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八回 聽風聲奏章早上
詩曰:
瑞柳蘇娘互泄詳,東平聞語意如狂。喜而不寐朝天闕,待漏楓宸早奏章。
話說忠孝王安罷了郡主數言,就到舞彩宮請了安。向父母道:孩兒已用早點,就此要到岳父母家中問個的實,回來吃午膳便了。國丈王妃一齊道是,小千歲便走出宮來。
雲板三擊出銀鑾,高坐朱輪走正轅。儀仗不排惟照傘,滔滔直到孟衙前。王爺下車司閽接,一個個,屈膝行參稟事端。
啟王爺:相爺與少老爺都進衙門去了,不在家中。
千歲聞言應一聲,孤家就見太夫人。司閽隨即敲雲板,忠孝王爺進二門。只見魁郎書院出,從容相告入高廳。行緩款,意慇懃,作揖含歡啟口雲:祖父家君皆早出,姑父光降失相迎。東平千歲忙回禮,把手攜攜面帶春。
啊唷,小賢姪好早,這時候已進書房了。祖母可曾梳洗?
魁郎見問面含歡,欠欠身軀接口言。春日融和天氣好,讀書不敢懶貪眠。適才祖母抽身起,這時候,梳洗多應已早完。千歲正和公子語,內堂傳進入明間。魁郎欠體慇懃遜,他把那,袍袂連抬拱手言。
姑父請了,小姪引道了。
王爺看看笑稱奇,贊一聲,賢姪聰明好禮儀。隨即相同朝裡走,已臨內院幾重扉。魁郎公子當先引,款動雲根小皂靴。報說姑父來到了,孟太太,湘簾之內笑相趨。
呀,小君侯來了麼?今日他爺兒都不在家裡。
王爺答應就登堂,施禮殷殷叫岳娘。問過安時歸了坐,旁邊陪著小魁郎。須臾一道香茶過,年少王親擱了觴。怨色微生眉暈上,春風微帶臉霞傍。慇懃坐到夫人近,欠欠身軀道細詳。
啊,岳母,廿二日那個事件,諒必悉知的了。
湖廣差官送一人,道言說是貴千金。當朝應對多明白,她並且,八句清詩立刻成。岳父大人言假冒,荊襄女子說真情。兩個質證難分辨,弄得個,天子心中也不明。命婿領回皇府去,說道是,作妻作妾任憑卿。
啊,岳母,請想這件事,可是小婿做得麼?哪有個真假未分而就領回之理?
燕玉成親已不甘,怎麼肯,領回假冒一紅顏。若然小婿真如此,令愛千金豈復還。當下跪於天子近,竟將本意奏龍顏。朝廷准了辭婚語,那女子,倒放奸刁出巧言。夫不認妻爹棄女,微軀何用立人間。說完就撞盤龍柱,看她的,情狀如真也可憐。聖上急叫宮女救,暫時收進後宮間。待其實者尋來日,相共於歸王府前。小婿見她身欲死,倒有些,心中憐動起疑端。
咳!岳母呀,岳父是暗認過的了,自然知道她是假冒。小婿是還在夢中的,豈沒有一些狐疑?
歸家告母共相猜,猶恐她,果是千金故有才。如若真來非假冒,豈不害,尊衙令愛陷宮台?因而要接蘇娘子,問一個,詳細情形好主裁。誰道家門還有幸,倒是個,小鬟瑞柳報忠懷。
啊,岳母,小婿那邊接了蘇奶奶去相問,倒是這瑞柳在旁說道:蘇奶奶你不要含糊了,孟小姐已經相認過了,還瞞些什麼。
其時小婿好心歡,一家門,逼住蘇家奶奶言。她尚支吾推別故,萬分無奈始明談。認親密事從頭訴,我方知,令愛千金現做官。
咳!小婿的這一片為令愛之心,難道岳父母還不見諒?
可憐灰盡少年心,守義三春不改更。昔賜勇娥辭帝命,令偕燕玉宿孤衾。只待要,棄官天下尋蹤跡;只待要,自踏關山訪佳音。現放著,靈鳳宮留賢令愛;現放著,王妃誥與貴千金。荷蒙聖上憐臣子,降諭諸方代我尋。
啊呀,岳母呀!可憐小婿,自從上諭頒發之後,哪一日不到部內稽查?
