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回
  小結全文 群醜悉殲霹靂火
  情聯五友 歸舟同隱洞天莊

  眾人聽完俱都大喜,隨即望空拜謝師恩。蘊華取出仙劍一看,最長的才得尺許,單劍只得九枝。雙劍還有三五口作一套的,長僅三兩寸,形如玩具。看去全是寒輝閃閃,奇亮如電,五光十色,耀眼生花。知是紫雲宮中仙兵神鐵,會合海底肺中太白精金之氣,合煉而成。清苕惟恐炫露,忙命收起,仍交蘊華藏好,只取一枝單劍,賜與吳桐,令歸後船,便向前途進發。
  本意先往江陰訪友,船近靖江,次嫻提議將船傍著北岸,緩緩前行,留下一人和門人守在船上,餘人分頭上岸,隨意遊行,順便積修一點外功,無須等在船上,只自己和王蘊華去往對岸江陰訪看友家子孫。
  清苕笑道:「你的意思,分明不要我去。我代你們看船,如何?」
  次嫻笑道:「我並非不要你去,為你這人忠厚得可憐,雖然修道多年,仍是那麼粘滯,我都代辦,還不好麼?」
  清苕微笑未答。
  毓桐猛然想起一事,知道清苕對眾兄盟友最是情厚,大家能有今日成就,全由他一人苦心孤詣,百折不回,才告成功。平日相對,無話不談。只有一事,除他愛妻次嫻外,僅蘊華稍知底細。但是三人當眾絕口不提,蘊華也極守口,連對丈夫彭勃均未說過。
  自己為了好奇,前向次嫻探詢多次,均被婉言謝絕,說已答應清苕,不肯洩露。蘊華還是昔年同住江南,對方向其吐露,才得知道大概,恕難奉告等語。心料江陰之行,多半又是為了此人,故與蘊華同去。自己不便隨往,便朝愛女寶玲微一努嘴。
  次嫻先已覺查,笑道:「弟妹無須如此,早晚自會知道。不過事情未定,難於奉告便了。」
  毓桐乘機說道:「這個悶葫蘆,已歷三世,我已悶了多年了。你只說一句,三哥向無不可告人之事,為何這等守秘?莫非以三哥的為人,和你夫妻恩愛,又隔了這多年,還有什麼隱情不成?」
  次嫻笑道:「此時還是難於奉告,便二嫂同去,也只為我暗助。到了地頭,仍要分手,詳情並不知悉。等西洞庭鬥法事完,回山時節,說與不說,就能定了。」
  毓桐氣道:「照此說來,能否吐口,還不一定呢!你是我的三嫂,又是我二姊。連這點事都屢問不說,我也不再問了。」
  次嫻知她仍是前生小性,便不再說,自和蘊華起身先行。乘著天明以前,往隔江對岸飛去。
  孫寶玲先見母親示意,便留了心,次嫻一走,故意朝齊令賢道:「大姊,對岸山容甚好,我們同往一遊如何?」
  令賢本想隨侍父親同游,方一沉吟,齊良笑道:「我們今日原定由此分途遊玩,隨意積點外功。等你三嬸事完,再繞往蘇州,轉入太湖,也就到日子了,你和寶玲一同去罷。我和你彭叔父也想就便飛往福山,訪查前生老友蹤跡呢!」
  令賢只得應了。當下除清苕留守外,孫氏夫妻和齊、彭二人各走一路。
  毓桐因被次嫻看破心意,只當二女真去遊山,也未在意。又因當地離浙江近,反正還有數日耽擱,便和丈夫商量,同往西湖諸山一游,孫同康自無話說。一會,眾人相繼飛走。
  齊、孫二女先行,本意兩位嬸娘剛走,所去必是江陰城內,可能趕上。那知追到對岸,四望晨光未吐,只東方略現一痕曙色。江面上大霧迷茫,對岸舟船,已看不見。先往城內人家分途尋找。初意此時有霧,天還未亮,嬸娘們如往人家訪友,也就剛到。
  雙方乍見,必有燈光人語透露。城又不大,飛行神速,只要貼著屋脊,掩下遁光,靜悄悄飛行過去,多少總能看出一點形跡。那知找遍城內,又去城府人家村舍找了一遍,均未找見。天已大亮,只是日頭為浮雲所遮,天色甚是陰晦。
  令賢早已問知來意,久尋不見,便把寶玲拉向無人之處,說道:「這裏人民富庶,城外不比城內,村鎮甚多,如何找法?三嬸此行不願人知,事必隱秘,焉知不是聲東擊西,另有去處。否則先後相隔,只幾句話的工夫,怎麼也能追上,怎會不見?我想對方如是故人子孫,決不會在天明以前上門,這等人煙稠密的魚米之鄉,對方如是修道之士,怎會居此?莫是故意遮人耳目,另有地方罷?」
  寶玲道:「這話果然有理,我們上當了。不過所尋的人,必在附近不遠。聽說前面便是黃山,風景似乎還好,又臨大江,我們前往一尋如何?」令賢應了。
  那黃山在江陰城北長江南岸,在於狼、福二山之側。雖非安徽黃山之比,地勢卻其形勝,為兵家必爭之地。又以屹峙江干,長江如匹練環繞其下。每當春秋佳日,遙望江上帆檣往來,長波浩森,極目無涯。人家城郭,多在煙樹之中,平疇沃野,到處青碧。
  入晚,萬眾燈火燦若繁星。再當月白風清之夜,登臨其上,上面是勇空滯霧,素月流光。下面是漁火明減,江流千里。天水相涵,明輝如畫,真成了一個玻璃世界。等到斗橫參移,白月初墜,紅日金輪又自東方天際湧將出來。紅光萬道,與水上下。跳擲了一陣:忽然離水而起,明霞散綺,晴彩浮空,江面上早閃起了億萬金鱗,更是壯麗非常。
  二女到時,見山上種著不少花樹,也有人家廟宇。心想三嬸所尋的人決非庸流,所居當必幽靜,不會與這些俗人住在一起,上來先往風景清幽僻靜之處尋找。那知山本不大,又離城鎮江邊頗近,山上更有幾座大廟,香客遊人往來不絕。遠看風景甚好,這一臨近,二女累生修為,見慣仙山靈境,自然看他不上。加以遊人甚多,見二女長得那等美秀,年紀又輕,言笑自如,不作世俗兒女之態。俱覺新奇,互相指點注目。
  二女本甚討厭,及至走到山頂,俯視長江橫亙足下,江流浩浩,一瀉千里,頗為壯觀。只是天色陰晦,遙望隔江靖江縣城煙籠霧的,已然看不甚真,頗有下雨之兆。方自指點煙波,互相笑談,打算稍為觀覽,再去尋人。忽見身側不遠,右一獐頭鼠目的少年,由山石後面掩來,神情甚是鬼祟。
  二女先在半山,便見此人尾隨身後,後在人叢中走失,這時見他又由後而繞來,不禁有氣,當時就要發作。那少年名叫侯文,是個花花公子,仗著財勢,橫行當地。性喜漁色,家中養有不少打手,自己也會一點武功。先在半山聽下人說,有兩個美貌少女,年只十五六歲。未帶從人,來此遊山,趕去一看,驚為天人。
  當時本想下手,因見二女氣度高華,衣服也極清麗,不似尋常民女。心疑路過貴官之女,未敢冒失。一面命人去往江邊打聽過往官眷,有無兒女在內。一面暗中佈置黨羽,親自尾隨。到了山頂,見二女言動天真,豐神美秀,直與畫上仙女相似,越發心醉。一時色膽包身,不知晦星照命,妄想繞到二女身前查聽來歷。只不是什麼大來頸,立時搶走。
  人未近前,已被發現,二女見他穿著華美,一臉邪氣,又是那等鬼祟神情,知非好人。孫寶玲性最疾惡,剛對令賢說:「姊姊你看這廝鬼頭鬼腦,跟在我們後面,想找死麼?」
  令賢本已發現對方是個惡少,以前有過經歷,知道自己貌美,容易惹事。前往湖湘行道,為此曾傷多人。後來小仙俠威名遠震,傳遞民間,方始無人敢於生事。心料對方乃財勢人家狗子,同行必有黨羽,近日父親誥誡,對尋常惡人,如非真個凶人,不可妄殺。
  本心只想略加懲治,便即離去。及至用目四顧,忽然發現右側不遠老松之下,坐著一個肥頭大耳、袒胸赤足矮胖和尚,笑嘻嘻瞇縫著一雙細眼,望著自己。因先上時未見,突然出現,心中一動,便留了神。聽出寶玲快要發難,方要阻止,告以和尚來勢可疑。
  侯文那知厲害?一聽對方罵他,立時乘機湊近前去,假裝發怒喝道:「你們那裏來的女子,為何無故罵人?家住何處。決說出來,你侯大爺不是好惹的。」說時,把手一揮。
  隨從黨羽已早掩到二女身後,聞聲一齊趕過,同聲大喝:「這是侯鎮台的少大人,竟敢出言無禮!快隨我們少大人回去,陪個禮兒,還有你的好處。否則當場打死,丟在江中喂魚。」
  寶玲見狗子同了十幾個壯漢,圍著自己指手喝罵,聲勢洶洶,兩次想要動手,均被令賢止住,本就難於忍耐。侯文也不想想對方兩個少女,被這多人圍住威嚇,神色自若,一點不怕。如其好惹,豈是這等神氣?一時色欲朦心,笑說:「小姑娘,隨我到家,包你享受不盡。」口說著話,伸手便拉。
  滿擬這樣美秀少女,還不是籠中之鳥。不料手才一伸,內中一個少女忽然秀眉微揚,嬌叱:「狗賊敢爾!」說時,把手一揚。
  侯文手還未到二女身中,猛覺一股極大的力量照手打下。宛如刀斧猛劈,右手立斷,其痛徹骨。「噯呀」一聲,當時痛暈過去。
  旁立打手見少女罵了一句,將手微揚,並未沾身,狗子便倒地,還不知道受傷。過去想扶,人已暈死,右膀也齊腕斷落,鮮血直流。當時一陣大亂,紛紛喝罵,朝前撲去。
  令賢恐寶玲又傷多人,口喝:「玲妹,這般無知狗黨不直計較,稍微警戒已足,我們去罷。」說時,一面攔住寶玲,一面伸手一揮。
  那夥打手,除有兩個,正扶狗子,忙著包紮傷處,未上前外。下餘十六七個,正在紛紛喝打。猛覺一股勁力疾風迎面撞到,力猛異常,再也立腳不住,紛紛翻身跌倒在地。內有幾個護院武師還想縱起,取出兵器,再試一下。
  還未上前,令賢己戟指叱道:「無知狗賊瞎了眼睛,我姊妹要殺你們,易如反掌,當真要作死麼?歸告狗子,從此悔過還可免死。再似今日這等行為,必用飛劍取他首級。你如不信,且看這一個榜樣。」
  說時,眾打手武師本在二次前撲,先給寶玲揚手一揮,又被罡風撞退。幾度受傷,才知厲害,不敢再上。無如狗子是眾人的衣食父母,受此重傷,回去如何交代?不得不拚。
  眾打手正在進退兩難,令賢把話說完,揚手便是一道白光,飛向對面大樹之上。雷閃也似,略一掣動,只聽一片喀吱之聲響過,白光飛回。再看那株濃蔭密茂的大槐,枝柯盡折,紛紛下墜,成了一個光干。白光飛回時,掃向一塊丈許大的崖石之上。又是「叉」的一聲,裂成兩半。
  經此一來,眾人全被鎮住,紛紛跪拜地上,齊喊:「仙人饒命」。
  狗子也自痛醒過來,見隨帶打手跪了一地,剛怒吼了一聲:「狗丫頭!」
  寶玲怒喝道:「這小狗賊,仍然留他不得。」令賢想攔,一道青光已朝侯文飛去。
  狗子罵時,身畔同黨本在附耳急勸:「此是劍俠,不可冒犯。」
  話未說完,青光已電馳飛到,方知厲害。本來非死不可,幸而令賢不願殺人,揚手一道白光將青光擋往,狗子才未傷命。
  就這樣,頭髮已被掃去好些,連左耳也削去了一半。當時嚇得心魂皆震,不顧疼痛,跪撲在地。哭喊:「仙姑饒命,下次不敢。」
  二女正要發話,微聞右側有人笑道:「米粒之珠也放光華?是好的,可去上方山尋我。」令賢心細,先見樹下和尚始終旁觀未動,心想許是原來在此,又未看出別的異處。忙著攔勸寶玲,並未十分在意。
  聞言連忙回顧,和尚仍坐樹下,白影一閃,忽然不見,料知不是易與。自己蹤跡已然洩露,二位嬸娘如在當地,見此情勢,定必趕來阻止,分明不在此地。
  忙拉了一下寶玲,向侯文喝道:「我姊妹專殺惡人,今日大大便宜了你。」
  說罷,為防連累好人,故顯靈跡,雙雙把手一揚,各縱起一道遁光。長虹經天,破空飛去。飛出數一里,再隱形趕回船去。二女本意為那和尚可疑,想向清苕請教:上方山有無此人?本領如同?及至飛到船上一看,清苕已他往。只吳桐同了新收門人陸霆,在前船上緩綬駕舟而行,說笑正歡。
  令賢便問道:「吳師兄,三叔父呢?」
  吳桐笑答:「師父剛走,行時命我緩緩駕舟前進,往蘇州繞去,他要訪一老友,未說去處。二位姊妹怎會這時回來,可有事麼?」
  二女隨把前事一說,吳桐驚道:「前聽王微師兄說,上方山鏡波寺,自從無名禪師師徒減度之後,改由七指禪師接掌,不久也都他去。再接此寺的,雖是一位高僧,但是無甚法力,怎會有這和尚?照你所說,他走時人影一晃,不見神氣。頗似二師伯去年在天臺山所遇妖僧雪彌陀空曉。如是此人,師妹最好先不理他,等師父和二師伯回船,商量之後再去。」
  令賢聞言,還不怎樣,寶玲最是心高好勝。因忿妖僧狂妄,自恃隱形神妙,近得了一件防身法寶,便和令賢說:「我們以前縱橫於三湘洞庭一帶,也曾遇到不少強敵,俱都無事。如何有人當面叫陣,不敢前往?」
  令賢雖較謹細,一則年輕氣盛。又想這次峨嵋拜謁師祖妙一夫人,曾說自己仙福甚厚,以後到處逢凶化吉,何況身有至寶,邪法無莫奈我何。深知寶玲脾氣,說到便做,勸必不聽,立時應諾,決計先往一探。
  吳桐乃清苕相隨兩世的愛徒,重返師門才只年餘。深知妖僧厲害,二女膽大任性,恐有疏失。自己法力尚未復原,剛得到一口飛劍,無力同往。再說船中又須留守,再三勸阻。
  令賢知他對於師長同門,和大師兄王征一樣,最是忠義。便對他說:「身有至寶防護,此去不過先行窺探虛實,決不妄動。如有不測,昨夜行時三叔定有預示。我想三嬸江陰訪友,乃是托詞,蹤跡必在吳門舊居一帶。為防被人發覺,也許江陰有什麼故人之後,就便看望,略說即行,所以找她不見。三叔命你將船開往蘇州,必與三嬸此行有關。反正順路,我們相機行事便了。」
  吳桐勸她不聽,無可奈何。
  二女隨即飛走。到了上方山,意欲先往鏡波寺禮佛,參拜無名禪師師徒靈塔,就便向寺僧打聽:山中有無這樣和尚,是否妖僧空曉?等尋到寺中一間,住持是個苦行僧,已然閉關多年。下餘和尚多是庸僧,只知誦徑禮佛。又見二女是兩個小姑娘,一問三不知。
  二女賭氣,正往外走。忽聽鄉民議論,五通神祠今日廟會,甚是熱鬧。二女問一村婦打聽,有無這樣一個大肚子的矮胖和尚?
