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操會兵擊袁術
孫策欲起兵擊袁術,長史張昭曰:「術雖新敗,兵將極多,糧食足備,倘進兵不利,禍及江東。不如上書與曹操,他若南征,願為後應。兩軍相援,術軍必敗。萬一有禍,亦望操援之。」策曰:「然。」遂遣使以此意達之。
卻說曹操至許都,思幕典韋,興立祠堂,四時祭之;遂封其子為中郎,收養在府。典韋子,名滿。忽報孫策使至,貢獻禮物尤多。操觀其書,遂要南征。人探得袁術乏糧,劫掠陳留,操遂點兵出師。此時,操自專權而行大事,然後啟奏,無有不從。操令曹仁守許都,其餘皆跟操出征,起兵三十萬,糧食輜重千餘車。
時建安二年秋九月。操行軍之次,先發人會合孫策與劉備、呂布,比及到豫章界上分兵。玄德引兵來迎,入操營,獻上首級二顆。操驚曰:「此何人首級?」玄德曰:「此是韓暹、楊奉之首級也。」操曰:「何以得之?」玄德曰:「呂布因令二人權住沂都、瑯琊兩縣,縱使軍士搶掠徐、揚地面,人民無所不怨,因此備乃設一宴,詐請議事;比及入座,先牽了馬,擲盞為號,小弟關、張二人各殺死一人,盡收其兵士於部下。今特來請罪。」操曰:「爾與國家除其大害,勘為大功,何為罪也?」遂賞玄德,合兵到徐州界。呂布出迎,操用美言撫慰,命封左將軍之職;還許都之時,即換印綬。布大喜。操即分兵:呂布一軍在左,玄德一軍在右,操自居中,令夏侯惇、於禁為先鋒。
時袁術知曹兵來,令大將橋蕤引兵五萬作先鋒。兩軍會於壽春界口。橋蕤當先出馬,與夏侯惇戰不三合,橋蕤被搠而死。術軍大敗,奔走回城。四下裡來報孫策發船攻江邊西面,呂布引兵攻東面,劉備、關、張引兵攻南面,操自引兵三十萬攻北面。袁術大驚,聚眾文武商議。楊大將曰:「目今壽春水旱,連年田禾不熟,人皆缺食。今又動兵,必擾於民;民既生怨,四下兵至,難以迎敵。不如留下軍馬在壽春,休戰;待彼兵糧盡,必生變矣。陛下統御林軍渡淮,一者就熟,二者暫避其銳。」術用其言,留李豐、樂就、梁剛、陳紀四人各封上將之職,分兵十萬,堅守壽春。術盡數收拾庫藏金玉寶貝上車。約二十萬人,聯絡不絕,過淮去躲。
卻說操兵三十萬,日費糧食浩大,況諸郡旱荒,人民相食,屋宇盡皆拆毀,軍士無得掠擄。操催軍速戰,李豐等閉門不出。操軍相拒月餘,糧食將盡,致書問孫策借糧米十萬斛,不敷支散。呂布、玄德自使人運糧,不敷支散。管糧官任峻部下倉官王垕音厚跟隨出征,齎數目入稟操曰:「兵多糧少,當如之何?」操曰:「可以將小解散之,權且救一時之急。」垕曰:「兵士倘怨,如何?」操曰:「吾自有方策。」垕果以小斛分散。操卻暗使人各寨聽之,無一人不怨,皆曰:「丞相太欺眾也。」說者紛然,皆言散糧不及數。操密召王垕入,曰:「吾欲問汝借一物,以壓眾心。汝妻小吾自養之,汝自無憂慮也。」垕曰:「丞相欲用何物?」操曰:「欲借汝頭以示眾耳。」垕曰:「某實無罪。」操曰:「吾亦知汝無罪,若汝不死,三十萬人心皆變矣。」垕再欲言,操呼刀手推出門外,一刀斬之,懸頭高竿,出榜曉示曰:「故行小斛,盜竊官糧,謹按軍法,因此斬之。」而乃瞞過三十萬人,盡皆無怨。史宮雲:雖然妄殺一人,卻瞞三十萬人,免致失散。此曹公能哉,而用詐謀也。
