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一回
  著意溫存 分柑憐素 手關心危難 比劍失虹勾

  狄武醒來一看,身旁倒著一個死屍,已斬為兩段,正是前遇妖徒張志,自己被芳霞抱在懷中,方要掙起,猛覺四肢綿軟,周身酸痛,心中煩惡異常,氣更微弱不堪。
  芳霞本在悲泣,見他醒轉,喜喚道:「這丹藥真靈,否則萬無生理。且喜命已保住,妖徒張志現為劍弟所殺,只恐妖道尋來,凶多吉少,幸而青門峽離此還不甚遠,前說甲馬失效,原是戲言,事已至此,說不得只好失信妖道,送你青門峽見了仙師,求他解救罷。」
  原來妖徒張志越想越氣不憤,三人走後不久,便藉故離洞,暗中跟來,初意認定芳霞與狄武是情侶,將人救走,必要背叛,只一發現真情,先下毒手把兩個男的殺死,然後強迫芳霞回去,不料起身稍遲,剛剛追到,正遇狄武和芳霞說情親熱,盛氣頭上,驕敵心粗,也未細看。
  倚劍正在道旁大樹之後,一眼瞥見妖人突然現身,站在狄武身後,手已揚起,嘗過厲害,恐遭暗算,一時情急,冷不防暗取仙劍,由樹後猛縱出去,奮力一揮。張志也是該死,以為這三個對頭無什法力,手到成功,又恐誤傷芳霞,妖師「色迷心竅,就許見怪,想把芳霞隔開,專傷狄武,做夢也未想到樹後還有敵人。
  狄武人雖中邪暈倒,妖徒未及攝取生魂,倚劍劍光過處,人已斬為兩段。那蓬黑絲,也被倚劍用劍亂揮,全都斷裂,隨風吹散。芳霞見狄武為邪法所傷,又驚又急,回顧妖徒已死,心才略放,慌不迭把人抱起。倚劍想起身旁現有凝碧丹,便取了一粒塞向狄武口內,又取瓶水灌下。
  芳霞知道此是黑煞絲,最是陰毒,雖吃仙劍破了邪毒,人必難救,又恐生魂被攝,不敢離開,正在傷心愁急,一會靈丹生效,人忽回生,知命已保住,驚喜交集,匆匆說了幾句,便把狄武背在身上,再令倚劍抓緊狄武膀臂,隨用甲馬一同飛起,往青門峽趕去。
  當地芳霞原本去過,十四俠所居,外面乃是一座大道觀,背山而建,前面開有一片湖蕩,約有百畝方圓,水碧山青,風景靈秀。入口處是一峽谷,兩邊危崖,上架石樑,宛如一座大門,由此往內,壁上佈滿蒼苔,問以各種花樹,地在亂山深處,中藏靈境,氣候溫和,草木長榮,經冬不調。
  望過去一色青綠,峰環水曲,越往內景越幽勝,谷徑到湖而止,地勢也加寬了數百畝。芳霞上年原本隨人去過兩次,舊遊之地,心憂病人,更恐妖道追蹤上來,便加急飛馳,連口氣也未緩,趕到峽口,天已黃昏,離峽百里,已不見冰雪之跡,再到峽內,更是雜花亂開,山光如笑,哪似隆冬光景?
  三人滿擬十四俠必早回轉,為示敬意,一同走到觀前,入內一看,只有一個香火和兩個守廟的道童,十四俠一人未歸。兩道童一名呼龍,一名夏山童,乃第十三位仙俠伏龍真人崔陵門下,年才十二四歲,比倚劍還小。從小隨師,飛劍雖未煉成,已各有一身驚人本領。
  先見三人到來,因芳霞來過,知是大盜金光亮和崆峒派的黨羽,神情甚是強傲。通名以後,前聽師長說過狄氏兄弟來歷,這才優禮相待,先對芳霞仍是不理。
  到了觀中,狄武詳說來意和此行經過,並說:「兩次遇難,全仗芳霞解救。她因改邪歸正,群邪盜黨恨之入骨,遇上定必置之死地,現已無家可歸,只得隨來。滿擬代向師長求恩,引進到別位女仙師門下,沒想到恩師逾期未回。望乞二位師弟格外通融,只有一住處,感謝不盡。」
  二童聞言,方始改容笑道:「我們還不知佟姊姊果然脫離賊黨,心志固是可嘉,無如我竹仙觀只十四師叔是位女散仙,從無女子寄住,清規甚嚴。現在各位師長師兄全都他出,難於作主。她一離山,遇見賊黨妖人定必受害,只師兄來路方竹溪旁有一崖洞,本是九師伯藏酒之處,雖然離觀較遠,但在峽口以內。
  「裴師伯行時本留有一道靈符,我二人因各位師長久居此地,妖邪從不敢來此窺探,萬一有事,臨時用也來得及,一直未用。上年各位師長同門遠出,又留下兩符,均是備而未用,保存在此。即便仇敵跟蹤尋來,有此三符足能抵禦。如願住在洞內,我將峽口封禁,再傳出入之法,敵人就來,也無害了。」
  芳霞聞言大喜道:「觀中清規素所深知,本不敢存寄居之想,有此現成山洞,再好沒有。只是武弟中了邪毒,此時雖醒,尚未復原,我和他二人患難知己,情同骨肉,意欲每日來此照料醫治,不知可否?」
  夏山童笑道:「這又何妨?師長又不在家。你一人獨居山洞也頗寂寞,日間來此同習功課,飲食均在觀中,省得起火費事。等師長回來,問明再作計較好了。」
  呼龍早看出芳霞對於狄武情形有異,方想開口,山童已說出來,芳霞人又謙和,不住稱謝,少年面軟,也就不好意思多言,因天還早,隨領芳霞先去方竹溪佈置居處。
  芳霞見那崖洞相隔峽口只十數丈,門對清溪,頂懸飛瀑,山花如笑,水甚清麗,越發歡喜,謝了又謝。二童見她大方和氣,辭色誠懇,漸生好感。
  洞中清潔異常,石室四間,內層藏酒,臨門明暗兩間,暗間內並還開有兩個大壁窗,清潔爽皚,竹椅用具,多半齊備,並有一個石榻,只無衾枕。
  二童說:「石榻洞中原有,為九師伯避暑讀經之所,設備頗全,可惜榻上空空。峽中雖然氣候溫和,到底隆冬天氣,早晚寒冷。各位師長均有半仙之分,吐納功深,平日打坐不需被褥,所以此物獨缺。最好明日打點獸皮鋪上,以免受寒。」
  芳霞笑答:「避難之人能有居處,已是心滿意足,明日我自尋找獸皮便了。」
  狄武道:「我行囊內帶有棉被,乃鸞妹所送,不知何物所制,輕暖異常。另有皮裘,先被妖道所擒,不知怎會被他尋到我二人所居山洞,一同帶回妖窟,行時居然全還。你看包裹不大,那是捆得緊,打開來足可應用。劍弟養病時,鋪蓋都是狼皮,行囊不曾打開,除食物零星外,衣被一件未丟,分一床與姊姊,再拿我皮袍蓋上,豈不甚好?」
  倚劍也有此意,早往觀中走去。
  芳霞說:「我也會打坐,一兩夜的工夫,怎麼也能耐過。」堅執不要,尤其是那棉被。
  後來二童在旁勸說:「峽中夜氣甚寒,姊姊初來,非此不可,莫要凍出病來。」
  狄武見芳霞不聽,故作生氣不悅之容。芳霞因狄武對她先前無什情愛,又有雲鸞在前,全仗兩次解救、患難相從這點至情感動,一見面有怒容,恐失歡心,忙改口笑道:「二位小師兄和武弟盛意,我豈不知?只為此被乃武弟所蓋,不應借我,只想取那皮裘。既如此說,遵命便了。」
  狄武見她明媚柔順,全副心神貫注在自己身上,惟恐稍微忤意,比起雲鸞好弄小性、時喜時嗔,又是一種情趣,不肯要那棉被,乃是為了雲鸞所贈,暗忖:「二女都是如此情深,心眼又多,不知將來能否處好?」
  正尋思間,倚劍已取來被褥狐裘,並用包裹做了一個枕頭。芳霞見二人對她甚好,尤其狄武居然關心體貼,又看出先前不快是假,越覺出於意外,想起自己一念情癡,不惜拼死相從,受了許多氣苦艱危,居然也把情人感動,想起前事,心中一酸,幾乎流下淚來。
  四人見她眼花亂轉,淚波欲流,同問何故。
  芳霞推說:「身陷賊黨,實非本心,雖然受盡艱危,棄邪歸正,但是勢孤力薄,來日大難,萬一各位師長不為引進,仍是凶多吉少。身世飄零,故此傷心。」
  狄武聽出語帶雙關,想起芳霞身世處境委實可憐,當著人不便顯露,暗中把頭連點,勸她放心。芳霞看出狄武不致負她,也就破涕為笑,拭了眼淚,同去觀中。
  香火原是附近山民,孤身一人,名叫伍忠,因受虎傷殘廢,被裴琮救來廟中,相隨多年,甚是忠心,一聽二人乃恩人門下,格外親近,早備好酒食相待。
