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回
  小周瑜水陸破曹兵 矮張松東西販蜀土

  話說周瑜魯肅,正在鄱陽議論曹操窺伺荊襄之事,從門上傳進甘寧告急文書。周瑜接了一看,不由大吃一驚!立刻傳點升堂,請魯肅兼程前往江夏,告知徐盛,將張繡全軍人馬,用戰船護送,由銅陵上岸,屯紮居巢,聽候調度。一面令人火速報知吳侯,自己帶領五百餘號戰船,水軍三千餘人,直入濡須,接應呂蒙甘寧諸將。調遣已定,各自分頭去了。
  那建業城中,因係下游,得信尚早,孫權正接著張紘回來,報告許都一切情形,方以為周公瑾料事如神。那時陸績之子陸遜,年紀尚少,孫權愛他聰敏,教他隨侍左右,此時正聽著張紘所說,便道:「主公!那曹操詭計多端,專好聲東擊西,往年大敗袁紹呂布,均係此策,安知此番他不又是明取荊襄,暗窺濡須呢?」孫權被他一言提醒,連聲道:「伯言所見甚是。」立傳程普黃蓋入府商議。程普道:「主公憂深慮遠,防患未然,誠為高見;但以普愚見所及,濡須前有呂子明把守,後來又增派太史子義前往,縱使曹兵即出合肥,一時尚無危險,宜一面遣人告知公瑾。普雖不才,願率兵五千,前往濡須,無事時可以屯田積粟,有事時亦可協力禦侮。」孫權喜道:「卿言甚合孤意,但卿宜在此間計劃一切,可令公覆前去。」黃蓋便應允了。
  正在議論,甘寧的告急文書到了。孫權閱畢道:「陸伯言真神童也!興霸前去,孤無憂矣!」隨命黃蓋率領軍隊,沿江直上,火速前往,黃蓋領命去了。剛一日,周瑜手書也就到了。孫權看見張繡歸降,全軍調赴前敵,佈置一切,井井有條,掀髯笑道:「孤正慮步騎相當,勝負未定,得此勁軍,天助我也!公瑾倍道前進,不出半月,必來告捷矣!」
  正嗟歎間,孫韶進來報告,曹兵大出合肥,被太史慈進扼小峴,呂蒙接應,甘寧自九江馳援,會師夾擊,大敗曹兵,陣前殺了曹兵大將樂進。孫權大喜,立命取新制蜀錦戰袍三領,並羊酒等物,命孫韶前赴小峴,傳吳侯命令,犒賞將士。孫韶領命去了。
  且說周瑜星夜前行,到了濡須,潘璋迎接人塢。周瑜坐定,問知前軍大捷,甘寧亦在小峴。隨帶百餘名小隊,韓當周泰兩員大將,前去小峴,視察軍情。沿途駐紮吳兵,看見都督錦衣玉貌,雍容閒雅,無一個不歡欣鼓舞,唱得勝歌,迎接都督。本來江東英傑,第一個孫伯符,第二個要算周公瑾了。周瑜在馬上看見眾兵士精神踴躍,殺氣縱橫,也就大加獎勵;然而不免又想起孫伯符來了,此時若是伯符健在,那種身當前敵的英雄氣度,那裡還有曹兵在他眼底?
