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布刺殺丁建陽

  董卓視之,此人官拜荊州刺史,姓丁,名原,字建陽。因何進降詔,遂引軍至洛陽。當日倚恃兵權,敢出抗拒。董卓大怒,叱之曰:「朝廷大臣尚不敢言,汝何等之人,輒敢多言耶!」遂掣佩劍在手,欲斬之。時李儒見丁原背後一人,身長一丈,腰大十圍。弓馬熟閒,眉目清秀。五原郡九原人也,姓呂,名布,字奉先,官拜執金吾。自幼隨從丁原,拜為義父。當日,布執方天畫戟,立於丁原之後。李儒會意,急向前曰:「今日飲宴之處,不可以談國政,來日向都堂公論未遲。」眾人皆勸丁原上馬。呂布手執畫戟,目視董卓而出。眾皆奉送丁原上馬而去。
  董卓與百官曰:「吾所見者,合公道否?」盧植立於筵上曰:「明公所見差矣。昔商之太甲不明,伊尹放之於桐岡宮;昌邑王登位,方立二十七日,造罪三千餘條,霍光告太廟而廢之。進上皇帝年紀雖幼,聰明仁智,並無分毫過失。汝乃外郡刺史,素不曾參預國政,又無伊尹、霍光之大才,何敢強主廢立之事?聖人有雲:『有伊尹之志則可,無伊尹之志則篡也。』汝莫不待篡漢天下耶?」董卓大怒,拔劍向前欲殺植。侍中蔡邕、議郎彭伯諫曰:「盧尚書海內大儒,人之望也。今先害之,天下震怖。」卓乃止,但免植官。遂逃難而隱於上谷。司徒王允出曰:「廢立之事,不可酒後商議,別日再聽約束。」於是百官皆散。董卓按劍立於園門,意欲傷害百官。忽一人躍馬持戟,於園門外往來,卓問李儒:「此何人也?」儒曰:「此丁原義兒呂布,勇極不可當也。」卓乃潛入園迴避,百官因此得脫回家。
  次日,人報董卓:「丁原引軍,城外搦戰。」卓怒,引軍馬出。兩陣對圓,卓見對陣呂布出馬,頂束髮金冠,披百花戰袍,擐唐猊鎧甲,係獅蠻寶帶,騎一匹衝陣劣馬,持方天畫戟,往來馳驟,貌若天神。卓心中驚駭。丁建陽於陣中縱馬直出,亦指卓而罵曰:「漢天下不幸,閹官弄權,以致萬民受於塗炭。爾乃涼州刺史,於國無寸箭之功,焉敢亂言廢立,侮慢朝廷?實欲反耶!」董卓無言可答。呂布飛馬挺戟殺過來。董卓先走了。建陽率軍馬一掩,卓軍大敗,走三十餘里。
  卓收軍下寨,聚眾商議。卓曰:「吾觀呂布,非常人也。吾若得此人,何慮天下哉!」帳前一人出曰:「主公勿憂。某與呂布同鄉,足知其人勇而無謀,見利忘義。憑三寸不爛之舌,說呂布拱手來降主公,可乎?」卓大喜,觀其人,乃虎賁中郎將李肅。卓曰:「汝去說呂布,以何而進?」肅曰:「某聞主公有名馬一匹,號曰『赤兔』,日行千里。須得此馬,更用金珠,以利結其心,呂布必反丁原,來投主公也。」卓問李儒曰:「此言可乎?」儒曰:「主公欲取天下,何惜一馬!」卓欣然與之,更與黃金一千兩、明珠數十顆、玉帶一條。
  李肅騎了赤兔,帶二匹從馬,三個人投呂布寨來。伏路軍人圍住,肅曰:「可報與呂將軍知道,故人來見。」軍士報入帳中來。肅與布曰:「賢弟別來無恙?」布半晌,思想不起,問曰:「足下果何人耶?」李肅曰:「鄉中故人,何故失忘?某乃李肅是也。」布下拜曰:「鄉兄,久不相見,見居何處?」肅曰:「仕於漢朝,見任虎賁中郎將之職。聞賢弟匡扶社稷,不勝之喜。有良馬一匹,日行千里,渡水登山,若履平地,名曰『赤兔』。李肅不敢乘坐,特來獻與賢弟,以助虎威。」布聽罷,便牽過來,果然那馬渾身上下,火炭般赤,無半根雜毛;從頭至尾長一丈;從蹄至項鬃高八尺;嘶喊咆哮,有騰空入海之狀。呂布見了大喜。史官有四句詩,單道赤兔馬。詩曰:
