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一、客館救婷婷,未敢通詞逢彼怒 長途馳駿馬,忽驚別語憶朋交

  旺子初次臨敵,甚是小心,轉過牆角,探頭一看,院中的人業已倒了五六個,雙方好似剛剛分完勝敗,倒地的人俱都未見轉動,也無聲息,似已死去。同時瞥見兩條帶有刀光的黑影,正往上房東首一問相繼縱去,只看到一個背影。因雙方都是夜行人的打扮,急切間分不出是哪一面得勝,覺著雙方都有不少的人,自己人單勢孤,不敢造次。正打算看清形勢再行下手,掩身暗處,定睛一看,不禁大驚。
  原來地上倒著六人,梁五等三人全在其內,照此形勢,分明來賊厲害,梁五等店家全被打倒,自己如何能行?其勢又無後退之理。正在進退兩難,忽聽上房又有女子怒喝之聲,跟著便聽兵刃交觸,雙方喝罵,動起手來,不由激動義憤,也就不再顧忌,怒火一撞,正往前縱。
  旺子因受師長指教,動作十分機警,照例不先出聲呼敵。剛剛縱到台階上面,側顧地上六個店家,梁五和內中一人似在轉動,救人心切,也未留意。又覺賊黨厲害,暗器業已取在手內。正想隔窗窺探,看清形勢再行下手,猛瞥見一條黑影由房中縱將出來,下面也有呼喝之聲,雙方恰巧迎面。
  那賊上來先將上房兩個女客迷倒,正要入內下手姦殺,不料店家梁五原是綠林出身,洗手歸正,開此客店,因比別家準備周到,店伙和氣,飲食起居樣樣精美整齊,旅客又極平安,非但店中向無失竊之事,遇到一些孤身行旅,或是缺少盤川的住客,並還量力相助,因此生意極好,同行俱都忌妒,鎮西有一家店主,更把他當成仇敵。
  日前聽說鎮上大鬧飛賊,便留了心。當日夜裡有兩女客投宿,看出不是常人,特意讓往東小院上房之內居住。隨有兩人假裝旅客投店,這些店伙都是股東,內有一半還是梁五舊日同道,隨同洗手,開此客店,一個個心明眼亮,一望而知是兩個黑道中人來此探路。
  先不願得罪他,便以婉言相告,說客房業已住滿,請其另覓住處。梁五正陪旺子吃飯,事後方始得知。外面本來派有耳目,也來報信,說那兩人曾跟在新來女客身後,形跡可疑,料知夜來必有事故,立即暗中戒備。梁五等三人伏在小院門外,另外三個好手隨時在房上下暗中留神戒備。
  不料二賊輕功極好,因覺那兩女客不是好惹,又知店家有了準備,徑由別院偷偷繞來,剛用迷香將上房二女迷倒,這兩起人也先後警覺,動起手來。打了一陣,來賊放出迷香毒彈,當時倒了四個,只梁五和另一本領較高的同黨知道厲害,因身邊解藥不及取用,又見二賊十分厲害,一面將氣閉住,乘機假裝昏倒,一面準備。
  二賊如下毒手,冷不防縱將起來與之拼命,再試一下。二賊如其走去,再將同伴用藥解醒,同起拼鬥。二賊本極兇殘,照例不留活口,一則來時在房頂上發現警兆,做賊心虛,二則那兩女客均是強敵,本已迷倒,不知怎的上房內會有響動,疑是中毒不重,業已醒轉,不顧再下毒手,以為梁五最好面子,惟恐驚動客人,上來都是啞鬥,不曾出聲,回來再殺不遲,慌不迭同往上房趕去。果然醒了一個,當時動起手來。
  房中地窄,敵人身法靈巧,多了一個幫手反而施展不開,如非敵人要顧同伴,二賊幾為所傷。同時瞥見窗外梁五業已坐起,正在輕悄悄推那未醒的人,剛醒這個敵人,不知何故,再用迷香竟失效用,惟恐梁五這面人多,一聲呼喊,下手更難,仇報不成,還要吃人的虧,心中一驚。內中一賊立時衝出,迎頭遇見旺子,百忙中也未看清,只覺來人身量矮小,像個幼童,素性凶橫,殺人如同兒戲,不問青紅皂白,揚刀就砍。