一本來時一喜歡,幾為失望好悲酸。思量得個存亡信,真是千難與萬難。廿二那天聞送到,小婿與,家君飛馬到金鑾。見其不像圖中貌,竟叫我,心化如冰頃刻間。多半已是無指望,還只望,貴州消息與雲南。誰知初五曾相認,岳父母,倒把癡愚小婿瞞。
啊,岳母大人,小婿如今就要上本奏聞了,特上告之一句。
千金所慮事多樁,據婿觀來盡不妨。雖則回天無大力,可以把,血誠一點動君王。尊府令愛為丞相,況且是,如此忠來如此良。大料朝廷心不惱,盡堪放膽上書章。既然知得千金在,哪有個,這段姻緣失了雙。忠孝王爺言到此,立起來,撩袍雙膝跪華堂。
啊唷,岳母呀!如今是要求兩大人做主的了。
一封本奏聖君前,大料朝廷必赦寬。令媛如其還執性,卻須來,岳翁岳母勸成全。若然難挽千金意,小婿也,萬事無心不做官。忠孝王爺言著跪,孟太太,驚驚駭駭急相攙。
啊唷,小君侯請起,這件事還不見真哩,你不要這般輕信。
夫人說著變容顏,又是相憐又是慌。欲要明言防害女,不住地,聲聲語語伯傳揚。孟家太太含糊際,急壞東平忠孝王。
啊唷,岳母呀,這是怎麼主意,難道不肯認小姐了?
王爺急得怒嗔懷,走個魁郎公子來。傅粉腮邊含著笑,叫聲祖母莫遲挨。姑父已經知風了,何必相瞞又見猜。待等情形安妥下,好叫我,姑娘回轉家中來。魁郎言訖王爺喜,大贊聰明幼小孩。
啊唷,好賢姪!他也為顧著姑父。
孟家太太聽孫雲,只得開言說分明。拉住東平千歲袖,叫聲賢婿且消停。原於初五曾相認,第二日,她就金鑾點試臣。小女已經場內去,怎生造次報尊門。一來為此含糊著,二則還防害麗君。她道身軀多少罪,若然洩漏命難存。誤人婚姻欺廷相,攪亂陰陽欺聖君。如此四樁沉重罪,真正殺剮也還輕。千叮萬囑方才去,叫我把,消息休通賢婿聞。既是君侯今已曉,必須斟酌再施行。
忠孝君侯呀,上本呢,由你去,只不要害了我女兒。
若然天子赦將伊,我自當,做主完全夫與妻。就是麗君還固執,爹娘之命怎更移。她若有點差錯處,那其間,斷送吾兒卻不依。忠孝王爺聞此語,連連應答笑微微。
是,是,是!岳母放心放心,把令千金交與小婿便了。
只要相求做主張,千斤重擔我承當。雖然沒有回天力,令愛之心可救將。就此拜辭歸去了,小婿是,立時寫本更何商。王爺言訖匆匆別,孟太太,微皺眉頭扯住裳。
啊,賢婿且慢,你丈人只怕將及回來了。再等大家商議商議,然後進本未遲。
東平千歲便消停,坐在堂中等候臨。就與魁郎同說笑,講了些,詩書道理甚精明。夫人知婿無飧飯,密諭廚房備點心。先用些微佳細點,香茶一盞共談心。俄聞侍講龍圖轉,雲板三聲進內廳。左右書僮開了,父子前後入堂門。王爺接著忙相見,孟大人,喬梓齊齊道失迎。
話說孟龍圖與著侍講父子,遂同忠孝王一齊見禮。魁小公子不等父親開口,便向王爺深深作揖道:小姪告退了,姑父不送。
言完竟自轉書房,也不閒行看哪方。千歲回眸看侍講,贊了聲,舅兄何福得賢郎。寧馨英物非常有,相府風流後再揚。侍講含歡稱過譽,姑父錯愛姪難當。言完時下齊歸坐,孟夫人,遂向龍圖道細詳。女婿已經知道了,歸家就要上書章。此樁動地驚天事,必須要,大家公同商一商。孟相吃驚低了首,沉吟良久看東床。
咳!索性奏明瞭呢,也好。但恐朝廷發怒起來,那時叫她經當不起。
侍講嘉齡笑起來,叫聲父母請開懷。妹夫總有回天力,管保君王赦詔開。
啊,爹爹母親,那劉國丈的十惡大罪都保全了性命,難道妹夫如此回天之力倒救不來妹子不成?