  芳霞見有雞肉,問知不忌暈酒,便想日後可以行獵。吃完晚飯,天早人夜,芳霞為向情人討好,言行格外做得莊靜,宛然是個大家閨秀,與狄武神鍾崗初見豪放神情迥不相同。
  狄武見她溫柔嫺靜,楚楚可憐,由不得也暗中贊許,增加情愛。
  芳霞因是初至,恐主人萬一誤會,老早辭去。
  呼、夏二童均覺她一個弱女子,居然捨死奮鬥,歷經艱危,脫身盜窟,棄邪歸正,委實難得,又知崖洞夜寒,孤身寂寞,離觀又遠,萬一仇敵尋到,遇了害還不知道,先留她多坐一會,臨睡再走。
  芳霞見二童看重,相待頗厚,雖然不捨就走,終想初來,身是女子,不應深夜流連,仍然婉謝起身。
  二童也不再強留,為防萬一,特地帶了兩道靈符,四人一同送去,揚手一片青霞,先將峽口封閉。敵人如來,不特尋不到入口,全峽上空均有仙法封禁,外觀只是一座童山絕壑,往下強沖立被困住。
  到了洞中,又取一符交與芳霞,連峽口禁制用法一齊傳授,笑說:「此符足可防身,並能仗以隱形飛遁,只飛時有青光閃動,非到落地不能隱形,是個缺點。前年師長出山,見我弟兄年小,賜以防身,從來無事發生,尚未用過。今借姊姊暫用,由初用時起,一年之內均具威力靈效。有此一符,偶然出山,只不走遠,遇敵即逃,也無害了。」
  芳霞拜謝不迭。狄武對芳霞心情已非昔比,本恐她遠居峽口,孤身遇險,諸多可慮,及見有符防身,方始放心。
  芳霞見他喜形於色,連向呼、夏二童稱謝,分明認為是他的人,芳心大慰,暗想情人已然垂愛,只將雲鸞感動,便可美滿。四人別去以後,想了一夜,也未睡熟。天明前剛剛人夢,忽聽榻前有人低喚「芳姊」,睜眼一看,正是狄武。
  山中日暖夜寒,和衣而臥,連忙坐起,意欲洗漱梳洗,盥具均在外間,笑喚了一聲「武弟」,正往外走,吃狄武拉住纖手問道:「姊姊不忙走,我有話說。昨晚你睡好麼?」
  芳霞不願逆他,只得停步,反手將狄武的手緊握了一下,低聲笑道:「武弟,你復原了麼?本想醒來往看,不料前半夜不能安睡,起來這晚,你倒先來了。」
  狄武笑問:「姊姊沒有睡好,有什心思麼?」說時,芳霞已將手掙脫。
  狄武見她那手又白又嫩,比起雲鸞還要豐妍,握上去柔若無骨,又見睡態惺松,秀髮如雲,星眼微楊,玉腮紅潤,不由越看越愛,二次伸手想拉。
  芳霞離榻搶向洞口,朝外探頭看了看趕回,狄武也正追出。
  芳霞拉他去往榻上坐下,自己坐在一旁。狄武又要起立,芳霞笑攔道:「好弟弟,你不要這樣,聽我一說,就明白了。」
  狄武原是昨夜睡後,想起她拼死委身,救命恩重,其勢不能負心,昨日又發現她的許多好處,心生憐愛,決計二女同娶,又想到雲鸞情深善妒,必須芳霞甘居小星才有商量,這還是命由她救,否則仍無希望,想來和她商計。
  起身時,倚劍告以昨夜因理行囊睡晚,呼龍暗中將他引往別室,盤詰芳霞與狄武的詳情。倚劍知道孤身女子日常相聚,男女雙方俱是多情,易啟外人猜疑,又見二童俠腸誠懇,反正瞞不住,索性具實奉告。
  二童聞言,反覺芳霞可憐,令告狄武:「患難夫妻,親密無妨,但在成婚以前,雙方必須守禮自重,否則師長神目如電,決無寬容。」並說:「這類事,昔年師長同門俱都有過,彼時尚未入門,不知詳情。方才想起裴師伯行時口氣,似早料到今日之事,如其厭惡,定必預示,行前並未留話。反說狄武根骨甚好,只惜塵緣難斷,不能深造,他家只此獨子,其勢也不能令其入山不歸,否則豈不是個衣缽傳人等語。」
  倚劍聞言,寬心大放,知二童忙於練劍,須做早課,近午始有閒暇,意欲令其留意,和芳霞情好無妨,不可蕩檢踰閑。
  狄武情根已固,雖無邪念,聞言想起前事,立和倚劍說明,獨自趕來,一見芳霞尚睡,便在榻前仔細領略了一陣,才將她輕輕喚醒,正想要稍微親熱。
  芳霞卻因處境艱危,諸須自重,以免誤犯清規,累人害己,恐狄武少年情熱,愛火一燃不可遏制,一面將他止住,低聲笑道:「好弟弟,我知你現在已被我癡心感動,對我憐愛,我何嘗不是愛你?但是各位師長怯令尊嚴,你同門弟兄中雖然也有夫妻成對的,只管平日言笑無忌,不拘形跡,一犯清規,便不絲毫寬容。
  「聞說你有一女同門,便因犯了重條,為飛劍所誅,你師叔至今不收女徒,便由於此。我們初來,師長未歸,又都情深愛重,休說作出不端之事,便照你方才那樣,老早趕來和我親熱,被人看見,向師長告發,就是亂子。只望你我心心相印,好在心裏。將來遇見鸞妹,我為愛你,情願自居卑賤,做你側室。她素嬌慣性傲,我一味服低,決不叫你為難如何?」
  狄武見她樣樣順心合意,心花怒放,憐愛已極,知道外面無人,倚劍未來,愛極之下,顧不得先說來意,冷不防縱將過去一把抱住,親熱起來。
  芳霞不知狄武心有把握,惟恐被人撞破,急得花容失色,連掙幾次未掙脫,又見狄武摟緊自己,一面親熱,直喊「姊姊」,分明愛極情熱,恐其不能自製,急得跳腳,低聲說道:「好弟弟怎不聽話?我是你的人,日子長呢,快些放手,被二位師弟看見,如何得了!」
  狄武連喊:「好姊姊不怕!等我愛一個夠,再和你說,包你沒事。」
  芳霞年紀較長,又在賊中,時與群邪為伍,深知男女性情,少年色膽如天,先是不信,後見狄武抱持越緊,親之不已,又掙不脫。只得把心一橫,回手相抱,長歎一聲道:「想不到你如此愛我,就為你死,也是心甘。如能自製情欲,想作長久夫妻,便請放手,否則初來便是這樣,日久定無好果。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,由你愛罷。」
  狄武見她說時滿臉喜容,目中卻有淚光,好似又喜歡又傷心,老大不忍,朝玉頰上狠狠親了兩親,鬆手同至榻上,並坐笑道:「你放心。我親仇家難俱還未了,恩師尚未見面,飛劍未成,如何敢犯清規,上負父母恩師之望,身為罪人。不過昨夜想起,蒙你癡情深恩,幾番解救,以前過於冷淡,問心有愧。到此以後,又見你處處關情,言動莊重,一點不像廟中初見那等放縱情景。可見你實是天生佳麗,本系美質,只為陷身賊巢,染了一點惡習,一旦棄邪歸正,立時判若兩人。
  「雖然本來人好,實在還是對我情深,怎不教人心生感激?今早見你睡在床上,面容時悲時喜,料是對我癡心,形於夢寐,人又那麼美麗,由不得心中愛極,情不自禁,至於外人撞見一層,更可無慮,所以和你親熱。莫非我幼讀詩書,當真連個利害輕重都不知道麼?當師長未回前,自免不了背人和你親熱,恩師回山,我就不這樣了。」隨把倚劍所聞一一告知。
  芳霞見狄武那樣愛她,越發高興。
  狄武看她風目含情,眉嫵生春,忍不住湊上前去,又將摟抱親熱。
  芳霞笑道:「小爺不要鬧了,我還沒洗漱呢,也不嫌髒。」
  狄武笑道:「你玉骨冰肌,花容月貌,以前嫌你輕狂,不曾細看,現在才知你的好處,風鬟霧鬢,更顯豐神,忙著梳洗做什?」
  芳霞啐道:「沒羞!我是輕狂,你這小爺莊重!常言上床夫妻,下床君子,公婆未見,親也未成,大白天摟摟抱抱,你這是莊重麼?我身旁只有一柄小牙梳,面中也沒有,昨夜把你包袱撕了兩片洗臉,我幾時過到這樣日子?還不是為了你這冤家。」
  狄武一把未拉住,芳霞已朝狄武臉上羞了兩下,掙脫了手,往外走去。
  狄武方要追出,急聽倚劍走來,未到洞前便喊「大哥」,芳霞在外屋探頭打了個手勢,取了瓦盆便往外走,知道倚劍人雖極好,只帶幾分頭巾氣,忙即歸坐。