  如論本領,旺子雖得師傳,像這類成名多年的巨賊,想占人家上風並非容易。只為旺子生來膽勇機警,自一上場,便覺自己行動冒失,不應多管閒事。看方才梁五和他手下人的身法均非弱者,片刻之間便被兩個來賊打倒,六個人尚且打不過二賊,何況孤身一人,不由起了戒心。
  正在盤算,進退兩難,心存顧忌,忽聽上房女子喝罵,與賊動手之聲,重又激動義憤。暗忖:事已至此,不遇上便罷,既然撞上,便須一拼,斷無後退之理。主意打定,膽氣立壯。因覺二賊厲害,右手鉤連槍,左手取出兩粒鋼丸,本就打著急不如快、偷偷掩去、冷不防打傷一個便好應付的主意,於是全副心神都注定在前面。
  一見窗門虛掩,上層吊窗並還向外吊起了些,初意縱到窗前,看好屋中形勢,猛下殺手人耳聽窗格上喀嚓一響,隔扇啟處,一個黑衣短裝的賊突然由內竄將出來,雙方恰巧迎面。旺子這根鉤連槍自得到手便加功勤習,業已練得精熟,敵人來勢越猛越要吃虧,無意之中正好把姜飛所傳連環奪命迎門三槍的手法用上。孤身一人,初經大敵,格外用心,耳目身手又極靈巧,惟恐一擊不中反而受害,心裡一緊,雙手同發。
  那賊一刀砍來,覺著眼前人影一閃,錚的一聲,那柄刀竟被對方兵器鉤住朝外一抖,不知怎的使不上氣力,竟被蕩開,心方一慌。說時遲,那時快,就這時機不容一瞬之間,猛又覺眼前微微一亮,知來暗器,想要閃避已自無及,微聞身後有人喝采,一個「好」字剛聽入耳,臉上已連中了兩鋼丸。
  那賊一身硬功,尋常刀槍不入,旺子這兩鋼丸一中左目,一中鼻樑,恰巧破了真氣。雖是打中眼角,不曾深陷入腦,左眼珠已碎,奇痛攻心,自禁不住。剛怒吼得一聲,負痛情急,驚慌忙亂中,身後忽然掃來一股急風,由不得身子往旁一偏。正待咬牙忍痛揮刀迎敵,旺子上來用槍將敵人的刀鉤開,因覺來勢太猛,惟恐當面撞上,左手兩鋼丸相繼打出,同時身子往敵人反手方面一偏,就勢一抖槍尖,施展絕招想要刺去。
  百忙中瞥見那賊已被鋼丸打中,身子橫了過來,又成對面,右手的刀還在亂舞,知其痛極心昏,手法已亂,無須多費手腳,一聲怒吼,就勢一槍,分心刺去。剛剛刺中,忽聽人聲呼喝,兩條人影相繼由下縱上,急切間不知是敵是友,忙即縱身閃避。目光到處,瞥見當頭一人正是梁五,手起一刀,朝那賊左肩砍去;同時槍尖抽處,一股鮮血急射出來。
  這原是同時下手,轉眼間事,來勢都是又猛又急,那賊多好功夫也禁不住,只慘嗥得一聲,連人帶刀一同翻倒落地,週身鮮血狼藉,死於非命。
  房中那賊本和少女拼鬥,一聽外面有警,同黨朝外縱去,因見二女美貌,一個業已昏迷床上,只剩一個。房中雖然寬大,但因店主久走江湖,深知各地風俗習慣,店中有幾座小院的上房未設火坑,除床之外,還有火爐炭盆之類。應用家具尚不在內,設備整齊,專供南方客人投宿之用。
  經此一來,室中空地不過丈許,多上一人反而周轉不開,以為走掉一個更易取勝。惡貫滿盈,不知死星照命,自恃本領高強,又有一身極好硬功,只要護住身上要害,敵人便傷他不了。明知店中人多,都是江湖中二三流的好手,如非梁五輕敵自恃,見他人少,又恐驚動客人,太顧臉面,早已全數趕來,就這樣時候久了仍不免於驚動,雖然不怕,到底討厭。
  一心打著如意算盤,正想手有迷香毒彈,多高本領的敵人也不在心上,但是事情非快不可,能將二女擄去,與同黨一人一個,再妙沒有。否則便將這個殺死,當地人多,不能姦淫,索性把迷倒的一個帶了逃走,如其順從,便留下來,不從再用藥迷倒,先好後殺。正在胡思亂想,忽聽同黨窗外慘嗥之聲,料知不妙,業已無及。
  少女原是匆匆迎敵,沒有拿著自己稱手的傢伙;又知二賊還有惡念,有一同門姊妹尚在床上昏迷不醒,恐中敵人暗器,好些顧忌,只顧守在床前保護,大聲呼喝。地方太窄,處處吃虧,正想這兩賊曾在途中見過兩次,所投決非黑店,為何這等呼喊,不見店家到來?
