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五、虹飛電舞 喜戮群凶

  公亮、虎女匆匆問知大概,好些細情還不知道,便命野兒把女賊帶走,匆匆往平台上趕去。到了樓下,正往上縱,忽聽一聲怪叫,一條人影好似被人凌空打落,由上面石欄杆內倒翻下來。公亮手疾眼快,正在前面,瞥見那人是個賊黨打扮,自己人頭上都有暗號,更不怠慢,搶先上前就是一劍。
  那賊凌空翻落,身子一挺,正要落地,不料與敵人撞個對面,下面光影又暗,等到警覺,已自無及,吃公亮手起一劍斲翻在地。二人以為上面既有賊黨被人打落,自己人決不在少,心方略寬,忽然聽出平台上面雙方喝罵之聲,自己這面好似只有伊萌一人,餘者都覺耳生。
  暗忖:此時敵已深入,大哥他們不曾發令,不知是否回來、前崖上人不會不知,如何也無動靜?心方不解,忽聽嗖的一聲,一道旗花信號由方才女賊被擒的一面發出,破空直上,到了空中波波連聲,散了一天星雨。跟著便聽號笛吹動,各路響應,嘈成一片。忙中回顧,沿湖各地突有許多火把出現。
  初看時還是星星點點,晃眼合成好幾條火龍,照著平日陣法,分成三路,蜿蜒飛馳而來。同時瞥見湖邊樓旁廣場上面也有二三十根幾條火把出現,並聽賊黨呼哨之聲。循聲注視,湖邊廣場有幾條黑影,吃眾人火把一照,全都現形,為首一個正是老年女賊。
  剛一現身便聽哈哈笑喝,公明和荊氏弟兄突由左近樹林中縱將出來,將那男女七八個賊黨截住,動起手來。另外三面也有賊黨出現,齊往廣場趕過。那幾條火龍均是材中壯士,各持弩筒鏢箭朝後亂打。賊黨似知形勢不妙,接到女賊婆的號令,只顧趕往應援,頭都未回,有兩個落後的已被鏢弩打倒,綁將起來。
  二人料知就是方才侯紹來取皮衣,先後不到個把時辰的光景。公明、公超已由外面趕回,暗中主持,發下密令。想因時機瞬息,全村的人雖然久經訓練,到底事起倉猝,初經大敵,第一次遇到,不得不加仔細。為防萬一人心慌亂,剛一回到村中立即分頭通知,一面命侯紹來取皮衣,就便傳話。
  因恐仇敵機警,看出形跡,所以連自己人都未通知。女賊婆蕭五姑師徒已在下面,台上不知是何賊黨?自己這面人有多少?方一尋思,忽見前崖高處信號閃動,表示台上敵人頗多,不能放走。二入覺著自己這面好手只見到四五個,都在下面,天氣陰黑,尚在下雨,急切間看不真切,台上只聽伊萌一人喝問,是否還有幫手也拿不准,本就擔心。
  一見信號,又聽台上喊殺甚急,心想,敵人這多,最好出其不意掩上台去,先用暗器打倒幾個再說。這原是轉眼間事,稍一停頓觀望,不約而同互打了一個手勢,便自分開,一個繞往側面空地縱身直上,一個便順台梯輕悄悄往上淹去。
  公亮在後,剛一探頭,瞥見台上賊黨甚多,有八九個,伊萌業似已手忙腳亂,心中納悶。覺著上面已打了好一陣,並還打落一賊,伊萌理應得勝,為何現出敗象,看出來賊本領均高,手隨念動,剛把獨門鐵環箭照准內中兩賊分頭打去,人也持劍上縱。耳聽賊黨怒吼急呼之聲,已有三賊受傷,縱出圈外。
  原來虎女仗著力大身輕,手中飛針又准又急,先由下面繞到東角空曠之處,縱將上去,人還不曾落地,連珠飛針已先打出,當時打中了兩個。內一凶僧本領最高,雖然連中兩針,因非要害,均被震落在地,瞥見虎女縱落,一聲怒吼,捨了伊萌反身撲去。