  倚劍原因狄武去後,想起芳霞情熱,孤男寡女,不甚放心,走來察看,又恐二人正在親熱,特意出聲相喚,見芳霞拿了盆中走向溪邊取水,好似初起,便問:「大哥來麼?」
  芳霞笑答「剛來」,狄武也自應聲,才一進門,狄武便說:「芳霞故態全改,端重非常。」
  倚劍聞言甚喜。芳霞梳洗之後,問知主人午前勤于功課,無暇相見,意欲出獵。狄武倚劍全都贊同。三人便同開禁出狹。
  到了峽外,芳霞說:「左近有一片森林,猛獸甚多,相隔只四五里。隆冬天氣,草木黃落,易尋獸跡。」略微商計,便同前行。
  狄武問她:「以前來此何事?」
  芳霞答說:「師父與青門十四俠相識,只是道路不同。上次為了一事來訪,裴師也曾在座,彼時曾說此女志大心高,又具至情,將來如離師門,務須略跡原心,加以寬恕,不可與之計較。如能允諾,所托之事,愚弟兄必為盡心。師父有求而來,巴不得能夠成功,力言此女與我緣淺,我知她早晚離我而去,故此門下男女四徒,只她一人未傳本門心法。我因其平日鍾愛,還覺言之過甚,不料才隔兩三年便自應驗。想起師恩深厚,不辭而去,實在不該。
  「無如賊黨和崆峒派妖人甚是淫凶,來時又將妖徒殺死,妖道必不甘休,近處行獵尚可,稍遠便不敢去了。你和劍弟所用仙劍威力神妙,此後稍遇可疑之人便須留意,記准先下手為強。昨日來時,如非劍弟機警,應變神速,你弟兄必為妖徒所殺,我也凶多吉少了。」
  三人邊談邊走,不多一會便到森林之內。
  狄武正問:「神獸龍犀為何不與你為敵?」忽聽虎嘯之聲,趕去一看,乃是兩隻水牛般大的猛虎,同了大小三虎,正在林中太陽裏翻撲為戲。
  狄武見內一隻小虎只有狗大,意欲生擒回去馴養。三人商計,將大虎殺死,取那虎皮做褥子,生擒小虎回去餵養。話未說完,那兩隻吊睛白額斑斕大虎已聞出生人氣味,雌的一隻首先踞地發威,一聲怒吼。當時山風大起,寒林蕭蕭,黃葉驚飛,紛落如雨。
  三人惟恐小虎逃竄,也正分開,恰被雌虎首先發現,又是震撼山野一聲怒嘯,縱身飛撲過來,迎頭正遇狄武。芳霞雖知狄武武藝高強,又帶有一口仙劍,人未復原,這等猛惡之物,終不放心,方要搶前相助。雄虎聞聲回顧,瞥見樹下有人,也把長尾鞭地,怒吼一聲,猛撲過來。
  芳霞身子往側一閃,揚手一鏢,直穿虎腹。那虎一下撲空,又受重傷,怒極欲狂,連身掉轉,二次竄到,吃芳霞避開來勢,一劍刺去。那虎來勢大猛,劍由虎腰前半刺進尺許來深,將那虎順勢劃破二尺許長一條裂口。芳霞手中劍吃虎順勢一帶,覺出力大異常,忙一按頸,雖未脫手,虎口已然酸痛,幾乎把握不住。虎也腹破腸流,鮮血飛射,痛極神昏,竄出去十多丈,一聲慘號,撞向一株大樹幹上,叭的一聲震暈死去,屍橫就地。同時還有兩虎,僅比大虎稍小,本是怒吼來撲。
  倚劍正由側面繞遇,恐狄武不敵,大喝一聲,連發兩金丸,一中虎頸,一中虎目。二虎負痛情急,轉朝倚劍撲去。倚劍吃過狼虧,又聽芳霞先前驚告,剛將仙劍拔出,虎已撲到,舉劍一揮,青光過處,當頭一虎首先把虎頭連肩斫去大半,死於就地。第二隻緊隨在後,相繼撲到,也被劍光掃去大片頭皮,連耳削落,似知敵人厲害,連聲急吼,往林中竄去。倚劍想得虎皮,送與芳霞,連忙要追,耳聽狄武大喊:「劍弟莫放小虎逃走!」原來那只小虎甚是狡猾,見勢不佳,已然一路吼嘯,飛也似往森林深處逃去。
  狄武本想先殺大虎,不料那虎來勢大快,未及拔劍,虎已撲到,狄武往側一偏,讓開正面,瞥見芳霞已將雌虎殺死,二虎轉撲倚劍,仙劍已然出手,知道無礙,想起師傳武功本有搏虎之法,忽發童心,意欲空手鬥虎。心念才動,虎又轉身來撲,匆促之間,立照前念行事,身形微閃,到了虎旁,就勢縱身一躍,跨上虎背。一手抓緊虎頸,意欲一試自己武功,揚拳便打。
  不料那虎力大猛惡,性子又長,連打幾下並未打死。虎為人制,又痛又急,連迸帶吼,只在當地打轉。狄武立意用手把虎打死,瞥見小虎逃走,忙喊:「快追」,微一疏神,那虎忽然冷不防就地想要滾去,勢猛力大。
  狄武本來危險,幸而芳霞殺完雌虎,趕將過來,見狀大驚,揚手兩鏢,先將虎目打瞎。那虎痛極,不顧打滾,身子一正,慘嘯一聲,朝前猛竄。芳霞避開來勢,一劍由虎頸內穿進,吃虎一帶,覺著虎口震痛,手腕酸麻,連忙撒手,虎已急竄出十餘丈,竄向灌木叢中,只聽一連串喀嚓之聲響過,那些小樹竟被撞斷了好幾根,方始伏地氣絕。
  狄武驟不及防,忘了縱下,兩腿由斷樹叢中擦過,幾乎受傷,就這樣,衣褲也被掛破了好幾處,縱下虎背一看,那虎由頭到尾,幾長丈許,雖然身死,四足踞地,看去仍和活的差不多,端的猛惡非常,想不到這東西如此兇猛,師傳打虎之法竟未用上,倒被它嚇了一跳。
  芳霞也跟蹤趕過,將劍鏢取出,埋怨道:「你中邪毒,氣力尚未復原,如何空手打虎,有劍不用?真個氣人!傷了你,怎麼好?你看衣服都掛破了,還不知受傷沒有。」
  狄武見她臉帶嬌嗔,邊說邊看腿上有無傷痕,忍不住伸手想抱。
  芳霞一閃躲開,低語道:「劍弟在那裏呢。」
  狄武猛想起那只小虎,忙喊:「劍弟追那小虎去了,我們快去!」
  二人隨同追趕,追出好幾裏,始終不見人和虎的影子,那一帶又都是灌木林莽,雖值隆冬,走起來仍是阻礙橫生,前半還有足跡可尋,再往前走,到處堆滿落葉和枯棘,雜草高幾過人,時有灌木阻路,急得狄武拔劍亂斫,口中連喊「劍弟」,不聽回應。
  芳霞見他拔劍亂揮,劍光過處,大片荊棘草樹紛紛斷落,宛如秋風之掃落葉,剩下殘樁,路更難行,細一察看,人虎決未走過,忙攔勸道:「你看前途草樹均是原樣,哪似有人走過情景?也許中途改道,換個方向再找罷。」
  狄武一聽有理,忙又回找,初意追往別路,及至四下搜索,細查當地形勢,除來路森林,絕對不曾回走,便回也早看見,下餘兩面,走出不遠均有絕壑阻路,人決縱不過去,先追一面,又無一點影跡。
  狄武連喊不應,惶急萬分,芳霞也是愁急,重又往前搜尋,休說是人,連虎毛也未見到一根。二人分而復合了好幾次,差不多把那一帶全都找遍,狄武乃不死心,不避險阻,同找出十餘里,峰迴路轉,路只一條,最後找到盡頭,峭壁前橫,其高排天,終無影跡,喊終不應。
  又恐倚劍追虎時,不小心墜入壑底,改為沿壑搜尋,見下面是亂石,深只十數丈,全看得見,哪有影跡?找到午後申西之交,二人全都饑渴交加。狄武料定倚劍不死必傷,傷心哭喊,惶急異常。
  芳霞看了心痛,不便攔勸,只得強忍饑渴疲乏,相伴苦尋不已,忽聽有人在喊「師兄回來」,一會趕到,正是夏山童,見狄武正在沿壑狂喊,聲淚俱下,連忙搖手低語道:「師兄姊姊快走,遲就惹禍了。」
  二人見他神色張惶,好生驚異,山童連聲催走,悄說「前面再談」,好似迫不及待,料有原故,只得隨同飛跑,一口氣跑到殺虎之處。
  山童回顧後面並無動靜,方始說道:「我昨夜忘了囑咐,前面石林壑底暗洞之內,住有一位前輩異人,他那地方,方圓五里之內向不許人驚擾,豈是亂喊得的!」二人隨說倚劍失蹤之事。
  山童聞言,想了想,笑道:「師兄放心。以我推想,倚劍師兄不特無害,也許還有奇緣遇合。裴師伯上次歸來,曾說他心性甚好,根骨尤佳,將來必有成就,豈是短命之人!裴師伯只收他做記名弟子,當含深意。也許被那位老前輩收到門下了,否則,這一帶地勢雖然難走,決不至於失足受傷,你們那等哭喊,至少也必吃點小苦頭,就算事出無知,怎會毫無動靜,連個警告都無?
