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回 望夷宮二世被害
卻說張良因韓國無糧,往見沛公,韓王曰:「爾去須善為說詞,庶不失兩家和氣。」酈生暗思:「此子中了計也!」即拜辭韓王,遂同子房來見沛公。良未入轅門,尋思酈生借糧,實是假意,只欲我從沛公伐秦。我今來,正看沛公是何如人。
卻說酈生已與沛公作成圈套,專等子房到轅門外,先使樊噲來迎,子房見了樊噲,便暗想此是一開國功臣也。及到寨門口,只見沛公引著蕭何、曹參、靳歙、盧綰、滕公、王陵等立在寨門側首。看那沛公隆準龍顏,正是治國安邦真命主;看那蕭何等,卻是開疆展土眾元勳。張良不覺自忖道:「有一代之君,便有一代之臣。我今欲來下說詞,不想看了這起人,非偶然也。正是吾師黃石公吩咐著我輔佐真命,垂名萬代;今遇沛公,不可舍也。」遂入帳來見沛公,納頭起拜畢,乃進言曰:「明公興兵伐秦,聞郡邑望風而降,所得糧米甚多,又何聽狂士之言,假以借糧為由,欲張良為從士耶?」沛公聞言甚駭愕不能答。蕭何在側即應之曰:「吾主借糧者,實借良也。先生來見者,實來說也,來說而不說者,先生見吾主足所以有為,較之力士擊車者百倍矣。韓仇可報,奇功可立,借吾主以成其志,所當從之伐秦,而不勞說詞也。」子房聞蕭何之言,即下帳拜伏曰:「良之心事,足下知之矣!願從麾下不敢辭。俱須告過韓王,庶好隨行。」沛公大喜。
次日傳令大軍啟行,經過均州,來到韓國。韓王君臣出城迎接,沛公吩咐三軍,不必進城,止同酈生、張良、蕭何、樊噲,領百十騎人馬,拜見韓王。因說借糧一事。韓王曰:「國小初立,未有積蓄,無以應命。昨差張良謝罪,未知足下以為何如?」沛公曰:「殿下無糧,不敢強借。今子房多謀,素有大志。欲借隨徵進,朝夕得以請教,候伐秦之後,仍還殿下,決不敢久羈也。」韓王曰:「張良實不可暫離,但將軍為天下誅此無道,願借張良,以助將軍。破秦事成之後,幸吩咐早來,勿失約也!」時沛公即拜謝。子房亦拜辭韓王,隨同沛公,一路伐秦,共棹而食,共床而寢。講說六韜三略,細與開陳,隨問隨答,沛公了然無一字不通,就如曾講究過一般。子房歎曰:「我自得受黃石公之教,無人講論,茫然無知;及今告沛公,無一字滯礙,雖我數年熟讀,亦不過如此明白,誠聰明天授,不假人力,真英明仁智之主也!」子房自暗喜不題。
卻說有人傳說項羽東路伐秦,所過地方,百里火飛,滿川流血,殺人惟恐不勝,殘暴與秦無異,大失民望,百姓竄亂。兵馬眾多,又無以應付,一日不過行一二十里。范增屢次諫勸,羽不聽,只任性專行殺伐,略無仁愛之意,增亦奈何他不得。以此越顯沛公寬仁厚德,民心屬望。行至武關,有一軍攔路,為首有一將出馬大叫:「快請沛公出來相見!」只見沛公陣上早有傅寬、傅弼,與來將對敵。戰二十合,被來將活挾傅寬,戰敗傅弼,又高叫:「我求見沛公,亦無他意。見今聚兵三千,要取關中,情願合兵一處,一同徵進。」子房聞說,就上馬來到陣上,問來將姓名,其人不言,只要求見沛公,只見樊噲大怒,搖戟出馬,呼來將曰:「汝是無名匹夫,我主公豈可與你相見,汝若敵得過我,得請主公相見。」其人更不答話,與噲戰到十合,不分勝敗。沛公在門旗內,見他求見之切,又且武藝出眾,遂匹馬挺身,來到陣上,便問:「壯士要見劉邦,有何指教?」只見那人見了沛公,有如此容儀,便滾鞍下馬,拜伏在地:「某在此等候日久,仰思真主,今始見面。適來與諸將對敵,不過面試武勇,欲我主留用耳,非敢抗阻大兵也。」公曰:「壯士高姓大名?」其人曰:「某姓灌名嬰,洛川人。年少在西川商賈,同伴有五六人,過紫關,忽遇著草寇百餘人,吾一人仗劍出敵,遂將草寇殺死,餘黨盡走,道路寧靜,居民至今傳說。因見秦二世無道,倡舉大義,聚精兵三千,知主公行仁義之兵,所過望風歸附,因此投降我主,願為前部先鋒。」沛公大喜,遂留帳下,與諸將相見。就著領本部人馬攻武關。