  心疑二賊名頭高大,店家不敢得罪樹敵,孤身一人,如何應付?正在著急,忽見內一賊黨由窗中縱出,正待施展全副心力和敵拼鬥,只要運用師門真傳,殺死一賊,剩下一賊便不怕他。念頭還未轉完,耳聽院中呼喝,窗外台階上也有動手喝罵之聲,知道店家業已驚動,心方略寬。
  忽見窗前立著一個白衣人,也在途中見過,遇時曾見此人兩次在前現身,所過之處雪中連個腳印都沒有,看出不是尋常人物。後又發現女扮男裝,跟蹤追去,憑著師傳輕功,竟未追上,晃眼失蹤。記得方才姊妹二人同榻夜話,正說此人兩次現身示意,未了一次並令土人帶話傳書,命來這裡投宿,看那口氣,明是一位師長的好友,忽然聞到一股異香,人便昏迷過去。
  夢中似覺有一女子口音附耳低喝:「外面有賊!」還將自己搖了兩搖。驚醒一看,室中無人,院中卻有人在動手。因師妹未醒,只顧喊她,剛看出人已被賊迷倒,心慌驚疑,想往窗前窺探,外面已有數人倒地,也不知是哪一面,匆促之間還未及取兵器,二賊已衝將進來。
  認出途中所見賊黨,當時急於趕路,明知不是善良,沒有看準他的來歷,不願多事,誰知暗中跟來。料是勁敵,一時心慌,寶劍恰巧壓在枕下不及拔取,順手拿了師妹的兵器鐵蓮串又重又笨,不甚稱手。正想要糟,途中所遇白衣人忽然出現。回憶前情,方才昏迷忽醒,必是此人所為無疑,又見白衣人面向窗外,口中喊「好」,單手往外微揚,先縱出去那賊便慘嗥倒地。
  外面好似還有數人,也不知是否賊黨。因覺白衣人將背朝裡,對面賊黨十分厲害,相隔又近,此人手無寸鐵,卻和沒事人一般,恐其受傷,忍不住喊了一聲:「這位大叔,留意身後!」
  話還未完,那人已轉過身來,剛笑答得一聲:「大妹無妨,我們前途見吧!」
  那賊業已聽出同黨倒地,側身回顧,和白衣人恰巧對面,不禁失聲驚呼,回手一鞭,剛要朝那店家特製的壁上掛燈掃去,忽聽那人喝道:「狗強盜不必心慌,我不殺你,反正遭報,用我不著,你把燈光弄滅,人家進來怎看得見呢?」
  聲遂出口,耳聽叮的一聲微響,鞭便蕩開。少女就勢一鐵蓮串打去。那賊見了白衣人,業已心慌膽寒,手法散漫,閃避不及,竟被掃中左膀。剛怒吼一聲,待要奪門而逃,白衣人身往旁邊一閃,恰將去路擋住,口中的話也剛說完,同時窗外連聲怒喝,飛進兩人,當頭一個幼童,剛一照面,揚手便是幾點寒光,照准那賊打去。
  後面跟著梁五,見室中地厭,忽又退往窗外,口中急呼:「眾弟兄把守兩頭,莫放狗賊逃走!」
  白衣人先是貼牆而立,跟著一閃身,便隔著一桌二椅,由牆側暗影中輕悄悄飛縱過去。到了床側,朝床上少女口邊摸了一下,再一閃,便往房後套問小屋之中走去。
  少女看得逼真,認清那人面貌,剛喜呼得一聲「林大姊,竟是你麼!」
  那賊正被旺子接連幾鋼丸打得手忙腳亂,室中又有一個剋星,少女也是勁敵,情知迷香毒彈已無用處,心慌膽寒,不知如何才好,少女鐵蓮串已橫掃過來,正用霸王鞭招架。
  旺子接連幾粒鋼丸沒有打中,看出敵人厲害,暗器全被打飛,四下激射,打得火星飛濺,叮叮奪奪響成一連串,惟恐誤傷床上少女,同時瞥見方才房上那條白影突然出現,往後房縱去,一閃即隱,正要追趕,招呼梁五等人由外堵截,忽聽少女急呼「林大姊」,才知不是賊黨。
  剛一停步,那賊正朝少女一鞭架去,雙方兵器都是純鋼打就,又重又急,瑲的一聲火星亂迸,因是用力太猛,雙方膀臂都被震得發麻,朝後倒退。旺子百忙中看出那賊脅下全空,更不怠慢,就勢把鉤連槍一順,飛蛇游水,由彎而直施展絕招,照准敵人脅下刺去。
  那賊本意一邊架過,就勢翻身縱逃,不料對方力猛並不在他之下,震得右臂酸麻,身子往後倒退了兩步;未及折轉翻身奪門而逃,正想外面雖有不少敵人,均非自己對手,只要退到窗前,一個長蛇出洞,驚燕斜飛,舞動手中霸王鞭猛衝出去,路上不要遇見前年那個死對頭便可脫險,將來再作報仇之計。
  心念才動,人還不曾立穩,一見後來幼童手中兵器宛如一條彎曲的寒虹朝胸前橫鉤過來,百忙中沒有看清,手已抬起,還未下落,正待一鞭掃下,將敵人兵器蕩開,轉身縱逃,不料敵人兵器竟和銀蛇也似,轉折由心,明明是向胸前鉤到,不知怎的由彎而直,這才看出那是一技威震江湖的鉤連槍,敵人小小年紀,不知怎會得到手內,心中一驚。
  說時遲,那時快,敵人身法更是巧妙,本由橫裡掃來,忽然人隨槍轉,搶往自己反手一面,少女一聲怒叱,也由退而進,手舉鐵蓮串當胸紮到。那賊雖是一身硬功,這麼沉重的兵器,又是純鋼打造,來勢猛急,也禁不住這兩面夾攻,刺啦一聲,先被槍尖刺中要害,由右脅下刺進好幾寸,痛極心昏,揚鞭往下掃去。
  旺子早看出他力猛鞭沉,又長又大,一槍刺中,瞥見鞭來,忙即往後倒縱,本就傷中腸腑,凶多吉少,再被這一鞭掃中了些,氣功已破,旺子槍尖被鞭帶了一帶,刺得又深,肚腸竟被槍尖鉤住帶了出來。那賊痛徹心肺,剛怒吼得半聲,胸前又被少女一鐵蓮串,叭噠一聲大震,打翻在地,死於非命。旁邊桌椅也被撞倒,連同桌上茶壺茶杯稀裡嘩啦散落一地。