  「事雖難定,那位老前輩向例不許人往他洞前窺探,只呼師兄以前去過兩次,回來滿面喜容,仿佛得了好處,說是奉命不敢洩漏。你這等找法決找不見,只有惹事吃苦。幸我午後不見你三人蹤跡,料是打獵,先未在意,後見許久不歸,心生疑慮,特意尋來,否則非糟不可。
  「依我之見,速取虎皮回去,等我和呼師兄商量,請他來探,就人不在那裏,也能請問出一個吉凶下落,不是好得多麼?」二人聞言,心才稍安,忍著饑渴,同把死虎的皮剝下。
  到家一說,呼龍和倚劍格外投緣,聞言也未答話,匆匆走去。二人胡亂進了一點飲食,終是憂疑,正打不起主意,呼龍往返甚快,忽然回轉,見面笑道:「狄二師兄果如所料,我人雖未見,但知他仙福不淺,竟被那位老前輩器重,不過暫時尚難相見便了。裴師叔也快回山,佟姊姊不久也有遇合,狄師兄和她卻要分手些時,將來自享齊人之樂,夫妻恩愛,詳情恕難奉告了。」
  二人聞言大喜,尤其狄武,親仇家難時刻在心,到後聽說師父歸期不定,本自愁急,一聽就要歸來,好生歡喜。
  當日無話,次早芳霞恐狄武昨晨所說不甚可靠,特意起早,趕來觀中,見二童果在用功,知是實情。虎皮已然鋪好,倚劍一去,餘下一些衣被,雲鸞細心,針線用具全都齊備,芳霞便和狄武同返洞中,改製衣被,因聽出裴師不久回山,對於芳霞意思頗好,俱都喜出望外。二人自是恩愛,芳霞勸他好在心裏,裴師回來不可如此,狄武應了。
  次早起身,狄武對於芳霞情愛越深,仍是老早跑去,芳霞已早起身相待。二人便把昨日虎皮收拾乾淨,芳霞鋪向榻上。
  狄武還想打獵,芳霞說:「我們剛來不久,師父未歸,又將妖徒殺死。我棄邪歸正,妖人盜黨全不甘休。雖未說出青門峽三字,到底可慮。妖道又知我們所走途向,一旦遇上,又是禍事,想起心寒。偏生劍弟失蹤,我見你那等愁急,不便攔勸,只得懸心吊膽,隨同尋找,且喜無事,劍弟還拜了仙師。現在衣物齊備,峽中風景甚好,地方又大,盡可遊玩,何必遠出,教人膽心?」
  狄武笑說:「昨日回時,我見峽外有好幾株橘樹紅得愛人。娘和我最愛此物,只是難得。我想采它幾外,好在甚近,采了應回,有何可慮?」
  芳霞不忍拂他心意,只得依了。
  二人同去峽外,挑那紅橘采了三十多個帶回。芳霞見那橘子不大而紅,味甚甘美。狄武一口氣吃了十來個,望著留與二童的十幾個連聲讚美,似還想吃。
  芳霞便把手中所有剝來喂他,笑道:「武弟愛吃,可多吃幾個。這東西甘肅沒有,好在樹上結得多,二位師弟不會不知道,要吃采去。」
  狄武見她井坐在旁,把那橘子一瓣一瓣來喂,自己略嘗即止,滿面都是笑容,神情嬌媚已極,回手摟抱道:「好姊姊,你真疼我。我愛你極了,給我親一口。」說罷,嘴便湊將上去。
  芳霞妙目微嗔,用手推道:「講好不鬧,怎又違約?此時已快中午,被人看見,定必說我輕狂,再鬧,我就走了。」
  狄武見她連推帶躲,假氣道:「你不讓我親,師父就快回山,親不成了,過天再依你的,不是一樣?可見愛我不深。」
  芳霞當他負氣,笑道:「沒良心的小爺,還要如何才深?反正是你的人,不過怕分你心,師父回來怪罪,同門看了笑話。照此糾纏,非逼得我不敢和你親近,只好躲開,何苦來呢?」
  狄武見她說時面有愁容,好生不忍,又抱她道:「姊姊莫急,我逗你玩的。」
  芳霞回眸微笑道:「好弟弟,你這樣愛我,也不在我對你癡情,只有高興,怎會怪你?但恐妨礙你的學業罷了。」
  狄武見她似喜似怨,豐神豔絕,忍不住猛湊上去,朝玉頰上親了一下,見芳霞這次未躲,意猶未足,二次要親。
  芳霞閃身起立道:「有人來了。」
  狄武回顧無人,笑道:「我不再鬧,姊姊還來並坐如何?」
  芳霞笑道:「我還有事,你不要來。」剛走不久,狄武正想尋去,二童忽然走來,談不幾句,芳霞回轉,同吃橘子,四人又一起練劍。
  午後呼龍忽然外出,到夜方回,交與狄武一封信,說倚劍已拜石林壑底散仙為師,恐狄武不放心,正值呼龍有事前往,寫了一信,令其轉交,請狄武務要用功,對於芳霞,不可辜負。臨行時,散仙忽命呼龍喚狄武明早前往一見。
  二童隨說:「那散仙姓葛,以前遊戲風塵,人都呼他葛山人,自來當地隱居,已有多年,不曾出洞一步,行輩頗高,青門十四位師長全都對他恭敬,每年才許往見一次,性情又極古怪,他那地方,向例不許外人驚擾,平日見他一面甚難,居然自動召見,福緣不小。」
  狄武、芳霞聞言大喜,狄武又問出山人得道多年,所識男女異人仙俠甚多,有好些還是他的後輩,欲代二女求恩引進,可否請二童打聽。
  呼龍笑道:「這事難說,此老有時極難說話,有時又是有求必應,既然召見,必有深意。你到那裏,見機行事。未奉他命,佟姊姊萬去不得。」
  狄武和芳霞商計了一陣。芳霞回洞時,心想仙人前知,也許憐我處境,為示誠敬,並在洞中設下香案,通誠求告。
  次日天還未明,狄武便自趕來,說:「呼龍因做早課,仙人又未命其引導,又把地方和出入的道路說出,此去不知當時是否會面,特來一見。」
  芳霞連忙起身,把昨夜廟中借來的小鍋風爐去往外面生火,想煮點吃的,令狄武吃完再走。狄武攔道:「我就捨不得離開姊姊。葛仙長命我午前到達,此時還早,特來和你商量求他引進之事如何說法,你做這些閒事作什?」
  芳霞笑道:「你哪知道?這早起來,空肚前去,葛仙長萬一辟谷,洞中沒有食物,如何能行?我想我們的事仙長一定知道,劍弟也必說起,此次喚你,就許與我有關。如想收你為徒,前日早把你引去了。快些吃完走罷。」
  狄武聞言,也覺有理,心想仙人不會留住,自己當日必能趕回。吃完天亮,不多一會,忙即起身,往前日獵虎之處趕去,尋到崖前,覓地援下。到了壑底一看,野草沒脛,亂石林立,遍地荊棘,路甚難行,後來越走路越降低,阻礙橫生,一路躥高縱矮,費了好些事才到洞前。略微喘息,一看身上滿是灰塵,衣服又掛破了幾處,神情甚是狼狽,忙把衣履整好。
  定睛一看,那洞深藏壑底危崖之上,外口甚大,高約五丈,由外而內漸漸低下,黑洞洞的,看去甚深,一眼望不到底,也無一點聲息。方想仙人洞府,應和書上一樣,玉柱金庭,瓊房瑤砌才對,如何這等黑暗?
  呼師弟所說途向和崖洞外面的標記並未走差,難道仙人就住在此?方自懷疑,惟恐這等陰森幽暗之境,洞又極大,保不伏有猛獸精怪之類,來時途中遇險,有了戒心,路又黑暗異常。剛將仙劍拔出,忽見前面隱隱現出一點燈光,飄飄蕩蕩,迎面浮來。
  洞口一帶滿是怪石搓極,天光反照,陰森森宛如鬼魅峙立。似要攫人而噬,看去已是怕人,進口兩丈便成一片漆黑,伸手不見五指,地勢又是那等深暗莫測,忽有燈光出現,又在浮沉飄蕩,自更令人驚疑。
  狄武恐那燈光是精怪野獸的目光,越發膽怯,忙將金丸取出,一手握劍,朝那燈光迎去,燈光忽止,相隔約在七八丈遠近。試探著往前走去,漸走漸近,見那燈光離地丈許,懸空不動、只是一燈孤懸,上下空空,宛如一點茶杯大小的燈頭凌空孤懸,流輝四射,照得左近三數丈內光明如晝,前面乃是大片石林。奇峰怪石,鍾乳垂晶,星羅棋佈,人行其中,非由石林中穿越過去不能前進。地上卻是一律平整,不似洞口一帶亂石礙足,料是神火接引。
  狄武驚喜交集,忙即下拜通誠,說明來意,還未起身,那燈便和引路一般,緩緩朝前移動,連忙起身追去,那燈也隨著人的快慢,朝前引導,相隔只在丈許左近。走了一段,才看出那石林高高下下,森若劍樹,曲折回環,歧徑四出,地上更多石筍,高僅數尺,鋒利非常,如無明燈照路,休想走近。又行多里多路,因見洞中後半景甚靈奇,只惜大黑,心想仙人所居定必光華燦爛,偉大莊嚴,石林已然走完,燈光忽隱,眼前倏地一暗,再看前面,不禁失望。
  原來石林盡頭,約有半畝方圓一片空地,對面壁下有一大只方丈的崖凹,盡頭處有一怪石,高約二尺,形若長圓形的石台,上面放著一個蒲團,左側有一半人多高的石燈檠,上有三朵燈花,當中一朵剛剛滅而復明,好似方才照路神燈,在燈頭上閃了一下,光並不強,照得四外陰暗暗的,此外空無所有,也不見有人影。
  因那燈檠形制奇古,三朵燈花均作如意形,與來時所見相同,僅有大小之分,同是一燈,火光卻分紫、青、白三色。狄武越看越怪,意欲近前查看,不覺走近前去。一腳剛踏到怪石之上,猛覺眼前精芒電射,虹光飛舞,身上一緊,似有一般極大壓力壓上身來,同時聞得有人驚呼之聲。
  定睛四顧,全洞大放光明,身子已被一蓬紅色奇光網緊,休想轉動分毫,石前跪著倚劍,正在驚急求告,石臺上現出一個葛中野服、貌相清灌的長髯道人,赤足跌坐,似在人定,倚劍哭喊未應。緊跟著,由左側石林中飛出一道金光,長虹吸水一般射向光網之上,電也似急,連閃兩閃便將光網吸起,身方一輕。
  倚劍趕將過來,不顧說話,拉了狄武往外縱去。到了石林前面,耳聽風雷之聲大作,回頭一看,左側走來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,手指一道銀虹,射向石前,那光網已化為大片紅霞,發出轟轟雷電之聲護住石台,待往前湧,被那銀光擋住,相持不下,風雷之聲震撼全洞,勢甚驚人。
