僕自客歲,以病家居,杜門卻掃,經卷藥爐,自安禪悅。匪惟無心世事,即筆墨生涯亦擬拋棄。顧以《新北京》、《天風》兩報主者,均為多年朋友。拙著《蜀山》、《青城》兩小說,同未完卷,欲罷不能,延至今邇。僕既病且懶,初意此二報而外,不復肆為筆孽,再有寫作矣。上月《實報》主人以某君之介,囑撰小說,以疥欄尾。辭不獲允,迄未報命。頃又一再敦迫,詞意殷勤,若欲必得。勉草斯篇,用圖塞責。竊思武俠小說久成濫筋,僕更倫荒,何當俊賞?明知巴里之言,難為《實報》增重,第幼隨宦轍,性適嬉遊,長更旅食四方,頻年流轉,足跡所經,實半國內。茲者志事弗應,意復慵散,未了中年,幾類枯僧。獨於山水癖嗜,結習難忘,登臨莫遂,猶存遐想。每當風雨晦明,煙晨月夕,輒復坐溫舊夢,神往竟日,以是道裏山川,時縈胸臆,每借小說,寄其幽情。雖筆致庸凡,學殖未逮,不足以狀丘壑林泉煙雲變態之奇;然景因實踐,記類寫真,篇中道裏山川之所由涉,風土人情之所由履,其視此為臥遊之資乎?
  江南為吾國文物富庶之邦,而兩浙山水之秀麗,又復由於東南諸省江山毓秀,人才輩出,岩壑幽樓,盡多奇士。惟以此輩英男俠女,大都遁跡林泉,遊神物外,襟懷淡泊,性慕沖虛。即有任俠尚義之行,亦多是我行我素,不喜世知。鄉里老儒,標榜性理之學,偶涉奇跡,便認為怪力亂神之言,於所不語,志怪談鬼之人大都坎凜終身。我何人斯,敢犯時忌!偶有聞見,往往掩耳疾走,若將浼焉,匪惟不敢言,且亦不敢聞,筆之於書更無論矣。其身受者,又多無告窮黎、寡識編氓。以故敢言者不能傳,能傳者不敢言,豪情勝事只在民間,終不達于士大夫之耳目。文人筆記間有載列,亦以忌避孔多,語焉弗盡。冠帶之人尚且謂其非情,譬之寓言,甚或目為邪說,多所垢病。歲年淹沒,於是乎其傳者寡矣。
  作者漫遊四方,喜聞異事,登臨之頃,每就山僧野道、村老逸民,促坐清談,詢以所知,而于遊俠跡事尤多嚮往,廿年塵跡,聞見殊多,是有記焉。

 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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