  伊萌本是中途趕回,剛到樓下,便遇公超由暗中掩出,將其喚住,說:「今夜雙方成了存亡之局,敵勢甚強,我們真有本領的人太少,幸而東西兩山的人都一條心,如能善於應用,非但可將來賊除去,並可乘機反撲,一戰成功。為防老賊婆師徒狡猾,萬一有賊漏網,我和你婁師叔得到信息,天已不早,因此連婁三叔他們諸人均未先行通知。
  「一半是恐時機緊急,說不詳細反而誤事;一半也因他夫婦一個膽大天真,一個又大謹細,二位荊師叔人更謙和,不肯作主。雖然賊已深入,到底動手以前越沉靜越好。並且賊黨三路來攻,來賊又是兩起,必須分別隔斷,相繼除去,才能成功。村後缺口這面雖有二虎把守,終恐來賊人多,混將進來。因此命他夫妻帶你二人沿湖搜索過去。
  「村人業已得到號令,方才全村燈光忽隱,便見埋伏停當。先還恐時機緊迫不及準備,稍有疏忽,就不致敗,也必有賊漏網。且喜搶在賊黨前面,今夜一人要抵十人的用處,我和你各位師叔還要分頭接應,並不指定一處。不多一會,賊黨必要分頭掩進,業已傳令崖上故意放他進來,等其全數入網方始發難。
  「這兩起賊黨來時暗中結怨,各不相謀,貪功好勝之心更甚,上來便是各存私念,亂了章法,我們必勝無疑。但他初來時倚仗人多,氣燄甚盛,你與之相遇,必須以守為攻,專保本身,不可冒險。到了緊急之時自有接應,以免寡不敵眾,吃他的虧,現在可往台上等候。你二位荊師叔業已得信,只要發現崖上有紅燈微閃,便是賊黨快到。
  「方才你們離開時,我和你婁大叔正同回到台上,匆匆將那十幾盞風雨燈點燃。此燈外面蒙有鐵套,你將那根細繩一拉,燈套立時下落,一同發光,此舉原是疑兵之計,想使賊人誤認那是發號施令的中心要地,前往圍攻,以便分他心力,並將另一起來賊引往送死。萬一人來太多,也不必慌,只管仗著你的機警膽勇沉著應敵;就是事情變化不能預定,也必有人趕來相助。你先去吧。」
  伊萌一向膽大貪功,聞言聽出師父對他重視,以一敵眾,心中大喜。剛到台上不多一會,便見對崖紅燈一閃。因聽公超說,當夜來賊深知地理。雖聽人說,只一姓孔的賊黨前在村中住過多時,知道好些秘徑,終恐還有別情。賊黨中也許另有能手,已將虛實得去。
  兵貴神速,這裡事情一完,還要率領全村的人乘虛乘勝反撲賊巢。為此連發急令,非但把人調回十之七八,只留有限二三十個膽勇之士伏在中途各地,以為疑兵,迷亂後來敵人心目,並還搶先趕回村中,將好些信號改過。如何下手反攻,連動手時刻均經通盤籌算,估計停當,相差不會太多,做得十分機密。
  一見紅燈微閃即隱,忙將燈桿上的活套一拉,燈外鐵片全數張開落下,大小高低十二盞風雨燈立同出現,照得台上雪亮。
  伊萌本極機警,心想賊黨如搶平台,來人必多,雖是誘敵撲空,分他兵力,哪有不動手之理?正在尋思,偶一低頭,見週身皮肉又紅又亮,忽然心動,暗忖:四師叔笑我不穿衣帽像個小怪物。似此又紅又亮的小人,來賊必未見過,正好嚇他一跳。忙將帽子除去,只腰間獸皮,腳底藤鞋未脫。
  越想越淘氣,竟朝那離地好幾丈的當中燈桿頂上援去,仗著身形瘦小,隱在燈的上部,估計賊黨決看不出。正在得意,忽見下層平台隱有兩條黑影一閃,剛看出頭上白羽標記是自己人,內中一個好像侯紹,賊黨尚無動靜。想要下來探詢,忽見樓下暗影中又有幾點白光微閃,料是刀劍之類。剛剛停住,來賊已自現身,似由入口那面偷偷穿林而來,未走正路,共是五個賊黨。
