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回
  智異人竊通朱氏

  卻說不韋離秦返趙,一路正值暮秋天氣。怎見得?
  南陌遊人依舊,東籬黃菊飄金。馬前西風正急,梧桐葉底鳴禽。正是旗亭喚酒對誰斟?野花雖豔色,無意繞溪尋。
  不數日,行抵邯鄲。入了城,先到家,見父呂翁,備將前見秦安國君並立嫡一節,告知父親,呂翁大喜。
  不韋歸寢,見愛妾朱姬,神思倦怠,態度困懶,便問曰:「我離家才兩月餘,汝在家或有私情耶?」姬曰:「妾自家君從小撫養成人,幽居閨閣,無事卡敢轉出中堂,何有私情耶?妾在月前蒙惠,已有娠矣,連日殊覺倦怠,非有他也。」不韋聞言甚喜,低頭自思曰:「吾家當大昌矣。」遂與姬就寢,因以言挑之曰:「汝欲為富家婦耶?欲為王家婦也?」姬曰:「君何為出此言耶?」不韋曰:「見今秦王孫異人在趙為質,我看他儀容有龍鳳之姿,天日之表,後必大貴,我為他破千金,至秦國說他母親華陽夫人及他父親安國君,已刻玉符定盟,立為嫡子矣。異日救還秦國,久後定立為王。我欲明日置酒請來相會,令汝筵前拜見。汝侍酒後,倘異人有留戀之情,汝亦半推半就,與彼私通,我卻佯怒,汝即同波哀告,就許為佳偶。倘他日生子,汝當為太皇后,我亦共富貴,世為秦族矣。汝從小舉動不凡,亦當大貴,但成事之後,決不可忘今日也。」姬曰:「妾與君數年恩愛,情如膠漆,豈忍速舍耶?」不韋曰:「我欲與汝共圖富貴,非汝背其德也。古人云:『成大事者,不矜細行。』雖汝暫屈一時,實為萬世之計,胡樂而不為也?」姬曰:「出君之口,本君之心,妾雖依命,實君之願也。」不韋大喜,遂計議已定。
  次日,不韋準備金樽玉斝二副,犀帶一條,來見公孫乾。令門人報知。乾急出,遂與不韋相見,敘久闊之懷,情甚歡洽。不韋曰:「某一向在外生理,偶得金樽玉斝二副,犀帶一條,奉公少引芹敬。」乾曰:「君遠歷風霜,經營勞心,得此奇物,歸即見惠,辭之下恭,欲受增愧,深感深感。」不韋曰:「微物表敬,何足掛齒。」乾遂收納。吩咐整酒席,留不韋敘飲,仍著異人相見,就令陪席。韋偶見干進內更衣。乘便將投托皇姨,及見國君與華陽夫人,刻玉符,立為嫡子一節,低言告知。皇孫聽罷,大喜曰:「如公之恩,當銘刻肺腑,不敢忘也。」話未畢,乾至。又飲數杯,不韋曰:「不勝酒力矣!乞告辭歸。某久欲奉屈車駕,增光蓬蓽,但俗事羈絆,未得舉行。要在明日奉請,就煩皇孫同往,未識台意以為何如?」乾曰:「賢契遠來,正欲一拜,明日當同皇孫趨往。」不韋即回家,吩咐家僮打掃前後潔淨,置酒席不題。
  次日,公孫乾與皇孫並馬同來不韋家赴席,不韋出迎,各敘禮畢。水陸具陳,笙簧齊奏,正是:賓主交歡情更暢,風光曉弄樂偏多。
  比飲酒將闌,不韋復邀請至小園後翠雲軒中消飲。其餘從人,留阻在外,命家僮管待。不韋卻令女婢,喚愛妾朱姬出來侑酒。公孫乾與皇孫見朱姬恍如月殿嫦娥,瑤池仙子,懶臨席上,羞對樽前,真西子不能過也。酒酣近晚,高掌銀燈,公孫乾大醉,家僮扶去小軒就寢,不韋亦佯醉假寐。異人獨與朱姬對飲,左顧右盼,情各眷戀,況異人客居日久,遂與朱姬就席歡洽。不韋忽醒,佯怒曰:「吾愛妾如花,雖千金不易也,汝受我厚恩,反調戲耶?」朱姬跪而言曰:「大人破家為皇孫以圖富貴,今若為賤妾,而反致大人之怒,既背大人,又失皇孫,兩難之地,不苦死耳!」就拔壁上劍欲自刎。不韋急抱住低言曰:「汝且注,容吾一言。汝今既為皇孫所染,況又皇孫深愛而不捨,兩情相入,似難再阻,不若將汝與皇孫為室,他日得地之時,不可忘也。」異人、朱姬含羞向前,頓首謝曰:「若得大人垂念至此,雖粉骨身碎,不敢忘盛德也。」
  少頃公孫乾酒醒起來,不韋遂將前事隱下,只說:「皇孫久留客邸,情況無聊,願將愛妾朱姬與皇孫為配,庶可以遣歲月矣。不知公意以為如何?」乾曰:「子誠可謂大丈夫矣!仗義疏財,世所罕有。」乾即請為媒,就將異人所束碧玉帶,留為定禮,容擇日過門。是日酒闌,已三鼓矣,二人拜辭回宅。不韋謂朱姬曰:「大事定矣!早晚完親。汝不可負今日之盟也。」
  卻說異人自別朱姬後,春心蕩漾,客館無聊,再三向乾哀告,早與不韋講親,惟恐日久有變。乾即差人催促不韋,擇是年九月念五日,送朱姬赴公孫乾宅,與異人成親。光陰瞬息,不覺已十個月,是時乃秦昭王五十五年,歲次甲辰六月旦日,朱氏懷娠大期,誕生一子,生得隆準巨目,方額長眉,背上有麟,出世有齒,容貌奇異。皇孫甚喜,取名為政,隨差人報知不韋。不韋暗喜曰:「大事成矣!」即同從人至乾處,與皇孫各道恭喜罷,乾與不韋握手至後廳,分賓主坐定,留飲至晚方散,自此常常往來會飲不題。
  卻又值夏盡秋初天氣,不韋與父商議曰:「異人久未還國,大事如何得成?今日父親可差老嫗往公孫乾處,請朱姬與政來家,暫住幾日,兒自有計。」呂翁從其言,即差老嫗往公孫乾家,去請朱氏並子政到家看望。異人告過公孫乾,就令朱氏與子政,同車到不韋家。不韋即令父呂翁收拾家財細軟之物,同幾個心腹從人,帶領家小並朱氏干政,星夜先往咸陽,報知秦王去訖。但不知不韋在此如何脫身?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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