  正行之間,從建業北來大道上,旌旗交展,一簇人馬,遠遠望見旗上,明寫著「零陵黃蓋」,周瑜知道是孫權派的援兵到了,立馬稍候。黃蓋下馬參見,周瑜連忙請起,並馬同行。黃蓋傳令,將人馬扎住,自己跟隨周瑜來到小峴大營。早有伏路小軍報知呂蒙,呂蒙帶領眾將前來迎接,進到營中,一行坐定。周瑜呂蒙,先向黃蓋問候吳侯安否,黃蓋-一答覆。周瑜問呂蒙:「子義興霸如何不見?」呂蒙答道:「自從第一次與曹兵接戰,興霸射殺樂進,小敗曹兵,曹操異常憤怒,猛烈進攻,子義興霸,在山口下營,因曹兵勢大,悉力固守,以待都督來時,再作道理。」周瑜連聲贊道:「三位將軍,臨機應變,瑜不及也!」吩咐左右,起馬自去前營看視。呂蒙諫道:「都督全軍命脈所關,不宜親臨危地。」周瑜笑道:「我從討逆將軍,縱橫吳會,未逢大敵,久聞曹操善於用兵,今日相逢,豈肯錯過!黃將軍千里遠來,可在此休息一二日,整頓隊伍,以便應敵,呂將軍可同我前去。」黃蓋應允。
  呂蒙領命,出營上馬,隨著周瑜來到前營,只見山下喊殺連天,曹兵正在攻打,太史慈甘寧二人,率領偏裨,披堅執銳,周圍守禦。守營軍士,見是都督來了,火速報知。二人聞報大喜,急來參見。周瑜令韓當周泰替代二人前往守禦,極力誇獎太史慈甘寧戰功,兩人都謙讓不已。周瑜教從來軍士,簫鼓開營,把水軍都督旗號叉了起來。原來周瑜癖好音樂,笙簫弦鼓,常以自隨。東吳軍士,一聽樂聲,便知都督來了。本來連日守禦,精神不免疲乏,聽了這特別軍樂,個個精神陡長。
  山下曹兵,看見山上叉起周瑜旗號,連忙報知曹操。曹操因折了樂進,心中忿怒,連日進攻東吳營壘,被太史慈甘寧兩人死守不出,倒折了好些兵士。聽說周瑜到來,與眾謀士乘馬出了營門,只見小峴山高處一桿大紅旗,金線繡成大字:水軍都督周,隨風飄刮,耀日鮮明。曹操傳令停止進攻,東吳兵即會出戰。
  曹兵方才退後,一聲鼓響,東吳軍馬,強弓勁弩,一擁而出。曹兵退過裡餘,才阻住陣腳。東吳人馬趁勢列開陣勢,左邊甘寧太史慈,右邊韓當周泰,當中一員大將,錦袍金甲,白馬銀鞍,美如冠玉,矯若游龍,正是那威震江南雄姿英發的周公瑾。曹操看見,喑暗稱奇,不覺自慚形穢起來。周瑜見前面曹兵陣上,謀臣武將,眾星捧月似的簇擁一人,王衣王帽,形容猥瑣,口眼喎斜,心上打量他,一定就是曹操。縱馬來到陣前,請曹操答話。曹操也螫螫蠍蠍的來到陣前。
  周瑜道:「來者可是曹丞相?」曹操道:「正是,來者莫非周都督?」周瑜道:「是也!足下坐領五州,為何貪心不足,興兵犯境,是何道理?」曹操答道:「江南不服王化,故爾興師。」周瑜笑道:「人人爭說曹操英雄,今日看來,乃是市井匹夫,乘時僥倖,妄竊高位,自己目無天子,還要滿口王化,真乃不知人間有羞恥事也!那位將軍與我前去拿來,以除漢賊。」周泰飛馬出陣,提刀直取曹操。曹兵陣上,許褚躍馬而出,大叫「吳兒勿傷我主」,敵住周泰。正是棋逢對手,將遇良材,兩個正殺得難解難分。曹軍陣上,樂進的兒子樂琳報仇心急,同著張遼的兒子張虎,雙馬齊出,夾攻周泰,韓當縱馬上前,接住二將,五匹馬攪做一團。韓當覷個破綻,刺斜裡一刀,將張虎砍下馬來。周瑜看見大喜,吩咐擂鼓助戰。太史慈甘寧看得眼熱,雙馬齊出。曹兵中張遼李典,分頭迎敵,兩邊混殺一陣,直殺至紅日西斜,各自收兵回營。
  周瑜回到帳中,重賞將士。太史慈道:「今日一戰,曹操銳氣已挫,不如今晚前去劫營,必獲全勝。」周瑜笑道:「曹操征戰半生,深曉兵法,劫營必為所算。子義興霸,連日勞苦,且去休息。」慈謝過,去到後帳。瑜喚呂蒙道:「曹操詭計極多,他今日小挫,必然派兵繞出大峴山後,截我濡須輜重,將軍可同黃將軍往大峴山左右埋伏,候曹兵半過擊之,必獲全勝。」呂蒙領令,自去與黃蓋埋伏。周瑜吩咐韓當周泰小心守護營盤。忽報孫韶到來,周瑜因孫韶是孫怕符最心愛之人,迎接坐下,孫韶便將吳侯意旨說明,周瑜教人頒發將士,留著孫韶,在帳中談論,靜候張繡兵到,再行開戰。