  到了樓前,只在暗中閃得一閃,便借樓下樹木掩蔽,輕悄悄往上走來。還未到這,後面又來了幾個,也是要往平台搶上,來勢較急,連身也未隱,便分兩路飛上二樓平台,忽然輕輕打一招呼,便相繼縱上頂層。似見上面燈光照耀,空無一人,四外又是那麼黑沉沉的,生了疑心,內中兩賊便持刀朝燈桿斲去,錚錚兩聲,看出鐵製,方始停手。
  一個取出暗器,想要將燈打滅,剛一抬頭,伊萌手中小鋼鏢已連珠打下,內中一賊首被打中要害,倒在地上,另兩賊也受了傷。因是臨空下擊,力猛勢急,雖未送命也是不輕,眾賊正在紛紛向上喝罵,用刀招架。伊萌看出敵人本領頗高,再打已難打中。故意尖著嗓子裝了一聲鬼叫,冷不防手舞兵器飛身而下。
  伊萌身法本極靈巧,自恃穿有皮衣,尋常刀劍斲他不傷,越發膽大,人還不曾落地,手中兵器已先舞動。眾賊瞥見敵人凌空飛落,驟出不意,上來又有三賊兩傷一死,未免挫了銳氣,除一凶僧和一矮賊喊殺上前而外,餘賊見此來勢,均誤把伊萌當作怪物,由不得紛紛驚避。
  後見同黨二賊上前動手,看出是個怪人,剛剛上前合圍,又一同樣紅人縱將上來,正是侯紹。先是兩對打在一起,二人看出賊黨人多厲害,內一矮賊更是生具神力,刀斲不傷,師長一人未來,公亮、虎女。野兒三人已往湖南,相隔頗遠,急切問還趕不到,已在急怒交加,相對喝罵,又有三賊趕來助戰,勉強支持打了一陣。侯紹忽被矮賊叫破姓名,雙方竟是仇敵,互相喝罵了幾句打往一旁。
  侯紹固有不支之勢,伊萌如非縱躍輕快,也早寡不敵眾,遭了毒手。中間伊萌亂發鋼鏢,又連打傷兩賊,群賊越發激怒,幾次奇險,均仗應變機警避將過去。方想這多強敵,我一個人怎殺得光?忽聽一聲怒吼,矮賊首先被人打倒。回頭一看,師父尹公超不知何時突然出現。
  一照面便連打傷兩賊,剛和侯紹反身殺來。心方一喜,忽聽空中有人喝道:「七弟,是時候了,還不快走!」
  公超便喝:「徒兒,不要忘卻方才所說,令夜賊黨太多,暫時不顧你了。」說罷把手一揮,連侯紹一同往下縱去。
  群賊見公超那樣厲害,本還有些膽怯。公超一走,又是這等說法,不知故意誘敵,以為敵人勢孤力弱,否則不會令他門人孤身應敵。想起女賊婆師徒還未露面,自己業已傷亡多人,太不好看,一個幼童都難取勝,不由怒火上攻,凶威大盛,同聲喝罵,夾攻上去。伊萌知道師父用意,非但一毫不慌,反而提起精神全力應付。伊萌本領雖高,到底吃了人少的虧,如非耳目靈機,也早受傷。
  方想只將凶僧和內中一個能手除去便可得勝,忽聽一股急風過處,眼前一條黑影由頭上飛過,一瞥不見。隨聽一聲慘叫,好似有人翻落台下,忙即縱身回顧,賊黨忽然少了一人,內一強敵業已失蹤。那賊本領和凶僧差不多,人更狡猾,並不正面為敵,專在旁邊乘隙而入,幾次暗算,差一點沒有遭他毒手;必是乘著群賊圍攻緊急之際,由身後偷偷掩來,想放冷箭,不知被哪位師長看出,斜飛過去將其打落台下。賊被打倒,黑影也不再見,方自奇怪。
  群賊也和伊萌一樣,事出意外,來勢那麼猛急,行家眼裡一望而知不是常人,料來勁敵,也和伊萌一樣紛紛縱開。剛一緩勢,瞥見黑影、同黨全都不見,台上仍是一個身材瘦小的紅人,一聲怒吼重又喊殺上前。伊萌以一敵眾到底吃力,便照乃師所說改攻為守。群賊不知敵人奉有密令,只當久戰力乏,凶威大盛。伊萌知道群賊對他恨毒,各以全力相拼,照此下去,時候一久非吃虧不可,已在盼望援兵。一面暗想計策,打算出其不意,先用所藏兩隻鋼鏢將為首凶僧打死,去此強敵,下餘群賊就是人多也可無害。
