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回
  睹嬌容沈三思惡意 用奸謀蘇氏入牢籠

  卻說沈三見王媽要走,一把拖住衣袖,說道:「媽媽休要難我。我只理會得,決不負你。只是我心上熬不過去,求你設法成此美事,明日我謝你五兩銀子。事成之後,再謝你十兩。明日午後,我原在這裏,聽你回音。」說著把那塊零碎銀子,連圓絲錠一並塞在王媽手裏。王媽見他情急,只得接了銀子,說道:「大官人,我干只與你干,但是性急不來,卻要慢慢的想法。這銀子我權且收下。你有便到此吃茶,我自會進來,你卻不要喊叫,被別人看見了生疑。若有路道,我便送你喜信。若是性急,只得原物奉還。」沈三道:「依你,依你,總求你竭力便了。」王媽把頭點著出門去了,沈三也自回家。
  看官,那王媽原是老奸巨猾的虔婆,這些拉馬做撮合山的勾當,是他本等。當時得了沈三銀子,暗想:「這宗財餉,落得受用。沈三這行子是個慳吝之徒,待我慢慢的收拾他,不怕不賺他二三十兩銀子。把來買個十三四歲的丫頭,只消教養這一年半載,送去院子裏,或是做伙計,或是借房間,若得個大老官與他上了頭,便好發一主大財。總不然,賺些夜合資,我下半世也好靠他結果。」
  一路胡思亂想,已到家門,來至裏邊,月娥問道:「王媽,怎的去了許久?」王媽在提籃內取出點膳,放在月娥面前,笑道:「大娘且請用起點膳來,告訴你一樁笑話。」月娥道:「甚麼笑話?」王媽笑道:「我方纔買了點膳回來,走到山河軒茶館門首,聽得茶館裏有人喚我。你道是那一個?」月娥道:「我又不是仙人,怎曉得他是誰?」王媽道:「說來大娘也曾見過此人。住在東門內北街上,竹絲牆門內,也是大官人家的公子,叫做沈三爺。就是前一日旁午時候,我出來叫大娘用飯,他恰巧走過,那個穿百蝶繡花湖色海青的標致後生。對我說道:湖北襄陽的標致婦人,也見過幾千幾百,他只不在心上。自從那一日看見了大娘子,便著起迷來。當日回去,就飯都吃不下,睡都睡不著,好似落了魂的樣子,夢裏都夢見大娘子的了。只怕就此害了相思病,要想殺這狗才。我聽了他這般放肆的說話,本該打他三個嘴巴。只為他是個官家公子,況且是我舊主人,只得啐了他一口,就跑回來。倒被他耽擱了半日,累得大娘等來心焦。那癩蛤蟆想吃天鵝,叫化子想起皇後來,你道好笑麼?」月娥聽了微微一哂,道:「原來如此。」王媽一頭說,一頭看著蘇氏的面色,見他也不動怒,也不喜歡,倒弄得拿他不定。心中想道:「他若無心,就此把這話丟開,看來此事難成,那錠銀子,還算不得姓王﹔他若提起此事來問我時,春心已動,便可用條妙計,把他們牽合攏來。」
  不言王媽媽心中之事。且說沈三到了來日,一早便出東門,在孫家門前走了過去,又走了轉來,好似熱石上的螞蟻。走了四五遍,自覺難以為情,遂到山河軒茶坊裏邊泡盅茶吃。坐了一會,又不見王媽媽出來。會了茶鈔,又走過去,到東首酒店裏吃了一碗酒。仍舊走過來,到山河軒吃茶。一連三次。那走堂的茶博士笑道:「三爺,可是等朋友麼?」沈三道:「正是,正是。今日想他失約的了,我明日再來等他。」會了茶鈔,走出門來。其時正是年盡之時,日子又短,看看紅日西沉,只得回去。明日又來,有時看見王媽媽走過,沈三連連咳嗽,王媽媽對他看了一看就走,只不進來。他又叮囑過不要叫喊,只得忍著,心中好不難過。一連三日,弄得沈三昏頭昏腦,好似失去三魂七魄。
  且說王媽見蘇氏井不提起此話,心中納悶,只把閑話遠兜轉,說到沈三身上,說他為人溫柔軟款,器寬量洪,許多好處。那蘇氏本則無心,被王媽這張利嘴敲東擊西,說得沈三這樣好那樣好,時時把風流話兒挑動他芳心,竟被他引惑起來。
