審禾苗

  自古奪閨領袖,皆由父母刻成。姑息大過禍必臨,徒怨紅顏薄命。
  山西高平縣有一廖彰德,妻胡氏,子永貴,家富無規;四旬生一么女,名桂英,容貌秀美。彰德夫婦極其愛惜,從小慣習,任其穿紅著綠,看戲觀燈,與他修一繡樓,極其高大,四面皆窗,一面臨路,以便悶時觀玩。
  一日,鄉中有人祈福,桂英去看,途遇屠夫,見掛英美貌,目不轉睛,胡氏反說女兒美貌動人,洋洋得意。次日,屠夫假言到他家買豬,走至樓邊正逢桂英臨窗繡花,因觀燈熬夜在打磕睡,只看見半面。桂英心煩體悶,遂將小旦所唱之歌唱來解散,唱道:「奴的情郎哥,你聽著,奴家有話對你說。自從那日相逢過,朝夕思想在心窩。」又記不全,又打瞌睡,將這幾句話唱了又唱。屠夫只說有意於他,喜得手舞足蹈。那知事又湊巧,正逢桂英咬斷線頭唾向窗外,落在屠夫臉上。屠夫嘗了又嘗,想爬上去,樓高無路。忽聽狗咬,忙轉身向前,見長年出來,屠問:「廖大爺有豬賣,特來看下。」長年曰:「他豬不賣,要留來嫁女。」屠問:「他女嫁與誰人?」長年答:「嫁與王正邦做媳婦,八月十六的期。」屠夫聽了,如水潑面,好生莫趣而去。
  再說王正邦放印子賬起家,後來大利盤剝,買得有百多畝田,片善不修,子嗣乾貴,求神許願,四旬方生一子,取名茂生。因愛惜過甚,穿的要綢緞,吃的要雞魚,正邦一一順從去辦。又好食鵝掌,家中養鵝數十,由他殺吃造罪,因此瘦弱多病。十六歲被人引誘嫖賭嚼淫,無所不為。父母憂氣,因想把媳接回絆住他足,於是請媒送期,迎賓治酒。這廖彰德接期備辦嫁奩,請外甥何良易與子永貴送親。
  這何良易生得俊秀風流,言語諧謔,愛談閨閫,十八歲已列前茅,十分得意。今聽舅爺請他送親,把衣帽袍靴辦得蘇蘇氣氣。及新人進門,人人都誇獎道:
  穿帶時興款,容顏美且都。
  行俏風前柳,步痕三寸餘。
  是夜,把上賓安睡橫屋下房,上房即是新人。何良易聽得諸親送新鬧房,說說笑笑,好不心熱,想去打個和聲,奈是上賓身分,遂與永貴解衣就寢。更深寂靜,起來小解,吃袋水菸,忽聽新房大聲連喊「有賊殺人!」良易問:「在那裡?」答:「在新房!」良易急忙去看,進步太快,撞著抽屜,上放燈盞,油滿一淌即息,轉身絆物,一溜跌地,起得身來,王正邦與賓客俱至,問「殺何人?」桂英答:「殺了你兒!」正邦提燈一看,手足尚在抽搐,口不能言。問:「賊在何處?」答:「已出去!」四尋無跡,轉身見何良易滿身是血,拉著罵曰:「你做的好事!為甚把我兒殺死?」良易曰:「我聽喊往救,行快撞息燈光,絆物跌地,被血污衣,親翁不要亂說!」桂英曰:「賊從床下出來,你兒捉住,賊抽刀反手把他殺死,表兄來時賊已出門,公公不要冤屈好人。」正邦曰:「我知你兩人做的事!早在娘家通姦,設計殺死我兒,好做長久夫妻,你還替他辯嗎?」良易曰:「親翁何故亂言壞人名節?」正邦曰:「此時不與你說!」即叫僱工將二人捆綁,急得桂英眼淚雙流。正是:
  渾身有口難分辯,遍體生牙說不明。
  次日,押起二人進縣,喊冤遞呈。官坐堂審問,王正邦說同謀殺夫;桂英說賊出床下,夫捉被殺;何良易說聞聲往救,跌地血污。官將二人鎖押,即來勘驗。到了王家,從新房至外四處一看,並無盜口,新郎係脅下一刀廢命。問王正邦曰:「你進房時死了未曾?」答:「尚有(一)線氣。」官曰:「諒必賊殺了人逃雜客中,黑夜莫辨,你須慢慢查訪。」正邦曰:「若賊逃走,定有形跡,民聞聲即往,橫房正門末開,只何良易一人在房,週身是血,怎不是他?」官點頭。回衙先提良易上堂,問曰:「你既是讀書人,為甚不知法律,把新郎殺死?今見本縣,還不從直訴來?」何良易叩頭訴道:
  大老爺在上容告稟,聽學生從頭說分明。
  自幼兒寒窗讀孔聖,知禮法從未壞品行。
  廖舅爺前日將我請,要我送表妹過王門。
  我再三推辭不應允,他總說少人去送親。
  到王家安我下房寢,上房中賓客鬧沉沉。
  有的要新娘斟酒飲,有的要划拳把令行。
  直鬧到三更方寂靜,忽聽得在喊賊殺人。
  我恐怕賊子遠逃遁,放菸袋急往新房奔。
  走快了撞得抽屜震,油裝滿一淌息了燈。
  黑暗中絆屍將我滾,污得我一身血淋淋。
  王親翁出言多不遜,誣告我同謀殺夫君。
  大老爺清廉如明鏡,施宏恩釋我轉家庭。
  「膽大狗奴!你未殺人,血從何來?還要強辯!左右與爺重責四十,看你招不招?」
  呀,大老爺呀!
  我並未謀殺人性命,不問清然何就動刑?
  況學生讀書望上進,焉能夠傷命犯邪淫?
  「狗奴!又非同姓,何故送親?況俱年幼,姦情顯然,強辯做甚?左右與爺夾起!」
  這一陣痛得實難忍,夾得我屎尿一齊傾。
  連催刑時死又時醒,好似那滾油在煎心。
  想招供又把聲名損,不招供難受這非刑。
  讀書人品行當要緊,生或死於我如浮雲。
  不怕你王法如爐狠,其奈我銅頭鐵背身。
  「有招無招?」
  要招供學生有一論,除非是紅日往西升!
  官見何良易不招,大怒,命左右趕緊催刑,良易抵死不招。官命帶下,又將廖桂英喚上堂來,罵曰:「你這賤人!為甚與何良易通姦,同謀殺夫?今見本縣還不招嗎?」桂英叩頭哭訴道:
  大老爺坐法堂容奴告稟,小女子遭冤屈實在傷情。
  花燭夜奴的夫上床方寢,床底下忽然間鑽出一人。
  奴此時只駭得三魂不定,夫一見跳下床就把賊擒。
  賊反手將奴夫一刀廢命,奴急喊賊慌忙逃出房門。
  「膽大淫婦!你夫分明是何良易殺的,還要強辯做啥?好好招了,免受苦刑。」
  呀,大老爺呀!
  何良易在下房與兄同寢,焉能夠進新房持刀殺人?
  況且有眾親戚同床睡定,難道他會法術能夠分身?
  「哼!膽大淫婦!還要替人辯白,實在可惡!左右與爺掌嘴四十!」
  這一陣打得我牙關血噴,說姦情就打死也不認承!