  無奈敵勢太強,宛如狂風暴雨一般圍攻上來。只管力大身輕,得有師門真傳,休說反傷敵人,連手都緩不過來。
  正急得破口亂罵,忽聽群賊驚呼之聲,內中三賊相繼跳出圈外,當頭一賊業已倒地,同時瞥見虎女凌空縱落,兩口長劍並在一隻手內,左手飛針好似一串寒星朝賊打去,右手舞劍而下。群賊大亂,紛紛縱避,只凶僧一人手持月牙鏟反身撲去。知道此賊最是兇惡,比方才黑影打落的賊還要厲害,手中鐵鏟又沉又重,舞將起來急如風雨,方才便是吃他的虧,以致受敵圍攻,難於招架,心中恨極。
  本來大半心神都在他的身上,見此良機怎肯放過?身法又極輕靈,動作神速,目光到處更不怠慢,雙腳輕輕一點,跟著斜縱上去。這時三方面的動作都是又猛又急,虎女由二層台上縱起,越過石欄兩丈來高,由黃鶴沖霄化為魚鷹人水,頭下腳上往下猛擊。
  凶僧耳目靈警,自恃一身硬功,尋常刀劍不能傷他,未免驕狂。虎女打這兩針雖未受傷,內中一針打在肩骨上面,也頗疼痛,又聽群賊驚呼縱退,心中大怒,怪吼一聲,身於一扭,瞥見一個紅面白衣女子凌空下擊。不知虎女厲害,手中雙劍更是削鐵如泥,鋒利無比,以為敵人身子凌空,來勢太猛,不易閃避,手中兵器重達八九十斤,一下便可將人打飛。
  雙腳用力一蹬,剛剛縱起,不料一時輕敵,伊萌早就看中了他,所用兵器又非常物,形制奇特,用處甚多,看去像口寶劍,上面還附有鋒利無比的鉤刺,早就看出凶僧刀斲不進,見他縱起,便如影隨形貼地縱將過去,也不由後硬斲,就勢手起一鉤,競將凶僧右腳腕鉤住,猛力往後一帶。凶僧滿擬反擊,轉身得快。
  伊萌上來只和他兩個照面,試出力猛,由此便未和他硬對,一味仗著身法靈巧前縱後跳,利用群賊自相擠撞,在人叢中縱來跳去。別人還當乘機回手,對他卻連招架都無,兵器又不能傷他,越發不以為意。這一鉤正鉤了一個結實。凶僧身剛離地只三四尺,怎禁得住把腳鉤住,猛力一拖,當時一個前撲,腳往後退,想要翻身,並將腳上鐵鉤甩掉,已自無及。
  說時遲,那時快,凶僧驟中伊萌暗算,身快向前撲倒,急怒攻心,手忙腳亂中還想傷人報仇,手中鐵鏟剛往上面猛力撩去,準備先將前面敵人打倒,仗著一身硬功,落地滾起,再尋身後敵人晦氣,免得腹背受敵。就這時機瞬息之際,頭上又是一聲大喝,燈光影裡,一條帶有一蓬紅影的怪人突然飛落。一線寒光過處,噹的一聲,竟將凶僧八九十斤重的月牙鋼鏟打飛出去好幾丈,墜落台下,人也凌空飛落。
  來者正是石野兒。先將女賊安頓好後,聞得信號四起,飛馳趕來。中途遇見衛青娥,說:「伊萌獨鬥群賊,正在緊急,你師父他們因恐女賊婆和幾個為首凶賊漏網逃走,無暇兼顧,我剛將對手兩賊殺死,抽空往援。此是另一起惡賊,內有幾個凶僧、惡道,十分厲害,業已全數進村,必是趕往平台,單我前往恐不濟事,你可和我同去,不必再管別人了。」
  石、伊二人親逾骨肉,聞言自然情急,好在二人身法俱都極快,話未說完,便同趕到。衛青娥瞥見丈夫蒲蘆在暗中打手勢,知道賊黨接應就到;又見公亮剛剛掩身上去,伊萌還在怒喝,料已無害。打算夫妻二人會合一起,先放來賊過去,然後現身,兩頭夾攻,便未再上。