  村婦答說:「你問的就是山后茅篷住的怪和尚麼?方才還有人在五通祠見他為人治病呢!這和尚脾氣古怪,無事求他,任人打罵惡鬧,從不計較。你若有病求他,便要裝腔,和人討厭。尤其是年輕婦女,他什麼怪事,都做得出來,有時還要向來人身上亂摸。如說忍受他的囉嗦,他隨便給點藥,病人當時就好。否則休想活命,本來輕病也變成了重病。
  「你姊妹這樣年輕美貌,怎好自去尋他?自家有病,不必說了。要為家中大小求藥,最好回去教他自來,以免害羞生氣。一個不好,自吃他的虧,人還活不成功,豈不冤枉?那和尚如非有這種怪脾氣,找他冶病的更多了。」
  二女聽出妖僧雪彌陀空曉品性不端,喜歡調戲婦女,越發有氣。辭了民婦,便往五通祠走去。五通祠本是淫祠,因為官府嚴禁,山腳原廟早毀。廟祝不捨財路,將廟改建在近山凹以內,愚民無知,香火甚盛。
  二女到時,太陽已快落山,香客遊人正結伴歸去。三三五五,穿行于桃林松徑之間,斜陽影裏,看去別具一種悠閒之景,與鬧市所見人多不同。
  寶玲方說:「你看這裏人多,就不討厭…」
  忽聽道旁土坡上有人說道:「這兩雛兒那裏來的,如此好法?」
  另一個道:「莫非就是師父所說那兩個女娃罷?」
  二女回頭一看,石坡上坐著兩個十七八歲的小和尚,似在談論自己。
  令賢見遊人尚未走淨,忙把寶玲一拉,不令近前,同往前路走去。走入松林深處,回顧無人,忙將身形隱起,悄告寶玲道:「我看這兩個雖似妖僧徒弟,路上人多,不宜動手。你我隱身前往,便可聽出些什麼,免驚俗人耳目。」
  剛一回頭,便見兩小和尚東張西望走來,似在尋找自己。便尾隨下去,暗中查聽。大意是說:乃師黃山回來,料知二女必要尋他,特命二徒在山坡上守伺,如見人來,速回報信。見了二女,方自生疑,人忽不見。因乃師每日此時必有一個時辰打坐,為防敵人趕來乘機下手。
  只管防護嚴密,仍有顧忌。便無二女之約,每日也命門徒分班暸望,見有警兆,立即報信。另一個相隨多年的大徒弟,便自準備迎敵,一面發動埋伏與來人相持。只一挨過酉時,入定回醒,便不妨事。否則,乃師打坐時,法力全失,休說道術之士,便是常人也能制他死命。
  二女聽了,好生奇怪。妖徒隨又談起:「乃師今早歸途,曾為兩少婦所傷,對方好似峨嵋派劍俠,地在七里山塘一帶。」
  寶玲心疑所遇是王、李二伯母,兩次想將妖徒擒住無人之處拷問,均被令賢止住。一同尾隨到了後山頂上,二妖徒行經兩株老松之下,忽然不見。跟將過去一看,松後是一崖洞。洞前搭著一個茅篷,內中坐著一個和尚,好似今晨所見。只是面容如死,神態甚是端嚴,毫無邪氣。也未設有什麼埋伏禁制,除二妖徒忽然失蹤外別無異處。
  二女雖然天性疾惡,行事卻不冒失,峨嵋派教規又嚴,最忌妄殺。見此情勢,出於意料,又不知對方是否雪彌陀空曉?喝問了兩聲,未聽回答。令賢再仔細一看,見那和尚禪功甚深,一點不像妖邪一流,心更奇怪。試將飛劍放出試探,心想照著途中所聞,何等厲害,怎會毫無防備?連防守妖徒也都不見,不可造次。打算將先前隱遁的妖徒尋到,問明細底相機行事。
  忽聽哈哈一笑,甚是耳熟。循聲一看,左側石坡上,坐著一個大肚白胖和尚,正是黃山所遇妖僧,手指二女笑道:「小姑娘來尋我麼?膽子不小,可知我雪彌陀的厲害?」
  二女聞言大怒,揚手一道劍光飛將出去,空曉又是白影一晃,人便不見。回看篷內和尚仍在打坐,貌相身材與空曉完全一樣,只面無血色,有類死人。偏生神儀內瑩,明是有道高僧。再用法寶試探,也無反應,似未覺查神氣。心想方才所見如是妖僧元神,本身法體斷無不顧之理,如何不來救護?始終看不出是一是二,只得重又退了出來。
  剛一離開,妖僧空曉又在左近發話現形。令賢心細,見對方先後相遇,始終盤膝而坐,身子從未動過。逃時,人影由濃而沒,立時隱去,十分神速,飛劍竟沒他快。因對方已然自道名姓,殺之無虧。一照面。便將飛劍法寶一起夾攻,妖僧仍是一閃不見。
  似這樣接連幾次,天已黃昏月上,最末一次,妖僧忽然出手相抗。先由身前飛起一圈白光,將二女飛劍法寶敵住。本身仍是打坐形態,往篷內飛進,白光也自撤去。再隨到篷內一看,一條白影正往和尚身上合去,一閃不見。這才斷定,兩下一體。
  口中喝罵,待指飛劍上前,忽聽本門傳聲說道:「賢侄女不要理他,各自速退,等他追來你再說。我是你五叔父,隱形在外。」
  二女一聽,知是五友中的智囊郝子美。心中大喜,忙同退出。果見林外有一猴頭猴腦、矮小精瘦的少年,正往來路山峽飛去。將要追趕,人形已隱。
  又聽傳聲說道:「我在西洞庭有事抽空來此,今日無須相見。你三叔母他們現在靈岩山側老友家內,事完不妨往尋。這禿驢有事求你,上來不論好說歹說,先莫理他。非等苦求,獻出他全副家當,不要依他。如用邪法、異寶攔阻,只往前衝,不可傷他元神。」底下語聲便斷,二女立照所說行事。
  令賢故意說道:「這和尚定力甚深,就是惡人,料已改邪歸正。我姊妹與人為善,不值與他計較,走罷。」邊說,邊往下走。
  剛走出不遠,忽見空曉現身喝道:「你兩姊妹,今日來得去不得了。」
  二女兒空曉攔住去路,因得高人指點,也不發怒。
  寶玲冷笑道:「禿驢鬼計已被我姊妹看破,休想如願。有本領只管施展出來,勝則為強,不必多言。」
  空曉聞言,竟似吃驚,略一尋思,忽然怒喝:「無知賤婢,你佛爺功行已將圓滿,我的短處只有那具肉體法身,我已設有佛法防衛。你們飛劍一進我身,立即被擒,量你不敢。此時我以元神應敵,任多厲害的法寶、飛劍,休想傷我分毫。」
  隨說,揚手又是一圈白光先將身子護住,跟著又有二道藍光飛出。兩女各用飛劍敵住,只不理他。空曉好似不敵,回身便逃。
  二女料是誘敵,只作不知,仍舊前行。眼看快到來路山徑,倏地眼前一亮,上下四外立被白光佈滿。
  空曉重又現形。卻不動手,陪著一臉苦笑,說道:「二位道友,貧僧今日實是有事相求,並非惡意。如蒙相助,使我肉體兵解,得去轉世,感恩不盡。」
  令賢問道:「你這和尚,惡名在外。即便有事相求,也應好說,初遇時何故無禮?」
  空曉道:「道友不知細底。貧僧昔年雖犯清規,自遇采薇大師點化,改邪歸正。只為當初有一誓言,必須死在峨嵋派飛劍之下,始得兵解。日前算出時機已迫,如不期前兵解,便遭天火焚身之危。我有二個徒弟,本不難令其將我殺死。一則誓言未應,來生仍要應過。再則尋常飛劍,邪氣不能去盡。
  「我那肉體原早坐化多年,是個僵屍,當初不合苦練邪法,意欲復體重生。眼看功候將成,肌體也將復原,重生在即。忽遇神僧點化,自悔前失。雖然從此改邪歸正,皈依佛法,無莫奈當初修煉時,根基紮得太固。為防入定時有人侵害,煉得周身堅逾精鋼,所有要穴又均封閉,尋常刀劍也傷我不得。為等功候圓滿,天劫也恰將臨。起初還想加功苦修,自將玉府、紫闕攻破,以備萬一不濟,元神總可逃脫,不致隨同肉體消滅。無如天劫厲害,來勢神速,一個弄巧成拙,形神皆滅。
  「平生仇敵又多,不敢遠出。近日正在愁急,忽然算出江陰來了兩船,船上多是峨嵋派道友。剛趕了去,打算乘機求助,不料到晚一步,人全飛走。後見賢姊妹往游黃山,雖覺一身仙骨,還不知是有道之士。後見狗子起心不良,本意隨往懲處,剛看出二位道友不是常人,飛劍已自出手,正是峨嵋派家法。當時本想相見求說。因見人多不便,以為二位年輕受激,故意發話,引來此地,一面暗中佈置。
  「貧僧自從歸正以來,每日修積善功,以贖前愆。本山居民多半受過我們好處,不特二位所遇村婦是我所教,另外還有好幾人,均奉密令。二位便不尋入詢問,他們也會自湊上來。初意道友見我肉身便要下手,不料如此審慎,怎麼誘激也是無用。後見要走,才發了急。沒莫奈何,才用我昔年所煉法寶攔阻去路。所望二位道友,念我修為不易,近已改邪歸正,加以成全。貧僧身有兩件至寶奇珍,願以奉贈,略報大德如何?」
  空曉前煉邪法,根深柢固。元神雖然凝煉,且有神通,無異生人,並且能夠神遊千萬裏外。但一遇到天劫降臨,事前元神如若遠遁,仍難免禍。只能附在身上,去應劫數。當那千均一發之間,四面俱受太陽真火包圍,時機瞬息,稍縱即逝。元神不能伺機出竅,立時同歸於盡。
  令賢心慈面軟,本要答應。寶玲年輕喜事,又緊記郝子美之言,知道對方法寶尚多,一面搖手止住令賢,強前說道:「你真當我小娃兒呢?誰希罕你那旁門法寶!先前不應該欺人太甚,此時求我,那有如此容易?我們也不殺你,也不幫你,要打便打,少說廢話。否則,我還要到靈岩山去尋人呢!」
  和尚聞言意似不快,聽到末句,忽然變色,喝問道:「你往靈石,可是尋兩個峨嵋派女道友?東洞庭住有一個郝子美,你姊妹也認得麼?」
  寶玲笑答道:「那便是我郝五叔,你在歸途所遇的人,許就是我兩位伯母,問她作甚?」
  空曉聞言,倏地暴怒道:「照此說來,你們必已受了矮鬼指教。休看我委曲求全,如論法力,並非我的對手。再如不允,那你敬酒不吃,就要吃罰酒了。」
  寶玲剛喝得一句:「禿驢!你說得對。我郝五叔早有吩咐,不將你那全副家當獻將出來,休想幫你。」
  空曉只是冷笑了一聲,人便隱去。同時,身外白雲忽化烈火,狂湧上來,晃眼成了一片大海,將二人圍在其內。
  令賢原想到修道人的苦處,理應成全人家,勿為已甚。無如實玲最信服郝子美,加上心直口快,已先發話。又見對方詞色強橫,仍帶著旁門故習。所發妖火甚是猛惡,未免有氣。少女性情,對方已經發難,怎肯屈服?也動了手。仗有法寶、飛劍防身,雖然無傷,只是沖不出去。
  正自難耐,忽聽空曉喝道:「齊令賢心性較好,不肯乘我于危,還可活命。你這丫頭卻是可惡。再不見機,就不被我神火煉化。挨到明日子時天火到來,我用你做擋箭牌,或能轉危為安,你卻非死不可了。」
  二女大怒,寶玲幾次催促令賢,將近在峨嵋所得法寶取出施為。令賢心慈,覺著空曉禦劫情急,出此下策,與尋常為惡不同。如非把話說僵,勢成騎虎,便助他脫難,也非不可。此寶威力絕大,一個抵禦不住,形神皆滅。意欲靜以觀變,暗告寶玲說:
  「五叔雖然疾惡如仇,決不會乘人于危,貪得對方法寶,其中必有原因。這和尚已然改邪歸正,不應再下殺手。與其損人不利己,何如挨到他智窮力竭之際,迫令服輸?我們反正不致受傷,至多困上一夜,卻可成全一人。還得增長見識,看那天人到來是個什麼情景,豈不要好得多?」
  寶玲原是年輕氣盛,一時激怒,連經令賢勸說,也覺有理,終止前屆。
  相持了半夜,空曉不住施展邪法增加火勢。無如二女護身寶光甚是強烈,開頭不知敵人深淺,見那火勢和前在漢陽白龍庵側所遇紅雲門下妖徒邪法差不許多,未免驚慌。因為新近得了師祖妙一夫人傳授,功力大進,初次用以對敵,還不知道。後來看出邪法雖強。至多不能脫身,並無大害,便放了心。不再理會,也不想逃,分明料定對方必敗神氣。
  空曉見狀,自更悲憤!中間也曾想用一件極厲的法寶殺死二女出氣。繼而一想,自己好容易洗心革面,得有今日,如何能為了一時之憤,又下毒手害人?並且日前虔心推算,並非無救,危機雖然越迫越近,到底不曾絕望,何苦害人?欲發又止。眼看快要天明,天劫雖應在午時,萬一時辰不曾算准,來勢又極神速,豈不是糟?
