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九回
  女將軍出奇制勝 眾番兵棄甲倒戈

  卻說夢鸞小姐正至督兵前進,探馬來報:「探得番兵圍困雁門關,四面水洩不通,大兵離城只有二十里之遙,乞令定奪。」小姐把手一擺,探子退去。小姐傳令安營已畢,升坐中軍帳,眾將分班站立。小姐命白木櫃推進中軍,歇兵喂馬,用了戰飯。次日早起,傳齊眾將,令把木櫃二千隻推至面前,預先用五色金銀彩紙剪成的盔甲兵將刀槍戰馬之類,裝在裡面,每櫃墜一塊太行石,上寫一個大紅刺字,將蓋蓋好,貼上封皮,上面插些五色紙旗,上畫青龍白馬虎、六丁六甲的神像。收拾停妥,拔令箭在手,喚呼延平、鄭鐸、孟昶、焦榮四將上帳聽令。四人答應向前,打躬候令。小姐說:「四位將軍各接本帥令箭一支,每人帶二千馬兵,五百步卒,推定木櫃,分四門而去,功踏番營。彼兵若來搶奪木櫃,只管放下,叫他搶去,奔回大營,算列位將軍一功。違令者斬!」
  四人接令下去,到了轅門以外。鄭鐸向二人說道:「只聞人說迎敵打仗,以功升賞,從未有以敗為功者。若還如此,到樂了無能之輩了!孟、焦二人一齊笑起。呼延平連忙擺手說:「鄭兄低聲,兵臨重地,不是咱們詼諧之時,只可遵令而行便了。」鄭鐸說:「敗回去怎麼成功?」呼延平說:「料元帥必有作用。」鄭鐸半信半疑,只得依令,各帶人馬押木櫃分投四門而去。
  且說金太子耶律壽山帶三十萬毛襖與不花丞相、國舅洪吉剌海在黑河岸北安下營寨,命大都督哇爾青、哇爾紅、金虎、鐵虎帶四萬番兵圍困雁門關,四面攻打。多虧石總鎮乃開基元勳保國大將軍石守信之後,智勇兼備,馭兵有法,日夜防守,剛剛等得救兵到了,遂派兵將預備接應。
  且說哇爾青因守南門,營中正坐,小番來報:「今有大宋救兵到了,一員宋將押許多白木櫃殺奔營來。」哇爾青吩咐看馬,遂披卦出帳,帶三千毛襖,三聲篳篥,跨馬出場。抬頭觀看,只見一員宋將帶領人馬,迎面排著無數白木櫃,下有雙輪,全插五色紙旗,寫著星宿神像。看畢,暗道;「這兵來的作怪,櫃中必有原故。」回頭吩咐番兵、酋長:「這一交鋒,搶他的木櫃進營便算頭功。」
  令畢番官催戰馬,竟奔英雄呼延平。黑爺正至臨軍隊,忽聽篳篥驚天振耳鳴。番兵毛襖調開哨,當先顯露將英雄。人高馬大多威武,甲亮盔明相貌凶。紅紗馬走急如箭,單手斜提斬將鋒。相臨切近摟坐騎,二人彼此各通名。語罷言絕交上手,鞭刀相對下無情。一連走了十數趟,敗走了黑爺呼延平。催馬拖鞭捎下去,笑壞番官哇爾青。軍前無有千合勇,也敢前來把塞北征!擺刀傳令急速趕,搶他的木櫃莫消停。酋長番兵隨主將,人人都想立頭功。似箭如飛朝下趕,眾宋兵扔下木櫃各逃生。胡爺率眾回營去,哇爾青搶得木櫃也收兵。這是南門交戰的事,再表鄭鐸孟昶共焦榮。鄭爺北門戰鐵虎,西門外孟昶鬥金龍;焦榮押櫃東門外,大戰都督哇爾紅。四門外宋兵一般的敗,眾番將得勝收兵進了營。
  先說哇爾青搶得木櫃,打開觀看。見裡邊都是些紙人紙馬黃紙符咒,上邊押著一塊大石,又寫著一個敕字,不由哈哈大笑道:「久聞大宋朝內無有經歷大將,這新元帥是掛榜招募的一個幼童,曉得什麼兵機戰策?想必會些妖術邪法,運這些紙人馬進城,定要興妖作怪,且將此物推至轅門外,用大火焚化,看是如何?」當下番卒遵令,推車出營,點火焚化了,無有異說。哇爾青焚了歸帳。那三處也是如此猜度,不必細表。