  無憑據把命案糊塗亂問,平台地誣卻我一個臭名。
  「膽大淫婦!你自己做的事,還說本縣誣你,實在可惡!左右拿拶子來拶起!」
  這一陣受拶刑如要過命,拶得我十指頭碎骨斷筋。
  倒不如招了供死也快信,好去到閻王殿告訴冤情。
  尊一聲大老爺把刑鬆陣,奴情願招命案通姦犯淫。
  早商量來送親把夫命盡,我二人好配合百年長春。
  官見桂英招了,命把何良易帶上,良易見桂英已招,辯也無益,亦招同謀殺斃。官命二人畫押,分丟監卡。
  卻說水貴回家告知父母,彰德夫婦哭得死去活來,即命人到何家說信,辦銀進縣看女;聞已招供丟監,忙到監門對禁子說明,進去見桂英身帶刑具,形容憔悴,喊道一聲「兒呀」即昏死在地。桂英聲聲叫喊,半晌醒轉,哭得氣噎聲嘶。禁子上前勸曰:「廖大爺,你既愛女,何不早把監和,鬆了刑具,免得受苦。」廖老與女犯說明數目,把錢付好,又拿些錢與桂英使用,方才出監。來至卡門,見何老夫婦亦來,各訴冤苦,求禁子開門進卡。見何良易鐵繩鎖項,鐐足肘手,拴在廁邊,何老夫婦哭曰:「呀,兒呀!你如何就是這樣了?」良易曰:「爹媽不知,因兒無錢和卡,受盡私刑,把兒弄得不死不活,度日如年,實在難過!」何、廖四老見此情景心如刀絞,有的哭兒,有的哭外甥,幾人哭成一團。良易再三把父母、舅爺勸解,方才收淚。廖彰德拿錢與良易把卡和了,又在城內請一老媽與二人送飯,回家哭泣,無計可救。
  卻說縣官清了二人口供,竟以「因奸謀殺」詳文進省。上司見文,心想:「既有奸倩,何得在花燭時謀殺?況止憑血衣又無凶刀。」心中疑惑,把文批駁。
  再說縣官雖是科甲出身,極其任性,又不聽師爺的話,見上司把文批駁,說無凶刀,復提何良易問曰:「你這狗奴!當夜殺了王茂生,將凶刀放在何處?好好獻出,免受苦刑。」何良易曰:「忙迫之間,不知失落何所。」官大怒,命左右夾起。良易無法,只得推在桂英身上,說:「交與表妹去了。」官又把桂英提出追問凶刀。桂英曰:「賊殺人逃走,那見凶刀?」官罵曰:「你這淫婦!還要反供嗎?」即命掌嘴四十。桂英冤氣塞胸,號陶大哭。官見不說,又喊動刑。桂英忽想一計,因曰:「凶刀當夜藏在箱內,帶進縣來,在路登廁,將刀丟在路旁,不知何人撿去。」官罵道:「胡說!」又掌嘴二十。桂英抵死都說丟了,官無奈仍命監禁。五日又比,桂英痛苦難當。他父聽得進監來看,見桂英目腫面黑,形容枯槁,說道:「兒呀,你然何這般模樣了?」桂英見問,氣得半晌說不出話,哭曰:「痛心的爹爹,你怎知兒的苦楚?聽你兒說來!」正是:聞者傷心,見者流淚。
  見爹爹不由我柔腸寸斷,止不住傷心淚濕透衣衫。
  不知兒在前生作何罪犯,花燭夜賊殺夫把兒牽連。
  又冤誣何表兄捆綁送縣,說與兒通姦情謀殺夫男。
  堂上官不容我二人分辨,不招供拶十指痛徹心肝。
  兒無奈認同謀想把刑免,只說是早些死不受摧殘。
  又誰知無凶刀不能定案,為此事逼得兒死去又還。
  頭一次打四十嘴皮掌爛,打得兒牙齒落血似湧泉。
  過五日又追比要把刀獻,傷未愈又受傷飲食難沾。
  到監來臭蟲多蝨子成串,將週身咬爛了變成瘡疳。
  每一夜到五更不能合眼,白日裡想苦情珠淚不乾。
  呀,爹爹呀!
  有一言未出口痛裂肝膽,須念兒命運苦無辜遭冤。
  倘若是丁封到剝皮問斬,望爹爹收兒屍莫等狗銜。
  逢年節在門前潑碗水飯,又與兒多焚化幾張紙錢。
  恕你兒養育恩未報半點,從今後不能夠送老歸山。
  父女情自今朝一刀割斷,要相會除非是夢裡團圓!