  方要開口,少年已回顧倚劍,埋怨道:「師弟怎如此大膽,這也兒戲得的?還不到這裏來!師父還有個把時辰才醒,禁制被你引發,我一個擋它不住,你兩人豈不吃了大苦?」二人早趕過去。
  聽完,狄武朝少年行禮,想要請教。
  少年笑道:「此時師父神游在外,倚劍師弟誤將埋伏引發,須以全力防禦,無暇多言。你二人可到我房內等候便了。」
  二人同聲拜謝,隨往少年來處石林中走進,見那一帶石林,比起來路所見更是靈奇,宛如數十株奇樹瓊林疏落落挺立地上,人林不遠,便見前面壁上現一圓洞甚亮,那面石林多是晶乳結成,吃裏外寶光交相映照,燦爛輝煌,光怪陸離,景更奇麗。
  狄武入門一看,裏面乃是一間高大石室,石質如玉,當中更有鍾乳結成的一片晶幕,床榻幾案,藥灶丹爐,一切陳設無不齊備,用具多品玉製成,壁懸長劍,桌有琴書,清雅高華兼而有之,與先見崖凹石台逼厭荒寒,景物幽晦,迥乎不同,笑問倚劍:「怎麼會將埋伏引發?這裏是仙人的臥室麼?」
  倚劍笑道:「此是師兄水明韶所居。因他出身世家,師父愛他根骨靈秀,又有極深淵源,連度三次才接引入門。水師兄學問甚好,琴棋書畫無一不精,人更高潔誠厚。師父最是愛他,一切任便,所以他的丹房備有琴書,文具陳設也極精雅。蒙他見愛,許我同居此室。至於師父,自從由大行山移居此間以來,終年打坐,醒時也在石台之上,從不離開一步。
  「師父原定傍午相見,不料大哥早來。我在台旁禁地之內正在用功看那道書,忽由台前寶鏡中見你入洞。那石燈檯上乃九天仙府神光所結的三朵燈花,名為兜率火,又名紫靈焰,這還是三朵小的,本是仙府奇珍,被師父昔年無意中得來,用作鎮山之寶。恰巧昨日出洞去掘山糧,師父傳我此寶用法,隨便放起一朵照路引導,便可穿行石林,不致人伏受傷。
  「我知師父暫時不醒,師兄方才有事他出,一著急,以為師父既命你來,放燈引導當可無事,我又不能離開,沒奈何,只得把燈花放起一朵,引你走進。我正行法使其復原,不料大哥已將台前禁制觸動。我因不曾見過它的厲害,別的一點不會,也沒有想到埋伏發動反能走出,見你被困,正在驚惶,幸而師兄趕回,救你出險,否則,吉凶就難說了。」
  狄武聞言,好生羨慕,又問倚劍:「前日怎會被仙師接引來此?今日召我,可有恩意?」
  倚劍答說:「前日追趕小虎,遇一少年攔住去路,說虎雖猛獸,生長荒山不曾傷人,理應聽其自生自滅,何況又是一隻小虎,為何這般殘忍,趕盡殺絕?因見那少年豐神秀朗,不似常人,一時福至心靈,向其謝過。少年也轉怒為喜,說:有一地方景甚幽險,此行許有奇遇,你敢去不敢?倚劍早看出是個異人,想連狄武夫妻同去。
  「少年說:我名叫水明韶,因你根骨心性頗好,故來引你往見一人,是否有緣,尚不一定。狄武人雖不差,但他塵緣未淨,連想做個散仙俱都難望,至多學成飛劍,多活一二百年,還看為人如何,有無機緣,洞主人怎會輕易見他?你如不去,無妨作罷。倚劍暗忖:狄武的事,此人怎會知道?惟恐錯過良機,想到洞中見人再說,便隨了去。
  「把一揚,立有一片銀光擁了二人往壑底飛去,穿洞而入。初來也和狄武一樣,只為犯禁,在石台前等了一會,葛仙人忽然醒轉。明韶便拉倚劍跪下。請求收錄。山人把一切因果告知,答應收徒,只不許倚劍離洞遠出和回青門峽去。倚劍已聽出十四俠和樊、簡二俠多是山人後輩,又見他師徒法力神妙,好生喜幸,只是惦念狄武,正想求說。
  「山人道:他在我崖上連殺四虎,此已犯我舊規,姑念無知,不與計較。念在徒兒忠義孝友,當時呼龍兒見你不歸,料知被我引來,必來探詢,令其歸告,決可無慮。果然一會呼龍尋來。倚劍見呼龍禮拜甚恭,再聽雙方口氣,得知狄武夫妻結果甚好,越發心安,正想出見,呼龍已告辭走去,知他第三日還要前來,便寫了一封信託其帶回。山人忽說:此女可憐,歸告狄武,令來一見,我有話說。」
  狄武聽出芳霞、雲鸞必有一人與此行有關,好生欣慰。
  談了一陣,水明韶來喚,說「師父召見」。二入同往一看,禁法已收,只那三朵燈花比先前明亮。葛山人神遊回醒,狄武上前拜見,倚劍也跪下請罪。
  山人笑道:「徒兒不能怪你,此事我原算定,故命你兄到午方來,想是呼龍少說了兩句,他又求見心切,以致惹出事來。适才經我占算,此女已因禍得福,觀中呼、夏二童連日忙於用功,以為峽口設有禁制,當可無妨,沒想到人會出去遇害了。總算運氣,否則我還要費事呢。」
  狄武在旁,聞言大驚,料知芳霞出了變故,方要跪問。
  山人笑道:「我因你弟再三代你求恩,我又算出你將來有難,偏生今日便應朋友之約神遊東海,歸期尚難預定,呼龍今日正有事求我,為此令其將你喚來。現傳你一件法寶,你此時還不會用,可拿回去,連我的信交與你師,自會傳你用法。雖然只用一次,但可脫去一場大難。你三人同往明韶室內一談,就知詳情了。」說罷,雙目垂簾,重又入定。
  明韶便約二人同去所居室內,正待談說經過,明韶似有警兆,匆匆趕出,一會回轉,忙令狄武快走,說:「青門峽一會便有妖人尋來,我如同往,難免驚走。我還要把台前禁制復原,有些耽擱,你先回去,正好誘敵,我事完趕到,正是時候。」
  狄武擔心芳霞安危,正想和倚劍話別,一片銀光已將人湧起,往外飛去,耳聽明韶喝道:「你那寶劍大是有用,遇敵必須先下手為強!我也就來,見面再說罷。」
  狄武還未答話,人已落向地上,離峽不過多里,心想仙法真個神妙,轉眼飛到,只差這多里多路,為何不送到地頭?念頭一轉,又想起芳霞安危,忙往回趕,走過橘林,見地上好些血跡,還有半隻人手,甚是細白,如非指甲染有紅色,幾疑芳霞遇害。慌不迭穿禁奔入,先到洞口連喊「姊姊」,未聽答應,見石桌上放著好些橘子,似是新摘不久,心慌意亂,飛步往觀中趕去。
  到後一看,呼、夏二童和芳霞全都不在,只香火一人在廟,桌上飯菜尚未動過,問知呼、夏二童午飯前往尋芳霞,一去未回,情知不妙,心急如焚,重又趕往峽洞。峽口有靈符禁制;外觀只是一面危崖,外人休說人內,連門戶也找不見,由內望外,卻是一覽無遺。
  狄武邊喊邊跑,快到時,瞥見二童由峽外飛進,身後似有人影閃過,也未看真。
  夏山童見狄武回來,開口便問:「你見芳霞姊姊麼?」
  狄武也同聲驚問:「可知芳霞何往?」
  呼龍歎道:「此事恐怕凶多吉少!方才我來喚她吃飯,見人不在,以為是在峽外采橘子,發現人手、鮮血,忙同到處尋找,並無蹤影,追出老遠,遇見一位道友,說今早有三道裝男女,似是左道中人,曾來峽前走動,連忙藏起,未被發現。隔了一會,便見兩三道黃光往斜刺裏飛去,緊跟著,又有一道青虹刺空飛渡,光甚強烈,但又不是追那黃光。照此形勢,芳霞姊姊,必被妖人攝走無疑,那只斷手不知是與不是,師兄可曾細看?」
  狄武聞言,自更愁急,雖知芳霞未染指甲,終想尋到一點線索,便往外跑。二童追了一陣,腹中饑渴,又知黃光飛遠,妖人暫時未必回來,喚住狄武。
  呼龍把身畔靈符遞過,匆匆說道:「此符可以防身。各位師長未回,師弟不會飛劍法術,萬一遇敵,可仗此符防身,即速逃回。我二人吃點東西就來,千萬不可走遠。」說完同跑回去。
  狄武雖聽葛山人師徒之言,事在意中,畢竟心愛的人,關心者亂,二童正饑,又都年幼,無什經歷,狄武更是慌張,只顧想尋芳霞下落,毫未想到方才峽口人影,仗著那符用法因二童愛友早經傳授,一接到手,便往橘林跑去,到後一看,人手忽然不見。越想芳霞越可憐,一陣傷心,不由哭將起來,口中哭喊,咒罵妖人,說:「等師父回來,學成飛劍尋到妖人,將他碎屍萬段,報仇雪恨!」
  忽聽身後一聲媚笑,因和芳霞口音差不多,只當去而復轉,心中一喜,忙喊:「姊姊」,回頭一看,乃是一個著粉紅衫的少婦,並非芳霞,長得也頗美豔,一雙媚目註定自己,神情甚蕩,右手用半截衣襟包住,似受有傷。
  媚笑道:「姊姊在此,你同我回山快活去麼?」
  對面女子乃崆峒派妖婦李青娘,淫凶無比,特來尋那斷手,旁邊還有兩個同黨,因見狄武少年英俊,強將同黨止住,一面暗施邪法,正待擒人。因狄武一喊,色迷心竅,忘了前半咒罵妖人,立誓報仇之言,以為強迫不如勾引,欲發又止。
  狄武心有成見,一見妖婦手上有傷,本就疑是斷手仇敵,再見這等淫蕩神情,越認不差,心中恨極,但因來時吃過妖徒大虧,不似平日魯莽,意欲將計就計,套問出了實話,冷不防猛下殺手。
  狄武強忍氣憤,故意笑問道:「你哪里來的,怎長得如此好看?可曾見我芳霞姊姊麼?」狄武本不知左近隱有兩個妖人,只為近日和芳霞親熱,不似以前臉嫩,競生急智,一面問話,暗中早把靈符準備,右手按劍,靜待回答。
  妖婦本已逃去,中途回顧敵人不曾追來,想起那只斷手可用邪法接上,重又回身來尋,欲免殘廢,不料遇見狄武,色令智昏,妄想勾引成好,未先發難。