  且說胡、鄭、孟、焦四位小將前後回營交令,小姐大喜道:「列位這算一功。令:「將這二千隻木櫃還是每人五百隻,照先押去,每人多添三千人馬,再去闖營,依先叫他搶去,即刻敗回,又算一功。這一敗回,不必回營,兵至五里之外,等候炮響之時,即便回兵,那時卻要齊心努力,踏他的連營。成功在此一舉,如不遵令者,按軍法梟首!列位須記。此去掉換一番,方才攻南者向北,望東者取西,不得錯誤。」四將答應而下,齊出大營。到了轅門以外,鄭鐸忍不住笑道:「咱們如今又該敗去了。古人有雲長勝將軍,咱們成了連敗將軍了。」孟昶也笑道:「俗話說的好:『一個將軍一個令。』遇著喜敗的元帥,即在他的麾下,只好遵他的敗令,敗來敗去。將來只有得了敗的日子,敗兵回國,皇爺一喜,一定封個常敗將軍,不亦樂乎?」二人說畢,相顧大笑。呼延平連說:「不可,我看元帥的光景,是個深思遠慮之人,方才吩咐聽炮響回兵,這明有鬼神不測之機,萬不可惑亂軍心,自獲罪戾,速速進兵要緊。」當下四人帶兵而去。
  且說小姐又拔令箭,喚四員健將,吩咐道:「爾等各帶弓弩手一千、馬兵二千,分四門,十里之內埋伏,等聽炮響為號,即向前功殺。協助呼、鄭、孟、焦四人衝踏連營。退後者斬!」四將領令而去。又令郡馬石懷玉帶步兵三千,預備收拾番兵遺下的器械。令青梅保印,率眾健將隨後拔營,與輜重糧草一同進城。小姐分派已畢遂親帶十員偏將、三千人馬,繞從小路,飛奔黑河南岸而去。
  且說呼鄭四人帶領人馬,押著櫃,分四門而來。四門番將各出敵,又把木櫃搶去.這一回櫃中卻不是紙人馬了,卻是子母鐵炮一尊、鎮天藥箭百枝、硫黃燄硝飛鼠引火之物。那番將搶了來,還當是前番之物,不暇再看,吩咐番卒推在一處,點火焚化。
  番王中了虛實計,合該孝女立奇功。奉令的番兵剛舉火,只聽的振地驚天響一聲。連珠炮子八方打,火燄煙硝四面攻。藥箭騰空朝上起,紛紛亂落似流星。中炮的兒郎屍骨碎,帳房著起赤通紅。火滾煙飛迷對面,登時之間失了營。飛鼠橫鎖番兵倒。熱氣如蒸戰馬驚。炮響轟天聲振耳,接連不斷似雷鳴。四門在數的兵,弟兄父子難相見,連人帶馬亂柴棚。叫苦哀哉聲震地,這不就嚇壞都督哇爾青。鐵虎金龍都打死,就到了東門哇爾紅。番營正在著忙處,又來了鄭鐸呼延焦孟的兵。一見番將中了計,心內佩服那元戎。精神抖起雄威壯,帶領兒郎往上衝。眾毛襖走投無路難招架,直殺的叫苦連天甚慘情。青紅弟兄人兩個,捨死忘生往外衝。鄭鐸呼延迎住戰,大宋的人馬周圍不透風。不多時,四員健將人馬到,齊奔戰場又找尋。這場交戰非小可,損傷了番邦幾千兵。焦頭爛額東西倒,少腿無頭地下橫。亡人死馬無其數,折弓亂箭似柴棚。器械山積堆滿地,碧血成渠土變紅。八員宋將如猛虎,困住番邦二弟兄。鄭鐸棍打了敵人馬,捉住都督哇爾青。呼胡廷平暗使拖鞭計,走馬活擒了哇爾紅。石郡馬帶領步兵收器械,青梅女執掌中軍隨後行。城外邊宋將交戰全得勝,敵樓上觀陣的石侯看得明。
  石老爺城上掠陣,見宋兵大勝,心中大喜,即從馬道下城,大開南門,迎接糧草進城。青梅掌印,率領餘兵,石懷玉押著所得的器械,隨後而進。石郡馬拜見了父親,同進帥府,安置已畢,用了戰飯。青梅道:「元帥有令,著先鋒與末將此同帶大兵,急急出城,趕赴祥狐嶺下交令。」石郡馬不敢怠慢,遂帶了大兵,與青梅出了北門。走了數里,會著呼、鄭、孟、焦四員健將,帶著得勝兒郎,押著生擒的番將,兩下合兵一處,往前進發。此時高小姐已在黑河岸南三十里祥狐嶺下安了大營,眾將到了轅門外下馬,青梅捧印先進,不多時中軍官手捧令箭,向前吆喝:「元帥有令,眾位將軍進帳!」呼、鄭等人隨令而入,交令報功。小姐道:「列位將軍多有勞乏,記功簿上,以便回朝保奏。獨有鄭鐸不遵軍規,藐視本帥,左右,推出轅門斬首!」刀斧手兩旁答應,一擁向前,剛要動手,鄭鐸著忙撩袍跪倒,大呼:「元帥,末將並無違令之處,何故要斬?縱然斬首,須明正其罪,使末將死而無怨;糊塗斬了,鄭鐸死也不服。」小姐冷笑道:「你既不服,且聽本帥說來。今日本帥令爾等押木櫃去番營詐敗,說至以敗為功,爾面上公然帶出笑容,接令怠慢。