  正在愁慮,忽聽寶玲喝道:「賊和尚不用打鬼主意,實對你說,我姊妹好些法寶均還未用,存心看你報應,不然早走。天火專找應劫之人,不傷無辜。休說不會做你擋箭牌,便真被你困住,也與我們無關。你連這點不知道,還吹什麼大氣,快些俯首聽命,便宜得多,否則真是找死。」
  空曉本在怒火頭上,聽敵人出語譏嘲,越發暴怒!不由咬牙切齒,惡狠狠手指寶玲正要發話,令賢已在旁道:「玲妹何必多言?這廝如非罪孽深重,在劫難逃,怎會執迷不悟?天火一到,形神皆滅,多麼好的東西也不免同歸於盡了。」
  空曉聞言倏地警覺,心想:「此女說得極好,那法寶雖是多年心力煉成,休說遭劫,即使轉世,也帶牠不去,如何這等糊塗?莫非真個孽重難解,自投死路不成!」
  心正盤算,令賢早在一旁留神查看,見他滿臉悲憤之容,改成驚懼,知已生悔。只為話太說滿,羞於改口。
  笑對他道:「和尚,你已悔過多年,又有那高法力,怎還不知厲害?我姊妹並非有什麼貪心,奪人之物以為己有。實在有人指點,另有原因。如若不願割愛,我代你保存些年,等你轉世奉還如何?」
  空曉聞言,竟似驚喜,立把滿空邪火妖光一齊收去。令賢也忙止住寶玲,同收法寶下降。
  空曉苦笑道:「齊道友,你實是好人,不愧峨嵋門下高弟。聽你口氣,似還不知此寶來歷妙用。既蒙相諒,我率性做個整人情罷。」
  令賢道:「道友無須介意,雙方鬥法,只我姊妹落在下風。這類天劫,多高法力的人遇上也是無法。你比紅髮老祖、藏靈子二位教祖如何?我所說奉還的話,並非虛語。」
  至曉不等話完,便道:「道友你誤會了!此寶乃是九粒神雷,乃古時一位旁門散仙,採取天河旱砂和兩天交界罡煞之氣凝煉而成。威力雖然極大,只用一次。在百年前,由南海荒島一個地穴之內搜尋出來。曾費一甲子苦功,照那散仙遺偈,重行祭煉,越發神妙。貧僧法寶雖有幾件,但均不在令叔心上,所索必是此寶無疑。
  「不過,此寶貧僧曾費多年心血,珍逾性命。本因昔年受一同道欺凌,將我道書奪去,又害我俗家眷口,仇深似海。但他邪法甚高。我非其敵。等將此寶煉成,前去尋他,人已轉劫。尋訪多年,新近才知他今生邪法更高,煉有不少異寶,不久便來西洞庭與人鬥法,聽說對方全是正教中人。本意這廝行蹤飄忽,難於尋蹤。打算等他來時,冷不防趕去,用此寶將他形神一齊消滅。
  「不料期前該遭天劫,只得將這九粒天星球埋藏本山地穴之內,欲等轉世取用。偏生天機玄妙,日前才推算出一點跡兆,不及準備,也無人可托。平日還好,每年冬至後半夜,一陽始生之時,必有寶傑上騰,難免不被人發現。
  「取寶的人,如是法力真高的正派中人,還不妨事。如是左道旁門,法力再差一點,稍為疏忽,還要瞼出大禍造孽。又不能不嚴密封禁,想起寶是為難。奉告令叔,此寶情願奉送,但有一事拜託,我與仇人康瑁,彼此勢不兩立,轉世以後更非其敵。到時務請令叔助我一臂,為世除害,免我又遭他的毒手,就感謝不盡了。」
  令賢道:「照此說法,你我真是同仇敵愾,怎不早說?你可知西洞庭與妖人鬥法的全是我們峨嵋派麼?
  空曉大喜道:「我日前也曾聽人說起,有峨嵋派在內。但我在東洞庭與令五叔相遇時,見他法力雖高,行事神出鬼沒,但看不出一點峨嵋家法,所說的話也難於揣測。如非身上不帶邪氣,幾疑是個旁門中人。因他戲弄我兩次,心中憤恨,想不到竟是道友師長。我那仇人康瑁,外號三影神君。煉就身外化身,除他甚難,只有此寶可將元神消滅。
  「我費盡心力煉成此寶,原為報仇。如在我手,事還難料。你們拿去,定必成功,這和代我報仇去害一樣,再好沒有。不過,我聞敵黨中頗有幾個能手,仇敵更是刁狡,一不小心,便被逃去,又留隱患。依我之見,最好由齊道友將此寶帶在身旁,先不出面,自往縹緲峰頂觀戰,再將貧僧歸元旛帶去防身。事前暗告臨場諸人,約定暗號,到時先往四面撤退。道友便用隱形法,在歸元旛護身之下,由高空分九面下攀,任他邪法多高,也難逃脫。
  「聞茹黃沙也受有妖人之約,此人性情古怪,惟利是圖,從不輕幫人忙。只他不來,成功無疑,否則還望道友代我留意。如見對方有一美少年,手指兩股深黃、暗紫色的星光時隱時現,鬥法急時,身外也是這類光華色彩的,便是此人。
  「那時不能再顧別的妖黨,務將這九九天星球朝這廝一人打去。神雷爆發前,必先現出一團七色彩氣將敵人圍住。此寶威力至大,雖有法寶防身,仍以避開為是。這時那幢彩氣必轉鮮明,往裏緊縮,一觸即發。本來在震圈一里以內,任何生物均無幸理。貧僧惟恐造孽,待煉此歸元旛,非僅仗於防身,並具禦劫妙用。
  「道友飛起以後,照我法訣,將旛擲向當空。自會將那氣團連仇敵一起攝向當空。這時神雷好似剛點燃的火炮,忽被強行制住,到了空中再行爆炸,雖更猛烈,左近生靈卻不致於受傷,此旛必同歸於盡。只茹黃沙是你們的勁敵,好在貴派能手甚多,想必知他來歷,早有準備。我想他為了旁人樹此強敵,不合算的事,未必肯幹。但盼他不來,省事多了。」
  隨將手一揚,身形忽隱。待不一會,空曉忽又出現,手裏拿著一個綠袋遞過。令賢接到手內,笑道:「方才未及奉告,你說那茹黃沙,非但不幫妖人,弄巧還助我們,道友只管放心。」
  空曉驚喜問故?令賢便將水宮鬥法經過說了。空曉越喜,聽說袋中共有六件法寶,除天星球、歸元旛只用一次,餘均奉贈,並傳用法。
  令賢笑答:「郝五叔所說,必指先說二寶。下餘四件定為保存,等道友轉世奉還便了。」
  空曉謝道:「我知道友至誠義俠,令人銘惑。這類旁門法寶,貧僧本來不以為重。如仗遭友之力,用貴派太清仙法煉過賜還,卻是感謝不盡。」
  寶玲見空曉只和令賢一人說話,當他懷恨,笑問道:「和尚你不理我,可知出家人最忌嗔念麼?」
  空曉聞言,改容謝道:「道友不須多心,貧僧實為大劫將臨,趁警兆未來以前,想拜託幾句。初來便和齊道友問答,未及請教。休看方才爭鬥,乃是彼此把話說僵,騎虎難下。貧僧大夢初覺,行即兵解,焉有嗔念!道友幸勿介意。實不相瞞,二位道友飛劍雖然同是仙府奇珍,比較還是道友的劍最為神妙。只等正南方日影中現出黑點,便請道友賜救一劍,即可轉劫托生了。少時尚須借重,焉有懷恨之理?」
  寶玲人本天真,見對方轉劫如此艱難,早已心軟,立即應諾。
  空曉朝日光看了看,笑對二女道:「黃山歸途,曾在七裏山塘遇見二位女道友。貧僧看出她身旁劍氣,急切中本想引使動手,藉以兵解。也為了死後劫灰,不曾預告小徒埋葬,平白受傷,逃了回來。匆勿囑付完了小徒,二次趕去,人已不見。向左近人家訪問,方知所尋的人乃一帶發修行少婦,那庵就在虎邱旁邊。尋去一看,庵門緊鎖,空無一人。方悔錯過去兵解機會,二位道友恰被小徒接引了來,免此大劫,並還了我多年心願,真乃萬幸。道友事後便知那天劫厲害了。」
  二女知是王、李二叔伯母,方要詢問詳情,空曉忽又驚道:「二位道友留意,貧僧天劫將臨,不暇多談。來生再報大德,請往洞側相助。」談罷,身形忽隱。
  二女惟恐誤事,連忙趕到林內。見空曉元神已然復體,見二女隨後飛來,甚是感謝,說了句:「二位道友信義可感。」雙目往下一垂。跟著由洞旁閃出三個小和尚,滿面悲苦之容,同向二女下拜。跪伏洞側,相隔約有六七丈,似頗害怕神氣。
  二女曾聽師長說過,不是應劫的人,並無妨害。仰望日光已快交午,料知來勢猛烈,受人重托,不得不加仔細。各運慧目法眼,對準日光注視,待了不多一會,忽見一片密雲橫空冉冉而渡,眼看將日光遮沒。二女見雲行甚緩,當此緊急之時,日光忽被雲遮,萬一誤事,怎對得起人?其勢又不能先發,好生愁急。
  令賢側顧三僧徒見雲層已近日邊,嚇得面無人色,同聲哭喊:「仙姑留意,日中黑影現時,如看不見,我師父休矣!」
  令賢見狀,老大不忍,答聲無妨。方喝:「玲妹留意下面,我飛往雲上,你如見劍光,便是黑影出現,速即下手。」說時,雲頭已將日未光遮沒。
  令賢見狀情急,正縱遁光破空直上,忽聽清苕口音大喝:「令賢速退,來不及了。」聞聲方自驚顧,猛瞥見一道金光,由左邊崖上電一般直射空中,蔭日密雲立被沖散。仍是是一輪紅日,照耀天中。
  令賢方覺日光較先強烈,猛瞥見日中似有一點黑影出現,方喝:「玲妹仔細!」人也往旁飛墜。忽然聽得一陣輕雷之聲,自空飛降,甚是迅急。
  定眼一看,那黑影初現之時,只有米豆般大。就這驚惶卻顧,晃眼之間,黑點忽由深黑變成暗赤深紅,由小變大,最後轉成其亮如雷的銀輝,展布成畝許大小一片。來勢比電還快,真非常人目力所及。
  方代空曉害怕,未容轉念,令賢同時瞥見另一道金光在洞側閃了一閃。那大片銀輝,已帶著迅雷之聲往洞前罩去,雙方幾於同時先後飛起。聞得清苕警告,落向一旁,相隔較遠。匆迫間也沒看出彼先誰後,空曉是否脫險?兀自憂疑,飛身趕去,猛瞥見一幢青霞湧著一條人影,正是空曉,朝著下面不往頂禮膜拜,晃眼不見。
  再看下面,洞前飛落一男三女,寶玲飛劍並未放出。見是清苕夫婦同了王蘊華,另外還有一個比母親彭、孫二位叔母還美得多的淡裝少婦,連忙趕前拜見。
  蘊華正指寶玲笑道:「你這姑娘,年輕未經歷過,那和尚也真冒失。這類天劫,何等厲害?他紫闕元關已早封閉,又想應此一劫,轉世修真。不合你先將元關斬破,以為日中黑影一現,上手正好。卻不料魔難重重,稍為疏忽,便無倖免。日光忽被雲遮,你二人又無透視雲霧之力,黑點初現,其細如米,怎看得出?如等令賢穿雲而上,形神已滅。
  「總算他悔過心誠,五行有救。當此危機一發之間,你三嬸、三叔追趕這位三嬸娘,剛剛追上,強勸同回。路過此地,發現你二人站在洞外,你三叔看出就裏,剛剛準備定當,令賢已然飛起。忙一面行法開雲,一面飛劍將這和尚兵解,天火也自飛到。相差不過一霎眼的工夫。你往洞中一看,就知道多險了。」
  寶玲笑道:「天火來時,侄女只覺身上一陣熱風吹過。那銀光到了下面,和氣一樣,並不甚亮,彷佛朝和尚身上照了一下,便不再見。怎會如此厲害?我看看去。」
  說罷轉身,目光到處,見空曉仍然端坐洞中,只頭上命門為飛劍裂一個小口,也未見血。雙目垂簾,神態莊嚴,並無他異。方覺天火不過如此,連地下的草都未傷一根。
  忽聽少婦笑道:「二嫂你只顧令二位侄女看天火威力,這和尚原形也保不住了,七哥也不把好人做到底。」話才聽到頭一句,同時一陣風過,空曉肉體宛如一堆散沙,雪崩也似倒坍下來,那還成個人形?