  妖婦見他笑顏相向,越發心愛,笑答道:「你問佟芳霞那賤婢麼?她已被一老鬼擒去。你不要想她了,跟我回去。」未句話未說完,狄武聽出果是仇敵,不由怒火上攻,左手一揚,右手拔劍,冷不防攔腰斫去。
  妖婦正在頻拋媚眼,賣弄風騷,猛瞥見一幢青霞帶著一道奇亮如電的青形劍光迎面飛來,大驚想逃,無奈兩下相隔太近,狄武來勢神速,所用又是一口仙劍,未容飛出圈去,劍上芒尾已如驚虹電掣,繞身而過,當時腰斬成了兩段。
  狄武方覺妖婦死得太易,猛聽兩聲怒吼,一片碧光連同大股黑煙已當頭罩下,雖仗靈符寶光護身,光幢之外重如山嶽,休想移動分毫。
  狄武一看,對面飛來兩個妖人,內中一個正是前遇妖道葉培,驚弓之鳥,先頗膽寒,後見身已離地數尺,全身被那一幢青霞上下籠罩,雖然四面被困,不能行動,但是光幢以內空處頗多,邪法不能侵害,心神漸定,想起水明韶不久就來,膽子越大,便在裏面破口大罵起來。
  內一妖人見不能傷他,同來妖婦又為所殺,葉培更記奪美殺徒之仇,一面咬牙切齒,厲聲喝罵,一面施展邪法,又發出七八道其紅如血的妖光,連同另一妖人所發大蓬烈火一同夾攻。時候一久,狄武漸覺壓力加增,身上奇熱,漸漸難耐,明韶久不見來,心方愁急。
  二妖人見邪法快要成功,正在得意洋洋,戟指大罵:「小畜生,我不將你化煉成灰,誓不為人!青門諸老賊的鬼畫符有什麼用處!」隨又商計,乘著敵人師長不在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分出一人把青門峽化為劫灰,以消惡氣。
  話未說完,忽聽身後冷笑道:「無知妖孽,敢來我青門峽撒野麼!」聲如洪鐘,甚是震耳。
  二妖人大驚回顧,身後站定一個身材高大、鬚眉皆白、面如朱砂、頷下銀髯飄拂的白衣老人,手持一根粗大鐵杖,正在喝罵,認出是青門十四俠中第二位劍仙白雲仙叟崔雪塘,知道此老飛劍法力全都高強,已是地仙一流,不禁大驚,雙雙揚手,各把飛劍化為一道黃光,朝前飛去。
  崔雪塘哈哈笑道:「區區頑鐵,敢來向我賣弄!」也未放出飛劍迎敵,把手一招,全抓了去。
  那丈許長的兩道黃光,吃崔雪塘抓在手上,靈蛇也似不住閃爍顫動,似要掙脫。崔雪塘怒喝道:「到我手內,還想逃麼!」隨將鐵杖往空一拋,化作一道青虹,晃眼伸長數十丈,朝二妖人捲去,雙手抓著黃光再一揉搓,立時由長而短合為一團,再張口一噴,把手一揚,隨即粉碎,化為一蓬黃雨散落地上消滅。
  二妖人見飛劍被敵人空手抓去,知道厲害,不等青虹飛起,忙各收轉邪法異寶,待往斜刺裏逃去。剛縱妖遁飛起,猛又聽空中連聲大喝,眼前倏地一亮,先是一團雷火金光自空下擊,霹靂一聲,山搖地動,雷火橫飛中,那困住狄武的邪法異寶未及收轉,先被雷火震成粉碎,化為萬點殘焰,千條黑氣,四散消滅。
  驚慌震悸中,猛又瞥見迎面空中飛來一女三男,認出是十四俠中最厲害的幾個,不由亡魂皆冒,哪敢前進!忙即撥轉妖遁待要退逃,四五道青光已電一般急飛射過來,身後那道青虹再一合圍,二妖人抵拒不及,立被裹在中心,只絞得幾絞,慘嗥得兩聲,一起伏誅,灑了一地紅雨,來人也全飛降。
  狄武認得內中一人正是師父裴琮,心中狂喜,高喊「恩師」,忙收靈符、仙劍,剛撲過去。
  呼、夏二童先由峽內跑出,瞥見狄武被困,邪法厲害,上前無異送死,沒奈何只得縮退回去,仗著峽口禁制掩蔽,心正憂急,一見二師伯白雲仙叟回山,喜出望外,料知必勝,連忙趕出,就這晃眼之間,二妖人也全伏誅,忙同禮拜。
  裴琮喚起,命到峽中再行禮見。
  師徒八人同到觀中,重令狄武分別拜見,才知來人除裴、崔二人外,還有二男一女,乃是三俠破頭禪師,十四俠林秋是位女劍仙和十一俠周于渭。
  見禮之後,狄武因水明韶始終未來,不知芳霞吉凶下落,各位師長剛回,又不敢私臼離山去尋明韶打聽,葛山人性情古怪,各位師長尚且不易求見,何況自己,去也無用,正在越想越傷心,空自悲惶,無計可施。
  呼龍忽然上前奉告,說:「佟芳霞來此暫住,不知何故,今早突然失蹤。狄師兄此行曾仗此女幾次解救,現已棄邪歸正,並有委身之意,為人極好,還望諸位師伯開恩解救,或是查訪她的下落才好。」
  狄武聞言,心方感激。
  裴琮笑喚狄武近前說道:「我前見你根骨甚好,天性更厚,只是塵緣未淨。本意你父母只此獨子,打算略傳武功,能報父母之仇,保得身家已足。不料你那對頭金光亮勾結崆峒派餘孽,聲勢日盛,不特你非對手,連我和各位師伯叔也不能對他輕視。
  「這班餘孽,自從昔年三次峨眉鬥劍慘敗以來,隱跡多年,近又蠢動,為首妖道游天滄最是深沉陰狠,自不出面,先令門下徒黨與金賊勾結,以便相機進迫。此時掃蕩這些小妖孽雖非難事,妖道見勢不佳定必隱遁,又留禍根,為此雙方約定,改在後年春初去往賊巢一分高下。
  「我先想和你各位師伯叔商計定後,再回你家傳你武功金丸,為了仙劍難得,本不想傳劍術,不料你孝心感動,自召福緣,你義弟倚劍雖然出身憧僕,但他秉賦心性無一不佳,根骨福緣還在你上。你父母為人忠厚,見他小小年紀忠義至誠,又知用功向上,收為義子,雖然一半是看兒子份上,到底逾格垂青,識見遠大,終於蔭受其福,先後得到兩粒蟒珠和一雙虹勾仙劍。
  「到此以後,他又得到小林屋石仙洞散仙葛老前輩賞識,收到門下,將來成就自是遠大。你因分得一口仙劍,也可由此學成飛劍,雖因夙緣前定,二女同歸,不免延誤道業,到底夫婦同享修齡,飛行絕跡,這等福緣也非容易。將來事完成婚,再要多積善功,努力虔修,雖不能在今生完遂仙業,轉世之後仍然有望。
  「我中途耽延,晚回你家幾個月,你便連獲奇遇。這等仙緣曠世難逢,此後務要用功上進,毋負我望。佟芳霞身世飄零,改邪歸正,雖由於一念情癡,但她以前日與群賊為伍,竟能蓮出污泥,不與同流,也實難得。
  「來時,二師伯途遇昆侖派名宿地仙崔黑女老前輩,將她喚住,說路過此地,見芳霞為妖人所困,斷了妖婦一手,將其救走,已然收歸門下。芳霞對你情癡太甚,欲結田雲鸞的歡心,苦求崔老前輩將雲鸞收歸門下,已蒙應諾。雲鸞先在金風坡楊家,仗著獨角龍犀,與乃兄、楊氏姊妹合力,上來連勝兩次。
  「他兄妹四人知道對頭與他們仇恨越深,來日大難,近因當地離賊巢太近,連楊家母女三人一齊遷回好春坪。他那對頭連遭挫敗,正在四出約人,並與神鍾崗妖人賊黨勾結一起,後山毛人也因所養猛獸為其所殺,激怒懷恨,答應等他把所得道書練成,親自出手。過年不久,田氏兄妹必有危難,雲鸞更險。
  「崔老前輩為想二女和美,成全芳霞癡情苦志,特意恩允,一回山便傳授她的法寶飛劍,預計百日之內便可煉成,到時往救,當可無事。你那仙劍乃古仙人降魔奇珍,只需按照本門口訣,由此起加工勤習,如在百日之內能夠隨意運用,也許到時命你往見二女一面,就便明言二女同歸之約。
  「令尊令堂,我回山前已往見過。還有葛老前輩,因倚劍為你苦求,特賜靈符,並令愛徒水明韶與你相見,定有深意。此老師徒多是孤高性情,落落寡合,不投緣的人連面都見不到。
  「水明韶看去年輕,實則隨師修道已歷兩生,飛劍法力無不高強,已是散仙一流,況有倚劍在彼。你夫妻將來有事,葛老前輩未必親出,水明韶決不坐視,報仇除害之事盡可放心。明早到我房內,傳完煉劍口訣,各自用功吧。」
  狄武聞言,驚喜交集,感激涕零,跪謝恩師之後,白雲仙叟隨說起古廟佛肚藏珍,雙劍之外當有別的法寶,均在革囊之內,聽崔黑女說,內中法寶共是三件,應為倚劍所有,因有仙法封禁,無法開那革囊。倚劍向掛腰問,這次無心中帶往小林屋,已經葛老前輩取出,日內就要傳授。
  倚劍向師求說,將內中一種分與狄武,此寶定是一古銅矽,甚是神妙,到手之後,因有仙法煉過,已能發揮它的妙用,但它威力絕大,非將本門劍術練成不能隨意施為,無奈百日功候大淺,非下苦清修不可,恐狄武從小嬌慣,難耐苦煉,特賜凝碧丹一粒,以備補益真元、煉氣之用。
  狄武恭答:「此丹已于無心中得到,身邊還有數粒。」隨將倚劍為狼所傷,幸遇元和,同收妃猴,巧得靈丹之事,詳為稟告。
  白雲仙叟要過餘丹,看完喜道:「果是青城派伏魔真人姜庶照峨眉派妙一真人所傳,採取海內外八十四種靈藥所煉的凝碧丹,功效在小還丹以上。我還是在二十年前,蒙青城派裘道友夫婦仙去以前送了我三數十粒。大家一分,我留下七粒,多被我用去,只存兩粒在此,想不到你會得到十餘粒之多。
  「此丹功效能起死回生,補益元精真氣,靈效無比。你既病中服過,至多在今夜子時服上一丸,下餘存起備用吧。」
  狄武一聽此丹果是仙府奇珍,一算自己除途中用去外,還剩二十一粒,向在自己身旁,未被倚劍帶走,也忘了送與芳霞服用,好生後悔,心想青門十四位師長,千里遠來尚無孝敬,何不將這靈丹孝敬師長?每位一粒,下剩七粒留送呼、夏二師弟每人一粒,與倚劍兩粒,芳霞、雲鸞每人各一粒,自留一粒以備夜來之用,豈不正好?