  窗外梁五本在觀戰,見二賊全死,立時趕將進來。另一少女也由床上醒轉。梁五先向二女道驚,又向旺子連聲稱謝,贊佩非常。二女並不認得旺子、梁五,見他年紀輕輕,這高本領,所用三折鉤連槍更是以前常見之物,越發驚奇,便把二人當成一路,便問貴姓。
  旺子答說:「姓祖名旺。二位姊姊貴姓?」
  大的一個方答:「我姓崔,這是我師妹姓南。你便是華家嶺那位小師弟麼?這位貴姓?」
  旺子機警,恐他當著外人洩露蹤跡,忙接口道:「這位梁五兄乃本店主人,小弟今夜尚是新交。」
  二女還未開口,梁五已聽出旺子心意,起身笑道:「方才那位白衣人乃無形叟林老前輩長女林玉虯,既和二位女俠相識,又是姊妹相稱,當非外人。不過在下本領不濟,致被鼠賊侵入,雖因事前曾有一點戒備,無奈二賊乃西川路上橫行多年的飛賊,淫兇險惡,本領甚高,如憑真刀真槍也還勉強可以應付,無奈這類下三門的淫賊卑鄙無恥,身邊藏有迷香毒彈。
  「二位女俠到時,他來店中窺探,伙計看出來路不正,婉言拒絕,隨即走去。彼時祖老弟新到,我正陪他同飲,不曾眼見,後來對敵,剛有一點警覺,知道不妙,業已無及,六人倒有四人被他迷倒,不是祖老弟相助,先殺了他一個,崔俠女本領高強,又得林俠女相助,幾乎身敗名裂。如今後進幾個院落中的客人至少驚動了一半,必須前往安慰,還有這兩具死屍也要打發。祖老弟和二位俠女定是同門同輩之交,天已快亮,請三位在此談天。恕不奉陪了。」
  二女原是萬芳師姊、俠尼花明傳衣缽的大弟子,玄霙大師得意門人崔真、南曼,因奉師命往尋一人,並打聽萬氏兄妹和男女諸俠蹤跡。因無形叟林颼父女與乃師相識,由華家嶺起身最早,曾往訪她師徒,談起鐵笛子收徒之事,故此曉得旺子來歷。林颼長女玉虯也和二女相識,但她年紀比玉巒姊妹大了十幾歲,性情孤僻,大有父風。
  前三年丈夫忽然出家,剩她一人,又無子女,性情越發古怪,常喜一個人穿了男裝往來江湖。因其貌相清奇,不似兩個妹子美貌,誰也不易看出她是女子。二女途中曾與相遇,因以前共只見過兩面,沒有玉巒姊妹親近,相隔又遠,不曾認出。後來玉虯命人警告,令其往投安平店,才看出白衣人是女子改扮。
  睡時中毒昏迷,也是玉虯解醒。因聽梁五口氣,知是店主,因和旺子兄弟相稱,事前又有異人命他來此投店,只當都是自己人。及聽旺子說是新交,剛想改過口風,梁五業已告辭起身,只得敷衍了兩句送走。等店伙收拾完了死屍,轉身回問,旺子仍不敢明言來意,只說現奉師命由此繞道入川,明日想到青林壩住上一夜再走。
  二女見他人和穿著雖帶一點土氣,言動十分機警,便不再深問他的來蹤去跡,心想彼此師門淵源,對方不會不知,便先說了出來。滿擬旺子聽出自己人,必說實話,哪知始終守口如瓶,說的都是已過之事,對於前途去處、所辦何事一字不提。崔真還不怎樣,南曼比旺子只大了一兩歲,少女天真,心便不快,不知旺子剛拜師不久,好些師執之交都未聽說。
  「尤其萬、姜、沈、樊男女諸俠的幾位至交好友更是一無所聞,就有兩人曾聽師長說起,也是鐵笛子的患難生死之交,玄霍大師和鐵笛子雖然相識多年,平日極少交往,並不在內。旺子又守著師父的指教,自不肯洩露機密。南曼卻誤會對方看她不起,冷笑了一聲,便往後房走去。
  旺子不善和女子說笑,本就有些發僵。先見這兩姊妹對他親熱,雖頗投緣,所說的人倒有一半不曾見過,乃師也未提說,惟恐把話答錯,十分矜持,時候久了;己覺難耐。
  後見二女談得好好,忽然神情冷淡,不知中有誤會,越覺發窘,正要起身告辭,店家已送來酒菜點心,說:「外面已快大亮,恐三位尊客腹饑,敝東略備點心,請祖二爺代陪,吃完請往西小院,還有事情請教呢。」
  旺子慌道:「我此時一點不饑,並還有事,要和梁五兄商量,就要起身,請二位姊姊自用,恕不奉陪了。」
  崔真方要回答,南曼在裡房一聽旺子要走,越發有氣,匆匆走出,接口說道:「有事請便,我姊妹昨夜吃得太早,此時有點腹饑,我們正好同吃,省得皮薄面嫩,見了外人比見敵人還要膽小,多無趣呢。」
  旺子聽出口風不對,語帶譏刺,心也有氣,不等話完,瞥見崔真朝南曼暗使眼色,慌不迭連答:「好好,二位姊姊請用,前途再相見吧。」
  說完把手一拱,轉身就走。店伙因聽梁五說,三人乃同門姊弟,以為少年英俠,不拘形跡,特做一起送來,倒被鬧了一個莫名其妙,只得暗告同來伙計,另備一份與西小院送去不提。
  旺子因二女走時辭色冷淡,又好氣又好笑,暗忖:這兩姊妹是什脾氣,小的一個看去天真,自己還說她好,不料比大的一個還要古怪,無緣無故使人難堪。我又不要求你,擺這架子作什?
