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七回
  碎石台冤魂出世 看雪屏偉物招殃

  素臣怕扯破衣領,一手去按住那人手腕,一手接住那人拳頭道:「有話好說,怎便動粗?」那人兩手被素臣攥住,施展不得,嘴裡罵著:「瞎眼的死囚,……」一個頭靠打來,素臣側頭避過。那人復用膝向素臣後肋磕來,素臣更耐不住,放出神力,攥緊那人兩手,往前一甩。這人便從素臣頭上,平空直甩過來,撲通一交,仰跌在地,才知道是一個道士。素臣放手道:「我與你素不認識,無緣無故,怎便打我?」那道士慌忙爬起,趕到房裡,敲起鑼來。廟內早跑出四五個道士,來打素臣。素臣隨手架隔,碰著便跌,不得近身。眾道士回身去尋器械,素臣怕打出事來,拔步出堂。剛走到第二重院子裡,只見外面莊農,有數十人,拿著釘耙鋤頭,鐵鍬扁擔,蜂擁而進。裡邊五七個道士,各執刀槍棍棒,追趕出來。素臣心生一計,把院裡橫著一條石凳,掄在手中亂舞,指著一架石台,說道:「休要送死!摸量著你們頭腦肩背,有這石台結實嗎?」用力一拳,把石台打做兩段,擊下碎石,連爿合片的直爆開來。嚇得內外諸人,面面廝覷,不敢向前。
  那敲鑼道士,已提著兩把刀,奔將出來,罵道:「瞎眼死囚!新粉牆壁,涂壞我的,還敢行兇!須知我葉自法的神刀,是鬼見愁嗎?」那知剛到院中,驀然倒地,口吐白沫,不省人事。眾人圍攏吶喊:「打死人了!」外面廟鄰,陸續趕到,共有百十餘人,擠滿院中,都叫:「休走了野蠻,要報官償命!」素臣驚詫:怎一甩就致於死?著急非常,正待分說。只見自法直坐起來道:「我是小成哥,被這道士騙進廟來,入了我的屁股,還把我的心挖掉了,把我埋在石台下,把符咒禁著,不許我出頭!」說罷,把十指連連拗折,血淋淋的斷下幾個指頭來。素臣好生駭異。人叢中擠出幾個人來,哭道:「你真是小成哥嗎?你屍首真個在石台底下嗎?」那自法睜眼一看,哭道:「我爹呀!我叔呀!我哥呀!我死得好苦,我屍首現在石台底下,我要這道士償命的呀!」那幾個人便跪在地下,哭道:「各位高鄰,要替我小成哥伸冤!」那些村農都道:「若果有屍首,怕這道士不償命!我們受他荼毒夠了,有個不替你伸冤的嗎?只休走了賊道!」大家上前擒捉,把七個道士,兩個火工,都拿下了;因人多擠住,不曾走去一個。眾人一面起屍首,只見自法自己推搡,又變作女人聲口道:「我是馬成天媳婦,我被這道士騙進廟來奸污了,還把我胎取了去,把我屍首埋在這石台下,用符咒禁住;不是打碎了石台,永世不得出頭!」指著一個道:「你不是三伯伯?」又指著一個道:「你不是三姑夫嗎?你快給信我家,來替我討命!」說罷,也把指頭拗折,拮拮括括,把五個手指都拗斷了,血淋滿手。登時人叢中,擠出幾個人來,是這女鬼的父親、兄弟、丈夫、小叔,哭嚷做一片。眾人發聲喊,把自法捆起。一個總甲,跑得滿頭臭汗,擠將進來,眾人擁著告訴。總甲道:「且發起石台,見過屍首,才好去報官!」眾人便來鍬那石台,那台雖斷做兩截,尚有千斤之重;眾人鍬掘,好不費力!素臣急要看個下落,因分開眾人上前,一揭一塊,把兩塊石台,輕輕揭起,總甲失驚道:「這算命先生,怎有這般神力?」眾人把相打敲鑼之事,告訴總甲說:「我們還瞎幫這賊道哩,豈知全虧先生打斷石台,馬嫂子、小成哥冤魂才得出世。」