  二女見空曉身化劫灰,心方驚奇,隨聽清苕笑道:「姊姊錯怪了!這和尚以前惡孽太重,特意使他連應風火之劫,否則洞門早已封閉,那有此事!佛家涅盤原是如此。姊姊既發慈悲,我將他回復原形如何?」
  少婦方答:「我不過一句戲言,何必多此一舉?」三僧徒已趕了過來。哭拜在地。
  清苕問知乃師身後,已有準備,便令依言行事,長幼六人同往山下走去。到了半山,本要起飛,次嫻笑道:「吳門山水睽隔多年,以後難得到此。反正還有半日閒空,四弟夫婦和齊、彭二兄也未會合,就便遊覽可好?」
  少婦笑道:「七嫂之言有理。我久任吳中,本已生厭。今當遠行,又覺三生花草令人有別離之思,就便遊玩過去也好。」
  蘊華笑道:「你夫妻三位都是多情人,固應如此。令賢、寶玲還未拜見呢。」
  二女見那少婦雖己風信年華,但是容光美麗,豐神絕世,衣飾又極淡雅。宛如月殿仙人,降至凡間。又聽那等稱呼,心中奇怪,暗忖:三叔、三嬸,累世患難恩愛夫妻,怎會又多出一位嬸娘?聞言忙即禮拜,口呼:「三嬸,侄女未早拜見,望乞恕罪。」
  少婦望著清苕夫婦,玉顏微紅,隨手拉起,笑道:「二位賢侄女仙風道骨,宛如明珠美玉,日有光輝,不必多禮。」
  隨由身伴取出兩枚玉環分賜二女作見面禮。二女拜謝收下,退向後面。寶玲見清苕和那少婦並肩前行,喁喁私語,神態似頗親密,有時又似在爭論。次嫻、蘊華故意落後,不時相對微笑,以目示意。
  走了一段少婦忽然立定回顧,嬌喚:「七嫂、二嫂怎不理我,卻任七哥和我絮聒?」次嫻笑應道:「我和二嫂正商量西洞庭鬥法之事。平妹你也修道多年,清苕三生舊侶,劫後重逢,自應稍微敘闊。我說來奉陪如何?」說罷,便上前去。
  蘊華道:「二位三弟妹請先前行,我問完和尚遭劫之事就來。」
  寶玲知母親想令自己跟蹤查探的必是此人,見蘊華緩步招待,忙趕上去。正要低聲詢問,蘊華搖手示意,先問二女此行經過,隨用傳聲說道:「你這位新嬸娘和你三叔也是夙世情侶,但她為人外和內剛,心傲怕羞。你三嬸雖為她用盡心思,苦心相勸,她還在進退兩難。你們言動禮節,必須留意,萬一有什不周之處。她一害羞為難,不肯和我們一同回去,有多可惜,你三嬸也不疼你們了。」
  二女忙打手式問故,才知清苕前生轉世以前,偶因一句戲言,與西藏派教主凌渾打賭。投生時恰是凌渾護送,知他還有一段情緣未了。女的累世修為,人又極好,意欲成全。便將他靈智封閉,生在一個流宦蘇州的世族家內。前生愛妻還未遇見,忽因虎邱遊春,見一個美女,便是那少婦平良箴。
  清苕幼有大志,過目不忘,讀書十行俱下,十歲便有神童之譽。素來不喜女色,也不樂進取,從小好道。到十七歲上,父母雙亡,家道中落,年逾弱冠,尚未訂親。以前做媒的人甚多,均經拒絕。可是心頭上老覺著有一個最親熱的女人影子,只是想她不起。
  這日忽遇良箴,平日視女色如糞土的人,認為男女居室人生至穢,不知怎的竟會一見傾心?中間連經波折,好容易清苕才得訪出良箴,乃同堂至友之妹。剛相識不久,雙方也有了情愫,次嫻忽然尋來。前生愛妻,劫後重逢,人又回復了靈智,備悉前因,自無話說。無如雙方情孽糾纏,良箴又是文君早寡,清苕愛戀數年。眼看好事將成,忽踐夙世鴛盟,自是兩難。良箴也不久被神尼渡去,只令帶發修行,不為剃度,庵在虎邱山側。
  清苕婚後,私往平家尋訪,人已不見,空自相思。成道以後,次嫻才知細底,埋怨清苕何不早說?隨即趕往吳門將人尋到,三次相勸:請效二女同歸,共修仙業。良箴以夙世孽冤,身己早嫁。前對清苕,雖覺對方情真意厚,並無當爐之念。本是清苕誤會,何況他室有賢妻!好生為難,堅執不允。但和次嫻卻成了至交姊妹,親逾骨肉。
  次嫻正想,前生兒女已都轉世,再轉一劫,便證仙業。不過丈夫情癡,想多此素心人同共晨夕,修道方勤,並無兒女之私。再四苦勸,良箴總覺礙難。又以乃師禪功雖深,無甚法術,自己年紀較長,容華非昔,只容清苕隨來相見,不與同歸。
  次嫻方想良箴性情溫婉,功到自成,總可感動。那知未次回山,忽奉師命,再有三年便須轉世。心想良箴也是情重的人,法力又淺,一同轉世,諸多可慮。多此三年假夫妻,反使傷心。便和清苕商量,轉托小寒山二女向靈嬌仙府女仙陳文璣,先求得一枚藍田玉實,親身送去。再令清苕獨往,攜其同歸,自己藉故拂袖而去。
  良箴剛服玉實,性更溫柔。因感次嫻情義。清苕癡心,本來已有允意,只是羞於出口,想等次嫻再來面允。不料良箴剛一婉言推謝,自覺這類話已說過多次,對方從未見怪,竟會一怒而去,次嫻也永不再來。不知二人轉劫,想起前事,甚是傷心。一賭氣,便在庵中孤身獨修。如非神尼遺命,早已落髮。
  一晃多年,這日良箴偶然對鏡,見自己容光煥發,美豔如仙,知是靈藥返老駐顏之功。暗付:次嫻對我實是真好!如說為拒婚負氣,也不應一面不見。莫非真個夫妻情厚,心志如一,連朋友也不要了。越想越覺可疑,有心尋去一問。又因法力有限,師父化前再三叮囑,如無好友相伴,孤身萬不可出門。素來膽小,又不知對方住處,如何走法?經此一來,多年清靜的道心忽被勾動。
  正在思潮起伏,次嫻、蘊華忽同尋來。良箴這才得知上次清苕為恐別離傷心,故作不情,使其用功清修,轉世再同來迎。不禁大為感動。無如成見未消,還在礙難。不料次嫻去後,清苕在船上默用玄機占算,得知西洞庭妖黨已有不少妖人到達,惟恐有失,忙趕了來。
  次爛、蘊華因想二人久別重逢,必有話說,假託往游虎邱,各自避去。良箴則不好意思,又以昔年清苕分手時話太決裂,想起身世,覺得雙方清厚,有話理應明言,胡再不謀?越想越傷心。托故去往後園,暗中遁走。清苕自瞞不過,暗用傳聲告知次嫻,令其追趕。自將庵門封閉,把良箴應用心愛之物一齊帶上,然後隱形追去,隨在身側,卻不露面。
  良箴一時負氣,心料清苕必要追來,回顧次嫻、蘊華趕到,清苕不見,心方一恨!誰知二女剛剛趕上,將其攔住,一同下降。勸說沒有幾句,便遇妖黨天童山神仙八怪中的餘孽汪和、汪秀由空中路過,發現三女,意欲攝走。次嫻、蘊華暗受清苕傳聲,將機就計,一照面,便假裝冷不防被邪法困住。
  良箴自覺不該負氣,連累二女,同受其害,正在悔恨。次嫻再拿話一引,說:「我姊妹十分情厚,便無清苕鍾情,也不捨你一人在外。我夫妻為你用盡心機,姊姊偏是不肯,如今反為妖人所困。意欲以全力和二嫂保你出困,不知能否如願?清苕因素信你,此時必在庵中騃等。否則以他法力,妖人何足為慮!萬一轉敗為勝,姊姊可能隨我夫妻同行麼?」
  良箴自不過意,脫口答道:「七哥癡情,我非不知。七嫂厚愛,我更感謝。無如薄柳之姿,好些難言。既蒙你夫妻盛意,如能出困,以後無不遵命。」
  話方說完,一幢金霞已將二妖裏住,連聲也未出便即了帳!隨見清苕飛來。為了妖人死得太快,良箴看出破綻。但已不能反悔,只得答應與清苕夫妻一同歸去。因清苕前生行七,故此等稱呼。三人談了一陣,因明日便是正日,本想回船一行,等齊、彭、孫諸人回船,同往洞庭飛去,正是時候。不料巧助空曉,免去大難。
  令賢、寶玲正聽得有興頭上,忽聽清苕呼喚,趕上一問。
  清苕說:「西洞庭鬥法已經開始,因內有兩個強敵,率了同黨還未到來,不宜先往。可將這包裹帶回船去,告知吳桐,就在當地停船,不必開入太湖。各位叔伯嬸娘,如有人回,請在明日午後起身,趕往莫厘峰,便不誤事。我們四人明日黃昏後始往應敵,現往天平、鄧尉諸山一遊,事完再回船去。」
  蘊華笑道:「天平無甚意思,元墓梅花早已過時,我不想去了。」
  良箴道:「二嫂不去,多麼掃興,我們也都回船去吧。」
  清苕道:「說得好好,如何又改?二嫂還是去吧!」
  蘊華原想李氏夫妻三人再世重逢,必有話說,又想先通知毓桐等一聲,聞言只得罷了。齊、孫二女領命,接過包裏匆勿飛回,見船停在橫涇左近。上船一問,才知齊良、彭勃途中遇到一位前輩女仙。得知敵勢頗盛,為恐有失,己先往莫厘峰趕去。
  孫同康夫妻游杭未回,二女年輕喜事,把話說完便想起身。被吳桐強行勸阻,說:「大師伯行時,曾說明日之事十分兇險,吩咐轉告二位師妹,最好不去。就去,也要在明日午後起身,萬不可早。四師叔必快回來,何不在船上略進飲食,等過今晚,明早見了四叔師嬸,請示之後再走?」
  二女素孝,令賢尤其不肯違背父命。又想起空曉贈寶時所說之言,去了也只旁觀,不能出手,便止前念,並勸寶玲後去。初意的期將到,同康夫妻必要先回。那知等到次日傍午,均無影蹤。令賢還好,寶玲早忍不住幾次催走。
  吳桐事前原奉齊良之命,說孫同康夫妻在西湖北高峰追一敵人,已先趕住西洞庭。所遇女仙,乃神尼芬陀門人楊瑾。往蘇州省親,途中路遇齊、彭二人。奉有機宜,說齊、孫二女持有空曉所贈天星球、歸元旛,到時必能成功。但是早去無用,並還有害,最好在午時左近起身。見時已近午,寶玲堅執欲往,吳桐也說不再強勸。二女隨同起身,往太湖飛去。
  剛一飛過胥口,便見三萬六千頃的太湖巨浸呈現腳底,碧波浩瀚,渺無際涯。那七十二峰,峰巒起伏,宛如無數翠玉屏風,羅列湖上。加上雲白天青,日麗風和。把袂凌虛,憑臨下界,越令人心曠神怡,眼界為寬,二女俱都高興非常。
  那鬥法之處,名為莫厘峰,實是峰後另一荒山。洞庭諸峰大部地脈膏腴,山石靈秀。獨此一山景物荒寒,寸草不生,中隔洪流,水勢特急。故老相傳,下有蛟龍窟宅。時有暴風雷雨起自山中,隔水遙望,整座山頭均為為雲霧籠罩,雷電交鳴。水這面卻是風日晴美,平波無驚,即此己是駭怪。
  中間曾有膽大山民前往探險,見當地全山皆石,不見寸土。內有一條深谷,峭壁之下地廣百丈,下有深潭,水色如墨。壁間更有兩洞,離地頗高,洞前各有凸崖平出。崖前兩峰對峙,玲瓏峭拔,宛如朵雲撐空,自地升起。再進便為峰崖所阻,不能飛渡。
  山民方想入洞探看,忽聽洞中異聲洪烈。宛如風雷暴發,地底也震撼起來,不敢停留,連忙跑回。剛出谷口,便起狂風。已顧身後,沙石驚飛。塵霧影裏,似有鱗甲影子閃動,不由亡魂皆冒,鼠竄而回。二次再去,又見谷中石峰上,盤著一段金鱗閃閃的怪物,不見首尾,又嚇得逃了回來,由此無人敢去。傳說既久,怪話越多,所以全山荒涼,並無人家。
  這次鬥法,五友中的郝子美惟恐誤傷山民,特意選此冷僻之區,二女早聽說過。因所聞知是在西山一帶,並未去過。及至飛近西山上空,盤空下視,只見岳列峰羅,由空下望,只有低昂大小之分,不知何處才是。湖面上風帆點點,漁歌互唱,山中人家均在栽培果樹。到處安靜幽蔽景象,不見一點爭鬥形跡。
  心中奇怪,二女便往西山隱形下降。本意想尋山民,打聽莫厘峰所在。望見側面現出一片山崖,崖腳有一大崖。崖前似有一道青光,一閃即隱。心想連日各位尊長均說此行兇險,二女只可旁觀,尚須謹慎,出手不得。以免照顧不到,為敵所傷等語。昨日三叔伯令送包裏回船時,神情可疑。吳師兄又再三勸阻,唯恐我們贍大多事,不特所說時間不對,連地點也是假的,否則怎會尋他不見?