  心正不快,仰望天已亮透,只是昏濛濛彷彿還要下雪神氣,再看沿途客房靜悄悄的,因天太冷,後院住的十九都是老客,有的大雪阻路,不曾起身,有的往來經商,向以旅舍為家,準備開春才走,都戀暖炕,一個也未起來。那兩具賊屍在梁五走前業已搭走,打掃乾淨。
  因二女說少時便要起身,不願遷移,仍在原處,方覺店家能幹,就這不多一會功夫,便收拾停當,客人也各安臥,並未十分驚動,外院的人也許連音信都不知道。如其是個黑店,隨便把人殺死,移屍滅跡,尚無人知,豈不可怕?心正尋思,忽想起那馬曾將隨身衣包銜去,此時不知是否等在馬房以內,忙把腳步加緊。
  剛進院門,瞥見店伙拿了筐桶走出,內中還有酒味,見旺子回來,忙同轉身。跟了進去,見小花雲豹正在大吃大喝,一問店伙,才知白衣人昨夜也曾來此投宿,住在前面小房之中。雖然隨身只有一個小包,因店中伙計都是明臉,無故對人向不得罪,無論客人貧富,酒錢多少,從無輕視之念,單身孤客,只更照應。
  等梁五回房,聽說又來一客,穿得十分單薄,心想,這場大雪並非剛下,哪一條路都不好走,旺子不算,這前後兩女一男怎會長路踏雪來此投宿,越想越奇怪。見上燈已久,女客不便請見,想去見那孤身來客。
  走到門前,低呼了兩聲,未聽答應,問知無人見其走出,天氣又冷,只當睡熟。料出那人也有來歷,許是有心裝睡,不肯相見,打算明日再往探詢,一面準備當夜擒賊之事,不料來賊厲害,幾遭毒手。
  事完回到店房,問知客人只有限幾個,聽出喝罵動手之聲都是多年老客,對於本店最是信服,稍微一說便不再問。因時不久便將二賊殺死,餘客均未驚動,一面命人趕緊打掃血跡,並將賊屍抬往隱僻之處掩埋,一面準備酒點與東小院客人送去。
  正打算少時往西小院和旺子談上一會,就便結交,忽聽守門人報,說白衣人本來住在店中,方才忽在外面叩門,說小花雲豹功勞甚大,不是此馬將旺子驚醒,你們非吃虧不可,務要請它吃上一頓好的早點,以便踏雪上路等語。這時天還未亮,開門出看,哪有人影。梁五本知此馬來歷,又認出白衣人便是近年威震江湖的女俠林玉虯,忙命伙計提了一桶上好黃酒和馬料與馬送去。
  這時西小院伙計業已驚醒,見上房客人不知去向,馬卻未走,柱頭上掛著客人的包袱,剛一走近,馬便發威,頭上鬃毛倒豎,待要朝人衝撲過來,知道此馬厲害,意欲趕往前面報信,迎頭遇見同伴,得知殺賊之事,退了回去。
  等酒和馬料送到,馬仍不肯飲食,後經伙計連說帶比,試探著送將進去,剛剛開吃,旺子也剛走回,問知前事,料知馬撞窗戶乃林玉虯所為,只不知那馬怎會這樣聽話,照她所說去做,一點不差。越想越高興,便將包袱中所藏馬藥放了一些在酒內,那馬吃了越發歡喜,不住用頭向人挨蹭,低聲歡嘶不已。
  一人一馬正在親熱。梁五忽然趕來,把旺子拉到上房,一面由伙計送上酒食,相對同飲,一面稱謝說:「今夜不是老弟和那位女俠,我非身敗名裂不可,我知老弟此行事關重大,我也不便多問,但我梁五雖然以前出身不正,自信還是一個血性漢子,休說蒙你相助之德,便是昨夜蒙你不棄,既然結為朋友,便應彼此關心。我不問你前途去處和所辦何事,但有要事必須奉告。
  「昨夜你曾向我打聽去青林壩的道路遠近。我知當地有一異人,雖然殘廢多年,本領甚高,照你這快的馬,再遠一點也能趕上,原不足奇。但是當地是一小路,雖與官道相通,要岔出十多里,才能到達一個不通往來要道的山村,並非投宿之所,你卻如此看重,非去不可,當然是尋這位老前輩無疑。
  「昨夜因見老弟機警謹慎,好些話均不便多問,也未想到別的,直到殺賊之後,回到前面,快要來時,因覺老弟小小年紀,這高本領,所用兵器正是昔年恩人所用三折鉤連槍。此槍共是四枝,分在男女四俠手內,按理令師應是四俠之一,但聽你的口氣,雖然相識稱作長輩,並非本門師長,為此奇怪。