  二人大哭一場,方才回家。桂英在監捫心自想:「我愛繡字跡,又好打扮妖嬈,觀燈看戲。惹得浪子悅目,故出此冤禍,是我自作自受,怪得誰人?只是連累丈夫吃刀,表兄受屈,我廖桂英真乃惡孽滔天!」悔恨不已。
  不覺秋去冬來,縣官因逆上意,又兼上控極多,因此調回,另補實授。此新官姓白,名良玉,係四川梓潼縣人,清廉有才,是兩榜進士出身,於康熙七年冬月領憑上任。離高平縣不遠,天落大雪。行至一處,大班歇氣,良玉出轎觀望。但見普天似玉,遍地皆銀,寒光照耀,世界通明,心中快活。忽見坡上新墳寸草未生,片雪全無,墳尖獨生一蓬禾苗,青蔥可愛,結實將有半熟。因思:「禾乃夏長秋成,畏寒之物,今方三九,萬物枯頹,此禾獨秀,豈非怪事?」正歎息間,高平房班來接,遞本叩見。良玉問是誰家的墳,房班曰:「此地名王家溝,不知墳是誰人恭的。」時有牧老上前稟曰:「此墳是王正邦的兒王茂生,娶妻廖桂英,因花燭之夜被人殺死,故葬於此。當日正邦說媳與送親人通姦謀殺的,把二人捆綁送官,如今尚在監下。」良玉問:「招案未曾?」牧老曰:「先前不招,男夾女拶方才招認。」良玉即傳保甲來問,眾口一詞。良玉曰:「此案定有冤枉,爾等命人看守此禾,莫被牛羊踐食。」即到縣中上任。領了移交。即將何良易之卷調看,拍案叫曰:「此生冤也!豈有通姦謀夫而送親殺人者乎?」又提二人來訊,良易稱冤,掛英因訴賊出床下殺夫情由。
  官點頭,仍命監禁,即叫房班設廠:「本縣親去勘審禾苗。」次日,來到墳前把禾細看,命人挖出,又叫挖者細心,勿得損壞禾根。這禾好不作怪,有一大根從棺生出,開棺一看,才是屍口生出的。官想:「此必寓著冤情,或兇手姓名。細詳生禾之義,或禾生口,或口生禾,皆不像名字。」又想:「口中生禾,必含其谷,然後才生,意者其『韓谷生,乎?」即命掩土回衙,捉拿韓谷生,期限半月。
  差領票四處訪問。一日,來到坨子店,見有人在公廟宣講,二差去聽,講的是文帝《遏欲文》,又講個犯淫的報應。忽一人大聲說曰:「你不是打糊亂說,妖言惑眾?我犯了一生的淫,嫖不得的要嫖,奸不到的要奸,又未見報應!」講生道:「你這人才怪!此是菩薩說來勸人的,你信得就聽,信不得許你莫聽,未必菩薩都說誑嗎?」眾人曰:「那有這宗怪人!聖諭是皇上諭文,講來勸人挽回世道的,你再毀謗,我們就不依你!」其人忿恨而去。二差聽畢,回店辦菜,對門有一案桌,屠夫就是毀渝之人。差拿錢叫割半斤,屠割一塊遞差。差曰:「你也稱下,看夠不夠稱?」屠怒目曰:「老子韓谷生,割肉不消稱,高乎縣遠近,誰個不知名!」差聽名字又驚又喜,暗取鐵繩鎖起,拉回店內。眾問何事,差人取票眾看。有聽聖諭的說曰:「他先尚說犯淫無報,豈知未上一時即遭報應,被差將獲,可見於今天矣!淫孽是造不得的。」
  次日,差拉回縣,官坐問曰:「韓谷生,你為甚把王茂生殺死?今見本縣還不實訴嗎?」韓谷生曰:「小人開設屠行,從未為非作歹,況這王茂生小人認都認不得,怎能殺他?」官曰:「你把王茂生殺死,還要強辯嗎?」谷生曰:「小人品正行端,大老爺何得平空白地冤屈好人?」差稟曰:「此人未被捉時,尚誇他一生犯淫,無有報應;如今說的盡是強辯!」官曰:「不動大刑,你是不招的!」叫左右把夾棍、抬盒、拶子一齊拿來。谷生駭得膽戰心寒,忽覺耳邊有人喊他:「快招!」自知冤鬼隨身,定難倖免,只得把殺人來由,從直實訴道:
  哀求大爺將刑免,細聽小人說詳端。
  小人居住坨子店,名叫谷生本姓韓。
  開設屠行自掌案,那日賣豬下鄉間。
  見一女子真體面,去到人家把燈觀。
  次日我到廖家看,正在樓上繡花瓣。