  心念才動,微聞對面破空之聲。日光之下,下面洞口又有兩道遁光,一閃不見。二女知已飛入洞內,暗忖這一會,前後至少已有三人飛進,事情無此巧法,莫要就在這裏。原命未申之交起身來此,所說如真,此時尚早,反正尋他不見,何不前往一探?略一商量,便往崖前飛去。到地一看,洞上刻有「第九洞天」四個大字,才知那地方竟是道籍相傳的林屋洞入口。
  二女久聞此洞素為仙靈隱跡之所,洞有三門,洞會一穴。中有石室、銀房、金庭、玉柱等靈景。當周朝時,吳王闔閭曾命靈威丈人入探,在洞中得判三卷素書。待了七十日,將副冊帶出。本意想渡吳王成道,嗣見吳王執迷不悟,藉故退隱,潛入洞中修煉,道成仙去。
  古今學道之士,連同好遊的人,入洞前往查探的不知多少。無如那洞,自從靈威丈人隱居,惟恐吳王命人尋他,前半洞徑多已封閉,變易形態。洞口一帶又仄又低,約有三里多長。險仄難行,遍地泥汙,幽腐之氣觸鼻難聞,更有蛇獸潛伏其內,不能再進。洞中岐路又多,雖有幾個深入的,不是糧盡路險,無法前行。便是誤走古昔靈威丈人曾經封閉的正面入口,遇到石壁阻路,以為到了盡頭,廢然而退。
  二女聽父師老輩說,兩和暘谷洞,均經前古列仙封閉,無路可通。只丙洞環有一條形如螺旋的仄徑,可以通行,並還可以繞到暘谷洞後全庭廣場。再往前走,一路可通長沙巴陵湖,一路可通琅琊東武縣。此外大小洞徑甚多,東吳名山大多通連,最廣大的地方,竟達數百畝方圓。其中千萬年來所積成的鐘乳石筍,多發奇光。照得當地明如白晝,景物雄奇瑰麗,不可方物。雙方如在洞中鬥法,決不致驚動俗人耳目,並使誤傷。以此情事,分明就在洞內鬥法。惟恐自己年輕犯險,藉故支開,不令前往。
  竇玲便和令賢商量,定要入內一探。令賢卻主慎重,說:「空曉所贈之寶關係勝敗,假如不令我二人前往,必有話說。再者,三叔向無虛言,又是尊長。不許參加,盡可說明,何須支吾?此洞素為仙靈窟宅,適見遁光只有一道,似是旁門中人。焉知不是原居洞中的主人由外新回?我們不過人地生疏,此時尚早,還是照著三叔所說,飛空查看,必能尋到。」
  寶玲固執不聽。令賢一想:也許不到時候,雙方還未出手,故此不見蹤跡。本不須忙,這等道家有名勝地,就便遊玩一回也好。便同飛進。見那洞口高才五尺,寬僅丈許,遍地汙濕,其滑如油,前途黑沉沉的,也不知有多深。遁光過處,蝙蝠亂飛,一陣陣的冷風對面吹來,電氣甚重。
  從來所見洞府,無一處是這樣昏黑污穢情景。如非先見遁光飛人,決不相信內裏會有傳說中的那樣靈境仙跡。洞徑又多險峻仄狹,有的地方僅能側肩低頭而過。前行的三數里,地勢漸寬,但也無甚奇處,濕泥地底還有蛇獸盤伏之跡。再往前走,便到盡頭,那地方乃是一間四五丈高大的石室。
  二女本是循徑前行,途中並未見歧路,一賭氣放出遁光一看。三面俱是石壁,只盡頭處壁上有一偏斜裂縫,寬只尺許,為壁間石塊所掩,不近前留神細看,決看不出內裏可以通入。
  寶玲知是入口,嫌內中黑暗,意欲就此飛進,被令賢勸上,仍舊隱身同飛。果似一條彎曲狹仄的洞徑,地勢卻逐漸往下降去。方覺氣悶,隱聞風濤之聲遠遠傳來,同時人也飛向前去。眼前倏地一亮,不禁大為驚奇!原來外面乃是一座極高大的洞室,四壁上下,鍾乳林立。雖不似往日所聞那麼雄奇瑰麗,卻也少見。尤妙是那些鍾乳多能發光,亮晶晶的。
  二女又是由暗入明,越覺全洞光明,無異白畫。惻耳一聽,前聞水聲似在對面高的五六丈的鍾乳林後。忙飛過去一看,對面壁上竟掛著一片寬約三丈、高約二大的大瀑布。下面是一片畝許大的池塘,三面均是鍾乳、石筍包圍,不近前看不出來,水也不往鍾乳林外流出。
  二女正找途徑,忽發見水光映處,瀑布裏面似乎中空。才知對面乃是洞門,被瀑布水簾遮住。又發現地上池中,散落不少碎晶鍾乳,似剛斬斷碎落不久。心中一動,忙同穿瀑而入。裏面果是極整齊的大圓門,石質已是晶玉,料將到達,奇景靈區就在前面,心中大為驚喜。
  那洞門竟有數十丈長短,二女還未飛完,便見前面越發光明。等到飛出,眼界立時大寬。原來那地方,正是丙洞後面廣場,與前聞師父之言一般無二,只有過之。地質宛如整片晶玉,其高數十丈,廣約十倍,鍾乳更多。有的宛如天花寶蓋,纓絡流蘇,自頂下垂。有的宛如玉榭瓊林,仙雲朵朵,靈芝九葉,自地突起。五光十色,照得滿洞齊閃霞光,光怪陸離,氣象萬千。巧在有疏有密,並不聚在一處。地又廣大,異態殊形,不可方物。
  二女正贊:「這好地方,照著洞外鍾乳斷裂情景,怎會無人?」初見這等夢想不到之奇,正自徘徊指點,一路觀賞過去。忽見前面由頂上懸個大片水晶彩幕,精光霞煥,耀眼生花,景更雄奇。
  因前面鍾乳林立,瓊樹高矗,近地一段三四丈全被遮住。
  二女方想走過,忽有人傳聲低語道:「你兩姊妹休再前進!左數第七株芝形鍾乳頂上藏有一個玉匣,外觀不見,可守候在那裏。如聽雷聲,速用飛劍朝上一掃,禁法便破。玉匣內有道書,暫不能開,可由原路退出。到離前洞不遠的鳥形怪石之後,有一石縫,已被泥土堵塞,穿進里許,往左一拐,便是暘谷洞金庭旁邊的丹瓊室。
  「入門之後,先用禁法封洞,自在裏面用飛劍開玉匣。匣中道書,立時出現。共是上下兩冊、三十六頁玉牒,你二人各分一冊,務要記熟。這時,有一怪人尋來,向你討書。不問用什麼方法,或軟或硬,不可答話,只記你的。等到記住全文,那等十四張上一道靈符,便是制那怪人的道法。
  「你們如法施為,準備定當,才和他說。如肯聽命,令其降服,隨同回到洞天莊,當助他免劫成道。否則,再待個把時辰,道書字跡已逐漸隱去。除求你二人傅授保護,他不久便遭劫難,勢非降服不可。你再命他引路,仍在丙洞廣場,晶幕臺面尋路穿出,便可到達鬥法之處的石洞外面。
  「不過強敵甚多,你二人到後必須留意,暫時不可現身。等到時機,自有傳聲吩咐。再將空曉所贈法寶取出施為,便成功了。還有那怪人,修煉千年,法力甚高。性雖暴烈,貌相凶醜,但極忠義。你只見他兩手交胸下拜,便是甘心降順,永無背叛,無須再加防範。
  「我此時正將他絆住,先前還有四個覬覦他的人,多是修道之士。聽他今日出世,靈威丈人所留素書副冊,禁法快失靈效,聞風趕來。只有一個妖黨已被我們除去,餘人也自見面,談得頗好。自知尚有難處,無此福緣。只請將來轉行傳授,現和我連成一起,正將怪人絆住,你們速即依言行事去罷。」
  二女聽出是五叔郝子美的口音,不禁大喜!忙尋到鍾乳一看,果然形如靈芝,高約兩丈。意態生動,晶光閃閃,作深紫色。頂上平垣,只有九根尺許長的晶須挺立,空無一物。
  待不片刻,忽聞遠遠雷聲,忙指飛劍齊頂面掃除。九點紫色星光閃處,晶鬚不見。當中現出一槽,中間放著一塊兩尺來長、寬約尺許、厚約三寸的青玉,水晶也似表裏通明,內隱現朱文符篆。二女恐怪人趕回,忙即取出,向外飛遁。尋到所說之處,由一泥士閉塞的石縫中,穿通過去。
  令賢心細,將那夾縫走完,仍用泥土行法堵塞。再尋到丹瓊室中一看,乃是一間質如紅玉的石洞,廣只五丈。中有銀床枕頭、丹爐玉幾之類,通體光潔,時聞果香。忙把入口封閉,就室中青玉案上,將玉匣放好。下拜通誠,求古仙人默佑。拜罷起身,見玉質堅兩溫潤,知是寶玉。
  方恐毀損,那知劍光剛往上一落,「琤」的一聲,玉便裂成上下兩片。內中現出三十六葉玉牒,比只厚不了多少,面上並還附有一張綠柬。
  大意是說:此是靈威丈人所留素書副冊,連同另外一部道書,均被漢仙人綠毛真人劉根得去。後來道成飛升,期前將另一部道書連同仙劍法寶,藏在包山寺後毛公壇下,留待守洞靈猿轉世來取。素書副冊原書,已早化去,真人特用玉牒抄錄全文,加以批註。用仙法封禁,藏在鍾乳之上,留贈有緣。
  得到的人,務須在兩個時辰以內將牠記全。否則出現不久,字跡全隱。那怪人本是異類修成,為其天賦惡質,性卻靈警非常。自知夙孽太重,早晚必遭慘劫,再三苦求真人解救。真人知他向道心誠,以前為惡,全出無心,非他本心所願。意欲成全,故意堅執不允。
  怪人名叫昊角,本是天地戾氣所鍾,平日向善去惡,全出強制:苦求不允,眼看劫運將臨,只剩了三日夜的生命,便應形神消滅,不由激怒,犯了一凶野天性,欲以全力拚命。被真人將他禁閉在丙洞一座鐘乳結成的小峰洞內,略示玄機,留下幾句偈話,便即離去。自漢唐以來,雖有不少修士入居,為了仙法神妙,誰也看不出藏有怪人和那一部素書。
  昊角始而暴怒如狂,無莫奈身被困住,無法逃遁。後來人性漸退,想起難期早過,忽然省悟真人好意,便在裏面虔修。最後些年更悟出芝頂藏有道書,如能得到,立可修成正果。去年禁法失效,走了出來,又發現真人所遺偈語。得知只有三日壽命,除非將書得到,用以禦劫修為,離洞必死。偏生禁法威力絕大,休說取書,連想走進,都要受傷,只得耐心等候時機。不久書主人也必尋來,取書以後,可速記下,將來仙業有望。
  二女看完大喜,重又拜謝。因知為時無多,便各分去一冊,互相用心默記。好在字數不過七千餘言,所有靈符古篆均有批註,極容易記。正在高興,那知才記了不到一半,便聽門外怒吼之聲。回臉一看,正是一個怪人,生得大頭扁臉,獅鼻掀唇,一張闊口,兩排紅牙。一雙火眼直射紅光,頭扁平,披著滿頭綠髮。身材矮胖,手足暴露如箕,比常人大上三倍。通身作紫、紅二色,貌相十分獰惡,山精海怪一樣。
  怪人上來先怒吼兩聲,因封閉禁法雖為所破,另外還有劍光阻隔,無法走進。見人看他,忽轉笑容,向二女哀聲求告:說他苦守千餘年,好容易悟出玄機,熬到此書出現。不料被惡人跑來作梗,致被二女得去。此是劉真人深恩留賜,務望還他。或是三人同觀,免得少時朱文隱去,終遭慘劫。休看生相凶醜,決不害人,彼此都是修道人,怎不成人之美?
  後見二女不睬,寶玲又多看了他兩眼,只當聽不懂他的話,又改別處方言。時而慷慨激昂,亢聲高呼,有類燕趙悲歌之士。時而南蠻鴃舌,鳥語鉤轉,說得又急又快,一句也聽不出來。時而又作吳儂軟語,柔聲娛耳。令賢全神貫注書上,還不怎樣。寶玲天性好動,見禁法竟被衝破,只隔一層寶光,未免驚疑。
  為恐怪人路熟,改由別處破壁而入。一面將防身法寶放起,連人帶書一齊籠罩,以防萬一,不由多看了兩眼。見怪人生相那等醜惡,卻擅各地方言。別省的話倒還罷了,這一改作吳音,扭扭捏捏,神情越發醜怪,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  那知怪人詭計多端,更擅玄功變化,如非四壁均有仙法禁制,早由別處沖入。深知二女飛劍與心靈相合,此時看書,心已二用,再一分神,便可乘虛而入。
  寶玲笑聲未住,劍光微閃,眼前人影一晃,已被沖進。如非事前另有防備,法寶神妙,將書護住,已被奪去。二女見飛劍竟阻他不住,其勢不能傷他,心中一驚,忙將飛劍招回,擋向寶光之外。
  怪人已發話道:「二位道友,你那飛劍法寶全都攔我不住,何苦作此惡人?你我同觀此書,結一忘形之交,豈不也好?」
  說時,令賢已將上冊記熟,並還暗中溫習了一遍,制服怪人之法也自通曉。只為寶玲還差一兩頁沒記完,不敢疏忽。一面默記,一面將劍光逼住怪人,不令前進。挨到寶玲看完,將書對換,重又默記下冊。惟恐萬一遺漏,意欲彼此記熟全文,比較穩妥。
  怪人見二女始終不理,少時朱文便隱,又隔著飛劍寶光,無法窺看。再說看牠不全,也無用處,如何不急?