龍圖學士應聲然,回對東平千歲雲。明日當朝君上本,竟將細底奏天顏。老夫也在班僚內,少不得,為你陳情決此端。須要求恩寬赦了,爾其別事可周全。王爺大喜躬身應,小婿是,做主惟憑我泰山。話說之間排上膳,龍圖父子共陪餐。於是飯過香茶上,千歲抬身告別還。韓氏夫人回了禮,手拉袍袖囑連連。
小君侯呀,我把女兒交與你了,不要害她性命。
王爺含笑應連聲,岳母無憂但放心。管保明朝天子赦,還送一位好千金。東平千歲於時退,孟相爺兒送起身。跳上朱輪乘寶蓋,回到了,紅牆碧瓦自家門。稟知國丈王妃曉,就往書房裡面行。左右親隨齊伺候,開窗拂案做雕楹。這一個,廊下搧火忙煮茗。那一個,幾上移爐就貯芸。磨得濃墨呈過筆,王爺打稿不遲停。心得意,面含春,看數行來笑數聲。始末情由俱寫上,語清機密盡呈明。言談激切感憐憫,義理流利甚慘情。奏的是,酈相本身原孟女;求的是,天恩浩蕩賜成婚。懇的是,大彰君德寬諸罪;望的是,下恩臣私作主分。本稿打完觀一遍,東齋呈閱老王親。亭山國丈連稱好,也不批來也不增。千歲欣轉方欲寫,報稱有客候安寧。於是邀入書房坐,直到了,日暮黃昏始起身。
話說忠孝王等客去,天已晚了,遂入舞彩宮吃過夜膳,告辭了父母,帶著了本稿回到靈鳳宮而來。
窗前坐下遣書僮,知會東邊金雀宮。此刻事忙無暇至,早關門戶一重重。僮奴去後回來復,煮茗焚香左右從。千歲於時謄奏折,雪紗窗下燭搖紅,篆煙輕飄寶鼎中。寫罷表章將二鼓,王爺得意笑融融。起身屏退相隨僕,自己層層關了宮。解帶寬衣歸錦帳,夢魂竟是到巫山。
話說這忠孝王宵來不曾睡著,此夜倒一上床就做了一場交親大夢。
睡中走馬見君王,上了陳情一本章。天子果然心不怒,賜婚正是酈明堂。銀鑾殿內成花燭,靈鳳宮中入洞房。錦帳春風多得意,繡衾喜色正溫香。做起半夜成親夢,早聽那,隔院疏鍾動曙光。
卻說忠孝王正在夢中成親,忽聽見曉鍾已動。書僮到窗下叫道:小千歲起來罷,太王爺早已坐在堂中了。忠孝王睡中驚醒,忙得斜敞衣裳,亂登靴腳,就起來開宮門。
匆匆淨面不遲延,束帶披袍又整冠。帶著本章朝外走,紅燈引道至前邊。亭山國丈同饗膳,飯罷齊齊出府間。不用夫轎騎白馬,大排鑾駕啟中轅。老王爺,朝靴斜插葵花鐙;小千歲,蟒袖高揚白玉鞭。父子相同登御道,早觀一片火城連。龍圖穩坐紗窗轎,侍講端乘深鎖軒。孟相爺兒都到了,大家會合玉墀前。九重天子登金殿,文武官,劍佩齊齊禮聖顏。
話說元主駕坐早期,眾文武禮參己畢。這日卻值梁丞相不在班中,殿值官高聲道:萬歲爺諭下,有事出班見奏,無事捲簾退班。一言未完,只見皇親隊裡應聲道:有呀,臣東平忠孝王皇甫少華奏聞陛下。
一聲答應閃奇英,越眾離班向上行。劍佩鏘鏘登寶殿,衣冠濟濟步彤廷。高呈奏折橫斜笏,拜倒地,年少金枝玉葉人。
臣皇甫少華罪該萬死,有本章冒瀆天威,乞聖恩垂鑒定奪。
成宗帝主聽端詳,急喚東平忠孝王。卿有何情來奏朕,莫不是,要尋原配走他鄉。荊襄女子雖非是,還有那,雲貴迢遙兩地方。待等撫臣俱復奏,其時國舅再商量。若然卿是辭朝意,寡人也,不在金鑾看本章。千歲聞聽天子語,手呈奏折拜君王。
陛下啊,微臣不是辭朝,請覽本章便知詳細。
元主方呼取上來,近臣接奉獻當台。金獅壓住睜龍目,字上行行往下瞧。自始至終觀一遍,竟不覺,手敲御案叫奇哉。
啊唷,奇哉,奇哉!說什麼保和殿大學士酈明堂就是孟麗君麼?寡人不信,天地間哪有這樣裙釵?
