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回 徐義士二次上金山 眾英雄一同陷地穴
卻說非非僧聽得囚車被二個牛子劫去,莫非就是殺我兄弟的仇人,大怒道:「我欲尋他與我弟報仇,他卻敢來行劫犯人,奪我大功。我與他誓不二立!」當時吩咐敲動雲板,齊集職事人等,傳令各人用心把守:「倘有風聲,務要把他們生擒活捉。我料他們必然夜中要來行刺,你們須要小心!」眾僧人齊聲答應。故此十分嚴備。
鳴皋等到了明日黃昏,眾人吃飽酒飯,個個輕裝軟扎。鳴皋對了王能、李武說道:「你二人的家伙只利野戰,不便巷戰,若到裏面,恐怕不能趁手。」洪道吩咐把棍子放在寓中,各人帶了單刀。七位英雄,一齊奔上金山。到了疆察,抬頭一望,只見遠遠的一個和尚,前發齊眉,後發披肩,手拿一把鋼叉,從山門前走將過去。眾人伏在林中,等他過去,飛身搶上疆察。這一夜正是九月初三,輪著這位伏虎僧巡山。看官,那金山寺內有名的八個虎將,叫做降龍、伏虎、獅吼、象奔、催風、疾雷、烈火、閃電。這龍、虎、獅、象、風、雷、火、電八個頭陀,十分利害。那伏虎僧面如獬豸,身長九尺,善用五股托天叉,背上插著九把飛叉,百步之外,發無不中。那徐慶上得疆察,即便拈弓搭箭,向頭陀後心射去。那曉得這一箭恰巧射在飛叉上面,噹的一聲,落在地上。伏虎僧回轉頭來,見有人暗算,隨手一飛叉,向徐慶劈面飛來。這邊鳴皋恰到,一手將叉接住。忽聽得察琅的一聲,又是一叉已到。說的遲,來時快,眾英雄皆到上面。楊小舫便把雌雄劍將叉隔過。伏虎僧看見多人,皆是手段高強,正欲叫喊,不防狄洪道向豹皮囊中取出一件東西,照准伏虎僧嗤的飛去。卻是一支飛鏢。恰巧徐鳴皋接住飛叉,也要奉還他原主。那伏虎僧雖是厲害,難躲二件,鏢叉齊到,措手不及,打個正著,一身受了二傷,立時殞命。鳴皋搶步過來一看,見這只鏢頭正中前心,那飛叉恰在太陽穴內,眼見得不活的了,便將他拖將過去,丟在松林裏面。眾弟兄拍手為號,一齊跳上瓦房。只是苦了這羅季芳,體大身重,他的縱跳平常,這寺院房屋偏又高大,好不費力,故此他只落在後面。
眾人依了前日的路徑,竟到方丈裏來。鳴皋把二腳勾住屋檐,做個倒掛金鈞之勢,將頭向殿上看去。只見那非非僧坐在禪床,正在運用工夫,只聽得必必剝剝的筋骨爆響。看他臂上面上的肉,好像皮裏面有胡桃桂圓滾來滾去的樣子,心中想道:「這是什麼工夫?看來卻是利害!張善仁之言不謬。如今怎的傷他?」正在遲疑,那知羅季芳在對照瓦上,看見方丈裏面只有非非僧一個,連侍者都沒有一個,他卻不知利害,不管好歹,即便跳將下來。鳴皋見了,恐他誤事,只得做個杜鵑倒掛,也到下面。楊小航飛身亦下。三人齊奔上前,非非僧只做不知。那季芳先到,便提起竹節鋼鞭,照准這光頭上面,用盡平生之力,一鞭打去。只打得和尚頭上火星亂爆,那鞭直摜轉來,幾乎脫手。看這和尚,只做不知。季芳罵道:「好個頑皮的賊禿,這頭竟是石頭做的,這等結實耐打!」鳴皋、小舫一齊二口單刀齊下,斫在非非僧肩膊上面,只把衣服斬開,皮肉卻傷他不得。二人大驚。鳴皋起三個指頭,一把擒拿抓去,卻在脈門上面,那知好像捏了個油浸的石蛋,又滑又硬,那裏抓得住他?鳴皋知道不好,叫聲:「二兄走罷!」正要回身,那非非僧怎肯放你?一手扯了一枝一百四十斤的禪杖,就在禪床上如飛的一般憑空起,把去路懺住,大喝一聲。那禪床背後跳出四個頭陀,正是象奔、獅吼、烈火、閃電這四人,各舉家伙,上前動手。鳴皋等三人就在方丈裏殺將起來。瓦上徐慶、狄洪道看見勢頭不好,也下來相助。
