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回
  項羽殺嬰屠咸陽

  卻說張良見作歌之人,語言出眾,堪薦舉歸附沛公,正欲請問姓名,只見人報魯公酒醒,要尋沛公,張良急急轉到帳前曰:「沛公力不勝酒,已告過大王,蒙吩咐著回灞上去,留張良在此謝酒,」羽大怒曰:「劉邦不辭而去,汝尚巧說!」范增聽得羽發怒,急來見魯公曰:「劉邦言雖柔和,實含奸詐,前獻三計,明公統不見信,今觀不辭而去,實是欺侮!放沛公回灞上,皆是張良之計,公不可聽遮飾之詞。」羽聞增言,愈加暴怒,吩咐左右將張良斬訖報來,只見張良大叫曰:「冤哉冤哉!大王勿怒,臣乃沛公帳下一借士,臣本韓國人,沛公原非主也,臣何故與他遮飾?大王威鎮天下,誰人不懼?若殺沛公,反掌之易耳,何必以設筵為由?筵前殺人,甚非長策,使天下諸侯聞之,皆以大王不敢與沛公為敵,卻賺來鴻門殺之,縱得天下,不能名正言順,百世恥笑也。願大王赦臣回灞上,將傳國玉璽,並各樣珍寶,取來獻與大王,那時即位天下之主,名分自正,天下歸服;若今日殺臣,使沛公聞之,決逃走他國,將王璽或獻與他人,或棄毀不存,大王失此重寶,豈不所見之誤耶?」魯公聞張良之言,急著放了,便曰:「子房之言是也!不然,使天下之人笑我之怯,況我干戈已定,四海歸心,量劉邦草芥耳,豈足與我為敵?若聽范老之言,幾壞我事!」遂令張良回灞上:「快將玉璽珍寶獻來,若復抗違,決統百萬雄兵,將灞上踏碎,汝難以保命矣!」張良曰:「謹遵大王之命。」便拜辭回灞上,來見沛公。沛公再三稱謝:「若非先生,劉邦之命休矣!」即將曹無傷拿出,斬首示眾。
  沛公因問張良:「魯公有何話說?」良曰:「彼因明公回灞上,竟欲殺我,被我一篇言語說過,要我明日獻玉璽珍寶,不可失信,須當與他。」沛公曰:「玉璽乃傳國之主,恐不可與人。」良曰:「不然,得天下者在德不在寶:若明公吝而不與,必惹刀兵,終為他所得矣。不若做個人情,明早我持去獻與他,他見了決喜,凡事皆不計較,我卻得以從容圖大事,此所謂舍小以取大也。」沛公曰:「善。」
  次日,張良持玉璽並珍寶赴鴻門來見,魯公令人傳入,遂拜見,將玉璽並珍寶獻上曰:「沛公昨日蒙賜酒,今日尚病未起,恐失信,使小臣獻上,乞賜收錄。」魯公見王璽並各樣珍寶,陳列幾上,光潤無暇,真天下之奇寶也,心中甚喜。內有一寶,乃照星玉鬥,遂命范增曰:「此寶甚佳,與先生珍玩。」增接玉鬥在手,擲於地上,以劍擊碎,曰:「天下事去矣!我輩皆為沛公虜也,此物奚用焉?」魯公怒曰:「為臣之道,不敢齒君之輅焉,古人云:『君賜食,必先嘗;君賜生,必畜之。』況玉寶乎?我方賜爾,爾即擊碎,是何道理?」增曰:「齊威王恥魏惠王寶照車之珠,言:『不過照百乘;我有四賢臣,可以照千里。』是古人重賢不重寶也。臣今所重者,沛公之首,乃天下之寶,奈明公不聽老臣之言,遂失此機會,今卻受此無用之物。此有激於中,所以擊碎,非虛君之賜也。」魯公曰:「沛公怯弱,終不能成大事。」增曰;「昔者鄧侯不殺楚文王,而楚卒滅鄧;楚子不殺晉文公,而晉卒滅楚子。今明公不殺劉邦,此人必與公爭天下矣!今若放之生,如放龍歸海,縱虎入山,欲再拘攣,不亦難乎?」良曰:「不然!大王威武,天下莫敵,力能扛鼎,勢能拔山,九戰章邯,力降子弟,各國諸侯,肘膝而見,較之鄧侯楚子,天壤懸絕。況沛公入關,凡事不敢自專,等候大王,可見無遠大之志。今君比文公晉侯。抑又過矣!」魯公曰:「料沛公無能為也!張良,爾且隨我議事,沛公處用你不著。」增曰:「大王前日要殺張良,被他掩飭過;今又留在左右,恐非心腹。明公察之。」羽笑曰:「先生過慮!張良不過一儒士耳,在我側有何欺誑?」增曰:「明害者可防,暗損者難測,明公更思之。」羽曰:「匣有寶劍,誰當我哉?」遂不聽范增之諫。張良只是冷笑。
  卻說魯公召眾將計議曰:「關內已破,玉璽已得,但降王子嬰尚未來見,諸侯如何賓服,可差人寫書與劉邦,討子嬰來誅之,則大事定矣。」遂修書一封,差人赴灞上討子嬰。
  沛公見書曰:
  我與爾共伐暴秦,掃黔黎,拯民塗炭。吾今入關已十餘日矣,三世子嬰,久不來見,此必爾占晞不發,意或他圖。我統大兵,與爾比武,以為何如?