  當時變臉,厲聲喝罵:「無知賤婢,好說不聽,教你知道厲害!」怪人立時大怒,雙爪一伸,便發出十股紫色火焰將二女圍住,全洞立被火焰佈滿。
  怪人厲聲喝道:「無知賤婢,我稟丙火精氣而生,此火與常火不同。無知賤婢再如執迷不悟,不消多時,縱令你有寶光護身,這座石洞也全被我燒熔,化為沸槳。再將地火引發,惹起浩劫,你也化為劫灰,休想活命!何況你那法寶飛劍並靠不住,早晚仍被煉化,悔之晚矣!」
  二女見怪人所發烈火果是猛烈,身在寶光之內,暫時雖還無礙。不多一會,上下四外洞壁果自逐漸消熔。洞本玉質,吃火溶化,成了流質,宛如靈露飄空,瓊瀑飛瀉。晃眼之間,四壁固然消化不少,地面也下陷了丈許。只見玉濤沸湧,雪灑珠噴。紫色火光與二女防身寶光交相映照之下,越覺明霞射眼,麗景萬千。二女已將上下兩冊換過,見勢兇險,早用寶光,連人帶玉案一齊護任,浮空而起。
  令賢還想多默記上一兩遍,再行出手。寶玲見怪人如此厲害,大好玉室仙府被他燒毀,不由有氣。又見火勢越猛,雖有寶光防護,未被侵入,身漸烤熱難耐。側顧令賢還在默記,恰好上冊換到手後,己自記熟,制怪之法也在其內。更忍不往怒火,立即如法施為,手挽靈訣,往外一揚。一片青霞忽由寶光層內飛起,只閃得兩閃,朝全洞怪火反撲過去。
  怪人見狀大驚,急喊:「仙姑饒命。」飛身欲逃。
  無如那青霞比電還急,光中更有千萬縷銀色光線交織如網,一下便將怪人網住。那紫色火焰也由大而小,逐漸往怪人身上逼去,成了一個火人。急得怪人在青霞籠罩之中,不住厲聲慘嗥,哀求饒命。
  二女不料仙法如此神妙,出手便將怪物制住,寬心大放。互一背誦,全都紀熟,越發高興,便將法寶、飛劍收去。那道書玉冊本攤桌上,令賢看出怪人一面哀聲求告,一面目注道書,似在偷聽自己背誦。
  令賢笑道:「無知妖孽,你那鬼心思我已防到。此書與你有關,最重要的兩張乃是一道靈符、幾句偈語。休說我二人只是相對默記,不曾出口,聽去無用。即便被你偷聽了去,你不會太清仙法,也無用處。只等你那天賦毒焰被青霞煉化,便難逃一死了。」
  怪人聞言,越發驚惶,不住哭喊。眼看身外紫焰,只剩四五寸高,快要消滅,周身全被青霞銀網裏緊。一任精通玄功變化,無法逃遁。正怒瞪著一雙凶睛,註定案上道書。
  寶玲見他口中哀告,滿面悲忿之容,不時咬牙切齒,知他凶心猶在,怨毒已深。戟指罵道:「你大劫將臨,便我放你出去,你那本身毒火最犯天忌,再經多年禁閉,人力反應越發強烈。一見日光,如磁引針。立將太陽真火引發,本身固也受池魚之殃。此是你昔年賦性兇橫,明明遇見真仙,可以求他解救,偏不服輸,才有今日。就這樣,劉真人仍念你雖是天上惡物,修為不易,平日頗知向上,不肯誅戮,將你緊閉本洞多年。
  「本意留此一線生機,將應劫之口移在千餘年後,滿擬多年靜修,必能悟出以水濟火、反虛入渾的玄門無上的妙諦。將本身的毒焰凝煉,化為真火,生出坎離妙用。既免天劫,還可成道。不料稟性難移,全未悔禍。照你幾時心情,就能倖免大難,以後有人對有稍有違犯,仍要立肆凶毒。如不殺你,又留後患,斷斷寬容不得!」
  話未說完,一片霞光閃過,玉冊朱文忽全隱去。怪人似知絕望,突犯野性,全身毛髮皆張,凶睛合瞪。重又咬牙切齒咒罵起來。二女也不理他,各自談笑著說,得此仙府秘笈,福緣不淺。與將來同享仙福之樂,得意非常。怪人先是越看越氣憤,到了後來,身外紫焰被青霞煉剩薄薄一層,厚只寸許。一想咒罵無用,敵人軟硬不吃,生望已絕,越想越傷心,不禁痛哭起來。
  二女原受仙人指教,故意如此。先聽怪人厲聲咒罵,宛如虎嘯龍吟,猛惡已極。後來由罵變哭,開頭聲尚悲壯洪厲,漸漸越哭越傷心,聲調也變成淒苦悲鳴,聞之心惻。
  令賢心軟,忍不住笑問道:「我知你此身受乾天太乙青罡真氣化煉,周身痛苦,如被百刑。但是非此不能除害,我便見你可憐,也無用處。」
  人當萬分絕望之餘,大部心生希冀,何況怪人昊角修煉近兩千年,何等靈慧機警。聞言立時省悟,驚喜交集。
  在紅光中強掙著跪下求告道:「小畜雖稟天地間凶煞之氣而生,但自修成以來,自知稟賦太惡,往往無心害人。由此隱跡山海之中,多年不曾出世。後來煉就神通,將這原來形體隱去,出山修積,意圖將功折罪。
  「後遇毛公真人劉根。我知是位仙人,求其渡化,收歸門下。真人堅執不允,我不合心中懷憤,往盜他洞中靈丹,誤傷守洞蒼白二靈猿。因我行事太狠,致被真人擒住,困禁在此。小畜盜丹時,原以自身大劫將臨,僅有兩三日壽命,只將內丹元胎煉成,一見太陽真人,立被引發,惹出禍事。如若不煉,千年功力,又付流水。勢迫兩難,更恐傷害生靈,才行此下策。
  「被擒以後,曾向真人哭求了七日夜,真人方始說出芝頂藏書之事。不久真人飛升,曾留有幾句偈語。只為小畜性傲,雖然悟出幾分玄機,終因不為人下,認為這書一到手,立可脫劫成道。那後兩句偈語所說,洞天隨隱、瓊島同棲之言,竟未仔細推詳。以為前段偈語所說恩主,似指真人醒後見書,被人盜去。一時無知,便追了來,幾惹殺身之禍。
  「適聽仙姑說起洞天莊三字,正與真人偈語相合。又想起小畜丹元早已煉成,只為本身所發毒焰太強,一見日光,便遭天火焚身之慘。本來早該遭劫,劉真人如是惡意,或恐遺禍生靈,當時殺我,並非難事,何必禁閉多年?便是守書一層,小畜本身雖難行動,法力尚在。中間也曾有人生心來此搜尋,有的還在洞中修煉多年,方始離去。或就洞中屍解,小畜始終守定誓言,來人只是清修之士,從不侵犯。如若妄想盜書,本身又是左道妖邪,決不容他活命。
  「這多年身受也極艱苦,如何事完,便聽來人加害,不先指點,又留偈語作甚?小畜天生神目,來人一舉一動,全能看出,不等近前,早有準備。今日二位仙姑來時,恰直千三百年一大的睡眠,昏昏若死。封洞禁法也恰在此時失效,事情那有如此巧法?分明真人所說恩主,就是二位仙姑無疑。小畜現知悔悟,望乞大發慈悲,念在小畜心堅志苦,修為不易,深恩成全,加以寬恕。情願拜在仙姑門下,永為奴僕,感恩不盡。」
  說時,怪人已被寶光煉得力竭聲嘶,周身抖顫,痛苦非常。
  令賢知他真心降服,不忍使其失望。禁法雖然未到撤時,欲使安心,笑問:「你既甘心降服,此後我二人,不論什麼事言出必行,不許違背,更不許再犯野性傷人,你能應嗎?」
  怪人忙答:「此是小畜昔年夢想難求之事,如何不允?」
  令賢含笑點頭,將手一指,寶光越發加強。
  怪人滿擬令賢較好說話,已然應允,出困在即。誰知寶光加強,真火內燒,周身如在洪爐之中。
  眼看自焚,不禁情急,哀聲慘嗥:「仙姑既允放我,為何還要施威?小畜護身光焰一被煉盡,縱不形神皆減,也化劫灰了。」
  寶玲喝道:「你不吃這苦,怎能本身真火凝煉歸一,化去毒質?」說罷,將手一揚,霹靂一聲,火散光消,怪人已跪伏在地。雖仍混身抖顫,滿險均是喜容。
  原來怪人身外紫焰已被青霞煉剩薄薄一層,眼看化盡。通身靈火奇熱如焚,痛苦萬分。心下正驚惶悲憤,忽聽一聲雷震,紫焰煉盡,青霞也自消散,周身火熱頓止。平日苦心盼望,欲令凝煉,用時能隨心意運用,不令毒焰噴射的一粒內丹元胎,居然如願,成了一粒不發火焰的寶珠,所有天賦邪毒之氣一齊去淨。照此情勢,非但大劫可以避免,更有成道之望。
  料知二女受了仙人指點,特為救他而來,不由喜出望外,感恩刺骨。先受傷痛都顧不得運用玄功使其復原,慌不迭跪伏在地,口呼:「二位恩主,小畜今日大夢初覺,倖免天劫,全出恩賜。從此死心塌地,永隨恩主。如有二心,甘遭萬劫。」
  令賢見他只顧感恩稟告,痛尤未消,笑道:「我知你天性忠義,一經降順,百死不二。但你還有一次難關,始能將原來惡形醜態化去,變成一個美貌少女。此事須隨我們回轉洞天莊後,由各位師祖相助始能成功。此時各位師祖正在莫厘峰旁毒龍谷內與妖人鬥法。我二人也不要你作什奴僕、照劉真人仙示,你因身具坎離妙用,賦有畸形,外表醜怪,雖似男身,實是女體。只等外殼脫去,立是一個好女子,我二人收你做個徒弟便了。」
  寶玲也說:「你可養息一會,稍為復原,同去毒龍谷中應敵。你那名字不甚好聽,可用諧音,顛倒過來,以名為姓,叫作葛浩如何?」
  怪人已乘說話之際,運用玄功止住瘍痛。聞言越喜,膝行向前,拉著二女衣角親熱,口稱:「恩師,弟子遵命。」由此怪人便叫葛浩。
  二女見他復原得這麼快,知其神通廣大,也是喜極,各伸玉手撫弄他頭上長毛,笑說:「徒兒起來。只要從此向道堅誠,努力修煉,仙業定必有望。一回洞天莊,便不似這等醜怪了。」
  葛浩起身笑答:「恩師如嫌弟子醜陋,弟子能變美女。只是被困千餘年,未見生人,沒有樣子模仿。只好拿二位恩師做藍木,每人學上一半,恩師可怪弟子無禮嗎?」
  二女見他形貌那樣醜怪,此時說話,卻竭力摹仿自己口音,語聲嬌柔,已覺好笑。聞言方答:「這樣才好,誰來怪你。」
  葛浩笑答:「那麼弟子就放肆了。」
  說罷,就地一滾,一片煙光閃過,縱身而起。二女一看,果變成了一個美貌少女。
  二女身材雖差不多高,但是寶玲容貌較豐,與令賢有環燕之別。容貌不甚相同,衣服也是一青一黃。葛浩變得又像令賢,又像寶玲,各有幾分神似。這還不說,因衣色不一樣,葛浩衣服也是半青半黃。二女子見她變得和自己一樣美麗神態,又是那麼天真,想起先前怪相,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  寶玲笑罵道:「你這淘氣徒弟,不會把衣服變成青色,再加上一件黃半臂,不都有了嗎?半邊黃,半邊青,成什麼樣子?」
  葛浩笑道:「二位恩師都是一樣,我想這樣勻稱一些。既不好看,我再變過。」說罷,又是一片煙光閃過,果照所說變出。因是幻象,衣質非絹非紈,宛如天孫雲錦,光豔奪目,人又變得那麼美豔嬌柔,分明桂殿仙娃下臨凡世,好看已極。二女自更喜愛,便令引路,同往戰場趕去。
  路上寶玲對葛浩說道:「我二人各有制勝之寶,出時先隱身形,待機而發。你可隨在一旁,如遇逃走的妖邪,任你誅殺,不可放過。此與常人不同,決不見怪。」
  令賢因葛浩初收,是否野性退盡還不知道,如何縱令多啟殺機?方覺寶玲失言,葛浩已先笑道:「弟子現覺以前凶野之性已然退盡,再想起自身經歷,以為左道妖邪雖然可惡,內中也許有不得已處,但非極惡窮凶,不妨許其自新。恩師以為如何?」寶玲原是隨口而出,見令賢看她,也覺失言,聞言同聲贊好。
  師徒三人邊說邊往前飛,不覺經過丙洞廣場,由大片晶幕之後穿出。前面現出一條甬路,甚是曲折,沿途還有幾處靈奇洞室,忙於應援,無心觀賞。飛了一會,洞徑越暗,地勢更低,只比來路高大得多。下面儘是水,原來通往毒龍谷一帶竟是水洞,並分上下兩層。
  快到以前,葛浩將二女喚住,低聲說道:「前行兩裏有一缺口,飛上危崖,便是旱洞出口,弟子已聞雙方爭殺之聲。此洞本是惡蛟窟穴,弟子久想除牠,無如身受仙法禁制,不能行動,兩次誘往中洞,均被滑脫。只未一次,將牠未成形的內丹化去,免去一場水災。
  「先還聽牠怒吼,恐其早晚必發蛟水,常在擔心。上月忽被一位道長由毒龍谷那面追來,逃到晶幕前面殺死,連蛟屍也被化去。弟子見他法力頗高,形跡可疑,恐對道書生心。正戒備間,忽朝弟子藏身所在罵了幾句,說弟子孽畜無知,活該要多受罪,到時能免天劫,已是萬幸,張牙舞爪作甚?
