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奉董承雙救駕

  李傕欲殺皇甫酈,騎都尉場奉諫曰:「今郭汜未除,而殺天使,則郭汜興兵有名,諸侯皆以助之。」賈詡亦勸,傕怒少息。詡推皇甫酈出。酈大叫曰:」李傕不奉詔命,欲殺漢君自立!」侍中胡邈急止之曰:」李將軍待公不薄,如何出此妄言?恐於身不利。」 酈叱之曰:」胡敬才!你為朝廷輔弼之臣,如何謅佞也?我累世受恩,身在帷幄之中。『君辱臣死』,當佐國家,吾被李傕所殺,乃命也!」大罵不絕。帝知之,急令皇甫酈回西涼。李傕之軍太半是西涼人氏,更有羌番兵。酈言傕不忠不孝,多有西涼勇士各隨酈去。賈詡又說羌胡人曰:「今天子知汝等忠孝,故遣汝還郡,後必有重賞。」羌胡皆怨李傕不與官職,亦引兵出。傕知酈去,大怒,差虎賁王昌追之。昌知酈乃忠孝之士,不追,回報傕曰:「酈不知何往。」傕曰:「罷休!」
  卻說賈詡來見帝曰:「陛下可重加李傕官。」帝封李傕大司馬。傕心中大喜,言曰:「此乃是女巫神鬼之力也!」遂重賞女巫,卻不賞軍士。騎軍都尉楊奉大怒,與宋果曰:「吾等入生出死,身冒矢石,反不及女巫耶?」宋果曰:「何不殺此賊,以救天子?」奉曰:「你於中軍放火為號,吾當引兵外應。」二人約定此夜二更下手。不料不密其事,此夜事泄,有人報知李傕。傕大怒,令人捉住宋果,先已殺之。楊奉在外不見號火,李傕自將兵出,就寨中殺到四更。奉因不勝,引一彪軍去了。李傕自此軍勢漸衰。更兼郭汜常來攻擊,殺死者屍積如山。
  忽有人來報曰:「有張濟統領大軍,自陝西來到李傕、郭汜處,各自差人來兩處和釋,如不從者引兵擊之。」傕、汜皆依允了。張濟上表,請天子駕幸弘農。天子大喜曰:「朕躬思東都久矣。今乘此得還,乃萬幸也!」詔封張濟為驃騎將軍開府。濟進糧食酒肉,供給百官。汜放公卿出營。傕收拾車駕東行,遣舊有御林軍數百,各持長戈護送鑾輿。
  夜過新豐,晚至霸陵橋,時值秋天,金風驟起。喊聲大作,數百軍兵來至橋上,攔住車駕,厲聲問曰:「此何人也?」侍中楊琦拍馬上橋曰:「此乃大漢天子車駕,甚人不得無禮!」有二將出曰:「吾等奉郭將軍命,守住此橋,以防奸細。既言有天子,難以准信,須親見之。」楊琦高揭珠簾。帝曰:「朕躬在此,卿何不退?」眾將皆呼「萬歲」,分於兩邊,駕乃得過。二將回報郭汜曰:「天子駕已去矣。」汜曰:「我正欲劫車駕,再入郿塢,以圖大事,你如何放了過去?」二將曰:「不知將軍本意。」汜曰:「吾瞞住張濟之心,要謀此事,你如何放了過去?」速命斬其二將,起軍趕來。
  天子正到華陰縣,背後喊聲大震,軍馬趕來,大叫:「車駕休動!」獻帝聞後軍至,告大臣曰:「恰離狼窩,又逢虎口!」侍臣皆大哭。軍至將近,只聽的一派鼓聲,山背後閃出一將,當先一面大旗,書著「大漢楊奉」四字,背後一千餘軍。原來離李傕,屯兵於終南山中,特來保架,正遇帝。令退後軍,兩邊擺開。汜將崔勇出馬,大罵:「楊奉反賊,無仁無義!」奉大怒,回顧陣中曰:「公明何在?」公明,晃字。一將手執大斧,飛驟驊騮,直取崔勇。兩馬相交,只一合,斬崔勇於馬下,殺入軍中,砍死無數。汜軍大敗,退走二十餘里。楊奉收軍,來見天子。帝下車執奉手,曰:「卿救朕躬,當刻銘肺腑。」奉頓首拜謝。帝曰:「斬賊將者何人也?」奉乃引此將拜於車下。奉曰:「此人河東楊郡人也,姓徐,名晃,字公明。」帝慰勞之。楊奉保駕至華陰寧輯,將軍段煨具衣服飲膳,供給天子。是夜,天子宿於楊奉營中。
  郭汜敗了一陣,次日點軍又殺至營前來。徐晃當先出馬。郭汜大軍八面圍來,將天子、楊奉困在垓心。帝與百官曰:「朕今番休也!」正在危急之中,忽然東南上喊聲大震,賊眾奔潰。徐晃乘勢殺出,內外攻擊,大殺郭汜一陣。汜兵敗走。此人來見天子,乃是劉朝國戚、漢室忠臣,身著錦衣臨玉殿,腰橫玉帶上金階,乃是國舅董承,引千餘騎特來救架。帝哭訴前事。承曰:「陛下免憂。臣與楊將軍誓斬二賊,以靖天下。」帝命早赴東都,連夜駕起,前幸弘農。