  來這兩起賊黨原是同床異夢,互相記恨,雖然各有各的心意,但都知道仇敵厲害,上來都是分成三路偷襲。為了所走道路遠近不同,有難有易,並料敵人防禦嚴密,必有一面不易侵入,事前和同黨約好,至少要有兩路掩進村內,到了預計湖邊空地會合之處互相見面,等上一會,能夠三路會合更好。內中一路如被敵人發現,必要動手,現出形跡,見有對敵情景,這才開始發難,殺人放火,一面惑亂敵人心神,使其驚慌失措,手忙腳亂,一面裡應外合。用心甚毒。
  雙方仇怨甚深,獨這一點卻是多半相同。哪知敵人早有準備,給他來個分頭截殺,來一路斷送一路,一面露出空隙,故意放他進來。等到群賊看出不妙,業已全數入網,這且不提。
  野兒方才挨了一鞭,更把滿心恨毒種在群賊身上,伊萌又是他的好友,一聽上面伊萌喝罵之聲,越發義憤。因不知公亮、虎女也在此時分兩面掩了上去。心想,敵人太多,就此縱上,見人必有防備,何況來賊多半見過,知我厲害,容易打草驚蛇。不如偷偷掩上,看準強敵傷他兩個,再與對敵,便要容易得多。
  臨時動念,輕輕一縱,單手搭住石欄,剛一探頭,瞥見凶僧正在耀武揚威,不禁怒火上攻,回手拔出鐵流星,剛立在石欄上面,猛瞥見寒星亂飛,群賊紛紛縱避。野兒心急,又知凶僧厲害,連念頭也未轉,便連人帶鐵流星橫飛過去,正趕凶僧前撲,腳被鉤子鉤住,人往後退,雖然不曾打中,這一流星卻將凶僧鐵鏟打飛,右手骨也被震斷,連時脫骱。
  本已痛徹心肺,不死也把半條性命送掉,就在這時,虎女剛往下落,瞥見凶僧反手一鏟打來,暗罵:「禿賊找死。」正待施展師傳越女劍法,用手中雙劍刺去,挑開敵人兵器,撥草尋蛇將人刺死;猛瞥見伊萌緊隨凶僧之後,將凶僧的腳鉤住,往後拖去。凶僧冷不防身於一晃,朝地撲去。
  方想凌空提氣,跟蹤追殺,忽然一股急風,一條上白下紅的人影,帶著一團銀輝閃閃,明如皎月的寒光,電掣而過,看出野兒飛來。心想:這娃兒真個莽撞。念頭還未轉完,忙將手中劍一撤,頭往上一抬,雙腳用力往下一沉,人便由前而後,就勢一個揚花隨地翻落下來。
  再看凶僧鐵鏟業已打飛,野兒也由面前橫縱過去,凶僧似已受了重傷,口中怒吼,人撲地上,剛把身子一挺扭將過來,腳上鐵鉤雖未脫落,人已仰面朝天。雙腳絞著麻花,待朝伊萌反撲過去。不是伊萌力大手快,就勢急拖,業已縱起。恐他身後還有敵人,只顧前面受了暗算,忙即縱身趕過,隨手分持雙劍,左手一劍剛朝凶僧頭上斲去,一溜寒光隨同一條紅白人影同時飛過,凶僧連未了半聲怒吼均未及出口,便被人當胸打穿一洞,鮮血四流,死於非命。
  原來野兒身剛落地,回顧凶僧想要縱起,伊萌身後縱開的敵人竟有四個之多,兩個已朝公亮縱去,還有兩個也似想要動手,惟恐伊萌疏忽受傷,心裡一急,脫手一尖刀棍朝凶僧當胸擲去,就勢人也縱過,將棍拔起。這類別出心裁的手法乃昔年未拜師以前追趕野獸無意之中練成,又猛又准,刀尖更是鋒利無比。凶僧休說真氣已破,就是鐵人也禁不住。何況虎女又加上一劍,連頭也被梟去大半個。
  最厲害的賊黨一死,群賊自然驚慌,又見同時來了三個生力軍,一個比一個厲害。兩個平日驕狂性暴的還顧臉面,不好意思就走,餘賊全都膽寒,本來已無鬥志,想要溜走。剛喊得一聲「風緊」,石、伊二人已一人對一個搶將過去,驚慌大甚,欲逃無及,只得勉強應戰。
  虎女和公亮同鬥三賊,只一照面便將一個本領較差的一劍殺死,於是一對一成了四對,群賊如何能是對手?又是兩三個照面過去,內中一賊首被石野兒追縱上去,一鐵流星打了個腦漿迸裂,聲也未出便即送命。伊萌殺得性起,乘著敵人手忙腳亂,一刺穿心而過。