自從欽點狀元名,就在朝綱做翰林。博學大才稱第一,居官辦事極稱能。後來太后也醫好,朕將他,升任尚書兵部臣。
咳!好一個酈明堂,他做尚書的時節就奏朕掛榜招賢。
招取英雄定遠方,果然海外敗而降。於時大拜三台位,替寡人,治得朝中這等康。如此一真賢宰相,難道說,竟非男子是紅裝?
啊唷,奇絕了!哪有此事?龍圖閣先生何在?酈明堂果是你的女兒麼?不要錯認了,擅談寡人的宰相。
朝廷閱本大驚奇,口口聲聲說是非。忠孝王爺心內急,早觀孟相伏玉墀。斜橫牙笏階前跪,叩首當朝奏袞衣。
陛下呀,忠孝王本上真情,酈丞相實是臣女。
麗君親筆有真容,貌與明堂相國同。臣久疑其應是女,故而請彼探其蹤。陛下呀,初五之期認過親,明堂實是改裝人。臣妻韓氏昏將去,她看見,母病垂危始說明。只因為,一點忠心猶未盡;只因為,四樁罪款不能輕。頭件是,女身易服欺天子;二件是,入贅梁門戲大臣;三件是,攪亂陰陽居相位;四件是,誤人婚嫁犯嚴刑。麗君故此深瞞隱,無可如何只得雲。不敢言明方暗認,叮囑下,老臣夫婦莫傳聞。有人漏泄東平府,今日裡,忠孝親王奏至尊。
啊唷,陛下呀,臣女孟麗君罪該萬死,乞看親王之面,我聖上格外准恩。
龍圖言訖叩金階,抱笏三呼首不抬。孟相方才趨殿下,嘉齡隨後上庭來。袍袂舉,佩環開,俯伏低頭奏帝台。
臣侍講學士孟嘉齡奏聞陛下,望吾王動鑒垂憐。
切念微臣母在堂,只生一女一兒郎。妹遭劉氏門中逼,易服而逃走別鄉。幾歲深沉無信息,臣母是,憂深成疾不能康。朝呼夜泣難忘念,骨瘦形消病重殃。九死一生真可歎,都虧了,認親以後得寬腸。
啊唷,陛下呀!我皇上好生之德,乞念臣母一脈哀求而赦臣妹四般重罪。
倘蒙聖德恕同胞,孟家全室感赭袍。伏乞天恩垂洞鑒,念臣妹,忠貞素著在當朝。嘉齡奏罷忙稽首,武憲王爺也出班。只見他,朝袍飛動四條龍,明佩鏘鏘響應風。越眾出班忙進禮,斜抱著,一條牙笏拜天容。
臣武憲王皇甫敬奏聞陛下:懇我皇上的浩蕩天恩,臣媳麗君雖屬身當四罪,但亦無奈而行。頭一件女扮男裝,只不過是全身之計,若不如此,怎保冰霜之節?第二件欺哄大臣,這是梁丞相自令愛女招親,又非臣媳故意戲弄。第三件攪亂陰陽,麗君雖是婦人,卻未嘗有誤朝廷政事。第四件誤人婚嫁,微臣聞梁爾明次女,就是替嫁劉奎璧跳昆明池殉節的蘇映雪,繼作螟蛉而贅婿的。若然如此,前者已蒙聖恩誥贈義烈夫人,只須得與麗君同歸臣兒便了,就不算誤人婚嫁。
就求我,朝廷做主判姻緣。亭山國丈言完了,年少王親也上前。
啊唷!萬歲呀!酈保和實是麗君,望天恩從寬赦罪。
荷蒙聖上念微臣,降諭諸方代我尋。浩蕩皇恩銘肺腑,涓埃國事報朝廷。如今此係真消息,不敢不,冒死陳情達聖明。伏乞重憐寬四罪,臣家與,孟門銜結在來生。
啊唷,陛下呀!倘蒙格外准恩,就懇吾王做主。