  話說曹操收兵回營,與諸將說道:「人人爭說周公瑾英雄年少,今日一見,名不虛傳!」諸將盡皆默然。于禁啟道:「丞相!周瑜年輕氣盛,勇往直前,禁聞其與孫策,均好輕敵搏戰,此刻占住險要,阻擋我兵;禁昨探問土人,知離小峴右側十里之遙,有一山徑,可以繞出大峴山後,直取濡須。連日吳兵得勝,防守必懈,禁願協同那位將軍,帶領三千人馬,越過山徑,直入賊巢,為丞相分憂。」操聞言甚喜,便問:「那位將軍,與于將軍同去?」張郃一聲答應,同著于禁領兵去了。
  操問眾謀士:「東吳水軍甚銳,我兵即使戰勝,亦無如彼何,諸君有何妙策?」賈詡獻計道:「一時興創水軍,實無辦法,不如將淮淝兩江民舟,盡行拘集,擇其船身堅固,行駛靈便者,令彼裝載軍士渡江,便可上岸追擊矣!」操深然其言,立命張遼前往收集民船,厚恤樂進張虎,靜候于禁張郃捷音。
  且說于禁同著張郃領三千人馬,跟著土人,乘夜由小峴山側,偷渡過去。吳兵明白看見,故作不知,讓其前往,自投羅網。于禁張郃,暗暗歡喜,銜枚疾走,只是山路崎嶇,樹木叢雜。看看天晚,已來到大峴附近,狹道容車,下臨深澗。張郃遲疑不肯前進,于禁催督起行,張郃道:「于將軍!此山山勢險惡,道路逼仄,敵人倘有埋伏,一夫嘩噪,全軍崩潰,似宜緩進。」于禁道:「將軍之言雖是,但事已至此,兩鼠鬥穴,將勇者勝,惟有死中求活耳!」仍催督人馬前進。
  剛到得三叉路口,一聲鼓響,吳兵兩頭截住,山上滾木擂石,如雨點般打來。曹兵進退無路,墜崖落塹,死者無數。于禁馬倒,被黃蓋生擒。張郃在後,見事不諧,棄了衣甲,帶領殘餘人馬,扒山越嶺走了。黃蓋呂蒙回營繳令,周瑜大喜,慰勞二將,教將于禁兩耳割去,放回曹營,以示軍威。于禁抱著頭下山去了。
  細作報曹操拘集民船,裝載兵士,將由濡入江。周瑜笑道:「操捨其所長,而欲與我爭勝於江湖之上,必敗無疑!」一言未了,魯肅同丁奉來到,行禮已畢。瑜問張繡人馬,可曾來到?魯肅答道:「肅到江夏,徐將軍已與張繡整軍待發,猶恐軍前需人,又命丁將軍一同前來,張繡軍隊,完全開到居巢,聽候命令。
  周瑜即時升帳,請魯肅仍同丁奉前去居巢,將張繡馬隊,完全開赴前敵,計往返程途,三日可達,第四日下午,可從合肥左側,徑擊曹兵後路,不得有誤,魯肅領令去了。又喚陳武潘璋,各領戰船五十隻,水軍千人,溯淮而上,截殺曹兵,防其偷渡,二人領兵去了。又喚甘寧領本部三千人馬,於四日拂曉,向曹軍左路進攻;太史慈領本部三千人馬,向曹軍右路進攻,交綏即還,聞山上鳴角,再行反攻。黃蓋領本部五千人馬,預備硝磺引火之物,火炮火箭等項,在小峴山左側埋伏,候曹兵追至山前,橫出放火,以亂曹兵之心。三將領命,各各預備去了。又令呂蒙領三千人馬,帶著曹兵俘虜,由山前小道,竟奔合肥。周瑜自同韓當周泰,準備接應。
  且說曹操初以為江南無備,千里襲人,不料被張繡洩漏機關,呂蒙太史慈,先佔有了小峴山天險,又得甘寧周瑜火速援赴,一連敗了幾陣,心中老大不舒服起來,才冒險讓于禁張郃去襲吳軍後路。誰知道一個丟盔棄甲,一個連兩隻耳朵都不能夠帶回,心中又恨又氣,教于禁好好養傷,又安慰了張郃,一面與眾謀上商議道:「吳兵甚銳,周瑜又調度有方,曠日持久,非我之利,諸君有何高見?願聞良策!」