  一面說著,一面將浮土撥開,見兩個屍骸並不腐爛,顏色如生,大家都認得,一個是馬成天媳婦,一個是袁家的小成哥。兩家眷屬嚎啕痛哭,家中婦女,也一齊趕來,圍著哭泣。總甲道:「這是千真萬真的事了!你們屍親快些出狀,這先生就是干證,我也要寫報呈去了。」素臣著急道:「我是過路之人,不能耽擱!這事萬耳萬目,道士自己供招,現在起出屍首,何用干證?若說干證,在場之人,那一個不是證見,何苦要拖累我呢!」因用手把眾人一分,直走出來。
  眾人七跌八撞,叫疼喊痛,沒一個敢來攔阻。總甲看著光景,知道阻他不住,這事也實在用不著干證,因亂著報官去了。素臣慌忙趕回,船家已自等得不耐煩,一等上船,便抽去跳板,撐開船頭,扯起風篷,順流而去。一面埋怨道:「有你這先生,這樣順風,耽擱著一船的人,若不是你徒弟苦苦求告,勞你趕到南京的了!」素臣道:「上岸時因是逆風,故到廟裡一看,那知碰出奇怪事來,以致耽擱。」
  因把附魂起屍之事說知,瞞起自己打碎石台情節。
  眾人俱驚訝不已。有的道:「怕未必有此事。」有的道:「冤鬼附魂,古今常有之事,只沒看見罷了。」有的道:「你這先生若早說些,就大家上去看看,誆得耽擱半日。」有的道:「我們到南京,只消一兩日,這事就傳來了。」有的道:「這事若真,南京人還刻起來,敲著小鑼,滿街叫賣哩。」有的道:「這賊道無惡不作,該有此報,只怕不到秋天,就要元壇菩了。」有的道:「他靠著元化真人徒弟,怕還扳不倒他哩!」眾人都道:「說那裡話,王子犯法,庶民同罪!這是因姦殺命的事,既犯到官,還有活命的嗎?」素臣暗想:這賊道也是靳仁黨羽了;此番上岸,雖受船家埋怨,卻為地方除了一害,並為朝廷除害,也未可知,心裡甚是快活。至晚已到南京,盤過儀徵、淮安,抄到萊州,已是二月中旬。一路在日照、膠州,就聞得萊州府南門外張家飯店房屋寬敞,飯食精潔,店家誠實,賓至如歸。因就問到張家,只見門面宏敞,房屋眾多,槽道齊全,店家和氣,暗道:「果然話不虛傳!」店家問素臣姓名,素臣以星家吳鐵口應之。
  店家送進一間客房,對面兩鋪,中設桌椅,甚是潔淨。晚飯進來,果然可口。只壁上貼一紅條,寫著「緊防燕飛來」五字,不識其故。
  是夜一夜風聲,被內覺冷。次日起來,門外已堆有尺餘厚雪,不勝驚異道:「同一海邊,福州臘月無霜,此地二月中旬,還降此大雪,豈不奇怪?」這雪直落至夜,不能出門尋訪有信,心裡頗悶。到了明日,素臣門首一望,只見風狂雪大,滿街沒一個行人。對面樓簷上,捲起雪簾,斜貼在一堵風火高牆上去,如一座白玉屏風,晶瑩耀目,越看越愛。看了一會,要小解起來,見簷下牆邊,一連放有五七隻尿桶,堆滿白雪,素臣走去撒溺。