了,公宜速行。」眾皆掩面垂淚。
  雲長依此言不投河北去,徑取汝南來。正行之間,忽見背後塵頭起處,一彪人馬趕來,當先一員大將,大叫曰:「關某休走!吾來擒汝!」未知勝負如何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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