  「實不相瞞,全店上下共有六七十人,倒有一多半是愚兄洗手多年的同道,有事都要商量,無意中談起老弟的本領,內有兩人新由天水回來,他和豹尾鞭花蟬、野馬張三二位老弟交好,此去便是訪他。得知華家嶺這場水災以及殺賊開河,均是隱名大俠鐵笛子老前輩和諸位英俠所為,無形叟林氏父女和武當、洞庭男女諸俠均在其內,以及鐵老前輩收徒經過,才知這位新收的小俠就是老弟。
  「他已回來了好幾天,因其家住本鎮五里之內,另外種有田地,也是昨日黃昏雪住之後方始趕來,所以這些事我還不曾聽說。跟著又聽有人來報,東小院兩位女俠不知何故對於老弟不大投緣,以我走時所見,你們雙方一見如故,又有師門淵源,怎會如此?你走之後,那位南俠女並有負氣的話,令人不解。
  「你們雙方雖非外人,但她師徒最是難惹,乃師性情剛愎,疾惡如仇,昔年我曾耳聞。她和你萬英師叔兄妹都在俠尼花明門下,她還落髮,算起來乃是傳衣缽的弟子。為了疾惡太甚,殺戒開得太多,幾乎逐出師門。自從花大師坐化,這位老人家更比昔年還要手辣,江湖上的惡賊是有一點名望的沒一個不恨之入骨,便是今夜二賊曾與二位俠女途中相遇,又知本店人多,不似尋常,仍敢懷那惡念,下此毒手,分明也是認出她們來歷,才有此事。
  「你對她幫過忙,理應越談越深,到底何事生分,可曾說過錯話沒有,務請明說出來,好打主意,還有青林壩的虛實,也是新回來的二友途中聽說,這位老前輩和左近三個隱跡多年的惡人暗鬥不是一天,最近忽然失蹤,不知下落,你如無什要事,最好不去,或是回轉華家嶺,尋到鐵老前輩,將我說的話向他稟告,再去與否自有道理,否則你孤身一人深入虎穴,對方既是這位異人的仇敵,對你師徒自然也必懷恨,萬一吃他的虧,豈不冤枉!」
  旺子先想不說,後見對方辭色誠懇,關切異常,不能不答,暗忖:師父想已他往,哪裡尋去。他老人家命我前往,必有深意。異人失蹤,也無不知之理,再說所辦何事還不知道,要到青林壩看信之後方始得知。信雖在我身旁,第一次出門辦事便違師命,也大說不過去。
  只這二女氣人,昨夜多少總算幫過她的忙,不肯承情,還說閒話,想了想,便把奉命先往青林壩要將異人尋到,才知前途去處之言告知。
  並說:「二女性情反覆,自己素來未和女子交談。因她說起師門淵源,當她師姊,十分恭敬,樣樣留心,隨問隨答,從未多言,自思並未說過一句錯話,不知何故忽然冷淡起來。」
  梁五聞言,低頭尋思了一陣,笑道:「我明白了,但還拿它不定。我想令師就不知道青林壩那位老前輩失蹤,老弟是他惟一愛徒,小小年紀初次出門,我想多少總有一點安排。你說的話並非虛語,這且不提。至於東小院二位女俠既然未說錯話,定是老弟人大謹細,稍微矜持,不肯明言來意。
  「她不知你師命尊嚴,因而不快,這樣還好。我們雖是初交,難得彼此投緣,既為朋友,我也不作客套,吃完只管起身。華家嶺那面沒有什麼吃食好買,相交一場,你幫我這樣大忙,我送你一點乾糧路菜,還有兩葫蘆好酒,以作途中擋寒之用,店錢由你來付,我也不再客氣,省得爭執,反而見外,算是各盡各心,總可以吧。」
  旺子不知梁五用意,心想:此人熱腸,推辭不掉,只得罷了。因聽青林壩有事,趕路之心越急,匆匆吃完便即起身。聽了梁五的勸,還想去向二女辭別,剛進東小院,便遇一店伙,說二女已走,此舉本來勉強,也就拉倒。心想,天下竟有這樣不通情理的人。
  自家馬快,前途雪深一二尺,此去難免追上,照她們這樣為人,本想不理,無奈梁五再三勸說,初涉江湖,何苦樹敵結怨,即或不然,萬一雙方師長真有交情,就此得罪,將來相見也不好意思。如與相遇,尚須忍氣敷衍,說點好話。對方偏是兩個小姑娘,輕也不好,重也不好,可見王老漢和各位師長所說做人不易之言非虛。