  隨即跪稟:「將丹奉上,請恩師作主代為分敬。」
  裴琮笑道:「徒兒忠誠豪爽,也實可嘉,此丹各位師長早已有過,本身無須,只你十四師叔將來或者有用,可孝敬她兩粒,別位師長,用時再取。這類靈藥奇珍最啟妖邪垂涎,你劍術未成,不宜全帶身上,可將你那七粒拿去,分贈留用,下餘交我保存便了。」
  狄武應命,分了二丸與呼、夏二童,剛想起雲鸞之兄雲章忘代留存,好在倚劍是兩粒,可以分贈,也就罷了。隨侍到夜,裴琮帶往房內傳授劍訣之後,令將仙劍、蟒珠取出,分別傳授用法,命其由此勤習。
  狄武雖然想念雲鸞,且喜得了實信,果然拜在昆侖派前輩女仙崔黑女的門下,非但因禍得福,並還不畏妖邪侵害,二女同歸,再一想到雲鸞不久有難,雖得解救,終不放心,憂念一陣,覺著空想無益,暫時總難如願,還是努力要緊,子夜服藥後,便照師傳用起功來。
  狄武本具慧根,連服靈藥,加增靈智,滿腹情懷一經排解開去,心無雜念,進境甚速,那口仙劍又極神妙,不消兩月,雖還不能禦劍飛行,已能隨手飛出收發由心。裴琮見他用功勤奮,自是誇獎。中間青門十四俠也常有往來,除裴琮、白雲叟常住觀中,餘人多是信宿即去,至多也只留住四五日。
  狄武共只見到十一位,私問呼龍,才知十四俠近年只師父和大師伯、五師叔美少年楊玠常住觀中,餘人均已另辟仙居,因青門峽昔年師祖所居,發祥之地,每隔三數月或是路過,必來探望,更有兩人分班輪值,和師祖在日一樣,前兩月十四俠全數離山,尚是初次。
  這日師長往隔山訪友。呼、夏二童知狄武劍術將成,師長行時又下嚴令說,上次男女三妖人被殺,仇恨已深,崆峒派諸妖邪難保不上門生事,因此觀中常時均有各位師長留住,非有要事,不再似前全數離山,命三人不可出谷一步。恰值早課剛完,閑中無事,勸令同演飛劍為戲。
  狄武因二童年紀雖輕,入門較久,劍術已有根底,呼龍更得葛仙人的垂青,曾加指點,只劍質不如自己甚遠,既不願賣弄,又恐誤傷二童寶劍,始而不肯,後來二童再三強勸,只得應諾。
  那白虹勾仙劍又名龍鉤,本是神物奇珍,未煉以前,隨手便能發出數丈長的芒尾,自經裴琮傳授以後,仙劍威力逐漸發揮,出手便化作一道丈許長的銀虹,前頭一鉤閃爍不停,隨著劍主人的心意指揮,縱橫飛舞,倏忽如電。呼、夏二童所用乃是兩枚劍丸,發時也是兩道丈許長的青光,虹飛電掣,變化神迅,雖比狄武功候較深,劍卻相形減色。
  二童見狄武一味避讓,不肯與自己的劍拼鬥,笑喊:「師兄,只管發揮,我二人的劍雖不如你,也是師父用前古神金多年苦煉而成,即便被你斬斷,只師父回山煉上個把時辰,便能復原,何況你那仙劍本身具有靈性,只不成心毀損,決無傷害。我二人原因師兄為人太好,雖然有此仙劍,又得本門真傳,畢竟功候尚淺。
  「聽師伯說你再有月餘便要出山應敵,敵人十分厲害,我二人功力飛劍雖然不濟,因是孤兒,從小便蒙恩師收養,見得卻多,恐你驟遇強敵,萬一疏忽,不甚放心,為此強你比鬥,看能勝任與否。師兄無須顧慮,只管發揮便了。」
  狄武見二童劍光雖似稍弱,運用卻甚靈活,自己稍微客氣便被逼緊,如非白虹劍本質太好,對方又非真敵,幾乎受傷,便把近日師父所傳,前奉師祖之命,門人不到時機或是劍的本質不夠,輕不傳授的上乘劍訣施展出來,張口一股真氣朝劍噴去,隨將手一指,白虹勾劍光立時大盛,宛如驚虹電舞銀輝四射,神妙已極。
  青門十四俠師徒所用飛劍多是青光,此獨一道銀虹,寒光電耀,日光之下,照得山石林木齊閃銀輝,耀眼欲花。二童見狀,才知狄武先前謙讓,實則後來居上,大有心得,好生代他喜歡,一時乘興,也各將手連指施展全力,互相比鬥。
  狄武前聽師言,龍鉤仙劍神物,差一點的飛劍一絞立斷,恐傷二童寶劍,不敢施展全力,每日功課專重根基,偶然演習,也都是由博返約,不特不將劍光伸長,只在所居數丈方圓之地,按照本門心法,將放出去的劍光竭力縮小,凝煉成數寸長短,獨在室中運用擊刺,並奉師命,彼此功力秉賦不同,各有長短,在火候未到爐火純青以前,不許私相比鬥。
  這類演習尚是初次,上來沒想到二童竟有如此功力,兩次受迫,幾落下風,二童又在連聲催其發揮,不由激發少年好勝之念,也忙加功施為。二童劍丸雖非常物,比起狄武的劍卻差得多,全仗從小修煉學劍較久,以功候補劍之短,本就相形見絀,哪禁得起狄武這一施威,只見銀虹暴長五六丈,只閃得兩閃,便將兩道青光一齊裹住。
  二童還不服氣,忙以全力強掙,不料青光被銀虹裹住,不掙還好,這一強掙,銀虹威力越大,竟將青光一齊裹住,猛覺真氣震動,青光頗有減退之勢,再不停手便要損耗,才知厲害。
  呼龍剛脫口「噫」得一聲,狄武先覺青光抗力甚大,正待加功,忽看出夏、呼二童臉漲通紅,伸手連指,似已情急生愧,方自覺恐二人面上下不來,忙把真氣一收,心想收勢,使二人略占上風再行停手,銀虹剛一舒展,青光已電也似急朝二人飛去。
  呼龍還好,夏山童功力較淺,收勢太猛,萬不料狄武突然相讓,幾乎鬧了個手忙腳亂。
  狄武還想假敗,二人已將劍收回,仍化作一枚青丸拿在手上,正自察看。狄武恐有傷毀,越發過意不去,忙即趕過,劍光也忘了收。劍本神物。便隨主人懸空跟將過去,仍停空中不動。狄武也未覺察,正向二童詢問。
  呼龍見他滿臉惶愧之容,方在笑說:「無礙,師兄進境這快,我二人只有高興。」
  話未說完,忽聽破空之聲,又是一道銀虹由峽後面半天中破空飛來,到了三人面前,突似流星下瀉,往下飛射。
  狄武方覺銀虹眼熟,日光之下精芒電閃,耀眼生花,也未看真。
  呼、夏二童先當有人禦劍飛行,由峽頂上空飛渡,也未在意,及見那銀虹忽朝三人立處射來,連峽頂禁制竟攔它不住,但未現出衝破禁網的異兆,當是敵人,見狄武呆看,未知厲害,不禁大驚。
  狄武百忙中雙雙揚手,剛把兩枚劍丸化為青光,上前迎敵,口中大喝:「師兄還不動手!快躲!」同時手拉狄武,想要往旁縱避。
  說時遲,那時快!二人驚惶飛劍之際,狄武已看出銀虹上面帶有一鉤,與自己的劍一般無二,分明義弟倚劍所佩,那口雄劍不知怎會飛來,方自驚奇,銀虹已自飛墜,離頭才兩三丈,剛想起用師傳劍訣去收時。先前停空虛浮的那口雌劍,突似受了雄劍吸引,掉頭往上迎去,兩道虹尾立時互相勾結,沖霄直上,仍往來路後山一帶飛去,其急如電,青光竟連挨也未挨上。
  三人見狀大驚,尤其狄武知道劍乃神物,本能自飛,恐其就此飛走,這一急真非小可,自己功候尚淺,不能離地飛行,慌不迭連用師父劍訣回收,並無用處,僅在途中略停了停,也只瞬息之間,後來竟如無覺,便自電馳飛去。
  狄武急得跳腳,師長不許出外,就能出去,長空茫茫,神物龍飛,也無法尋蹤,正自悔恨愁急,無計可施。
  呼、夏二童先也代他痛惜惶急,又因事由比劍而起,心更不安。