誰知在這一場溺上撒出事來。素臣氣體充實,陽道魁偉,等閒不得小解,一解須要半時。這一場小解,把一桶白雪消化淨盡,氣衝起來,如煙如霧。卻被雪簾之上樓窗內一個美女看得心滿意足,色動神飛。忙去報告主人。誇揚得天上地下,有一無兩。主人大喜。忙教人過來邀請。素臣已進客房。只見店主領著一個披髮童子,嘻嘻的進房來道:「吳先生恭喜!」素臣道:「我有何喜!」店主道:「這喜大著哩!小店斜對門,是本府第一個財主鄉宦李十二老爺,性愛結客,揮金如土;若不是英雄豪傑,休想見他的面!今特差他這貼身的哥兒來請,這是先生時運到了,豈非大喜?」素臣笑道:「原來如此,只是並無一面,怎好輕造?」店主笑將起來道:「先生,你是行道之人,怎講得這話?難道這宗上門生意,怎還說不好輕造?」素臣無言可答,只得整頓衣巾,隨著童子,走到一所大宅院來。進了牆門,從廊下穿入大廳,只見又是一個披髮童子來接著,說道:「爺吩咐,天氣寒冷,請到暖玉樓去坐哩。」兩個童子在前引導,彎彎曲曲的,走過了十幾重房屋,才到一座朱樓下來。童子揭開門簾,素臣便要入去,那一個忙扯住道:「慢些,要站一會,才好進去。」只見簾裡熱氣,蒸蒸而出,素臣知有地炕,躡足而立。站了一會,童子把素臣領進,到西邊一間樓下坐定。不一時,足上熱起,漸至腰股,須臾,週身滾熱,好生煩躁。先前那童子走來,請上樓相見。素臣隨著上樓。從西邊直繞至東邊,才覺熱勢稍退。跟著童子,跨進側邊兩扇屏門。見那間樓上擺滿妖嬈婦女,忙縮住步。對面錦簾內,早踱出一人,赤面長髯,濃眉大鼻,頭戴忠靖巾,身穿夾緞團龍披風,足登朱履,笑容可掬的道:「先生請了!」素臣只得入去,打一恭道:「小子初到貴處,尚未知尊官位號,不敢冒昧行禮!」那人道:「先生方外之人,何必行禮,竟請坐下。」讓素臣西邊客位,自己對面相陪。那些婦女,有持箏的,有攜簫的,有秉劍的,有擎弓的,有執拂塵的,有捧唾壺的,約有數十人,都是輕羅薄絹,臻臻濟濟的,在那人背後齊齊站立。幾十雙俏眼,睜睜的看著素臣。素臣雖是心胸闊大,不覺面熱耳紅。侍婢們捧上香茶,那人一面吃茶,一面說道:「學生姓李,名又全,曾授錦衣僉事之職,最喜締交名士,結識英雄。因見先生豐度不凡,精神煥發,知非常人;故特請一會,以慰饑渴。」素臣道:「小子吳金,略知星卜,別無所長。
  昨到此即遇大雪,未敢冒昧參謁,反蒙見招,兼賜謬獎,不勝惶恐!」又全道:「先生貴庚?」素臣道:「交新年已二十七歲。」又全道:「正在青年,有幾位妻妾?幾位令郎?」素臣道:「小子窮苦之人,只一個拙荊,一個小犬,那有姬妾?」又全道:「怪道先生如此壯實!不瞞先生說,學生除正室之外,現有十六個小姬。」指著眾侍女道:「這些歌姬還不在其數,怎樣淘淥得來!」一面說著,一面吩咐擺桌。素臣起身告辭,又全道:「不過便飯,改日還要設席。」