麗君之意要為官,她把婚姻放半邊。念微臣,花誥虛懸存正室;念微臣,寸心不負守三年。如蒙垂憫寬其罪,皇命成全此段緣。忠孝君侯言訖叩,淚沾錦袖跪金鑾。兩家父子齊求赦,元帝主,龍目沉沉往下觀。
啊唷,奇絕了,有這事!酈保和若是孟麗君,她有什麼罪過?寡人不但不究,還要著實地旌獎旌獎。
古今誰有此裙釵,連中三元拜家宰。燮理明陽真大治,扶持社稷好奇才。這般女子何曾見,哪有個,朕倒糊塗歸罪來。
啊,龍圖閣先生,麗君的小像何在?取上來與朕躬一看。
君王殿上一聲傳,喜壞了,兩姓爺兒四位人。俯伏金階齊頓首,三呼萬歲謝龍顏。荷蒙寬赦諸條罪,臣等是,銜結常圖後世間。忠孝王爺心大悅,笑盈盈,叩頭再拜啟君前。
陛下呀,孟麗君的真容現在臣家懸於正室。如若吾皇要覽,待微臣走取呈觀。
九重天子笑相呼,卿等正身上殿坡。國舅不須親自去,待寡人,差官走馬取新圖。
呀,隨駕的宮官何在?速騎一匹快馬到皇親府裡,把孟麗君的小像好生取進朝來。是,領旨。
內官應命出朝中,急如流星快似風。元帝於是俱賜坐,御茶一盞遞金鍾。正然等候觀圖畫,已看宮官入九重。
啟萬歲爺得知:孟麗君真容取到了,恭呈御覽。
成宗天子笑盈腮,吩咐宮娥快展開。采女兩名稱領旨,新圖一扯現裙釵。半舒已露桃花面,全展方窺鳳口鞋。年少君王心內駭,慌忙立起九重來。觀面貌,看身材,好似神仙降下來。只見那,畫中顯然美多姣,倒影風流別有標。月白衫輕底半露,粉紅裙軟帶雙飄。繡鸞彩衲胸內斂,金鳳宮釵鬢上皫。萬種奇姿言不盡,千般妙態語難描。真正是,沉魚落雁非常色;真正是,閉月羞花出世姣。真正是,天上也應無此美;真正是,人間大料少其標。君王看到情深處,不覺龍心搖兩搖。
啊唷,奇哉!這麗君竟是酈明堂了,果與他一般面龐。
實可奇來實可奇,這般女子古今稀。才華也是無雙了,容貌如何又不低。真正羞花和閉月,果然落雁與沉魚。未觀圖畫還猶可,好叫朕,看了真容著了迷。
咳!當初皇太后原說他像個女子,寡人故此略略戲言一句,他便正色起來。
朕躬急得改容顏,不敢把,戲語相調司馬公。每議朝端當御殿,常談國事在皇宮。時時親愛和親近,也不過,惜貌憐才一片胸。
咳!哪曉得保和殿學士,原是個閨閣女子!
笑朕癡愚不識荊,彬彬禮法重君臣。憐才雅意難明說,愛貌幽情怕直雲。前者私行臨內閣,看了他,風流態度好搖心。烏紗粉面燈前美,緩帶輕裘靜裹新。言論高談真博學,雅才無謔實少生。朕竟不覺消魂矣,剪燭依依到幾更。只為未知真內故,放過了,多才多貌一佳人。
咳!好一個風流瀟灑的有才有貌的佳人!一笑一言無不是天然之趣。
國舅緣何福分齊,得這麼,才容雙絕一王妃。寡人枉做山河主,宮內誰能及得伊。早曉明堂原是女,朕躬也,不該老實與呆癡。君王想到情深處,心蕩神馳魂暗飛。呆立金鑾深戀戀,難分玉貌細觀觀。凝眸只看圖中影,也不說,像是真來像是虛。忠孝王爺偷眼看,正容而進問根基。
啊,皇上御覽何如?可像保和不像?