操知糧盡,教各寨軍:「如三日不拼力得此城者,皆斬!」操自至城下看諸軍搬土運石,填壕塞塹。忽見兩個末將將及到城邊,見城上矢石如雨,慌走急回,操掣劍親斬於城下。操自下馬,接土填坑。於是大小將士無不向前,軍威大振。城上看見,並皆失色。是夜,爭先上城者無數。操親齎賞賜,軍士並力,城池已破,縱軍入城擄掠。李豐、陳紀、樂就、梁剛皆被生擒見操。操令皆斬於市。操焚燒偽造宮室殿宇、一應犯禁之物。壽春城中,收掠一空。
操欲進兵渡淮,追趕袁術。荀彧諫曰:「此間接連數郡,皆荒旱不收,更若進兵,勞軍損民,倘未見勝,欲退急難。不若暫回許都,待來春麥熟,軍糧足備,方可圖之。」操持疑未決。忽報馬到,稱說:「張繡依托劉表為唇齒,南陽、張陵諸縣復反。曹洪抗拒不住,連輸數陣。今被張繡殺來,恐許都有失,請丞相回。」
操馳書與孫策,令跨江佈陣,以為劉表疑兵,表不敢妄動。「吾自復徵張繡,以絕其根。」即日兵行,命劉備與呂布結為弟兄,使相救助,再無相侵。操令玄德仍住沛城,著呂布領兵回徐州。操密與玄德曰:「吾令汝屯兵沛城,是掘坑待虎也。但汝與陳珪商議,勿令有失,音至便來接應。」話畢而退。
卻說曹操自引大軍回許都,安撫定了,人報段煨殺李傕,五習殺郭汜,解首級前來。煨將李傕三族老小二百餘口,俱活解入許昌。操令分於各門處斬。傕、汜老小之首,相傳號令,人皆忻悅。此賊已滅,請天子升殿,會集文武,作太平筵席。封段煨為蕩寇將軍,五習為殄虜將軍,各行兵鎮守長安。二人謝恩而去。操奏:「張繡侵掠郡民,興兵伐之!」天子親排鑾駕,送操出師。
時建安三年夏四月,操引大兵進發,留荀彧在許都調兵遣將。操行軍之次,見一路麥已蒼黃;民欲為食,聞兵來至,逃竄入山。操下寨,會集諸將,更使人遠近遍叫村人父老,及各處守境官吏來聽發放。操曰:「吾奉天子明詔,招降討逆,與民除害。方今麥熟之時,不得已而起兵。此去,大小將校,凡過麥田,但有作踐者,並皆斬首;擅自擄掠人財物者,並皆誅戮。王法無親,宜當遵守。仰居民勿得驚疑,不許流遺他界。」因此於路百姓望塵遮道而拜,稱頌聖德。凡官軍經過麥田,並皆下馬以手扶麥,遞相傳送而過,只怕麥倒在路上。
操行於麥中,忽驚起一鳩,馬乃眼生,竄入麥中,踐倒其麥。操隨下寨,喚行軍主簿議擬自己踐麥之罪。主簿曰:「丞相之言,令也,誰敢不從!」操曰:「吾自制法,吾自犯之,何以伏眾乎?」掣所佩之劍欲刎。眾急救之。郭嘉曰:「古者《春秋》之義:法不加於尊。丞相總統大將,豈可自殘害也?」操曰:「既《春秋》有『法不加於尊』之義,吾暫記過。」乃以劍割自己之發,擲於地,曰:「割發權代首耳!」萬軍悚然,史官曰:此乃曹操能用心術耳。沿道之民,秋毫不犯。
卻說張繡知操又引兵來,急發書報劉表,使為後應;乃遣雷敘、張先二將出城迎敵,令賈詡守城。兩軍相拒,陣勢排成,張繡出馬,指而罵曰:「汝乃假仁詐義之人,與禽獸無異!」操大怒,令許褚出馬,繡令張先出迎。只三合,許褚殺張先於馬下,繡軍大敗。操引軍趕繡至南陽城下。
繡入城中,閉門不出。操圍城攻打。城上擂鼓不絕,炮石金汁弩箭以守之。城壕大闊,水勢尤深,急難近城。操令軍士運土填壕;又用做土布袋並柴薪草把相雜,來城邊作凳梯;又立雲梯,窺望城中。操自騎馬繞城視之。已經三日,傳令教軍士於西北角上堆垛柴薪,會集將士,就那裡上城。繡問詡,答曰:「某已知曹操之意,可將計就計,令操自棄兵而去!」繡曰:「如何?」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