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回
  吳蜀仇讎阿瞞稱帝 漢魏禪讓子建出亡

  話說劉曄回到許昌,將孫權情態,稟知曹操,操大喜。不到兩月,合肥守將張遼,報稱細作自建業回來,言孫夫人投江身死,關雲長對江南宣告絕交,現在雲長派趙雲同著馬良,領兵二萬餘人,在巴邱夏口附近一帶紮駐;東吳調陸遜守濡須,調呂蒙守夏口,徐盛甘寧盡歸節制,兩處兵隊,日形接近,早晚當有戰事。曹操聞此消息,拊掌大笑道:「荊揚自逗,孤無慮矣!」即令曹洪於許昌南郊,晝夜督工,建造受禪台一座。曹洪領命,發兵夫三萬,前往建築,十日之內即行完畢,曹洪繳令。操更令華歆向建安勒索禪位詔書,選擇良辰吉日,與建安皇帝實行交代,文武百官,贊謁如儀;建安皇帝,退就臣列。
  曹操改國號曰大魏,以漢時即位改元,徒撓觀聽,詔即稱大魏元年,昭示天下,封建安皇帝為山陽公,為國三恪,即日就國,赦天下殊死以下。以曹洪為大將軍,曹仁為大司馬,曹休為司隸校尉,曹真為城門校尉,封夏侯淵為南鄭侯,夏侯惇為邰陽侯,許褚為舞陽侯,張遼為渦陽侯,李典為冠軍侯,徐晃為翊陽侯,張郃為桐鄉侯,以司馬懿為丞相,華歆為御史大夫,郗慮為廷尉,劉曄為丞相府椽,賈翊為侍中,文武百官封關內侯者八十人,其餘皆進爵有差,以次子丕為太子,封熊為濡陽王,植為東阿王,彰為任城王,彪為白馬王,追蹭長子昂為宛哀王,少子倉舒為靈寶烈王,立妃卞氏為皇后。
  看官們不要希罕,兄弟因曹操要做周文王,心中恨他不過,所以偏要他做周武王,送他踞在火爐上,以便我這反三國志後半部裡發展發展;這也算做事出有因,查無實據,比那武成三策,血流漂忤,一樣荒唐,只可意會,不可言傳罷了。惟有華歆真是個孽龍頭,無惡不作,也不候曹操的旨意,暗遣勇士,隨著山陽公夫婦到了山陽,乘間將他二人雙雙刺死,地方官吏只好以急病奏聞。曹操心內明知係華歆斬草除根,表面不能不輟朝三日,御賜祭弔,遮掩耳目。江東孫權,聞知曹操稱帝,又遣張宏入許,稱臣納貢。操仍令其行大司馬事,江南諸將,各加封爵,張宏拜謝,回轉江東。在此轟轟烈烈的中間,卻又出來一件奇奇怪怪事實,原來就是東阿王曹四王爺,棄位潛逃,莫知所向,府內從人,呈上遺書一緘。操大驚,啟視書云:
  臣植言,臣夙承眷愛,早受義方,束髮讀書,歷覽前史,見往昔聖哲之後,每以織芥之私,閉其日月之顯,熒惑於左右邪僻之臣,肆志於邃古嬗代之事,遂令大節不終,貞懷日昧!使東海遺民,輟耕興歎;西山同氣,采薇甘食。寧復當時澄清天下之初心,早歲孝廉為郎之本志哉!抑又聞之,功不倍者不圖事,利不什者不興工,昔據幽冀徐兗雍青方州之地,舉中原之眾,挾天子之尊,萃計謀之士,竭將帥之材,然猶東斥於合肥,西夷於關輔;趙雲以三數人闌入許昌,而將吏不知;穆順挾國之大器,遠赴益州,來去自如。游徼捕盜,視若無睹,此豈王威之所不加,興國之所宜有者哉?今既毅然冒大不韙之名矣,主者方以為孫劉交惡,為我之利,乘時肇運,千載一時,何其昧於目前之機,而忘百世之計也!孫權反覆小人,但思久據江東,游移其旨,擇利以趨,世無兩利之事,利於我即不利於彼矣,彼既不利,附我何為?