  劉曄說道:「丞相南征出於倉卒,吳人不扼淮以拒我,而據小峴山,捨水就陸,失其所長,周瑜年輕好戰,決不肯久守,一二日後,彼必前來搦戰,丞相令諸將驕兵以誘之,先令良將埋伏山口左右,俟吳兵深入,為圓陣以包圍之。山上吳兵必出求應,伏兵起乘其隙,奉丞相威靈,是一鼓可以得此險也!」
  操喜道:「吳皆步卒,我以精騎蹙之,當無不勝。」遂令臧霸韓浩呂虔張郃四將各領兵二千人,埋伏山前左右,俟第二次吳兵殺出,從中截擊,乘勢上山,四將領兵去了。又令張遼領兵三千,用民船渡過淝水,擾亂吳兵後路;令李典許禇夏侯惇夏侯淵夏侯尚夏侯德曹真曹休八將,各領三千人馬,迎敵吳軍,四分四合,八方響應,以為一網打盡之計。令陳矯程昱,謹守合肥,自己帶著曹彰,領三千鐵騎,居中策應。
  佈置已畢,雙方因軍事計劃,休息了三日。不料那天晚上,張遼便敗回來了。你說那種笨重的民船,那裡趕得上戰船的輕巧?慣騎大馬的北軍,那裡及得出沒風濤的海鬼?還虧張文遠老於征戰,一見吳兵截擊,知事不妙,火速收隊,還折損了三數百軍士,回營請罪。操平日最喜張遼,說道:「此非將軍之過,乃地理不熟之故,將軍可嚴軍守護合肥,恐吳軍前來襲城也。」張遼領命,自回城守不題。
  到了次日黎明,吳軍兩路來攻曹營,異常驍勇,曹營早有準備,四散分開。甘寧太史惑,原係誘敵,都不直進,只向旁邊衝殺。曹兵左右回合,卷上前來,二將回馬便走,曹兵乘勢追趕,二將剛到山前,曹兵四伏齊出,截住二將。二將大呼道:「曹兵已中我都督之計,諸軍可努力殺賊!」周瑜看見危急,吩咐周泰韓當火速下山接應。二將提刀上馬,率領軍隊,衝下山來,曹兵向後一退,左側轉出黃蓋,火筒火箭,漫天遍地射來,燒得曹兵焦頭爛額,紛紛敗走,諸將禁止不住,斜刺裡呂蒙一彪軍,橫殺出來。曹操見陣勢已亂,急命曹彰領鐵騎前往,衝破吳軍陣勢。那鐵騎乃是烏桓鮮卑挑來的良馬,曹彰又勇不可當,東吳都係步軍,如何抵敵得住。看看要反敗為勝,肯軍陣後,忽然鼓角齊鳴,宛城馬隊一齊到了,張繡丁奉,揮軍直入,魯肅在後面催動人馬,殺入曹軍後面。曹軍不知何處來的人馬,登時大亂。東吳兵一得勢,四面包圍,曹彰見不是頭路,帶了鐵騎,保護曹操,與眾謀士進了合肥城,回頭來再接應諸將;諸將殺得筋疲力盡,死戰得脫。還虧張遼出來苦戰一場,方才進得城去,閉上城門。吳兵大獲全勝,也不攻城,離城二十里,安下營寨。周瑜親自出營,迎接張繡,說道:「今日之戰,若非將軍,幾誤大事。」張繡答道:「負罪遠奔,荷承都督收容,區區微勞,何足掛齒?」兩人攜手進帳,排下酒宴,與眾將賀功,一面遣人向吳侯處報捷。
  且說曹操敗進合肥,檢點人馬,折損五萬餘人,糧草器械,不計其數。諸將李典張郃,受傷最重,操自往看視,吩咐安心調養,決意大起人馬,與周瑜決一死戰。荀彧諫道:「丞相不宜操之過激,勝敗兵家之常,東吳雖勝,決不敢攻合肥,丞相且回許都,休養兵士,乘機再舉不遲;且關雲長近在襄陽,我若與吳人久戰,彼必乘虛襲許,根本動搖,實為失計。」曹操默然不語。次日,令劉曄在合肥,輔助張遼守城,自領諸將僚佐回許都去了。
  細作報知周瑜,周瑜乃令潘璋陳武,協助太史慈呂蒙,鎮守濡須各地;令丁奉代張繡暫統部隊,駐紮合肥附近,以防曹兵,俟張繡回來,再行交卸。黃蓋留步軍二千,歸呂蒙指揮;甘寧仍領原兵回九江;魯肅率領兵船回鄱陽;自己同張繡黃蓋孫韶周泰韓當,奏凱還朝。
  孫權早得捷報,聞聽周瑜還來,喜之不勝,親率文武,出城十里迎接。周瑜見孫權立候道左,與諸將滾鞍下馬,上前參謁。權一一撫慰,自與張繡周瑜三騎馬,並轡入城。城廂內外,百姓填街塞巷,皆來看都督戰勝歸來,張繡心中,也自佩服。到了府內,孫權以客禮待張繡,張繡執意不肯,孫權固讓,張繡勉強就座。諸將以次坐下,權親自把盞,諸將謝過。又命左右買來了羊酒禮物,分頭犒勞徐盛甘寧呂蒙太史慈諸將。大宴三日,仍命張繡前去居巢,統率原兵,替回丁奉。周瑜仍回鄱陽,令魯肅回建業,共襄政務不提。