  奔騰千里蕩塵埃,渡水爬山紫霧開。
  掣斷絲韁搖玉轡,火龍飛下九天來。
  布謝肅曰:「兄與此龍駒,布將何報之?」肅曰:「某為義氣而來,豈望報乎!」佈置酒相待。酒酣,肅曰:「肅與賢弟少得相見,令尊多曾會來,此馬亦不可說。」布曰:「兄醉矣。」肅曰:「何以知之?」布曰:「先父棄世多年,安得與兄多會?」肅大笑曰:「非也。某說今日丁刺史。」布惶恐而言曰:「在丁建陽處亦出於無奈。」肅曰:「賢弟有擎天架海之才,而四海孰不懼怕?功名富貴,如探囊取物,何言無奈而在人之下乎?」布曰:「布欲大展其能,恨不逢主。」肅笑曰:「『良禽相木而棲,賢臣擇主而佐。』青春不再,悔之晚矣。」布曰:「兄在朝廷,觀何人為世英雄?」肅曰:「某遍觀大臣,皆不如董卓。董卓為人,禮賢敬士,寬人厚德,賞罰分明,終成大事。」布曰:「某欲從之,恨無門路。」肅取金珠玉帶列於布前。布驚曰:「何為有此?」肅令叱退左右,告布曰:「此是董刺使久慕賢弟之德,特令某送禮物以獻。赤兔馬亦董公所贈也。」布曰:「董刺史如此見愛,某將何禮報之?」肅曰:「如某之不才,尚加為虎賁中郎將;公若到彼,貴不可言。」布曰:「恨無功可往報之。」肅曰:「功在反手之間,弟不肯為耳。」布沉吟久曰:「兄長少待,容吾到軍中殺了丁原,引軍歸董刺史,若何?」肅曰:「但恐賢弟不能為耳。」布提刀便起,徑到軍中。
  丁原秉燭觀書,當見提刀而至,丁原曰:「吾兒來,有何事故?」布曰:「吾乃當世之大丈夫也,安肯為汝子乎!」丁原曰:「奉先何故心變?」布向前,一刀砍下丁原首級,大呼左右:「丁原不仁,吾已殺之。肯從吾者在此,不從者自去!」軍士散其太半。
  布提首級見肅。肅又曰:「某當先去報主公,來接將軍。」布一面收軍。肅報董卓。卓置酒去迎呂布,布獻了丁原首級。卓下馬,攜手入帳中。卓先下拜,曰:「卓今得將軍,旱苗而得甘雨也。」布納卓而拜之,曰:「布今棄暗投明,願以父事之。」卓大喜,重賞李肅。是日,以金甲錦袍賜布,暢飲而散。董卓又得呂布並帶來軍馬,其勢越大,乃自領前將軍事,封弟董旻為左將軍、鄠音戶侯,封呂布為騎都尉、中郎將、都亭侯。
  初,李儒薦蔡邕曰:「伯喈非常人也,若主公用之,大事可就。」卓使人徴之,邕托疾不起。卓怒曰:「我能滅人九族,犯者無素休。」人報邕,邕急往。卓拜邕為祭酒,甚相敬重,恩賜不少。三日之間,周歷三台,先補侍御史,又轉侍書御史,遷尚書。遷為侍中。
  李儒勸卓早定廢立之計。卓次日於省中設宴,會集公卿,令呂布將甲士千餘,侍衛左右。是日,太傅袁隗與百官皆到。酒行數巡,卓按劍曰「大者天地,次者君臣,所以為治。今上皇帝闇弱,不可以奉宗廟為天子。吾依伊尹、霍光故事,廢帝為弘農王,立陳留王為君。汝大臣意下如何?」群臣惶怖,莫敢對。座上一人應聲而出曰:「太甲不明,伊尹放之;昌邑有罪,霍光廢之。今上富於春秋,有何不善?汝欲廢嫡立庶,欲為反耶?」眾視之,乃中軍校尉袁紹也。卓大怒,叱之曰:「豎子!天下事在我!我今為之,誰敢不從!汝視我之劍不利也?」袁紹亦拔劍出,曰:「汝劍雖利,吾劍豈不利也!」兩個在筵上敵對。性命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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