  一日吃過晚膳,包行恭自去安睡。他們主仆兩個關好門戶,上了樓頭,在房中閑坐。月娥問道:「王媽,你說在沈三家中服侍他奔子,姓沈的待你這般好法,你卻為何歇了出來?」王媽道:「大娘子有所不知。說出來,卻不好看。幸得我與你都是女身,別無他人聽得,說與大娘笑笑。」月娥笑道:「你這婆子說話,偏有許多批解。難道他來強奸你不成?」王媽笑道:「他肯來強奸我時,我也不歇了。他的奄子生得嬌嬌滴滴,也與大娘一般的標致,只是沒有大娘的風流,他就不像意,倒肯要我五十歲婆子?看他是個瘦怯的書生,那曉得幹起這件事來,就像生龍活虎一般。夫奔二人上起班來,不是弄到天亮,少只亦要到四更。我在他家的時節,正是討親相幫喜事。這位娘娘第一夜開葷,就像殺豬也似叫起來﹔第二第三夜,還是喊爹喊娘當不起。你道這沈三東西利害麼?」月娥笑道:「你倒親見過來?」王媽媽道:「雖沒眼見,聽卻聽得清清楚楚。我的臥房,正在他新房的背後,我的床鋪,貼准靠著他們的新床,只隔一層薄板。這位娘娘經過了幾夜,就吃著滋味,賣盡田地起來,嘴裏嬌聲浪語,心肝寶貝,一總搬將出來,只是唧唧噥噥的哼叫﹔夾著那雲雨之聲,床壁搖動聲,帳勾丁當聲,宛似唱曲子加入和琴琵琶鼓板一般。莫說這娘娘快活,連我五十來歲的人,也動起興起來,翻來覆去,那裏困得著去?好不難受。只得咬緊牙關,把棉被來緊緊抱住,熬到天明。他們也完事了,我也睡熟。等得一覺醒來,被上邊濕透了一大灘。到了明夜,又是照式一樣。一連一個多月,夜夜如此。他們倒不知不覺,我卻當不起來。實在夜夜聽出這許多淫水,精液枯耗,弄得筋酥力軟,渾身無力。大娘娘,若是我再挨下去,連這條老命都是送掉,故此就歇了出來。」
  月娥笑道:「婆子到會說謊,不信世間有這般的男子。」王媽媽道:「大娘正是好人家女兒,不知外面的事。常言道:人有幾等人,佛有幾等佛。世間的男子,種種不同。我自小在門戶人外出身,也不知經過多少。也有好的也有歹的,也有大的,也有小的,強的強,弱的弱,有的經戰,有的不濟﹔有的知趣識巧,有的一味蠻弄:其中大有分別,豈可一例而論?只是像沈三爺這般精力、才貌兩兼,實是千中選一。」月娥笑道:「你的話我終不信。據你說,聽得他們聲音,尚且幾乎成了病,難道他們夫奔兩個是鐵打的不成?」王媽媽拍手笑道:「大娘娘究竟年輕,未知這個講究。大凡男女交媾,乃是周公之禮,仙人注就的,陰陽調和,血脈流通,所以不甚損血。空有那孤眠無伴,獨宿無郎,欲火上升,按捺不下,以致暗泄真陰,本元虧耗,卻最是利害。」月娥笑道:「你這般說起,世上的青春寡婦,年少尼姑,花前月下,枕冷衾寒,未免芳心感動,難道盡成了癆怯症麼?」王媽聽了大笑起來,說道:「那寡婦尼姑,有的不正經的,便偷漢子﹔有的正經女人,卻有個極妙的法兒,比了偷漢子還勝十倍,比那有男人的還快活,怎會成病?」
  月娥笑道:「這事也有什麼妙法?」王媽媽道:「這個法兒,大娘娘諒沒曉得,卻是外洋來的,名叫’人事‘。我自三十歲嫁了人,不上一年,那男人故世。直到今日,做了二十多年寡婦,從沒偷過漢子,幸虧得這件東西,消遣那長夜的淒涼。」月娥道:「我不信。」王媽道:「大娘若不信時,我侄女那裏有一件在彼。明日我去拿來,與大娘試一試,你就知道我不是說謊。」月娥面上倒紅了一邊,便道:「試卻不要試,我只看一看是件什麼。」王媽道:「這卻使不得。那件東西有些古怪,試倒盡管試用,卻是看不得的。若是看了,一定要害赤眼風毛病。所以用的時候,先要把燈火吹滅,方纔在匣子內拿出來。」月娥不知是計,上了王媽的圈套,以致壞了名節,且聽下回分解。
  
  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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