少年帝主一聽言,方始連聲說道然。小像十分同酈相,看起來,明堂竟是女紅顏。待他覆命來朝內,朕替你,細細將情問一聲。如若果無差誤處,少不得,朕躬做主配良緣。成宗天子言完坐,皇親等,踴躍三聲謝聖恩。當下散朝鑾駕起,丹墀劍佩退千官。
話說成宗天子散朝入宮,只因有些私心,竟不把忠孝王的本章與皇后觀看,也不將孟麗君的這些情節,述與中宮得知。那孟相爺與皇親父子當下退出朝門,一個個互相稱賀恭喜,都感激皇爺格外的寬仁。哪曉得忠孝王上了這本,哄動滿朝文武。
大家一出午門中,圍上前來問始終。武將簪纓飄赤日,文官袍袖舞清風。慌促促,亂哄哄,果是王親與孟公。
啊唷,老國丈,小皇親,龍圖相國,侍講大人,怎麼保和大學士酈丞相是個女子?這也古今無雙的人了!哪有個閨閣裙釵做到當朝宰相?
合殿朝官一口誇,人人踴躍挺烏紗。龍圖父子歡容動,國丈爺兒喜氣加。各自登軒和上馬,笑盈盈,欣然一拱便回衙。
話說各人當下都分路而回家,那孟夫人聞聽得朝廷赦了女兒,又且大家贊歎,真正是萬千歡喜。卻又愁著,這怎麼我們瞞著女兒,奏聞天子,著她出場來埋怨。
可嗔瑞柳一丫鬟,慣會得,貼壁挨窗聽密言。我與蘇家娘子說,要她回府亂胡傳。如今雖係君王赦,生生地,斷送吾兒一品官。
咳!為什麼要急?真正女兒說得是:要我回家,也不過嫁與夫家。
如今一本奏朝廷,夫婿匆匆要做親。嫁了麗君王府去,自家依舊冷清清。不如讓彼為丞相,倒可以,常來常往敘衷情。懊悔妾身無主意,含容不住就言明。機關洩漏蘇娘子,弄得了,皇甫門中奏了君。
咳,何苦!何苦!我女兒好好地做著朝廷宰相,要他家逼生逼死地斷送了麗君一品前程。
待等芝田到我門,預先要得說分明。從來男子少真語,莫叫他,娶了人去變了心。況有東宮劉燕玉,比不得,一夫一婦易調停。芝田日後如反覆,必要他,還我姣兒極品官。韓氏夫人心久悔,倒弄得,在堂坐立不安寧。只可惜,大官斷送多因婿;還恐怕,愛女回來定怨親。愁悶交加生氣惱,這天午膳竟無吞。慢談孟府夫人事,且表王親父子情。
話說武憲王父子上表回家,真是萬千之喜。太妃向蘇娘子道:你看不妨麼!只須得我小王爺本章一去,把孟小姐保得無罪了。孟太太何苦隱瞞,白白地擔憂。
娘子聞聽喜氣揚,惟祈愛女果還陽。千金映雪同歸後,真正是,富貴榮華獨擅場。竇氏心中多快樂,王妃意下忽匆忙。先料理,便鋪張,要娶新人入洞房。東平王爺方寸亂,又歡又急又彷徨。有時候,凝眸不語依書案;有時候,背手生情踱玉堂。有時候,斜對春聯頻眷念;有時候,忽翻書什懶端詳。心如絮亂神無定,立不寧來坐不常。只等明堂離貢院,那其間,洞房花燭好風光。於是惟候明堂出,我也要,頓頓冰弦慢慢揚。連日晴明融筆硯,一番清淨畢詞章。小園月白樹棲鳥,深壁紅燈鼎貯香。時值仲冬交十五,再生緣,又完一本在吟房。要知以後如何事,少不得,歇歇再來慢慢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