  須臾擺上酒來,山珍海味,堆設滿前,執壺執盞的,都是十五六歲女鬟。雄黃杯裡,盛著琥珀光美酒,醇香鬱,迥異尋常。眾歌姬簫管並舉,歌喉嘹亮,一套一套的彈唱著侑觴,不知不覺的吃了許多酒下去。素臣酒量本高,無奈這酒味極香甜,力量甚大,兼有藥物,入腹以後,發作起來,登時大醉。又全連贊好量。吩咐一個少年歌姬道:「杏綃,這是你引進之人。」又指著三個歌姬道:「可同他三人,快些伏侍這先生洗澡。」四個歌姬各放下手中之物,來攙扶素臣。素臣中酒,迷迷糊糊的被四女扶掖下樓,到一個澡室中,納坐在一張躺椅上。除巾的除巾,脫衣的脫衣,去襪的去襪,光剩一條褲子。兩個歌姬把素臣腰胯襯起,兩個歌姬把褲帶解散,將褲子輕輕褪下,爭先來把握素臣陽物,卻再不得舉起來。一個歌姬道:「怎吃了這許多興龍酒,還是軟郎當的,莫非是痿陽的人?」那杏綃道:「我在門樓上玻璃窗眼內,親眼看見是翹然直舉的,怎說是痿陽?快扶他下去洗澡。有這催龍湯一浸,大家再替他擺弄擺弄,包管硬掙起來。」於是四姬都把衣褲脫下來,赤條條的來扛扶素臣下池。素臣被藥酒所迷,昏昏沉沉的,由著這班妖嬈撮弄到了池內。四女輪流,渾身擦洗,遍體摩運,藥氣薰蒸,氣血動盪,那陽物漸漸舉起。杏綃道:「何如?」忙用手去搓挪,把嘴去吮咂,惹得那陽物直挺起來,把杏綃一張小口幾乎脹破,慌得吐放不迭道:「好利害!你們瞧著嗎?須不是我說謊。」眾歌姬都吃一嚇,道:「果是與眾不同。」因大家輪流舔吮,看見丹田之下,皮肉鼓動,齊聲說道:「是時候了。」大家動手,扛扶起來,一面把汗巾揩拭,一面說道:「外邊丫鬟,快請爺出來。」外面答應道:「爺在這裡等著哩!」
  於是兩姬掮著胳膊,一姬擁著屁股,杏綃揝住陽物,放在壁板半圓孔之內,幫著那姬把屁股用力推助。那邊又全慌忙把闊嘴緊緊裹住,運氣吸精,管頓開那陽精直冒出來。又全收吸不及,忙把汗巾承受,不肯流撒一點。直吸有頓飯時,方才吸完。又全咂嘴咂舌,連稱爽利,把汗巾上承著的細細咀嚼,嘖嘖贊歎。吩咐杏綃:「這先生真個不比尋常,要百倍小心服侍。另外再煎參湯參粥,不時調養。」杏綃連聲答應。又全又再三叮囑,然後進去。四姬把素臣放轉,躺在躺椅之上,竟如死去一般,只剩一絲游氣。那三個歌姬卻齊聲贊歎道:「這先生真不比尋常,往常虎一般的大漢,吸過精後,眼皮吊起來,鳥珠上插,聲如牛吼,汗如雨淋,毛竅中間俱有氣走出。直到參藥下肚,才拉救得轉來。這先生不過四肢無力,面色還是照常,眼不翻插,氣不走喘,豈非奇人?」杏綃便伏在素臣身上,把兩股夾住陽物,兩手抱住腰胯,胸腹緊貼,嘴對嘴的溫著。三個歌姬把素臣衣服披搭在杏綃身上,各人披著一件小衣道:「怎還不見參藥送來?丫鬟們也該送褥來了。」
  正自說著,杏綃房裡丫鬟已將被褥送至,鋪在澡池對面炕上。