  沛公觀罷書,召諸將議曰:「項羽今已違約,竟王關中,書取子嬰,詐為降楚,塞諸侯之口,復懷王之命。意欲不與,又恐動兵;意欲與之,甚失初意。」諸將曰:「羽勢不可敵,當以子嬰與之。倘其誅戮,愈見明公寬德,天下自有公論。」沛公召子嬰出,諭之曰:「爾前日歸降,念一國王爵,順天投首,不忍加誅,即時釋放。不意魯公違約,欲王關中,今日持書來取。爾當備寶貨婦女投獻,彼貪而好殺。若得金寶,彼必喜悅而全汝之命。爾宜一往,不可自誤!」子嬰大哭曰:「既降沛公,已得生矣,今復投見魯公,性命決然難保。」諸耆老公子曰:「沛公長者,寬仁容眾,決不可失也!」俯伏在地,沛公曰:「魯公威武甲天下,不可抗違,若或遲延,定遭毒手。」眾公子耆老曰:「不可降!不可降!不如棄咸陽而走,尚可以延殘命耳!」子嬰曰:「我若逃去,百姓決遭殘虐。我為君不過數日,又無恩澤及民,使民被害,吾不忍也!」眾人聞子嬰之言,莫不下泣。
  子嬰仍來軹道傍請見。只見層層甲士,燦燦於戈,萬縷征塵,一天殺氣。魯公一馬當先,看那子嬰時,素練係頸,縞衣拖身,二繩係背,口銜款表,魯公接過表來觀看,表曰:
  始皇之孫扶蘇之子三世子嬰上言:伏以秦祚中絕,贏圖失所,七廟亡祀享之禮,四海蹈塗炭之災,大喪人心,遂至瓦解。玉符西指,六國從風,黃鉞下臨,群兒束手。威令行不速之命,神武昭不殺之恩。臣嬰等非敢望宗廟以承宗,惟求守墳墓而延日,百日荷再生之福,一門沾重見之光,早賜生全,願投肝膽,周封不斷,姬錫有根。湯王存夏後之宗,遂成六百之統;武王樹殷胄之後,乃開八百之基。大王繼殷周而王關中,存贏氏而宏楚胤,臣嬰等下情,無任戰慄恐迫之至。
  魯公看罷表文曰:「爾祖虜六國之子孫,害天下之百姓,遺患於汝,汝有何說?」於嬰曰:「廢關東六國者,乃先祖始皇之所為,非臣之罪也。玉必欲殺臣,臣亦不敢怨。但咸陽遭二世殘暴,百姓未得安生一日,今日大王入關,百姓已再見天日矣,願殺臣以雪天下之恨,惟望存百姓以服天下之心。臣雖死猶生,大王德威兼虛矣。」嬰言未盡,魯公急喝英布下手,只見英布一劍,數敗楚兵。
  將子嬰殺了,霎時間愁雲生大,黑霧漫漫,四下悲哀不絕。
  卻說秦民見殺了子嬰,又見天日昏暗,一齊吶喊,振動天地,盡道沛公有德,萬代至君;魯君不仁,滅門絕戶。那魯公聽得這話,大怒,便傳令著大小將校,盡將咸陽百姓殺死,范增急下馬來諫,未知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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