  這次曹吳搆兵,方才休息,那兩川戰禍,又復蔓延,不過也是生民劫數,逃無所逃。單說漢中祭酒張魯,因與西川劉璋,有殺母之仇,每思圖報,因劉璋闇弱無能,逐漸的向西川邊境蠶食起來。劉璋那裡是他的對手,跟左右詳細商議。那時他駕前就有一位西川名士,名叫張松,形容古怪,性氣疏傲,因劉璋未曾大用於他,甚懷不平,早欲將西川獻與他人,以圖一身富貴。只苦尚無機會,此時正中下懷,即向劉璋獻計道:「張魯暗食邊地,志不在小,蜀兵懦弱,恐非其敵,依松愚見,不如入貢天子,詳訴利害,曹丞相威震天下,誠得一介之使,馳諭漢中,張魯決不敢抗曹,西川亦可安枕矣!」劉璋喜道:「即煩大夫一行。」張松應允,劉璋收抬進貢禮物,張松暗將所畫地圖,攜去中原,訪求售主。只可惜劉季玉尚把他當作好人,高高興興,送他出了成都,有分教:
  錦江春色,乍傳消息於江陵;巫峽哀猿,又弔遺蹤於杜宇。
  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  異史氏曰:赤壁鏖兵,周郎得志,此等處完全翻案,便是埋沒英雄。不可以一筆抹殺為能文也。故仍以水陸敗曹兵書,自是文章正體。區區小儒,所以咋舌,正在此耳。看他先用陸遜識破操聲東擊西之謀,次出程普奮發其老當益壯之勇,而以甘寧文書告急接筍之。未出兵前,一老一少,一將一帥,已諧協力禦侮之謀,仍令黃蓋領兵沿江直上,不使退居人後,俾揚功績;而後公瑾佈置手書方到,捷書勝算,已在眼前,此較演義舌戰庭爭,連環苦肉,光明多矣。於是簫鼓陳兵,不在長江,而在小峴;一山一水,與演義互相反照,復夾寫操瑜容貌,妍媸相對,阿瞞不待交戰,已極不堪。不惟滑稽筆墨,趣味橫添,抑知此正反寫橫槊賦詩,不欲恭維老瞞一字也。結局仍以火攻取勝,而以鐵騎橫衝,包圍殺敗殿之,蓋一幕赤壁鏖兵,說破來只有火攻二字,為正當兵家言,餘皆插科鬥諢類耳。至於南北兵爭,未有舟步即是相當而舍用騎者,演義一到東吳,便無陸戰,操豈有自喪其長者乎?故必寫出馬隊,以為文章生色,亦暗點演義之漏略處,於是方可作正式兵爭文字看也。故彼為小說之文宇,此真為軍事之文字,又便宜一個張繡出了風頭耳。
  寫周瑜見兵士踴躍,不免想起孫伯符來,謂使伯符健在,那有曹兵在他眼底。餘讀演義至赤壁之戰,亦油然同具此懷,謂倘孫策不亡,恐曹兵猶不能至江上也。蓋三國中只一孫策可稱真正英雄,縈髯大耳,俱非其匹,文中人此一節,令人想望英雄不止,亟起覓袁子才祭吳桓王廟文而痛讀之。
  樂琳欲報父仇,轉喪張遼之子;于禁聞瑜輕敵,即令割去兩耳;曹瞞以詭計襲人,乃至損兵折將,禍及其部而使樂琳無父,張遼無子,于禁毀其五官,張郃失其盔甲,寫來參差錯落,以見曹營諸將喪膽亡魂,逼到曹操雖欲再戰而不可得,蠍蠍螫螫,只有趕快收兵之一途,荀彧再以雲長乘虛躡後之言恫之,老瞞此時真不禁如此一嚇矣,一笑。
  演義中以蔣乾漏消息於曹營,而敗曹兵;本書中以張繡漏消息於東吳,而敗曹兵。以一張繡,引出一張松;以千里襲人,引出千里獻地。於是反映文章中,帶出順筆線索,又皆情節翻案,而大體不翻案,可見一題百作,能手便各不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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