非非僧讓過二人,便大叫:「徒弟何在?」只見禪床背後一連跳出十幾個光頭來。鳴皋想道:「這禪床背後能有多大地方,卻存得許多和尚?」只見手中都是刀棍錘斧,十分驍勇。鳴皋敵住烈火僧的雙刀、閃電僧的降魔杵,三人戰在一處。羅季芳戰住獅吼僧的二柄板斧,楊小舫戰住象奔僧的雙錘,徐慶、狄洪道被十來個和尚戰住。幸得方丈裏所在寬大,由他們捉對兒廝殺。只殺得煙塵丟亂,燈火無光。若論他們本事,徐慶一把單刀神出鬼沒一般,洪道二根鐵拐猶如風卷殘雲,他二人戰這十幾個和尚,那裏放在心上,少不得漸漸消磨。徐鳴皋舞動這口刀,正如一團瑞雪,萬道寒光,這烈火、閃電二個頭陀要佔便宜,萬萬不能。羅季芳敵住這獅吼僧,二柄板斧恰好半斤逢八兩,還是季芳的上面。只有象僧二柄錘頭,怎抵得楊小舫的雌雄劍,戰到二十個回合,被小舫一劍,去了一條膊臂,負痛而逃。
非非僧見眾和尚皆不能取勝,大叫一聲。只見眾頭陀齊到門邊,守住去路。非非僧舞起禪杖,使個滿堂紅的解數,一連十幾個盤,只打得眾弟兄沒處存身。你把家伙去擋他,再也休題,好似蜻蜓撼石柱,不知他到底有多少氣力。鳴皋知道不佳,看見那邊門內便是魚籃觀世音殿,內中有個庭心,可以上屋,即便跳到裏面。隨後徐慶、羅季芳、狄洪道、楊小舫一齊進去。到了魚籃殿,便向庭中飛身上去。那曉上面三層鐵網,好似天羅地網一般。徐慶便道:「阿呀,我們中了計也!」只得向前過去,卻是送子觀音殿,正是魚籃殿對照。五位英雄剛到得殿上,只見非非僧已追到魚籃殿上。他卻並不過來,看他只將那百靈臺軋軋的二轉,只見二扇朱紅門砰的齊關,足底下的房子團團的轉將過來。頓覺光息全無,伸手不見五指。將手摸時,四面都是銅牆鐵壁。五人慌得沒了主意。正在慌張,那曉得地上的地枰板塊塊都活將起來,骨溜溜打個翻。網內早有二三十個和尚在彼伺候,將來一齊四馬蹄縛了。
再說王能、李武在屋上聽了半歇,忽然聲息全無,正在心中忐忑,未知吉凶如何。忽見二個頭陀從方丈裏跳出來,李武乖覺,知道不好,他便腳下明白,一溜煙的走了。王能呆得一呆,要待走時,那獅吼僧同了烈火僧已上瓦房,看見王能在瓦上行走,便趕上前來。二個猛將般的頭陀服侍他一個,還有什麼照面,被他們擒將下來,縛了丟在方丈裏面。只見那邊一群和尚把他五弟兄如豬羊一般,扛將出來,丟在地下。羅季芳看見王能也被捉住,便道:「王能,你倒先在這裏!李武小忘八那裏去了?」王能道:「只怕他倒走了。」季芳道:「你可曾叮囑他明日來收了尸去?」鳴皋道:「匹夫,虧你還說這句話來!大丈夫視死如歸,有何懼哉!」李芳道﹔「那個怕死?」鳴皋道:「匹夫,你這話不是記那昨夜的事來?我們眾弟兄死在一處,死也瞑目!」眾人都道:「好,再隔二十年,又是一個好漢!」正在說著,只見非非僧坐在中央,二旁站立二三十個頭陀和尚,吩咐把眾人一個個推上來。看了便道:「這四個便是前日來的。」看到徐慶、楊小舫這二個,旁邊二個小和尚指著說道:「這二個就是射死了凡師、劫去囚籠的強徒。」非非僧便叫傳那清風鎮的伙家來認,到底是也不是。只見裏面走出一個人來,看了小舫,道:「這個正是。」又看了徐慶,卻道﹔「這個有些不像。那日我見他年紀還要輕些,相貌比他標致。」非非僧便喝問徐慶道:「清風鎮上李家店,可是你放火焚燒的麼?」徐慶道:「一些不錯。李家店是老爺燒的,李彪、鮑三娘是老爺殺的,你便怎樣!」不知眾人性命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