  尤其是江湖奔走,到處都要受人欺侮,連那有錢的人俱都不免,並且不遇上橫逆則已,一旦遇上,反更厲害,一個不巧便有性命之憂。小時孤苦掙扎不去說它,自遇恩師,遷往山口裡面,每日讀書習武,衣食無憂,何等逍遙自在。後來正式拜了師父,與各位師長日常相聚,非但每日興高采烈,比前更好,還學了一身本領。初意從此一步登天,更不再有受欺受苦之日,誰知出門才一兩天,便遇這樣掃興之事,這還算是有點淵源的自己人,要是外人,更不知是何光景,心中好生不快。
  因見梁五慇懃送出,再三婉言相勸,說:「在途中如與二女相遇,千萬不要嘔氣,忍耐為高。好在雙方是一家人,又幫過她們的忙,不過南女俠少女嬌憨,年輕任性,因你不說實話,發生誤會,只要好好解釋,必能言歸於好。老弟本領我所眼見,昨夜那麼厲害的飛賊尚非敵手,走到外面稍微留心決可無慮,只是話不投機,並未結怨,自然不會有什亂子。
  「她師徒三人一向恩怨分明,乃師人雖剛愎,太重感情,她那本領之高卻令人意想不到,如能就此結交,在師長未引進以前先留好感,將來用處甚多。老弟初闖江湖,到處都應留心,遇見這類異人奇士,萬不可以放過,何況師門本有淵源,比外人自深一層,如何為了雙方凡句不相干的閒話發生猜疑呢?」
  旺子表面點頭,心仍不快,覺著人貴自立,遇見異人奇士固然不應放過,但要雙方志同道合,彼此互助,才能越交越長,事也越做越大,和各位師長一樣,使人見了由不得生出一種親切之感才是正理,如何上來先存依賴求人之念,似此二女,隨便說兩句話都不投機,又有男女之嫌,如何結為朋友?此去再遇,敷衍則可,要我低聲下氣向她巴結決辦不到。主意打定,也未出口。
  快出店門,忽見兩個形似差役的人匆匆走來,搶到梁五身前打了一千,低聲說了幾句,梁五面色微微一沉,笑說:「你們不必多管,自有道理。蒙你好意,到櫃房去拿一兩銀子,自買酒肉暖暖寒吧。」
  二人再三謝諾,又打了一個千,轉身走去。旺子回顧身旁無人,只有幾個店伙,相隔尚遠,心疑賊屍被地方上官人看破,前來討好敲詐,正想探詢,梁五忽道:「老弟暫且停步,到我房中稍談幾句如何?」
  旺子不便推辭,二人一馬便往門旁甬道走去。:盡頭有一院落,房舍陳設均甚整齊,乃梁五住家之所。
  進門落座,梁五笑道:「本鎮因是往來要道,有一巡檢衙門,雖是小官,人頗精明強幹,頗有眼力,深知這裡五方雜處,不大好治。剛一到任便看出我一點來歷,屢次設法與我親近。我見他人尚明白,曾經幫過他兩次忙,見面都在暗中。事前說好,他做他的官,我開我的店,我不犯法,無事求他;他如有事尋我,只要事關公眾安危,我必出力,但表面上最好不要來往。
  「他也答應,相安已有三年。因其心思細密,鎮上好些人家都是他的耳目,歹人來此,多半一二日內便被探明,或是當時看出,自知官卑職小,人力太單,明知來的惡人匪徒只是路過,不在當地生事,也就聽其自去,否則必來尋我和另外兩個隱名武師商計,設法將其驚走,或是除去。
  「為了城裡官府無能,志在除暴安良,不是萬不得已,也從不輕舉妄動,每日都為商民操心勞思,官俸又薄,實在可憐。我因他比以前的官好得多,前年由幾個富商領頭,說官不要錢,差役總要養家活口,大家隨意捐輸,送了點錢與他手下差役,由此逢年過節成了常例。好在所用人數不多,那些耳目都是本鎮商民,因他官好,自願效勞,捐款大家分攤,錢數有限,聚在一起卻是不少。
  「此人頗通人情,自己不收分文,對此卻不拒絕,只分出小半,暗中請了兩個好手,以備援急之用。我是暗中領頭提議的,所以這般差役都和我好,他們有什為難的事,我也出力相助,只不許和別處官差一樣敲詐商民。這班人均經挑選,也無一個敢於作弊,他們有事必來報告。
  「鎮西頭還有一家招商店,東家是個土豪,所用的人均非善類,以前在這鎮上橫行不法,所開店舖又多,專一敲詐商客,欺壓善良。自從本店開張,屢次命人挑釁,都是丟人吃虧。新巡檢上任之後,又不受他勾結,在官民合力之下大改常態。這樣雜亂一個大鎮,目前雖不敢說路不拾遺、夜不閉戶的話,比起以前貪官上豪勾結橫行,盜賊潛蹤,隨意偷劫,好了不知多少倍。