  只不見參藥進來。一個歌姬道:「往常時參藥早下去了,幸這先生壯實,不然豈不壞事?爺還說另外再煎參湯參粥哩,今日派誰承值,怎這樣遲誤?」只聽外邊一人接應道:「是咱遲誤的,你待怎樣!誰乾過這營生來?新興的主意,把丫頭們做的事都差派著咱,咱沒這鼻子出氣,才是遲誤哩!」這邊說話的歌姬,把臉都嚇青了,道:「這是三姨娘,這參藥向來是我們承值的,若知道是三姨娘,還敢磕一個牙兒?求三姨娘詳察。」三姨娘答應道:「誰怪你來?我是怪著那個改腔七顛八倒的主兒。」因著丫鬟送過參藥,說:「怎樣灌法我不知道。」歌姬道:「向來承值參藥的,是都含著參湯一口一口的哺送下去,只是三姨娘怎比得下人?」三姨娘噦了一聲道:「咱的丫頭也乾不的這樣營生,丫鬟,你拿著碗等杏綃哺下去。」那丫鬟取過一粒丹藥,放入素臣口上,拿碗湊在杏綃口邊,慢慢的含送。哥姬道:「爺怎把這等的事勞動起三姨娘來?」三姨娘歎著冷氣,不來答應,眾歌姬便不敢多說。杏綃忙把參湯哺完。三姨娘領著丫鬟進去。
  眾歌姬拿火照,看見素臣眼雖閉著,氣已安舒,著胸腹,並沒跳蕩,渾身和暖,與杏綃商議道:「這先生精神力量不比別人,俺們扛扶進去,在你大炕上去睡,不強如擠在小炕上嗎?」杏綃道:「進去是極好的,只怕離開了,他孤陽要走散,不是兒戲的。」眾歌姬道:「別的人要養到三四日才是這樣,還怕走散嗎?這裡到你房中又不多路。」杏綃叫丫鬟掌燈,輕輕爬起,與眾歌姬將素臣抬上火坑,捲入暖被之內。大家穿了衣服,收拾素臣衣褲等物,扛抬進房,關上房門,點起大蠟,一個歌姬脫去衣裙,鑽入被中,緊帖素臣肩背。杏綃也把衣褲脫淨,在素臣胸前睡下,仍是嘴對嘴的溫著。那兩個歌姬,在炕前監著丫鬟粥煮煎湯,與那擁背歌姬輪替。獨有杏綃,更不更換。擁背的歌姬道:「我們今日雖得親近,這先生明日就是醃菜缸裡的石頭了。你看他渾身沒一點疤斑,皮膚比著俺們還細膩,真是一個玉人兒。杏妹,你真好福氣也。」那兩個歌姬道:「是杏妹的時運到了,今日這樣大雪,街上沒人行走,怎偏生走上樓去攬下這個奇人,又討了爺的好,自己又受用不盡。你聽爺那樣贊歎,休說麒麟閣上標名,只這樣活寶,憑你成日夜去弄,就也不輸那上八洞神仙哩!」杏綃道:「這也是前生緣法,這樣大雪路上,通沒人影,誰想撮甚飛頭奴,也不過上樓去看看雪景,可可的就撞著了這先生。」
  眾姬嘈嘈講說,忽聽叩門;丫鬟開出,即報導:「五姨娘來了!」
  灶前兩姬慌忙迎接。五姨娘進房,便坐上炕沿。杏綃合那擁背的歌姬道:「歌姬們守著爺的規矩,把著這先生,不得下來迎接,五姨娘休要見怪。」五姨娘道:「你們的正事,誰來怪你。爺誇得這先生神仙一般,叫我拿參藥來,見見世面,咱且看是怎樣一個神仙。」因揭起被來渾身重視,把陽物起道:「杏綃,你好造化!估量著這雞巴儘夠你受用哩!」說罷,蓋好了被,叫丫鬟拿過參藥,吩咐杏綃:「這是一斤人參,這是四兩瓊玉膏,叫你不時煎湯煮粥,調理這先生。蓮心、桂圓、百合等類,是你房裡有的,總憑著先生所愛,就收拾他吃,不可怠慢。」杏綃連聲答應。五姨娘去不多時,又報十二姨娘來了,歌姬們面面廝覷,道:「這樁事總不是姨娘們管的,怎是這樣?」十二姨娘走進房,隨來丫鬟送上參湯,就吩咐杏綃道:「這是咱煎與爺吃的,爺說吃了這先生的精,還要吃甚人參。叫咱送來給這先生吃。你可快些哺,咱要去回頭爺的話哩!」杏綃接過參湯去哺。十二姨娘細看面顏,說:「那裡象吸過精的?好教爺放著心罷。」揭開了被,把陽物估量一回道:「硬掙起來,想比爺的還強。卻怎這樣白淨,玉管也似的,怪不的有那又香又甜的精兒。」一等杏綃哺完,便慌慌的去了。
