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侯惇拔矢啖睛
那將軍來見操,生的身軀瘦健,筋骨軒昂,破黃巾曾立大功,封鎮威中郎將,江夏平春人也,姓李,名通,字文達。操問何來,通曰:「近守汝南,聞丞相破張繡、劉表,特來接也。」賞勞畢,加為裨將,封建功侯,守護汝南西界,以防表、繡。通謝而去。
操還許都,荀彧出迎。操入見天子,說稱孫策有功,封為討逆將軍,賜爵吳侯,遣使齎詔江東去,令策破劉表。操回府,眾官皆聚。荀彧問曰:「丞相到安眾,何以知其必勝也?」操曰:「彼退無歸路,必用死戰。吾寬暗以圖之,此孫子之玄妙也,吾以是知其勝也。」荀彧拜服而去。
郭嘉入,操曰:「公來何暮也?」嘉曰:「適來袁紹使人致書上丞相,欲出兵攻公孫瓚,求借糧兵。」操笑曰:「吾聞紹圖許都,今知吾歸,欲圖公孫瓚,又問吾求糧索兵。」操看書中之意,極驕極傲,令使且歸館驛安歇。操問嘉曰:「袁紹如此驕傲無狀,吾將討之,恨力不及耳。」嘉曰:「劉、項之不敵,公所知。漢祖惟智勝,項羽雖強,終被漢祖擒之,惟智勝也。如嘉竊料之,紹有十敗,公有十勝,紹兵雖強,無能為也。紹繁禮多儀,公體任自然,此道勝,一也。紹以逆動,公奉順以率天下,此義勝,二也。漢末失政於寬,紹以寬濟寬,故不攝。公糾之以猛,而上下知制,此治勝,三也。紹外寬而內忌,用人而疑之,所任惟親戚子弟。公外易簡而內機明,用人無疑,惟才所宜,不間遠近,此度勝,四也。紹多謀少決,失在後事。公得策輒行,應變無窮,此謀勝,五也。紹因累世之資,高議揖讓,以收名譽之士,好言飾外者多歸之。公以至心待人,推誠而行,不為虛美,以儉率下,與有功者無吝,士之忠正遠見而有實者皆願為用,此德勝,六也。紹見人饑寒,恤念之形於顏色,其所不見,慮或不及也,所謂婦人之仁耳。公於目前小事,時有所忽,至於大事,與四海接,恩之所加,皆過其望,雖所不見,慮之所周,無不濟也,此仁勝,七也。紹大臣爭權,讒言惑亂。公御下以道,浸潤不行,此明勝,八也。紹是非不知。公所是進之以禮,所不是正之以法,此文勝,九也。紹好虛勢,不知兵要。公以少克眾,用兵如神,軍人恃之,敵人畏之,此武勝,十也。公有十勝之德,紹安可望也?」操笑曰:「如公所言,孤何德以勘之也!若此,紹可圖也。」嘉曰:「徐州呂布,實心腹之大患也。今紹北征公孫瓚,乘此人遠去,不若先取呂布,掃除東南,然後圖紹,未為晚矣。若便圖紹,呂布必來救援,許都為禍不淺矣。」操然之。
當夜,便召荀彧入後堂,曰:「汝知袁紹動靜乎?」彧曰:「今日有使至,不知何事。」操以書令荀彧看之。看畢,曰:「紹辭語大不遜也!」操曰:「吾欲興兵討之,恨力不及耳,奈何?」彧曰:「古之成敗者,誠有其才,雖弱必強;苟非其人,雖強必弱,劉、項之存亡,足以觀矣。今與公爭天下者,惟袁紹爾。紹外貌寬而內忌,任人而疑其心。公明達不拘,惟才所宜,此度勝也。紹持重少決,失在後機。公能斷大事,應變無窮,此謀勝也。紹御軍寬緩,法令不立,士卒雖眾,其實難用。公法令既明,賞罰必行,士卒雖寡,皆爭致死,此武勝也。紹憑世資,從容飾智,以收名譽,故士之寡能好問者多歸之。公以至仁待人,推誠心,不虛美,行己謹儉,而與有功者無所吝惜,故天下忠正效實之士咸願為用,此德勝也。夫以四勝輔天子,仗義征伐,誰敢不從?袁紹之輩,何能為用哉!」操曰:「卿頌吾德,何以當之?然此,可興兵征伐。」彧曰:「未可。今呂布見在徐州,常懷不仁;欲伐袁紹,布必乘虛。不如以書安袁紹之心,加紹顯官,許糧千斛,乘彼有事於公孫瓚之時,先滅呂布,中原十有六也。然後紹一舉可擒也。」操撫掌大笑曰:「奉孝之機,文若之智,雖陳平、張良,何可比也!」遂議東征呂布。荀彧曰:「可先使人往劉備處計會為應,待其回報,方得動兵。」次日,厚待紹使,奏加紹為大將軍、太尉之職,兼督冀、青、幽、並四州。密書報雲:「公可討公孫瓚,後當應之。」遣其使而回。紹大喜,議進兵討公孫瓚。