  口唱情歌把我喊,口水吐在我嘴邊。
  心想上樓說姻眷,怎奈樓高線難牽。
  問人說道期不遠,八月十六出閣天。
  我到王家把廚辦,混入床下候機緣。
  只等賓客齊飲宴,好與新人去通姦。
  誰知賓客不斷線,出進把我碼頭攔。
  鬧至三更人盡散,新郎脫衣上床眠。
  我想此事實丟臉,肉未吃得巴身鹽。
  再遲一刻定難看,我立床下來站班。
  想來想去龜火濺,拉著新人胳膊玩。
  新郎床上來看見,拉著我就幾腳尖。
  左扭右搖難解散,一刀殺他入黃泉。
  新人駭得大聲喊,出房就往黑處鑽。
  正邦開門進房看,抽身走往廚內眠。
  次日收拾回家轉,只想神仙都不諳。
  誰知太爺明如鑒,捉拿小人問根源。
  抬盒拶子擺幾件,令我一見心膽寒。
  只得從實招了案,還望大爺要恩寬。
  招畢,鎖押丟卡。將桂英、何良易提出,又把王正邦、廖彰德喚來,官謂桂英曰:「此案皆由爾愛觀燈戲,聽些邪言唱來散悶,遂致浪子蕩意傾心,惹出這場大禍。幸喜爾出於無心,方遇本縣與爾昭雪。」又謂王正邦曰:「觀此女年輕貌美,難以守節,不如任他改嫁。」王正邦曰:「撫養老民,六旬喪子,香煙斷絕,身靠何人?我兒雖不是他殺,卻為他起禍,要他守節,替兒奉養二老,以慰遲暮。」官曰:「常言『無樹不棲鳥』,你既無後,他又靠誰?」正邦曰:「老民意欲撫子。」官曰:「既欲撫子,想你冤屈何良易,受了無限苦楚,何不以德報德,將他撫抱與爾媳配合,豈不二者兼善?」正邦曰:「好倒卻好,不知良易肯允麼?」官問良易曰:「爾幾弟兄?曾娶妻否?」良易曰:「生弟兄五人,娶已二載,今春忽死,尚未續娶。」官笑曰:「此事原非偶然,若有所使之者。今聽本縣之判,爾可抱與正邦為子,與桂英配合,結此良緣。」良易曰:「生尚有父母,豈可捨生身而事他人?況正邦曾誣告生,乃是仇人,豈可以他為父?」官曰:「爾意左矣!爾道此禍,原是爾與桂英姻緣錯,桂英不道冤不能為爾之妻,爾不受屈不能作彼之夫。況正邦告爾原屬可疑,且不惟正邦生疑,即前官亦疑爾,又何得錯怪?本縣判爾抱去,正是上合天心,下合人意,使爾無妻而有妻,桂英無夫而有夫,正邦無子而有子,那些不美?」良易曰:「生固遵判,但有父母,不能自主。」官曰:「本縣自有處置。」即將二人開釋,命在店中調養,「本縣擇就良辰,當堂完配。」又命差喚何老夫婦上堂說明,何老亦喜。
  到良辰,官坐大堂,喚兩家父母上堂,命何良易先拜正邦為父,賞賜花紅。二人先拜天地,次拜縣官,並拜岳父母、生身父母。拜畢,叫大班抬他的官轎,送二人回家合巹。一路火炮鼓樂相隨,人人爭看,個個誇稱,都說才子佳人配合得宜,而頌白公之才能焉。從此夫婦和偕,各改前愆,對神盟誓,願終身作善,端品勸人。桂英又勸良易發憤讀書,次年入泮。官把此案判明,申文上司,回文轉來,把韓谷生斬首。
  所以人生在世,女子勿觀燈戲,須知冶容誨淫;男子勿談閨閫,才不惹禍招災。你看廖桂英,不是打扮出外,怎惹屠夫殺夫,遭冤受苦?幸能真心悔過,故遇白公昭雪。何良易口孽太多,所以無辜受屈,後因改悔前非,才能轉禍為福。王正邦刻薄成家,財歸他人;其妻慣習兒子,香煙斷絕。王茂生口腹傷命,嫖賭逆親,故遭殺身之禍。韓谷生殺牲害命,見色思淫,故受斬首之刑。從此看來,為惡之人,因自以為謀密而計巧矣,抑知人巧於機謀,天更巧於報應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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