  杏綃道:「這先生的精是怎樣味道?把爺吃昏了,弄這許多姨娘出來。今日一夜,敢情把十五位姨娘都要出來賞鑒這雞巴哩!」眾姬道:「真是怪事!」猜疑一會,參粥煎好,照前哺送。素臣連進參藥,歇息多時,神氣漸復,睜眼看時,杏綃大喜道:「這先生眼都張開了!」哥姬、丫鬟上前爭看。素臣暗想:天下怎有如此怪事?出門時,酒多變血,我說是飲賊人之血,今反被他吸我之精,看來性命必為所傷。記得昨晚醉中,有許多女人同他洗澡,如今這兩個又合抱著我,豈不恥辱?不如早尋一死,以全清白!想到那裡,心痛異常,卻流不出淚來。忽又轉念:這是飛來橫禍,非我自招。我的身命,上關國家治亂,下係祖宗嗣續,老母在堂,幼子在抱;還該忍辱偷生,死中求活,想出方法,跳出火坑,方是正理!招搖過市,大聖人尚且不免於辱;我豈可守溝瀆之小節,而忘忠孝之大經乎?心裡一面打算,嘴裡一面含咽,不知不覺的,吃了一碗下去。杏綃歡喜非常,眾歌姬都向杏綃稱賀。說:「杏妹,看這光景,明日就可顛鸞倒鳳也。」素臣聞言,不勝驚駭,暗忖:既要吸精,怎說交媾之事?記得方才接連有女人送參藥出來,因我精好,故格外調養我。難道調養我,精神起來,與他姬妾交媾不成?倘若如此,反不如被他吸死了。正猜想間,忽聽打門聲急,杏綃道:「又不知那位姨娘來看雞巴了?」丫鬟開了門,只見太太房裡幾個得用的養娘、丫鬟,傳著又全的話說:「吃了這先生的精,精神百倍,放在外邊,恐有疏虞;叫著賞杏綃一百兩銀子,把先生移到裡邊去,交給十五姨娘調養哩。」杏綃忽聞此言,大驚失色道:「從來沒有這例!況且十五姨娘合九姨娘,一般都是爺心坎上的肉,怎捨得丟給別人?誰要賞甚銀子,是奴引進來的,怎交給別人?」那些養娘、丫鬟道:「爺吃了先生的精三四個更次,連戰敗了十四位姨娘,精神愈加壯旺,連九姨娘那員戰將都討了饒,說這先生竟是純陽轉世,故此交給心愛的姨娘;太太也說『十五姨娘是有名分的,恐有不便!』爺說:『只要常得這先生的精吃,就把十六位姨娘都伏侍先生,也不妨事。』還說那向來的舊例則甚!」說罷,一齊上炕,把素臣連被抬著就走。急得杏綃鼻涕眼淚,一齊都出,赤著身子,奔下炕來,要扯奪先生。那三個歌姬一齊攔阻道:「杏妹,你真個不要性命了!爺的性子,是好惹的嗎?」杏綃哭道:「各人的衣食飯碗,生生奪去,我還要這苦命嗎!」猛然的一頭撞去,滿面流血,跌死在地。正是:
  志士成仁甘就死,淫娃貪欲亦輕身。
  總評:
  素臣天生神力,非尋常拳棒教師本領可比。自初次出門到杭州昭慶,估量鬆庵酒色淘虛,還製得他住,幾乎賣弄本事,如劉大弩箭,輕易發揮,至於招禍生事矣!乃屢處用武之地而終不用。必如開除超凡,旅店中挺鬥僧道,乃台灣山中坐殺山魈,手刃夜叉,然後一試本領。蓋奏對被譴,直聲播天下,偽批緝拿,愈加嚴急;稍露形跡,耳目難瞞,安得不中奸人之計?古今來有本領者,不肯自顯其本領,所以避禍也;不特英雄本色深沉不露而已。故素臣後數次出門,劍鋒藏鍔,並辟和光、拒法雨之神氣詞色亦不輕發,一則閱歷既深,惜身愛名,處處是上關君國下係斯民之念,不得不遠嫌避禍以待將來;一則水夫人之教誡其勿為遊俠之行,致蹈性命之憂,素臣謹記勿忘也。顧斂抑愈深,而遭遇愈奇。托名星相為路人所揶揄,橫被拳腳,又當眾寡不敵、主客異勢之際,奮起神力,一場狠打,此不得謂之孟浪者;然於道士則有必勝之策;一入李又全坑阱,即神力亦無所施。天之所以磨礪素臣者,至矣!
  石凳一舞而群道披靡,石台粉碎而眾人廝覷,設非冤魂出世,即道士畏而懾服,素臣能置身事外哉?然馬嫂子、小成哥,因奸致死,冤沉數載,而素臣可發其覆;素臣陷身又全家中,被吸陽精,戲侮調弄無所不至,而度無術以自免。嗚呼!小人之害君子,固百出其計而不足者,危乎不危?
  素臣自見偽批之後,改姓改名、改裝改容,自謂蹤跡極秘,無人識破。此次自江西至福建,歷台灣,回福州、出建寧、抵鉛山,溯江而東,凡二千餘里,而始遭道士之打罵;及至南京,由儀徵過淮安,抄到萊州,又是千餘里,而忽有又全之招留。雖賊道奸人殺人,覆盆一揭,罪坐抵償,為靳仁除一黨羽;又全不殺素臣,日後皇甫君東來,一拿便一到,鞫便伏,又除了景王一忠。是兩番被禍,在素臣焉知非福?然其致禍之由,則在扮作星士行頭,否則賊道何至遽爾放肆,店家亦不慇懃勸行矣!可見小人之伺君子,每於所忽,有防不及防者也。詩曰:「既明且哲,以保其身。」古人所以難之也。
  又全惑於韋半仙之言,教之食精,特派心腹家人設店臨歧,遍置尿桶,緊對門樓,以觀此物之大小。素臣之前已不知幾許壯漢,一入其門不復得出。雖以景王勢燄,無敢攖其鋒,而道路口碑自存公道。何以素臣在日照、膠州一帶便知張家店之名,無有道破個中事者?然則五忠之布散黨羽,要結人心,其謀蓋不可測度。非素臣之輕信人言,自投羅網也。
  店主見風使帆,看是星士行頭還說先生時運到了,此卻不能批駁、無可懷疑。素臣自揣素無一面,不好輕選,店主便以行道之人激之,此時表臣認是要他算命,所以不疑。迨至肴核紛陳,歌姬侍立,主賓對盞,酒暖春回,即滿心駭詫,而身軟神疲、不能自立,止得任所欲為而已。蓋既入彀中而遽欲出於彀外,急則生變未有不決裂者。非素臣之夢夢也。
  設局騙人,食精采戰,微特天壤不容是人,即十六姨娘與歌姬、丫鬟一輩人物,要他聚在一處做一日把戲,也覺無此情理。作者特地拈此數回,淫褻極矣!然十六姨中偏有一貞烈之三姨,與九姨同為又全心上人之隨氏為素臣感化,則辟邪崇正本旨自在言外,不比金瓶等書專描淫褻,不愧第一奇書之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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