  這時台上死屍橫七豎八倒了一地,虎女好勝,見對面兩賊本領頗高,又當情急拼命之際,殺得甚勇,不願兩小相助,忙喊:「你們快將賊屍丟往台下,莫要管我,這裡燈亮好打,也許後面還有不少賊黨要來呢。」石、伊二人口中應諾,提起賊屍正分頭往台下甩去。
  猛瞥見下面來了一伙賊黨,約有十五六人,當頭一個道士,料是那幾個凶僧、惡道之一,來勢極快,好似聞得同黨喊殺之聲,跟蹤趕來。二人正各拖了一具賊屍的腳想要拋下,見狀立時縮退,打一手勢,就勢抓住賊屍小腿,一聲大喝,用力掄起,猛朝賊打去。賊黨驟出不意,樓下花樹山石又多,共只當中丈許寬一條小路,閃避不及,當時打倒了兩個,為首惡道卻未打中。
  一見上面人影飛舞而下,百忙中竟看出那是兩具死屍,把頭一偏,就勢揚手一掌,打向一旁,落在旁邊花叢中,將花樹壓斷了好些。石、伊二人一個回手,抄起一具賊屍,二次想要打下,一個剛往後退,忽聽一聲斷喝,一條人影已由下面飛縱上來。伊萌看出惡道甚是狡猾,本領也高,竟避開正面,由旁縱上,銀箭也似,其快無比,知是勁敵,忙即縱將過去。
  野兒沒想到來勢這快,剛呆得一呆,忽聽下面嗖的一聲,知道有賊躥上,更不怠慢,便將手中賊屍猛力橫掃下去。那賊不料上面還有死屍打下,來勢甚急,一下撞個滿懷,野兒天生神力,怎擋得住?一面未照,便被凌空打落,連同賊屍往下飛墜,下面群賊自然又是一陣大亂,紛紛喝罵,避開正面,縱將上來,只聽嗖嗖連響,轉眼縱上七八個。
  先剩下的二賊耳聽同黨喝罵,知道援兵已至,心方略寬,正在急呼求援。一個先吃虎女一劍斬斷一臂,再一劍殺死在地。還有一賊本和公亮拼鬥,見同黨被殺,惡道縱上,驚喜交集,剛狂呼得一聲「道兄快來!」
  虎女早聽伊萌在旁點醒,當夜賊多,殺得越快越好,揚手一飛針,打中那賊面門,公亮就勢一劍斲翻在地。賊黨也剛紛紛縱上,一見同黨傷亡,怒火上攻,暴跳如雷,各舉兵器喊殺上前,又成混戰。公亮看出來賊無一庸手,惡道更凶,忙即點醒石、伊二人留意。
  正在一同惡鬥,忽聽側面哈哈笑道:「賊妖道郝三丁認得我姓蒲的麼?」眾人聞聲回顧,見石欄杆上立著男女二人,正是大俠蒲蘆、衛青娥夫婦。群賊多半知這兩老夫妻的威名,俱都心驚膽寒。惡道更因昔年結怨大深,多少年來都是聞名喪膽,望影先逃。
  為了手下徒黨與女賊婆師徒結怨,多了一句嘴,對方說他護短,引起爭論,雖經五惡勸阻,心中不憤,仗著會點劍術,還有幾個異派餘孽,性又驕狂,雙方越說越僵,便和女賊婆蕭五姑打賭,誰能帶人攻破香粟村,將為首諸俠除去,便是高手。
  滿擬蕭五姑師徒死傷已多,帶去的人有一多半是她師徒的好夫,和平日用財力勾結的淫賊同黨,自己卻因來得最後,雖有幾個先來的並未出手,一人未傷,都是多年死黨和門下男女徒弟。
  內中還有一個女妖道太極仙姑小媚娘武天香,練有毒藥迷魂針,本領高強,向無敵手,以為比蕭五姑師徒的飛針還要厲害,只一深入虎穴,攻進村去,必能大獲全勝。心中打著如意算盤,非但自信極深,並還存有貪功之念,心想搶在女賊婆的前面,使其撲空更妙。
  一離巴家莊,便把人分成三起,加急趕來。不料途中遇見疑兵,他這一路受異人戲弄,多耽擱了個把時辰,結果敵人並未遇見。依了武天香,覺著兆頭不妙,就是敵人利用天險,不敢明鬥,憑眾人的本領這樣搜索包圍,怎會撲空,人影也未見到一個?勸他多加小心。
