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回 攝君位宗室興戈
卻說王莽要掘哀帝母及祖母傅後塚墓,太后不忍,莽固爭要掘,遂遣將作大匠,前往渭陵。時在位公卿大臣阿莽之指,皆爭入錢帛,遣子弟及諸生、四夷,凡十餘萬人,持具前往助掘。先發傅太后塚,塚崩,壓殺數百人。及開丁姬槨,槨戶火出,炎四五丈,吏卒以水沃滅,乃得入槨中。器物皆燒燔,原棺皆名梓宮,衣珠玉之衣,莽命換以木棺,搏去珠玉衣。既開傅太后棺,臭聞數里。時又有群燕數千,銜土投丁姬壙中,一時有此數異焉。
且說平帝年十三矣,頗有知識,見莽所為詐偽,慘毒日甚,黨羽遍朝野,雖居帝位,舉目無親,如坐樊籠,常是憂形於色。莽早已看在心中,於十二月臘日。莽親上椒酒,遂置毒酒中,帝才飲入腹,頓覺焦熱如火,五臟欲裂,大呼曰:「王莽弒君也。」莽急以他辭亂其語,令左街扶入宮中,自卻奔至泰畤請命。泰畤者,元鼎中立大乙及帝詞壇於甘泉,是為泰畤也。莽至泰畤,戴壁秉圭,懷中取出所作願以身代策文,藏之金滕,置於前殿,敕諸公不得漏言。不一時間,宮中傳言,帝已崩矣,時元帝世系己絕,而宣帝曾孫現在為王者有五人,列侯廣戚侯顯等有四十八人,莽皆惡其長大,曰:「兄弟不得相為後。」乃選元孫中最幼者廣戚侯子嬰,年二歲,托以為卜相最吉。是月,前輝光謝囂奏武功長盂通濬井得白石,上圓下方,有丹書著石,文曰:「告安漢公莽為皇帝。」莽使群公以白太后。太后曰:「此誣罔天下,不可施行。」太保舜謂太后曰:「事已如此,無可奈何,沮之力不能止。又莽非敢有他,但欲稱攝以重其權,鎮服天下耳。」太后聽許,於是莽居攝踐祚,服天於韍冕,南面朝群臣,聽政事,車服出入警蹕,民臣稱臣妾,皆如天子之制。郊祀天地,宗祀明堂,其祀宗廟,享祭群神。贊曰「假皇帝」,民臣謂之「攝皇帝」,自稱曰「予」,平決朝事,常以皇帝之沼稱「制」。明年改元,曰居攝元年。正月,莽祀上帝於南郊,迎春於東郊,行大射禮於明堂,養三老五更,成禮而去。三月己丑,立宣帝玄孫嬰為太子,號曰孺子,以王舜為太傅左輔,甄豐為太阿右弼,甄邯為太保後承。
卻說漢朝初得天下,懲秦孤立之禍,大封同姓子弟,以鎮撫四海,藩衛王室,至景帝時,七國變起,後主父偃復勸武帝行推恩之說,以弱諸侯,諸侯寢以衰息矣。哀平之際,王莽專柄,宗室競尚阿附取容,故莽肆無忌憚,得以盜竊神器。此時卻惱了一位宗室,乃安眾侯劉崇,憤曰:」篡逆之跡已著,而猶以周公待之,豈天下皆聾聵耶。」因與相張紹謀曰:「安漢公莽專制朝政,必危劉氏,天下非之,乃莫敢先舉,此宗室之恥也。吾帥宗族為先,海內必和。」紹曰:「人孰無死,為社稷死,榮於卑污圖存也。況為忠義倡首,雖事不成,為後起者鼓其氣亦善矣。」遂與從者百餘人,進攻宛,不得人而敗,張紹者,張竦之從兄也,竦遂與劉崇族父劉嘉,詣闕自歸,莽赦弗罪,竦因為嘉作奏曰:
建平元壽之間,大統幾絕,宗室幾棄。賴蒙陛下聖德,扶服振救,遮扦匡衛,國命復延,宗室明目。臨朝統政,發號施令,動以宗室為始,登用九族為先,並錄支親,建立王侯南面之孤,計以百數,收復絕屬,存亡續廢,得比肩首,復為人者,嬪然成行,所以藩漢國輔漢宗也。建辟雍,立明堂,班天法,流聖化,朝群後,昭文德,宗室諸侯,咸益土地,天下喁喁,引領而歎,頌聲洋洋,滿耳而入。國家所以服此美,膺此名,饗此福,受此榮者,豈非太皇太后日昃之思,陛下夕惕之念哉!何謂?亂則統其理,危則致其安,禍則引其福,絕則繼其統,幼則代其任。晨夜屑屑,寒暑勤勤,無時休息,孽孽不已者,凡以為天下,厚劉氏也。臣無愚智,民無男女,皆諭至意。而安眾侯崇乃獨懷悖惑之心,操畔逆之慮,興兵動眾,欲危宗廟,惡不忍聞,罪不容誅,誠臣子之仇,宗室之仇,國家之賊,天下之害也。是故親屬震落而告其罪,民人潰畔而棄其兵,進不跬步,退伏其殃,百歲之母,孩提之子,伺時斷斬,懸頭竿抄,珠珥在耳,首飾猶存,為計若此,豈不悖哉,臣聞古老畔逆之國,既已誅討,而豬其宮室,以為污池,納垢濁焉,名曰凶墟。雖生萊茹而人不食。四牆其社,覆上棧下,示不得通,辨社諸侯,出門見之,著以為戒,方今天下,聞崇之反也,咸欲騫衣手劍而叱之,其先至者,則拂其頸,衝其匈,刃其軀,切其肌,後至者欲撥其門,僕其牆,夷其屋,焚其器,應聲滌地,即時成創:而宗室尤甚,言必切齒焉,何則?以其背畔恩義,而不知重德之所在也。宗室所居或遠,嘉幸得先聞,不勝憤憤之願,願為宗室倡始,父子兄弟,負籠荷鍤,馳之南陽,豬崇宮室,令如古制,及崇社宜如毫社,以賜諸侯,用永監戒,願下四輔公卿大夫議,以明好惡,示四方。
於是莽大悅,以杜衍戶千封嘉為師禮侯,嘉子七人皆賜爵關內侯,又封張竦為淑德侯,長安謂之語曰:「欲求封過張伯鬆,力戰鬥不如巧為奏。」伯鬆,竦之字也,時人無不唾罵竊笑之,竦固詡詡然自以為得意。
竦祖張敞為宣帝時名臣,數治劇郡,有聲,為政以經術自輔。又嘗為婦畫眉,有司以奏,上問之,對曰:「臣聞閨房之內,夫婦之私,有過於畫眉者。」上愛其能,弗備責也。其時王太后數出遊獵,敞以書諫,後遂不復出。霍氏貴盛,敞時為山陽太守,聞之,即上封事,以為輔臣專政,貴戚太盛,君臣之分不明,請罷霍氏三侯,皆使就第。及衛將軍、張安世,宜賜幾杖歸休,時存問召見,天下以陛下為不忘功德,而朝臣為知禮,霍氏世世無所患苦云云。上甚善其計,而不能用。使用敞言,則霍氏無族滅之禍矣。然霍光決大計,安宗廟,定天下,功忠蓋世,惜不學無術,不能斂抑妻子,使千載後徒悲惜。漢宣前不能從敞計,早為之所,後不能存一二孤幼,以奉功忠之祠,則敞之一疏足以昭鑒後世,顧不重歟。使元、成、哀、平之際有敞,鳳且不能專權,何有於莽之醇盜虛聲者哉!竦之無恥,沾辱乃祖矣。竦死無子,遂絕敞後雲。
卻說莽得竦奏,狂喜之極,既封嘉、竦,又封王舜之子匡為同心侯,林為悅德侯。時孔光已老死,乃封其孫壽為合意侯,甄豐、孫匡為並力侯,益甄邯、孫建各三千戶。正在封賞諸臣,忽見一宦者,捧羽書倉惶奔入,奏曰:「今有東郡太守翟義造反,雄兵十萬,所向風靡,將入長安,各郡縣文書,雪片般飛來。」莽大驚,急取羽書觀看,莽未看畢,已嚇得魂飛魄散,面如土色。不知申報何等利害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