不說袁紹起兵。卻說呂布在徐州設常宴待陳珪,珪父子誇獎其德。陳宮不悅,乘閒時便告呂布曰:「陳珪父子面諛將軍,恐欲害之,不可不防也。」布叱之曰:「汝獻讒言,害及忠良,誰為佞也?吾不看舊日之面,立斬汝輩!」宮歎曰:「吾忠義之心不能明,不久必受殃矣!」欲待棄之,又恐天下人笑。宮悶悶無言,帶領數騎於小沛地面圍獵。忽見官道上使飛走驛馬。宮疑之,乃棄圍場,引從騎往小路趕上,問使命曰:「汝何人使命?」使命知是呂布之人,慌不能答。宮搜使命,乃有劉備回書,徑捉來見呂布。布問之,使曰:「曹丞相差謀往沛城劉豫州處下密書,今得回書,不知何事。」宮曰:「其中有謀,可拆緘看。」布拆書視之大驚,怒曰:「教陳宮看此書何言!」書曰:
今奉相公明命,敢不夙夜用心。備兵微將寡,不敢妄動,望相公大興王師到來,備用為前驅。呂布乃狼虎之徒,輕則猖獗矣!備嚴兵整甲,專待鈞命。
呂布聽了,大罵曰:「操賊焉敢如此!」遂將使斬首。
先使陳宮、臧霸結連泰山寇孫觀、吳敦、尹禮、昌豨,東取山東兗州諸郡。高順、張遼取沛城,攻劉備。宋憲、魏續西取汝、潁。布自總中軍,為三路救應。
且說高順等出徐州,有人入小沛報玄德。玄德急聚眾人商議。孫乾曰:「可先告急於曹公,次堅守城廓。」玄德曰:「誰可去許都告急?」階下一人出曰:「某願往。」此人乃玄德同鄉之人,因來沛縣謁玄德,玄德以幕賓待之,姓簡,名雍,字憲和,慷慨飄逸,善能舌辯。玄德命簡雍行,就整頓守城器械。玄德守南門,孫乾守北門,雲長守西門,張飛守東門。因糜竺以妹嫁玄德為次妻,便以家僮十餘人,金帛糧食資給用費。玄德與糜竺有郎舅之親,故令竺並弟糜芳守護中軍,保著老小。高順軍至,玄德在敵樓上見雄兵猛將困住城池,玄德大叫曰:「吾昔與呂布無仇,爾何故引兵至此?」高順曰:「你還支吾遮飾!汝連和曹操,欲害吾主,幸是天敗!尚敢抵諱,可出就縛!」玄德不答。高順在城下大罵一日,無人出陣。
張遼在西門攻打。雲長曰:「汝儀表非俗,何故陷身於賊之部下?」張遼低頭不言。關公便知此人有忠義之氣,相拒終日,並無惡言,亦不令軍士打城。關公令人探聽東門消息。人報張飛被辱,只要出城廝殺。關公見張遼退去,徑來東門看時,只見張飛已出城外和張遼廝殺,遼拍馬而去。張飛欲趕,關公急召入城,令士卒堅守東門。飛曰:「張遼怕我而走,哥哥如何趕我回來?」關公曰:「張遼武藝不在你我之下。是吾夜來美言說之,其人頗有歸順之心。今日不欲與汝廝殺,故拍馬而走。」飛方悟,再不出戰。玄德亦使人誡之。
呂布見攻小沛不開,自來搦戰。玄德於城上曰:「非備之罪,乃曹丞相奉天子詔命,以書見示,不容不答。」苦苦相告。呂布頗有回顧之心,只教圍住,不使攻打。呂布權回徐州,差郝萌往淮南見袁術請罪,許女為婚。術不納,尚未准信。郝萌回,說:「若要信從,可送女來。」布持疑未決。
卻說簡雍見操,陳說呂布斬使,見圍沛城。操急聚眾謀士商議。操曰:「吾不憂紹,但憂表、繡二賊在後,末敢動兵。」荀攸曰:「表、繡新破,勢不敢動。呂布驍勇,若是結連袁木,縱橫淮、泗,必英傑應之。今乘其初叛,眾心未服,可往破也。」操先差夏候惇、呂虔、李典為先鋒先起,操與眾謀士陸續進發,簡雍隨行。
且說夏侯惇引兵五萬,前至徐州界。高順知許都救軍至,慌報呂布。呂布先發侯成、郝萌、曹性三將,引二百餘騎來接應。高順離沛城三十餘里,去迎操軍。玄德見高順退去,知是操軍來到,引關、張各提軍出城,止留孫乾守城,糜竺、糜芳守家。玄德在高順後下了三個寨子:玄德左,關公右,張飛前。
先說夏侯惇挺槍出馬搦呂布戰。高順出馬大罵夏侯惇,惇大怒。兩馬相交,戰四五十合,高順敗走。惇縱馬趕去。順不敢入陣,繞陣而走。惇不捨,盡力追之。陣中曹性看見,縱馬出陣,拈弓搭箭,夏侯惇將近,性一箭正中惇左目。惇拔箭,帶出眼睛。惇大呼曰:「父精母血,不可棄之!」於口內啖之,不趕高順,只取曹性,一槍搠透面門,死於馬下。史官贊夏侯惇拔矢啖睛詩曰:
開疆展土夏侯惇,槍戟叢中敵萬軍。
拔矢去眸枯一目,啖睛忿氣喚雙親。
忠心為把黎民救,雪恨平將逆賊吞。
孤月獨明勘比論,至今功跡照乾坤。
夏侯惇殺了曹性,縱馬便回。高順卻從背後趕來,呂布軍馬一齊都上,曹軍大敗。夏侯淵救兄而走。呂虔、李典將敗軍退去濟北下寨。高順得勝,引軍回擊玄德。未知如何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