  惡道一則勢成騎虎,另兩路同黨業已先到,無法撤退。又知女賊婆年老成精,陰險狡猾,又想搶先成功,又恐敵人厲害,想拿自己這面的人試驗仇敵強弱,五心不定。走時發覺她的陰謀,還曾當眾叫破,說了許多大話,中道折回,這人先丟不起。反正沒有後退之理。
  又因敵人只是虛聲恐嚇,無一出面,仍在自恃本領高強。雖聽女賊勸告,說前幾次失蹤的人雖然不如我們,人也較少,究非弱手,如何無一生還,形勢可疑,小心為上;惡道仍無戒心,反恐落單,追趕不上,前兩路賊黨已先動手,萬一中了蕭五姑師徒算計,在自己未到以前吃了人少的虧,有了傷亡,還被對頭笑話,豈不冤枉。
  越想越急,便向女賊武天香說:「事已至此,萬無後退之理。丟人尚在其次,萬一敵人防備嚴密,先到的人不得入內,或被敵人分頭截住,不是敵手,我們就此退回,也大交代不過。」
  女淫賊雖極凶毒,平日欺軟怕硬,不是看準必勝輕不發動,原是受激同來,中途覺著形勢可疑,想起以前失蹤的人好生情虛。天氣那麼陰黑,又快下雨神氣,雖極顧慮,心中不快,聞言又覺惡道所說有理,只得硬著頭皮一同前進。上來恃強,走的是正面。正備敵人防禦如嚴,便由正面放出響箭,明攻進去,與先來兩路同黨裡應外合。
  到後一看,香粟村崖上果有人影和星星火光閃動,好似防守的人不耐枯坐,正在取火點煙,谷口洞開,不知木柵已早撤去,只當本來如此。側耳一聽,石壁內有人說話,似是防守的人一個埋怨,一個口說大話。
  大意是說賊黨業已膽寒,多日不見動靜,怎會在這陰雨深宵暗中掩來?再說他們幾個好手俱都在兩山交界和中部一帶埋伏,真有強敵到來也擋不住,偏說什麼虛虛實實的話,叫我們每日熬更守夜,受這活罪等語。經此一來,群賊寬心大放,以為村中空虛,就是為首仇敵不能除去,看神氣對頭師徒尚還未到,正好殺他一個雞犬不留,到時再誇大其詞,也可人前顯耀。
  女賊更是首動殺機,頓起凶心,想擒防守人拷問詳情,殺以開刀。無奈只聽說話,尋不見崖洞人口。惡道既恐打草驚蛇,又不知同黨先到也未,便將女賊拉走。仗著天氣陰黑,貼著崖壁往前掩去,暗中窺探,崖上防守人笑語之聲不時均可聽到。心想,蹤跡未被發現,這等鬆懈,另兩路同黨必已先到。打算趕到湖邊會齊之後,再將出口把住,分頭屠殺。
  正走之間,忽然望見亮光由前面轉角樹林中隱隱透出,那一帶天上也亮得多,正落小雨,跟著便聽號笛齊鳴和喊殺之聲,知已動手。方想崖上防守的人怎無動靜,人已趕到轉角,瞥見前面高樓頂層平台之上燈光照耀。因湖邊廣場一帶被那些樓台樹木擋住,還不知道兩起賊黨均遇強敵。
  耳聽台上喊殺之聲,口音甚熟,正是自己這面兩個死黨中的能手。心裡一急,便往前趕。誰知惡貫滿盈,剛率同黨躥上台去,回顧十五個同黨不知何故剩了九個,妖婦武天香和另五個男女賊黨均不在內。就說有人被死屍打落,至多傷了兩三個。
  女賊本領最高,人又機警,久經大敵的人,更不至於一面未交先就傷亡。雖然心活膽怯,顧慮太多,可是一見非打不可,上得場去便是手狠心黑,活像一個母大蟲,猛惡非常。她那毒針尤為陰毒,沾上便難活命,遇者必死,同門多年,情如夫婦,見她只有事前遲疑,決無臨場退縮之事,殺人如草,比誰都多,除卻被她看中的美男,遇上休想活命,如何不見上來?