  卻說郭汜敗軍回,撞見李傕,言:「楊奉、董承救駕往弘農去了。若到山東,立腳得牢,必然佈告天下,令諸侯共伐我等,三族不能保守矣!」傕曰:「如今張濟兵據長安,未敢動兵。我和你合兵一處,至弘農殺了漢君,平分天下,有何不可!」汜曰:「若兄長肯帶攜小弟,一同共奪地面。」二人合兵,於路劫掠,所過一空。楊奉、董承知賊勢遠來,遂勒兵回,與賊大戰於東澗地名。傕、汜二人商議:「只不可鬥將,只是混戰,我眾彼寡,安得不勝。」
  商議已定,李傕在左,郭汜在右,漫山遍野擁來。楊奉、董承兩邊死戰,剛保天子皇后車出;百官宮人、符策典籍,一應御用之物,盡皆拋棄,俱被傕、汜兵卒搶去,死者不知其數。郭汜軍盡入弘農劫掠。承、奉保駕走陝北,傕、汜分兵趕來。承、奉一面差人與傕、汜陪話;一面暗暗差人去傳旨往河東,急召故白波帥李樂、韓暹、胡才三處軍兵,前來救應。
  李樂亦是嘯聚山林反賊,不得已而召之。三處軍聞天子詔命,赦罪賜官,如何不來;並拔本營軍士,來與董承約會,一齊再取弘農。其時李傕、敦汜但到之處,劫掠百姓,老弱殺之,強壯者充軍。臨敵之處,驅民兵在前,名曰「敢死軍」。賊勢浩大。李樂等軍亦是嘯聚貪掠之輩,郭汜令軍士將衣服等件拋棄於道。李樂軍到,會於渭陽。李樂等軍見衣服滿路,爭往取之,失於隊伍。汜、傕軍四面趕來混戰,李樂軍大敗,殺的屍橫遍野,血流成河。
  楊奉、董承撐攔不住,保駕北走,背後傕、汜軍趕來。李樂曰:「事急矣!請天子上馬先行!」帝曰:「朕不可舍百官而去。眾何辜哉!」兵追不絕,滿天火紅。胡才被亂軍所殺,喊聲震地,相連百餘里。承、奉見賊追急,請天子棄車駕,步行到黃河岸邊。李樂等尋得一隻小舟作渡船。時值天冷嚴寒,帝與後強扶到岸邊,岸又高,不得下去。後面有火鼓相攻,甲兵驟至。楊奉曰:「可解馬韁繩,接連拴縛帝腰,放下船內。」人叢中,皇后兄伏德挾絹數十疋至,曰:「我於亂軍中拾得此絹,可接連拽輦。」行軍校尉尚弘用絹包帝共後,令眾人往下放之,乃得下舡。李樂仗劍立於舡頭上,後兄伏德負後下舡中。岸上有不得下舡者,爭扯傍舡,李樂盡推於水中。渡過帝後,再放舡過渡。岸上者哭聲不止。其爭渡者盡皆扯住舡,皆被砍下手指者,不知其數。舡中急渡北岸,楊奉尋得牛車一輛,載帝至大陽地名絕食,晚宿於瓦屋中。野老進粟飯,上與後共食,粗糲不能下嚥喉。次日,封李樂為徵北將軍,韓暹徵東將軍,帝上牛車行。二大臣尋至,拜於前,乃太尉楊彪、太僕韓融。帝後痛哭。近侍等止有二十餘人,無不下淚。太僕韓融曰:「傕、汜二賊頗信臣言,舍一命去說二賊罷兵。陛下善保龍體。」韓融去了。李樂請帝入奉營暫歇。數日,楊彪請天子都安邑縣今解州即是也。上御車馬至安邑,又無高房,帝後所居於茅屋中,又無門關閉,四邊旋插荊棘籬落。帝與大臣議事於茅屋中。李樂、韓暹進兵於籬外觀望,互相鎮壓,以為歡喜。諸將專權,尚書、百官、公卿稍有觸死,於帝前毆罵將士;故令奴卑送濁酒粗食與天子,帝勉強納之。李樂、韓暹連名保無徒、部曲、巫醫、走卒二百餘名,並為校尉御史。刻印不及,以錐畫之,如此苟且而已。韓融說傕、汜二賊,方始放百官及宮人歸。
  是歲大饑荒,百姓皆食棗菜,餓死者遍地。河內太守張楊送米貢與天子,河東太守王邑送絹帛以衣之。如此,帝得活。董承、楊奉商議,一面差人修洛陽宮院,欲奉車駕還東都。李樂不從。董承對李樂曰:「洛陽乃天子建都之地,安邑乃小可地面,如何容得車駕?今奉駕還洛陽,正理。」李樂曰:「汝等奉駕去,吾只在此處居住。」承、奉收拾駕起程。李樂暗令人結連李傕、郭汜,一同劫駕。董承、楊奉、韓暹知李樂意,乃連夜擺佈軍士,護送車駕起,前奔箕關。李樂盡拔本寨軍馬前來追趕。四更左側,趕到箕山下,大叫:「車駕休行!李傕、郭汜在此!」天子知之,心驚膽戰,山上火光競起。漢天子怎離此難,畢竟何如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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