  後來呼龍想起雙劍去處正是後山小林屋石仙洞一面,那劍又是倚劍所有,只奇怪倚劍拜師才得幾月,如何能有這高功力?算知三人在此比劍,將雄劍飛來,將雌劍收去,並且雌劍又經狄武煉過。
  本門劍訣非比尋常,竟會收它不轉,倚劍對於狄武最是忠義友愛,真得仙傳,能夠飛行絕跡,想念狄武,便應親來,如何自己不到,卻將雌劍收去?如說變心負義,因雙劍本是雌雄一對,不捨將雄劍同送狄武,意圖獨佔,一則倚劍不是這樣小人,果真如此負義忘恩,決不會得到仙人垂青。再說各老前輩明知雌劍為狄武所有,已得師傳,煉成不久便要出山應敵,便倚劍有此貪念,也必不會許可。但是那劍向小林屋一面飛去,明是倚劍收去無疑。否則狄武的劍就算功候還淺,容易被人收去,那雄劍在小林屋師徒三人手下,如何能被遁走?越想越怪,照實說了。
  狄武聞言細想,也覺是被倚劍收去無疑,不但不氣,反而笑道:「此劍本是捨弟由古廟中拼死得來,理應為他所有,強分了我一口。捨弟孝友忠義,決無他意,必是雙劍合壁,不能分拆,葛仙師命他如此,不敢違背。十九還是葛仙師親手收回,與他無干。
  「事有定數,此次學劍,重在親仇,捨弟薪膽之念較我尤甚,向道尤為堅誠,必是見我根骨稟賦全不如他,將雌劍收去合壁,以便早日煉成,殺賊報仇。我弟兄情如一人,在誰手內也是一樣,只盼不要被外人得去就好。我想請呼師弟往小林屋一探,只劍未失,於願已足,千萬不可多言,以防捨弟聽了難過。」
  三人正問答間,忽聽身側有人笑說:「你二人真是難兄難弟,似此至性,果然少有。」
  三人回顧,身後立著一個長身玉立的美少年,正是水明韶,那麼嚴密的禁網,暗中隱形飛入,竟未警覺,谷口上空的禁網仍是原樣未動。
  狄武不說,連呼、夏二童也是初見,俱都驚佩不已,各自行禮,請往觀中暢談。
  水明韶笑道:「無須,我就要走,這裏立談幾句罷。」隨說:「倚劍自到小林屋以後,不特師父對他期愛,便我也和他越處越厚,愛如幼弟。倚劍夙根深厚,人又靈慧,用功更勤,所習劍訣自成一派,比狄武還要速成。
  「這日因師父說起,龍鉤神物只能合壁雙飛,威力更大。對敵時,再以雌劍防身,雄劍應鬥,功力再高,萬無一失。遇上強敵,至多不勝,也能全身而退,可惜分成兩起,倚劍本覺革囊中藏珍已被師父取出,傳授於他,內中並有一口匕首,尤為神妙,不願獨得,幾次請求分與狄武。
  「師父說:此寶應為你所有,狄武塵緣未斷,報仇完姻之後便要回家,難修仙業,拿它無用。你天性孝友,他年道成之後,盡可助他夫妻三人轉世成道,無須乎此。報仇應敵你也在場,得我傳授,此寶威力只有更大,分他便有遜色。執意不許。
  「倚劍聞言乘機跪稟,說:此劍既是雙的,理應讓它合壁雙飛。弟子又受佟芳霞兩次救命之恩,無以為報,此劍送他夫妻合用,弟子得以報恩,又免神物分離,再好沒有。何況弟子已得革囊三寶,家兄一件未得,日常愧對。囊中匕首天辛缺,又是一口極神奇的飛刀,並非無劍可用。
  「弟子出身微賤,從小以一孤兒蒙恩父恩母教養,後又收為義子,情勝親生。家兄更是從小一同長大,未認兄弟以前,便極厚待,視如兄弟。非此三人,弟子哪有今日?還望恩師俯念下情,特予恩允,感謝不盡。
  「師父見他詞色誠懇,再三求告,惟恐狄武功力尚淺,特將雌劍收去。雙劍本具靈性,故用雄劍來引,加以此劍太長,不便攜帶,現經師父煉過之後,連劍鞘也可縮為數寸,將來煉到身劍合一,出入青冥,並非無望,武弟好自用功。」狄武聞言,大喜拜謝。水明韶隨向三人辭別飛走。
  數日後,裴琮回山,問知前事,也代倚劍喜歡,笑說:「以你根骨天性,如非塵緣太重無法擺脫,散仙原是有望。既蒙此老垂青,前途成就已難預料。好自為之,不要辜負葛仙師的恩意和你兄弟期望。」
  狄武連聲應諾,由此用功更勤。光陰易過,又是好多天,狄武想念倚劍,本欲往訪,因聽師長說葛仙師仙業將成,日常人定,門人功課又嚴,終日隨恃,無甚閒暇,不應前往驚擾,只得作罷,一晃又是多日。
  這日清早起來,正在房中煉氣,夏山童忽來呼喚,說「師伯命速往見」,趕往大殿一看,各位師長之外,還來了不少同門師兄弟,匆匆拜見,連人名也未記清。
  裴琮便喚到面前,笑說:「徒兒福緣真厚,昨夜葛老前輩飛劍傳書,將雙劍發還,上寫田氏兄妹現在好春坪有難。佟芳霞也在那裏,敵勢強盛,命我如法指點,照我傳授演習一日。再把近日所煉本身真氣與之相合,明日便可起身。因知你此時尚難身劍合一禦劍飛行,並賜飛遁神符一道。
  「田氏兄妹主僕和楊家母女現在好春坪側面山谷崖洞之中,已有兩人負傷。本是凶多吉少,幸得佟芳霞趕來解救,仗著師傳靈符、法寶封閉洞門,苦守待救。今已二日。那地方名叫珠雨崖,好春坪房舍已被仇敵占去。
  「本來你功力尚淺,不是妖人對手,幸仗仙劍威力神妙,諸邪不侵,那道靈符更具防身隱形妙用,你如善於應用,必能成功,到時也須還有人來相助。事固無害,到底謹慎些好。」隨將雙劍取出,指點用法。
  狄武一聽二女同時被困,雲鸞並還受傷,憂急如焚,但是劍訣未傳,不是心急的事,只得強忍愁思,靜待傳授。見那雙劍經過仙法重煉,已然縮成七八寸長,劍鞘也被連成一起,出鞘便是兩道七八寸長的寒電,精光耀目,握在手裏不住震動,似要脫手飛遁神氣,雄劍更甚,初上來幾似制它不住,忙照連日師傳,使與本身真氣相合,當時靜止不動。
  裴琮笑說:「劍本神物,因葛老前輩仙法神妙,與本門家數不同,如非你近來功力精進,決制不住。好在來書已指點甚詳,只煉一日便可如意施為,外人決收不去了。」狄武拜謝領命。
  師徒二人先去外面演習,直到天黑,裴琮方命:「飯後回房用功,務使本身真氣相與應合,動念即可飛出,以防萬一。明早各自起身,無須辭別。」隨將靈符取賜,傳以用法。
  狄武回房之後,懸念二女安危,心亂如麻,且喜劍已煉成,勉強靜坐、運用玄功一試,果然由心運用,無不如意,用了一會功,覺出真氣感應,已與劍合,起身出視,滿天星斗,尚還未明。暗忖:「師父既令我無須拜別,此時離明不遠,她姊妹被困二日,如早趕去,豈不更好?」
  心念一動,再也不能忍耐,耳聽隔室呼、夏二童在內笑說,知其起身將做早課,忙走進去,說明先走心意,問其可否。
  呼龍答說:「師伯知你心急,又恐氣機未純,想令煉成再走,故不令你辭別,我自會代你分說。早走無妨,途中必須謹慎。我聽師父口氣,師兄此行雖然無害,回山尚早,恐還有別的波折呢。祝你成功如願,歸來再相見罷。」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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