  心雖不解,仍未想到別的,先還耀武揚威,連聲喝罵,要為死賊報仇。忽然看出對面四個敵人都是紅臉,兩個小的更是週身通紅,燈光之下血燄也似,本領個個高強。以九敵四,只兩三個照面便被打傷了兩個,不是自己和另外三個能手見機,將這四個強敵分頭敵住,傷的人恐還不止此數。越想越恨,打算賣一破綻,縱往圈外施展殺手,剛朝同黨發出晴號,兩個死對頭忽同現身,料知大勢己去。非但自己凶多吉少,便對頭蕭五姑師徒也保不住。
  正要開口,衛青娥已相繼發話道:「無恥妖道惡賊,今日惡貫滿盈,還有何說?你那狼狽為奸的妖婦武天香獨個兒鬼頭鬼腦掩在後面,正在作賊心虛,想要溜走,被我點倒在地,業已殺死。另有四個同黨也為人所殺。此時你和女賊婆蕭五姑兩起賊黨傷亡殆盡。她師徒只剩十來人,還在掙扎。你們通體只剩六七人,還想漏網不成?」
  惡道和另一為首同黨聽說妖婦已死,知無倖免,情急暴怒,把心一橫,剛同聲怒吼:「我與老狗男女拼了!」
  話未說完,接連兩串寒光已由蒲氏夫婦手中發出,分朝二賊打去。這時雙方打得正急,惡道郝三丁雖在厲聲喝罵,意欲抽空上前與敵拼命,就勢施展所帶暗器,死裡逃生,試上一試。無奈二賊對手一是石野兒,一是虎女,都是心急性剛,疾惡如仇,本就絲毫不肯放鬆,蒲氏夫婦一到,精神更旺,均想親手殺賊,惟恐被人搶去。
  二賊又是嘴硬情虛,內外相反,雖想拼命,卻又怕死,本來自相矛盾,再被敵人一逼,想要抽身縱起,越發有心無力,接連兩招未將敵人擋開。蒲氏夫婦每人發了一串小吳鉤,長只兩三寸,銀光電射已自打到。二賊知道此鉤厲害,以前吃過大虧,惡道並還負傷,不是同黨替死,早為所殺。
  心中一驚,忙舉兵器抵擋,只聽丁地兩響,惡道手中寶劍和另一賊的板刀先被敵人小吳鉤打斷,對面二敵又正趕殺過來,想要縱逃如何能夠,就這時機不容一發之際,二賊隨同兵器斷處各中了好幾鉤,俱都透身而過。野兒、虎女同時夾攻,再各補了兩劍一棍。
  連聲慘嗥過處,為首二賊剛剛倒地,下餘五賊見狀心驚,一個抽身想逃,被伊萌丟了眼前敵人飛縱過去,手起一鉤打倒在地。一個被公亮斬為兩段。下餘三賊一個還在情急拼命,被伊萌接住。還有兩賊偏在一旁,仗著一身輕功,口中喝罵,揚手兩件暗器,各朝公亮迎面打去,乘著敵人招架閃避,微一停頓,冷不防腳跟點地,往後一仰,想由平台側面倒縱出去,凌空翻落,再行逃走。
  本是逃命心切,連下面地勢也未看清,冒冒失失倒縱出去,眼看人已縱離平台數尺,快到石欄杆外,虎女殺完惡道趕將過來,口喝:「莫放狗賊逃走!」
  將雙劍並向右手,忙取飛針,未及發出,忽聽一聲怪笑,一條人影已由下面斜飛上來。
  二賊惡貫滿盈,背朝外面還未翻轉,恰巧撞上,吃來人就勢一手一個,夾背心一掌,只聽叭叭兩響和二賊驚呼急叫之聲,二賊打落在地。
  來人身落當場,剛一照面,便急呼道:「諸位速往下面相助尹、婁諸兄除那女賊婆蕭五姑師徒,事完急速冒雨發動全村土人,直撲西山賊巢,越快越好。」
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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