  「弟子這時本已發動毒火,聞言激怒,正要噴出,不料他說完之後,人便飛走。弟子疑他早晚必來盜書,日夜提防,不料反是恩師來援弟子出困。我見矮仙長所用遁光和恩師一樣,可是一路的嗎?」
  寶玲道:「那也許是我郝五叔父,今日之事也由他而起。」說時,忽聽雷聲轟隆大震,由洞口外遠遠傳來。
  葛浩忙道:「這裏離出口只四五裏,還有一段洞徑,十分曲折,請恩師隱了身形再上吧。」
  二女因本門隱形法神妙,恐葛浩分開,看不出來,便合在一起,一同隱身,往上飛去。接連兒個轉折,便見前面現出一個大洞。還未出口,便見外面寶光飛劍電舞龍飛,連珠霹靂之聲震得天驚地動。知道雙方鬥法甚急,惟恐誤事,忙同飛出。見外面乃是深谷中一個盆地,四面均是峰崖環繞。
  敵我雙方分立在左右兩座小峰之上鬥法正急,內有幾個並還飛身高空,各用飛劍、法寶惡鬥,相持不下,急切間,也分不出誰勝誰敗。二女知道來得正是時候,並未誤事,正要往右面高峰上飛去,令賢忽見前生慈母蘇筠隱形飛來。多年未見,劫後重逢,不禁悲喜交集,熱淚交流,慌不迭迎上前去。蘇筠把手一搖,已經飛到洞口,寶玲忙率葛浩跪拜。
  令賢喊得一聲:「娘呀!」早撲上前去,給蘇筠一把摟住,傳聲說道:「乖兒快莫這樣。目前雙方鬥法,正在緊要關頭,你沒有見我隱形飛來嗎?敵人邪法頗高,一被警覺,便要惹厭。現還不到你們動手的時候呢。」話未說完,一蓬冷森森的碧光已似暴雨一般當頭打到。二女正要抵禦,葛浩一聲清叱,張口一噴,一團紫光突飛出去,迎風暴長,碧光挨著,便即消滅。
  原來左面峰上妖人頗有能手,內中一個正鬥之間,發現蘇筠身形忽隱,知有緣故,又疑是在暗用仙法還攻,本在留神查聽,一聽洞口有人低語之聲,立發妖光射來,不料正遇剋星,將邪法破去。這原是瞬息間事。葛浩雖然出聲對敵,並未現形。兩下裏才一接觸,蘇筠知道還未到時候,忙喝:「快走!」揚手一片金光,護住三人,隱身往上面崖頂飛去。
  葛浩火珠也已收轉,身才立定。左峰上面妖人瞥見大團紫色焰光突由洞口飛出,只閃得一閃,便將妖箭破去,不禁急怒交加,二次忙取法寶施為。四人前立洞口,已被一蓬碧色火彈炸成碎粒,二十來丈一片危崖正倒下來,激得下面潭水飛湧如山,響震山谷,半晌不絕。
  葛浩自覺冒失,正向蘇筠母女告罪。
  蘇筠笑道:「此事怎能怪你?我因不到時候,尚有強敵未來,還有話說,故令暫緩。你便是丙洞靈芝峰內禁閉的吳角嗎?居然生得如此靈秀。此時崖頂已用法力禁制,敵人不能查聽,但說無妨。」
  寶玲先笑道:「大伯娘,你當她真好看嗎?醜怪得出奇,是故意變成這個樣子討人喜歡。」令賢隨將前事一說。
  蘇筠見葛浩面有愧色,便對二女正色說道:「此女雖然異類修成,也有兩三千年功力。如今歸你倆門下,自來師嚴而道尊,以後不宜這樣嬉笑。」
  二女連忙認過。隨問鬥法之事,才知對方的四個為首妖人,乃是華山、五台兩派餘孽。起因由於內中一個叫火禽尊者趙沖的妖道,在洞庭西山強攝民女,藏往毒龍谷山洞以內。趙沖不知當地與林屋洞相通,只將毒蛟收服,意圖久居。這日水晶子郝子美因鄰湖民女常被妖風攝去,知有妖人作祟,跟蹤搜尋。
  正值妖道由木讀鎮上攝了兩名婦女回山淫樂,恰被撞見,暗中尾隨到了毒龍谷,雙方鬥法。妖人煉就孽火妖禽,口噴毒焰,邪法頗高,郝子美夫妻幾乎敵他不住。齊良之妻蘇筠,忽持前生至寶飛來助戰,三人合力夾攻,妖道受傷逃去。由此迴圈報復,越引越多。
  最後定下約會,在當地鬥法,決一勝負。起初妖道還不知敵人乃是峨眉門下,氣焰甚盛,後才訪出底細,已成騎虎之勢。沒莫奈何,一面多約妖黨相助,一面準備逃路。五友早奉師命,留意這夥餘孽,遇上必須斬草除根,免為世人留害。無如敵黨中頗有幾個能手,本門師長和幾位先進同門又都功行完滿,仙業將成,勤于修為,不能出山相助,事情又須縝密。
  為此表面示弱,由郝子美夫妻同了蘇筠三人出頭,明知有人窺探,故作驕敵,不以為意。其實清苕等早已得信,有了準備。期前子美更乘妖道不敢回山,將洞中隱藏的一條毒蛟追往內洞晶幕前殺死。又奉神駝乙休仙示,得知丙洞靈芝峰下有漢仙人劉根禁閉的怪人吳角,連同所藏道書,到日也要出世,應為令賢、寶玲二女所有。於是前往查探,向吳角說了幾句,便將蛟屍運走。
  當日前往洞中等候二女,不料有兩散仙和一妖黨得信趕來,欲往盜書。先是言語失和,雙方動手,郝子美將妖人殺死,戰勝了兩位散仙,雙方並成了朋友。子美告以真人道書留賜二女,內有火精吳角防守此書。二散仙深知吳角厲害,中止前念,只請將來借書一觀,或由二女摘要傳授。子美應諾。跟著二女發現前洞隱藏的一個左道妖人為人所殺,由瀑布中尋入丙洞。
  子美授完機宜,立和二散仙由水洞飛往毒龍谷。剛一出洞,清苕夫婦同了浦文珠、王蘊華、齊良、彭勃、孫同康、孫毓桐和自己的愛妻,也相繼到了。談了不多一會,忽聽破空之聲又勁又疾,十來道青黃灰白的異派中遁光,已經橫空穿雲而來,同向谷中飛墜。當地恰有兩座對立的高峰,都似朵雲飛湧,上豐下銳,相去約有七八十丈。
  於是各據一座峰頭,由為首四妖人先出,上來各用飛劍法寶單獨相對。無如彭勃和清茗夫妻法力甚高,鬥不多時,和三人交手的全都送了性命。妖黨也陸續來了多人,均是能手,內有兩個蠻僧邪法更高。正布魔陣,二女忽同新收門人葛浩飛出。本門隱形法一望即知,清苕恐二女冒失行事,忙令蘇筠前來阻止,令緩上前,靜聽號令發難。不料微一疏忽,被內一妖人警覺,幾被看破。
  蘇筠等四人剛把話說完,邪法已經發動。二蠻僧手掐訣印,朝前一揚,一聲雷震,突有三十六個手持長劍幡幢,高達一丈五六,相貌猙獰的神將,已在空中出現。腳下各踏著一朵血也似紅的蓮花,將手中長幡一擺,立有萬道紅光,千重黃霧,將眾人一齊籠罩在內。眾人認出此是蠻僧所煉三十六相神魔,知道厲害。孫次嫻忙將大乙金鱗舟放出,招呼眾人速聚一處,將身護住,再破邪法除害。
  蘇筠母女師徒四人應聲飛去,聚在一起,這時蠻僧魔陣已然發揮全力,在三十六面魔幡招展之下,已成了一片血山火海。最厲害的是神魔手中長劍,各射出大股碧螢一般的妖火,紛紛爆炸,猛烈異常。太乙金鱗舟已化成一條梭形金舟,眾人藏身其內,各用法寶、飛劍,由兩幡側光小門內飛出對敵,各自相持不下。
  此寶原是妙一夫人所賜仙府奇珍,與昔年南海玄龜殿易周夫妻賜與乃孫易鼎、易震的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相似。眾人又有好些至寶仙劍,只在舟中施展威力,往來衝突,也無敗理。清苕因奉師長密令,說這夥妖孽淫兇狠毒,無惡不作,如能除去,實是一件大功德,意欲乘機一網打盡。
  又因蠻僧所煉三十六相神魔,與昔年雲南二惡同一傳授,如不就此除去,不知要害多少生靈,逃走一個,便留隱患。如仗法寶、飛劍之力將其擊退,非不可能,但蠻僧刁狡,見勢不佳,保不住棄眾逃走,再要除他,便極艱難,為此不肯發揮全力。於是假裝被那血光滯住,不能脫身,暗中卻各用法寶、飛劍、太乙神雷聯合夾攻,使其小受損害,因此激怒。
  蠻僧原知峨眉派的厲害,上來也頗慎重,表面發狂喝罵,心實情虛。及至金鱗舟出現,看出敵人法寶威力,越發駭異。本來首鼠兩端,想起雲南二惡那麼高法力,便因不知進退,致惹殺身之禍,暗自驚疑,要想相機行事,稍覺不妙,便作抽身之計。
  後見敵人藏身金舟以內,雖然一個未傷,神雷寶光也頗強烈,但似被困陣中,不能隨意移動。自覺近來魔法越高,有些得意。不料敵人金舟內忽射出兩道金、紅色的寶光,才一出現,便合在一起,長虹電射,不朝四外魔光血焰掃蕩,竟然迎面射來,來勢特急,驟出不意。
  旁立妖黨和蠻僧的愛徒兩人因知魔陣厲害,又曾奉命不許動手,由他一人上前。誰知敵人法寶這等厲害,精虹到處,不及逃避,蠻僧兩愛徒和另一妖人首當其衝,立被裹住。同時後面又是一道鏟形青光飛到,只閃得兩閃,三妖人同時慘死。蠻僧本人和眾妖黨也差點沒有波及,嚇得紛紛逃遁,一陣大亂。
  蠻僧不知孫同康夫妻暗受清苕指教,特將雙鏡合璧,連同太乙分光鏟猛飛出去,故意殺上幾個妖黨,激發敵人怒火。蠻僧一時大意,忘了敵人就在對面峰頭,以為對方自保不暇,無力還攻,不曾倒轉方位,致被敵人乘虛猛擊。等到警覺行法,挪移中宮主位,愛徒及同黨三人已遭慘殺,並還鬧了一個手忙腳亂,本身也幾乎受傷。
  想起方才所說大話,實在難堪,不由怒火上攻,激發凶野天性。又見敵人雖然僥倖傷了三人,因陣法已然倒轉,寶光儘管上下飛射,已經不能再傷人,金舟始終未見移動。陣中魔火血焰卻被敵人寶光、神雷頻頻沖散,雖然隨滅隨生,蠻僧本身元氣也受不少損耗,又是痛惜,又是恨極。
  暗忖:「這幾個敵人只是法寶厲害,功力卻不高。反正成仇,愛徒已為所殺。這類魔光血焰連那神魔均與本身之靈息息相關。與其持久損耗,不如施展全力,猛下毒手,既可報仇,還可將這些仙府奇珍奪為己有。」
  貪心一動,蠻僧更不再計利害,厲聲怒喝:「狗男女傷我徒兒,今日教你死無葬身之地!」隨將舌尖咬破,朝外一噴,化為三十六股血光,朝眾神魔飛去。
  神魔張口接住,凶威立時大盛,同聲怒吼,各將手中幡、劍一揚,帶著大片魔光血焰,朝眾人猛撲上去。蠻僧緊跟著回手一放,烈火袈裟上面所佩一枚金環,連同一柄月牙形戒刀同時飛起,化為一團紅光,日輪也似帶著一道形如新月的寒碧光華,朝空飛起。
  清苕知這兩件均是魔教中至寶,厲害非常,又與蠻僧性命相連,如能破去,蠻僧必死無疑,神魔卻難全滅。正想令令賢、寶玲下手,忽聽極緊急的破空之聲由遠而近。心想:「妖黨已全到場,只差一人未來,但與此人路數不對,怎會有此破空之聲?」疑有別的強敵尋來。
  猛又聽遙空中傳來極淒厲的異嘯,雜以陰風怒號鬼哭之聲,知道未一個強敵也將到達,忙命眾人戒備。話剛出口,一道紫光中現出一個猿臂蜂腰,英姿勃勃的美少年,突然自空飛墮,揚手先是一蓬黃色光網飛起,晃眼展布。陣中已被魔光血焰佈滿,本看不出陣外景物,那光網卻強烈異常,籠罩在外,宛如一個其大無比的黃晶罩子,將全陣一齊扣住,精芒若電,照得裏外通明。
  千重魔火血焰全都減色,現出空隙。仿佛一團團似火非火的暗赤焰影,在陣中飄動,與先前一色深紅迥不相同。少年也已飛降,眾人認出來人正是水仙夫婦的情敵茹黃沙,雖然來意難定,照此行事,分明魔陣已被制住。正要詢問,對面敵黨已然迎上前去。
  原來蠻僧正在得意洋洋,想施毒手,不料有人飛來,一到使用法寶,連敵帶我一齊罩住。當時魔焰無光,凶威大滅,疑是對頭,不由大怒,忙指空中日月刀環,待要迎敵。
  忽聽為首同黨大聲喝道:「此是茹道友,不是外人,待我問來。」
  同時為首三妖人已迎上前去。茹黃沙不等開口,便把長眉一揚,笑問道:「你們將我約來,可知我向不無的放矢,可有什麼酬謝麼?」
  三妖人雖知此人不好說話,總想邪正不能並立,必能同仇敵愾,法力又高,如能得他為助,比約別人更操必勝。嗣聽往約的人歸報,說他未置可否,面有笑容,以為此人向來難測,照此神情,許蒙相助。
  鬥了這半日,連另約的一個能手全未到來,妖人心想:「敵人已被魔陣困住,這兩人只來一個,立可成功。」忽然飛到,還在驚喜,不料上來先把敵我一齊用法寶罩住。
  雖覺此人過於狂做,仍認定是自己一黨,惟恐蠻僧不識,引起誤會,連忙迎上前去。一聽口氣不善,但義不敢觸怒,只得忍氣吞聲,強笑答道:「峨眉鼠輩專與我們為難,深知道友仗義,為此求助。敵人所用法寶多是仙府奇珍,如能成功,任憑道友隨意選用如何?」
  茹黃沙哈哈笑道:「自來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。他們雖是你們仇敵,與我何干?只說將我請來,必知我的慣例。誰知巧使利用,由我出力,成功以後,再略分潤兩件贓物。你們倒想得好,可惜我向不受人愚弄,峨眉無仇,不犯樹敵。不過我照例不肯空手回去,你們既未備有謝禮,且將這日月刀環和三十六相神魔借我作一押頭。我倒看看狗頭橫眉豎目,意欲如何?」