朝可棄劉而附曹,暮又何不可棄中原而即荊益哉?羈縻之則無益,資輔之則養寇,制挺而命之,彼將喧然而相詬,戎馬之勢,絀於戈船,徒假虛名,將安用此!劉備以梟雄之姿,屈身忍志,翻然徐沛之間,追蹙襄樊之地,我不能以時翦滅,遂使唾手而得荊州,近據西川,更謀南鄭,金城天水,聲息相通,隴西羌氐,畏服馬氏,馬超與我仇讎,新降劉備,締好趙雲,關西之卒,一呼可集者,毋慮十萬人。以劉備之雄武,馬超之兇悍,羌氐之敢戰,佐以諸葛亮之陰謀,趙雲黃忠之精銳,韓遂馬遵之響應,若出下辯,夏侯徵西非其敵也。南鄭一失,關中三面受敵,關雲長虎視荊州,張翼德窺伺河洛,又得龐士元徐元直以為之輔,養精蓄銳,伺隙而動。我若西救關中之急,彼必進搖許下之防。是我進退失據,彼則東西響應,孫劉失和,於我又何利之有?聞關雲長近絕吳好,以馬良佐趙雲,鎮撫下游;馬良老成持重,趙雲今日之雄,水陸輻輳,文武輯和,吳雖欲與我相輔以行,而下流仰攻良不易矣;荊州以逸待勞,吳雖有呂蒙徐盛,亦無如趙雲馬良何也。吳既不能牽制荊襄之兵,我乃獨承關隴漢中之禍。今又貽之以扶義之名,假以出兵之號,人心思漢,事將有不忍言者!何興作之急急,而不稍緩須臾以思之也?華子魚以孝廉入仕,受漢厚恩,折而從我,推刃故主,如又有以重利啖之者,則可以施之於建安者,未必不可再施之於我也!願陛下三思。臣本書生,深懼禍患,語不云乎?成事不說,遂事不諫,顧降下深思治亂之原,以為應變之具。臣得優游盛世,以終餘年,皆陛下覆載之貽也。必欲求索,則惟有從幼安之後,蹈東海而死耳!瞻望宮闈,不勝依戀。臨書涕泣,未盡欲言。
  操覽書長歎,悶悶回宮。正是:
  犁牛之子,亦可用於山川;狐貉一丘,自易別於梟鳳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  異史氏曰:曹操身不篡漢,而千古以篡賊目之,以漢帝本成贅瘤,操實行篡竊也久矣。當時人人心目,皆以漢即是曹,曹即是漢。知華歆輩且屬只知有曹,不知有漢,則又與篡何異!乃操志於文王,曾不屍篡漢之名,此大奸大雄所令千古人人心恨者也。本書直寫其篡,便如掘疑塚而戮其屍,以為千古既無信史,自不必以史為信;可徑作誅心史筆之傳,則操本傳寫至本回,而明正典刑矣。操一生所畏,踞於爐火之上者,只此一事,即踞之於爐火上死之,不亦快哉!若附逆華歆,亦故以手弒山陽公夫婦書,殆猶十惡不赦,不分首從,一律問斬之意云耳。
  曹植豆萁之詩,聞於千載,則處相煎之急,誠未聞適異國而逃兄;使能如本書而行,豈不為當日自處妙策,而植惜不知此也。操有七子,惟植人品較佳,所為詩賦,亦不乏孤臣孽子之詠,後世輒能原之,此作者所以命為犁牛之子者也。今就本書局勢,為作遺書,瞻慮詳明,儼如植生平懼禍懷憂之素抱,不知何法以寫出之也。所謂與作亟亟,何不稍緩須臾以思,則言外貶植,終為賊臣之子,匪不黨惡之意亦見,未可以全宥視之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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