第二次接令之時,面上一發露出倨傲之色。當面如此,背後必有不服之言。行兵全要將帥同心,軍卒用命,方能成功,如其不然,軍心散亂,大事去矣!」當下數句話,呼延平等都暗暗咬指說:「神明,神明!利害,利害!」鄭黑爺嚇了一身冷汗,又不曾撒謊,俯伏地下,只是叩首請罪。呼延平等一干宋將都向前跪倒,再三求情。小姐道:「且看列位將軍尊顏,又有今早之功報,權且恕過。如若再犯,定斬不饒!爾等且去,急用戰飯,回來聽令。」眾將答應一聲,打躬退出大帳。呼延平看著鄭鐸笑道:「鄭兄如何?」鄭鐸拍著胸膛說:「罷了,我真服了他了!」焦榮說:「快些用飯,回來聽令要緊。」孟昶一聲也不敢言語。
  彼此各回本帳,用飯已畢,一同進帳聽令。小姐說:「兵貴神速,列位將軍休辭勞苦,要成大功,全在今夜。」眾皆唯唯。小姐說:「番兵此敗,耶律壽山一定連夜起兵來。我料他不過三更就到黑河南岸,本帥如此如此,將他引至祥狐嶺下,列位某處某處接應,四面八方埋伏。等候信炮響亮,號火升空,就是賊人入了重地,必須努力齊心,圍裹番人,借此地名,正是機會,成功必矣。」眾將齊說遵令,當下小姐令呼、鄭、孟、焦四人各帶弓箭手、長槍手、馬兵五千,按東南西北四面埋伏;又挑八員健將,兩員一隊,各帶雄兵三千,分東南西北四面埋伏,號火為信,向前截殺。那方走脫壽山,即按軍法斬首。十二員驍將領令,齊帶人馬去了。小姐又令石郡馬懷玉、兩員偏將、五千人馬,在黑河南岸渡口附近埋伏,等北兵渡過河來,不必驚他,且莫石駁響,暗暗在南岸渡口紮下營寨,擋他策應人馬,不得有誤。石小將領令而去。又派二十員健將,帶京兵守寨,帶了青梅與兩員副將、五百步兵,出了大營,向北迎來。
  且不言夢鸞排下天羅網,聽表番邦金壽山。這日正在營中坐,報事的番卒跪面前。說道是:「大宋救兵今日到,四將督兵欲進關。各押五百木櫃,被都督搶入營中仔細觀。都是些紙人紙馬與符咒,還有那刀槍箭戟共旗幡。眾都督猜說是邪物,用火焚燒無異言。」頭報番兵剛退去,二報飛來跪面前。張口結舌呼不好,中了宋將的巧機關!二次櫃中非紙物,原來是火藥在裡邊。剛然點火轟天起。把咱國將佐兵丁打得可憐。」二報之言還未盡,番國君臣嚇一跳。「大太子連國舅與丞相,都督酋長眾番官,快隨我去忙救護,莫使他兵過黑河北岸邊。國舅與孤迎宋將,軍帥在此守營盤。」不花說:「千歲小心加仔細,莫把敵人當等閒。」壽山回言說:「無礙,丞相只管把心寬。孤今先去救四將,你然後分兵接應咱。」說畢出營忙上馬,眾番官保駕跟隨在後邊。番兵左右調開哨,如飛直奔雁門關。剛然走了三五里,三報飛來跪馬前。口呼千歲說:「不好,宋兵已破大營盤!伏兵四起如山倒,把咱的人馬圍殺在裡邊。」耶律壽山聞此話,心內猶如烈火攢。不住催兵朝前進,連連一頓緊加鞭。不多一時天色晚,一輪紅日墜西山。大太子傳令連夜走,登時間火把燈毬紅滿天。剛然走至白沙廠,只聽得金鳴鼓響馬嘶喧。正東上一隊宋兵攔去路,門旗下並馬將三員。兩員偏將分左右,一個穿紅一個藍。中間一位青年將,素甲銀槍馬上看。耶律壽山刀一擺,兩下兒郎陣對圓。番營一將門旗下,宋營偏將馬當先。二將疆場交上手,盡鼓金鉦響振天。來回走了三五趟,宋將催騎敗轉還。穿白的小將忙回馬,帶領兵丁去似煙。番兵催馬才要趕,金太子擺手忙把令傳。
  「不要追趕,且去救回營寨要緊!」番官遵令,收回人馬,排開隊伍,又往前走。剛有半里之地,只聽兩邊一梆鐸鳴,火把燈毬迎面而來。壽山只得收住人馬,排開隊伍等候。要知來者何人,且看下回便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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