  說時蠻僧早看出對方詞色強橫,心中氣憤,只礙著主人不便發作。聞言大怒,未及施為,不料對方動作神速,出人意表,話未說完,揚手一指,那緊扣魔陣外面的黃色光網連閃兩閃,所有陣中魔光血焰和那神魔刀環,竟似遇見剋星,被一種極大力量吸住,隨同茹黃沙一起騰空直上。
  妙的是敵人法寶一件也未吸去,天色也重返清明,敵勢大盛。為首三妖人聞言也是情急暴怒,正待翻臉,魔陣已被收走,敵人又復夾攻而來,急切間無計可施,只得各以全力抵禦。蠻僧因與神魔心靈相合,更是情急萬分,見此情勢,心膽皆寒,將手一指,飛起一朵血焰青蓮,騰身其上,意欲追去拼命。做夢也沒有想到對頭自知孽重,數限將終,特意趕來為清苕等除此一害,借報不殺之恩,並使自己先期兵解,胸中早有成竹,拼舍一件法寶,與之同盡。
  蠻僧剛一追趕,忽聽茹黃沙哈哈大笑道:「狗蠻僧,你比我造孽更多,今日運數已終,休想活命!」
  隨聽遙空中厲聲由遠而近,有人大喝道:「只怕未必!」聲到人到,來勢神速已極。幾方動作都快得出奇,這原是同時發生的瞬息間事,共總不過兩三句話的工夫。
  蠻僧瞥見空中光網逐漸縮小,神魔血影由濃而淡,晃眼成了數十條大僅尺許的碧影,在光網中左沖右突,跳蕩不停,心神隨同震悸起來,只那刀環尚是原樣。情知此舉關係存亡,除用這日月刀環將敵網震破,或能保得一命,否則休說神魔消滅,受害甚大,再被對頭擒去,更是日受煉魂慘痛,永無出頭之日。
  情急拼命之下,蠻僧以為刀環乃師傳性命相連之寶,敵人雖然收去,尚未顯出凶兆,立意死中求活。於是暗使邪法,還未追近,揚手先發出一個訣印,網中刀環光華驟轉強烈,神魔鬼影卻是越淡。驚懼亡魂中哪知厲害,聞得遙空異聲,大片黑影急如狂潮,中雜陰風鬼嘯之聲,鋪天蓋地而來。存亡關頭,未及查看,魔法已然發動,於是上了大當。
  蠻僧見刀環未受敵制,魔光暴長,方覺有望,猛瞥見光網中現出兩團豆大黑影,投向日月兩光之中。才一接觸,突發奇光,由黑轉紅,變為銀色,電也似急,倏地爆炸。同時外層光網猛然往裏一收,兩下一湊,只聽極清脆叭的一聲巨震,連光帶網中魔影刀環全數消滅。蠻僧看出不妙,卻因勢大猛急,連念頭都不及轉,心靈剛一大震,一點亮若銀電的寒星已是當頭打到,當時全身炸裂。眾人飛劍追上一絞,形神皆滅。
  另一面,異聲黑影中的妖人也已飛來,厲聲大喝:「狗賊賣友求榮,討好敵人,今日教你知我厲害!」
  說時遲,那時快,一片黑色妖光中現出一條形如白骨的鬼影,已猛朝前飛來。茹黃沙大笑道:「無知惡鬼,你今日和我一樣難逃定數,兇狂何用?」
  隨說,揚手便是一團團的碗大黃光朝鬼影打去。那鬼影甚是厲害,黃光打到身上,當時爆炸,黑煙略散,晃眼聚攏,稍微停頓,又猛撲上來。茹黃沙也不理他,一面把手中戊土神雷一連串向上打去,暫阻來勢。一面往眾人立處飛落,見面笑道:「我今日數限將終,李道友功力最深,賜我一劍如何?」
  清苕看出他捨命相助,欲求兵解之意。黑影中惡鬼乃新來強敵,所煉白骨呼魂邪法狠毒無比,勢疾若電,只一上身,便如影隨形,附骨之疽,死活隨著妖人心意,受盡苦痛,元神必保不住。又見當空已被大片黑影籠罩,知妖人恨極茹黃沙,性又驕狂自恃,欲為蠻僧報仇之後,再以全力發難。一面忙用傳聲暗告令賢、寶玲,帶了葛浩準備下手。
  清苕一面笑答:「道友既欲轉世重修,敢不遵命,請自留意。」
  說完,手指處,剛把飛劍放出,茹黃沙見劍光來勢甚慢,迫不及待,猛一回手,將所剩數十粒戊土神雷一齊朝空打去,人便迎著劍光飛來,當時屍橫就地。清苕見他元神離休飛起,恐其不易沖出妖幔之外,忙喝:「道友快到這裏來,少時再走不遲。」
  隨說,一片金霞將茹黃沙元神護住,接往金鱗舟內。本意邪法厲害,恐其受傷,哪知戊上神雷威力甚大,又是數十粒連珠齊發,那白骨鬼影竟被震散,連珠霹靂聲中,滿天空都是黃色雷火橫飛爆炸。一時黃塵高湧,煙光亂爆,宛如暴雨上下激射,高出重霄,當頭黑影競被衝破一個大洞。他才知茹黃沙原有準備,多此一舉。
  齊、孫、葛三女本定自空發難,無莫奈當頭黑影佈滿,正想不出如何上去,一見黑影衝破一洞,立時乘機往上飛去。眾人見三女離開金鱗舟,想攔無及,正代擔心,三女膽大機智,已然隱身飛出重圍,黑影也由分而合。惡鬼似知眾人防身寶光強烈,不敢硬拼,忽然隱去。
  黑影中立有一個滿頭白髮,形似骷髏,身穿麻衣,背插麻幡,手執一技喪門劍的妖人自空飛降。對陣妖黨好似絕處逢生,齊現喜容,同喊何真人,迎上前去。
  妖人乃妖屍谷辰的師弟白骨真人何巨,雖還不如谷辰善於玄功變化,邪法卻極厲害,所煉惡鬼呼魂大法尤為狠毒。
  見眾妖黨歡迎禮拜,口喝:「你們速退一旁。」揚手先是一片慘白的妖光,將眾妖黨罩住。
  這時眾人因想一舉成功,法寶多半收回,裝作退守,只將幾口飛劍對敵。妖人一現,孫毓桐見此醜怪模樣,氣他不過,忙把雙鏡合壁飛出手去。何巨己把話說完,瞥見七八道劍光捨了眾妖黨,朝他夾攻,又見兩道精虹聯合飛來。看出厲害,身形一閃,忽化為十來個同樣妖人,各在一片灰臼妖光籠罩之下時隱時現,出沒無常,身後妖幡各冒起一個惡鬼影子,晃眼加大,一個個相貌猙獰,各伸出兩條長大鬼手向下亂抓,空中妖光邪法立似天塌一般,往下壓來。
  孫毓桐寶鏡光華雖然強烈,然而只擋住一面,覺著壓力大得出奇。四圍的煙霧宛如實質海水一般,由兩側壓將過來,太乙金鱗舟立被滯住。數十百條鬼手交織如梭,網一般密層層纏繞金舟之外。儘管那麼強烈的寶光,妖人依然厲聲慘嗥,前僕後繼,一點也不害怕,並且越聚越多,綁也越緊。金鱗舟乍看好似不能移動,眾人俱都著起急來。惟獨清苕夫婦與彭勃微笑不語,只令眾人謹守舟中,不要探頭向外。
  孫氏夫婦也縮退回來,悄問清茗:「邪法如此厲害,令賢姊妹能夠一舉成功麼?」
  清苕點頭笑道:「這邪法還不算凶,還有一個強敵三影神君康環,更是難鬥,如不就此除去,又留隱患。我已傳聲二侄女聽命行事。這廝不但邪法甚高,人更刁狡,也許此時已到,正在鬧鬼都說不定。否則太乙金鱗舟乃本門鎮山之寶,如非要想一網打盡,早就發揮威力,何待此時?」
  彭勃忽然驚喜道:「這廝來了,我們且緩下手,看他到底有何本領。」
  話未說完,忽聽聲如狼嗥似的一聲長笑,對面妖陣中忽然飛來一個美少年,雙手各指一道深黃、暗紫色的光華,宛如千萬繁星連成一股,閃變不停。
  少年一到,朝金舟看了看,笑道:「何師弟你休大意,此是峨眉鎮山之寶,豈是你所能制?連我還不一定就能成功。敵人久戰不退,必有原因,莫要中了他的詭計。待我上前試他一下,如不成功,等我法寶煉成,尋他算賬,一樣報仇,無須急此一時。趁早隨我回山,免得上當。」
  說完,手指處,兩道星光長虹也似忽然化作兩圈,將金舟束定。少年正是三影神君康環,見星光將金舟束定,儘管金光亂爆,雷火群飛,仍似有些不信,正在東張西望。彭勃深知妖人淫兇狠毒,仗著煉就身外化身,屢受諸先進同門圍攻,均被逃脫,看出他滿臉驚疑,心意不定。
  彭勃也沒和眾人說,突將師傳至寶戮魂針由金光小門內發將出去。只聽「呱」的一聲厲嘯,康環身後忽現出三條人影,妖光變滅之間,似已受傷。不知怎的,反倒高興起來,一面飛起一道尺許長的碧光將飛針敵住,一面張口一噴,兩道環形星光突然加盛,漸漸帶了金舟離地飛起。清苕見是時候了,立即傳聲空中三女,令即施為。
  原來康環多疑善詐,認出金鱗舟是峨眉至寶,一見那麼容易就被星光束住,先還不信。後見彭勃發針傷他,又見那舟停在對面舉頭不動,誤以為敵人初得此寶,功力尚差,不知發揮牠的威力妙用。自恃邪法神通,妄想連人帶寶攝回山去。於是試用全力,將那兩道星光緊束金舟,往上一提。雖覺沉重非常,但是敵人勢絀,居然攝離地面兩三丈。
  康環以為有望,正在高喊:「師弟助我一臂!」猛瞥見當空有一團具有七色寶氣,形如日輪的金光異彩突然出現,厲聲大喝:「師弟留意!」隨說人早飛起。同時叭的一聲清脆之音,日輪倏地爆散,化為滿天彩絲,中雜無數火星,火山崩墮一般往下壓來,全陣立被籠罩在內。
  跟著那無量數的火星紛紛爆炸,互相激蕩。當時紅雲千丈,烈焰騰空,滿天火星密如驟雨,交相激射。眾人也同駕金舟往上飛起,上下會合,聲勢猛烈,震耳欲聾。眾妖人怎禁得住,吃那火星當頭罩下,連人帶寶光一齊裹住,被火星震得形神皆滅。只康、何二妖人各在妖光護身之下沖煙冒火,破空直上。
  何巨正往上飛,忽見火海中飛來一個少女,不知那是葛浩,因見對方空著雙手,無什寶光防身,驚慌逃命中,妄想就勢攝回山去,手一揚飛出數十條黑影。葛浩原因令賢、寶玲在歸元幡防護之下,專心一意對付康環,瞥見另一妖人在一片濃厚的灰白妖光護身之下破空飛遁,滿天火星飛射中,妖光雖然逐漸消滅,減去好些,仍在向前飛遁,恐被逃脫,身形一閃,攔住妖人去路。
  葛浩正要發難,一見妖人下手,把口一張,大股紫焰激射出去。何巨方覺厲害,紫焰已將身外妖光衝破。何巨本來全身已被火星彩絲裹住,已難掙脫,哪禁得起這類內丹純陰之火,當時嚇得亡魂皆冒,只慘嗥得一聲,先被紫焰迎頭一罩,全身立被燒成枯炭,火星往上一合,連煙也沒有冒起一絲,便已消滅。
  葛浩除了妖人,瞥見康環原身已經伏誅,化為三條黑影,正分三面,電也似急,各在黃、紫二色妖光籠罩之下沖煙冒火,分頭飛馳。一條被金鱗舟沖散,再吃火星一裹,首先消滅。一條在火海中正往前沖,迎頭遇見一團天星球所化日輪罩向身上,叭的一聲,炸成粉碎。
  另一條星光較稀,已決沖出重圍,令賢、寶玲二女在歸元幡下發放天星球,瞥見黑影飛來,正迎上前攔住去路。葛浩知那天星球乃靈空仙界隕星煉成,星星之火具有極大威力。師父雖有歸元幡,隔遠尚可,相隔一近,便禁不住那猛烈的威勢。身是火精,卻非所懼,仗著飛遁神速,忙即追去。快要到達,瞥見師父幡後飛起一蓬五色雲網,晃眼展布成千百丈方圓一大片,朝妖人迎頭網去。
  耳聽舟中大喝:「葛浩速退!」金舟忽然向上疾飛,葛浩連忙掉頭趕去。妖魂似知不妙,也忽匆匆追來。葛浩知他看出破綻,想要冒險隨在舟後沖出重圍,忙回身張口一股紫焰,迎頭噴去。妖魂看出厲害,慌不迭往後一退。就這一停頓之間,幡後飛起來的大片五色輕雲已連妖魂帶那滿空彩絲火星一齊網去。
  跟著歸元幡後閃出一個白髮美婦,原來正是白髮龍女崔五姑。這時滿空火星被那輕雲網定,晃眼縮成一團,正輕飄飄地往崔五姑手中紫晶瓶上飛去,「滋」的一聲,倏忽不見。
  眾人上前拜見之後,崔五姑笑道:「方才兩個妖孽,自從峨眉鬥劍以後,連被他漏網三次,多害無數生靈。我防他們機警狡詐,惟恐天星球除他們不了,令賢、寶玲未必擋得住,再被逃走,又留後患,特意暗中趕來,隱在歸元幡後,準備萬一,果然殘魂幾乎漏網。
  「你們的凌師叔與大方真人、嵩山二老,也在縹緲峰上下棋觀戰,立意要你們成此大功,以便同隱洞天莊,完你們五家夫妻十一人當年宏願。此番回去,可先閉戶潛修,不久當道還要來尋,運數所限,可以善言推謝,如嫌糾纏,不妨遷居別處。縹緲峰各位師伯叔本為防備你們力量不夠,致被妖人逃走,親來察看。話已說完,無須前往拜見,各自回轉洞天莊去吧。」
  眾人聞言,一同拜謝領命,崔五姑隨即飛走。眾人又朝縹緲峰上諸位長老望空遙拜。
  次嫻隨對眾人道:「崔老前輩真個疼愛我們,明知不會有事,仍然親來暗助,真令人感激不盡。坐船氣悶,可命門人仍坐原船上駛,我們由空中飛回去吧。」
  眾人俱都贊同。因天星球威力太大,毒龍谷已被天球星炸成一片劫灰,眾人先用法力吸上湖水,淤成大片沃土。再飛江陰,尋到原船,告知門人,當日由空中飛回洞天莊去。由此按照師傳,五家同修,夫妻合籍。不久去往峨眉仙府,拜送各位師長道成飛升。
  又修了若干年,移居新疆天山腳下大漠莊,大破冷魂峪,取出被人盜走的金丹(另有專書《天山飛俠》),終成地仙,不提。

返回 開放文學

訪問統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