卻說把關守將朱蒯,知沛公兵到,不敢出戰,吩咐嚴加把守,多豎旗幟。卻具表星夜赴咸陽,見趙高說楚兩路攻秦,十分緊急。趙高驚惶,不敢奏二世,意要遣將調兵抵當,又無人可去。一日十數起奏報,高無法支持,又恐二世見誅,遂托病不朝見。諸公子大臣,俱無所建白,二世全不知,在宮中恣意行樂。一日,夜夢出郊外,忽然大林中,走出一隻白虎,齧其左驂馬殺之。醒來急召占夢者,卜曰:「徑水為祟,宜當遠避。」二世乃齋居望夷宮,祭涇,沉四白馬。以此終日憂悶,因問左右:「近日各處盜賊兵馬如何?」左右各垂淚不敢言,二世愈疑,便問:「有甚話說?」左右奏曰:「近日楚兵,已寇武關,各路諸候,分兵攻秦,指日破關,陛下無佇足之地矣!」二世大驚,急差人召高,高以病不能出,乃遣人深責之曰:「汝為丞相,兵臨城下,尚爾臥病不起!前日蒙蔽妄奏,屈殺李斯;今日危急之際,有何理說?」
高無言回奏,在私宅百樣無措手處,遂心生一計,急陰召女婿咸陽令閻樂,並弟趙成,邀至宅後,與心腹家將十數人,乃共謀曰:「上下聽諫,國事已壞盡矣!兵到武關,十分危篤,卻欲歸罪我一人;累及宗族,汝等皆是死屬。與其被他殘害,不若爾等假設言有賊在宮作亂,卻調兵卒圍繞,爾等就中將二世誅滅,更立公子子嬰,為人仁厚恭儉,百姓皆悅服,此計庶免家禍。」閻樂、趙成等應聲曰:「此計甚妙。」當日成為內應,詐言有大賊在宮內,可令閻樂引兵卒追撲。內外喧動,閻樂就起人馬千餘人,至望夷宮門口,遂將守衛人綁縛,責之曰:「大賊入內,汝等如何不能關防?」守衛皆曰:「周圍俱有兵卒守把,何得有賊入宮?」樂遂將守衛者斬首,揮動吏卒殺入。有近侍宦言見兵到驚惶,或走或格殺,死者百十人。成與樂徑奔二世幃幄前,二世急呼左右,左右皆惶懼不能抵鬥,惟有一宦者扶二世急欲向後走,乃曰:「汝何不早告我知,何使彼乃至此耶?」宦者曰:「臣急走不敢言,故得全臣命;若有一言,決死,安得扶陛下到此?」言未畢,趙成、閻樂各持兵刃,已到二世前,逼住不得動,因數其罪曰:「足下矯恣橫暴,誅斬太子,神人共怒,諸侯皆叛,乃自取乖戾,以致今日耳!非某等敢侵陵也。」二世曰:「丞相今在何處,可得見乎?」閻樂曰:「不可見。」二世曰「願以吾言,轉致丞相,或得一郡為王,可許之乎?」樂曰:「不許。」又曰:「願為萬戶侯,可乎?」樂曰:「不許。」曰:「願與妻子為黔首,列於諸公子中,可許之乎?」樂曰:「不許。」二世哀求不已,閻樂曰:「臣受命於丞相,為天下以誅足下,足下雖多言,臣不敢轉致於丞相。」遂揮動兵卒,逼追不能脫。二世乃自殺。
趙成、閻樂歸報趙高曰:「二世已自殺矣!請丞相更立何人?」趙高乃悉召諸大臣公子告之曰:「二世不從吾諫,恣縱暴虐,諸侯叛逆,乃其自取,吾已殺之。況秦本王國,始皇稱為帝,今六國皆復自立矣,秦地甚偏小,徒有空名耳!仍立為王,與六國並,庶免爭奪。今有二世嫡姪子嬰可立為王,汝眾議以為何如?」諸大臣公子曰:「丞相所議甚便。」趙高遂將二世屍葬於宜春苑,乃同諸大臣公子,請子嬰齋戒五日,受以玉璽,高等親往致辭上請,子嬰曰:「諾。」遂同大臣公子至齋所,更衣獨寢。趙高安置停當,乃回私第去訖。子嬰因喚二子密言曰:「今趙高丞相,殺二世者,恐群臣誅之,佯以義立我,使我齋戒告廟,而受玉璽。你可同韓覃、李畢領兵伏齋宮之外,我自稱疾不行,趙高必自來請我,來則你引伏兵殺之,可雪諸父之仇也。」二公子與韓覃等曰:「此謀極善。」於是二子引兵埋伏已了,子嬰稱疾不行。
卻說趙高聞子嬰有病不行,只得自請,來到齋宮探病,不見子嬰,只見韓覃等引兵從外殺入。高急呼:「閻樂等安在?」早有子嬰二子,並諸甲士已殺出,李畢手起一槍,將高刺倒,子嬰出來,令斬首號令,眾人將高碎屍萬段,夷三族於市。
卻說子嬰夷了趙高三族,自立為三世皇帝,登大位。百官拜舞畢,三世謂百官曰:「朕今初即寶位,楚軍犯境,卿等用何計?何以殺退楚兵?」百官奏曰:「可速命將拒住嶢關,然後可以興兵。不然,咸陽難保矣!」於是三世以韓榮、耿沛引兵五萬,來助守將朱蒯守關。不知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