  「本店生意自更興隆。這廝又是懷恨,又是眼紅,幾次陰謀暗算,又買出人來去往府縣控告,派人來查。見本鎮地方比前安定得多,不像別處,不是開有黑店,便是隱藏盜賊,仗著僻遠之區無惡不作,所告各節均是假話,有時這裡還未查完,告的人已先逃走,商民又多團成一片,單他所開店舖手下徒黨造些無稽之談並無用處。
  「因他畏罪情虛,自不出面,來查的人都抱著息事寧人之心,就此敷衍了事,也未追究。這廝見官私兩面俱都不行,不知聽什小人慫恿,隨時物色江湖上人和我暗中作對。昨夜二賊多半也是這廝請來無疑。
  「昨日午前有一中年漢子帶了兩個比老弟年紀還小的幼童,鄉土之氣並未脫掉,卻穿著一身華服,同坐雪橇馳來,直投這廝所開招商店中。這類滑雪的東西本地人從未見過。十九當成奇事,爭往店中觀看,那兩差役也在其內。
  「本就覺那中年人像個老江湖,形跡可疑,那兩幼童和他父子相稱,偶然又喊一聲師父,口音與他不同,明是兩個心性靈巧的窮人之子,手甚粗糙,還有裂口,偏穿得那麼華麗,好些不稱,越想越怪,便留了心。剛天明時,那中年人先來店門外面窺探,跟著順路往鎮外走去,沿途查看地上雪跡甚是仔細。
  「昨夜風大,上層浮雪業已凍結,本鎮往來要道,雪中人馬腳跡雖多,但是隔了一夜新舊不同,明眼人仍能分辨。那廝走不幾步,始而獰笑點頭,快到鎮口,面色忽變,好似迷了方向,查看不出,在當地徘徊了半盞茶時,又似有什警覺,如飛往招商店趕去。中途遇見那兩幼童追出,雙方相遇說了幾句,便同趕回,彷彿店中有事發生神氣。
  「這時鎮上人家因天太冷,還未起身,只有兩家豆腐店剛開,地方恰與本店斜對,二人又恰住在這兩家的後院,裝吃豆漿,暗中偷覷,吃完又往招商店內尋一伙計探詢了一陣,得知那人姓文,幼童是他新收徒弟,在他東家莊中已住了好幾個月,平日步門不出,十日前接到遠方朋友來信,約在店中見面,乃是他東家的常客等語。
  「這都不奇,最奇是這廝竟是為你而來,曾令店伙到本店探詢,昨夜騎馬投店的人是男是女,有無同伴先來後到,間得甚詳。那伙計一則怕冷偷懶,兩店東西相隔也有裡許來路,雪風又大,雙方又是對頭,以前東家吃過大虧,丟人太甚,實在不願前來。聽人說你是個鄉下人打扮的矮子。
  「頭臉均被風帽遮住,便往附近人家呆了片刻,回去隨意編了幾句假話,不料這廝咬定你是女扮男裝,否則不止一人,怪那伙計不曾用心。兩差役在旁,無意之中提起,其實我早料到,一直有人在外隱伏窺探,這師徒三人也有專人對他留意,用不著他們這樣跟蹤,被人看破反有危險,業已打發走去。
  「我料這中年人既然認得此馬,並敢清早來此窺探,決非尋常人物。如非為我而來,由雙柳莊到此只得五里,用不著特製雪橇,這裡留必不久,所去之處多半和你同路,你又騎馬,由招商店外經過,天已大亮,人都起身,必被看出。休看馬快,這類特製雪橇滑行冰雪之上其急如飛,一個不巧便被迫上。
  「那兩個小的就算不濟,這中年人一定難敵。你有要事在身,孤身一人,最好少生枝節,平安到達,把事辦完,回去覆命,方為上策。此去途中,如其這廝乘橇追來,這類東西走到急時雖然比馬還快,急切間卻收不住,又非平地不可,到時可裝不知,仗著這匹千里馬身輕靈警,等他快要追上,看好地勢,冷不防往旁邊縱去,越是高高低低,或是上坡,越追不上。
  「你能避開更好,不能,你再相機應付。他欺你孤身一人,上來必先示威。只一開口喝罵便是仇敵。如非下手不可,越快越好,先用暗器打他,可占好些便宜,包你不會打錯好人,回去受師長怪罪;但是隨時均要留意,絲毫疏忽不得。」
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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