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回
  戴守備射書報信 岳員外開閣延賓

  且說這來的乃是於潛縣的獵戶,奉縣諭尋山捉獸,從西山口進來。二人著了忙,顧不的攜屍入澗,曹爺把公子抱起,跑至山神廟前,駝在馬上,解開偏韁,操住嚼環,如飛似箭,跑出東山口去了。這起獵戶進山看見了三人的屍首與刑具公文,不敢陰瞞。急回了於潛縣尹。縣尹見封皮上是仁和縣詳府的公文,不便開看,遂親帶仵作人等至五松山驗了屍首,俱係刀傷,遂作文一角,連著原文,命差人急急送至仁和縣。談知縣見了大驚失色,忙與押司侯二商議,傳諭苦主領屍埋葬;一面派了二三十名捕快分頭察拿。又出了一張告示,曉諭軍民人等,隱匿窩藏逃犯兇手者,依例同罪;有能捕者,官給賞銀一百兩,遠近州城府縣,俱各黏貼。
  這張告示一出,就出一個貪財之徒,姓胡行八,是個遊手好閒之輩,就在本城居住,那日在街前間閒遊,那蒼頭陳良與曹爺說的話,他站在一旁,全然聽見。後見曹爺飛馬而去,他那心中也就猜了個八九。後來見了這張告示,思量要發邪財,遂走至吏房,把那日所見之事,告訴了侯二一遍。侯二說:「不錯,我也疑惑在這裡。那寇雲龍一個軟弱書生,怎能殺那三四個人?這事不用說了,一定是他。待我領你去見老爺,果然是真,一定有賞。」遂進內稟了知縣。知縣聽了個曹舉人的字兒,腦袋就疼起來了,說:「他那等武藝,誰敢去拿他?倘若拿假了他怎肯依我?」侯二、胡八一起說道:「已訪真實,只管去拿,管保不假。」知縣躊躇一回,想了個主意,命人把守備戴世杰請來。求他幫助擒拿。又道:「治弟這裡也派二十名精壯都頭捕快,隨寅兄同去便了。」戴守備不好推托,只得應允,作別回署。
  原來戴老爺與曹文豹二人義氣相投,十分莫逆。當下坐在書房,正無主意,只見家丁來稟:「今有衙中禁子水清說有機密事求見老爺。」戴老爺聞言,心中納悶,不知他有何話,遂吩咐喚他進來。家丁出去喚水禁子進房,叩了頭,站在一邊。戴老爺問道:「你有什麼話說?」水禁子東瞧西看說:「乞老爺屏退閒人,小人方敢開言。」戴老爺手一擺,左右一起退下。
  戴公復又開言問:「你來見我有何言?」水清有話把爺叫:「小人是閉氣心不平。我想雲龍寇公子,這場官司實在冤。縣主押司同受賄,小的深知就裡緣。原是他庶母槐氏刁又惡,終朝打罵那丫環。丫環自盡誣秀士,槐忠勾串設連環。他也曾許我紋銀三十兩,暗害書生死在監。小人不敢傷天理,人命之錢我不貪。知縣押司重定計,把人家空文押送五松山。曹舉人本是寇生忘形友,那個人心直義重是奇男。救良除惡真好漢,殺他三個理當然。小人昨朝聞此信,十分痛快感雲天。現世現報真急快,好叫那作惡之人心膽寒。不但小人心裡樂,老爺聽著也喜歡。聞聽說縣主求爺捉兇手,依我說老爺不必向貪官。叫他自已去拿去,他素來百樣方法會想錢。激出重大人命事,他又想借人鼎力把老爺煩。老爺你與他個撒手全不管,看他如何把案完。」這禁子虎氣昂昂紮八著手,戴老爺一聲斷喝振天關。
  「你這膽大的奴才!我當有什麼機密正事,原來是一派的胡說!若不恕其初犯,一定重處!」喚手下人來,「將這奴才逐出去!」嚇的水禁子戰戰兢兢,沒命的好跑。戴老爺一見,又是好笑,又是可憐,暗暗點頭道:「這樣蠢笨愚夫,竟有這一腔天真本色。衣冠中人物反不及他許多矣!」
  思思想想,天色將晚,縣主派了二十名都頭捕快,府門外伺候。戴老爺點了二十名排軍,吩咐等黃昏時捉拿。遂騎馬出來,說:「曹舉人猛勇無敵,須要大家仔細。爾等各執兵器在此等候,我先到府外周圍看了個出入的路數,回來一同前去。」眾人齊說:「遵令。」老爺縱馬加鞭,不多一時,到了南街武惠王府外。只見府門緊閉,靜悄無聲。又轉至西邊牆下,看了看四面無人;遂拔箭搭弓,看準了苗頭,望裡面一撒,把一支雕翎射入宅中去了。勒馬回身而去。
  這時候,曹文豹與寇雲龍已到家一日半夜了,安排公子密室藏身,忙忙打點行李路費,明日就要到雁門關躲禍去了。老院公陳良正彎著腰打掃院子,乒的一聲,一件東西掉在背上。蒼頭嚇了一跳,一直腰,溜在地下,伸手拾起,卻是一枝無頭箭,桿上面綁著一紙字帖。蒼頭料必有故,放下掃帚,忙忙走人密室。曹、寇二人正要點燈吃酒,見他忙步進房,一面說一面遞過箭桿。曹爺忙叫秉燭,接來一看,見那箭桿上刻著「俊三」二字,忙忙把字帖解下,一同觀看。上面並無稱呼,寫的:「五松山事犯,縣上仰某並力捉拿兇手,少時便到,作速躲避,字紙急急焚化,千萬,千萬!」看畢大驚失色,道:「只因小弟致累吾兄,似此如之奈何?」曹爺說:「賢弟休怕,諒那幾個狗男女何足為怕?只是戴兄這片熱心,怎好與他衝鋒對壘?而且王法難違,只好急急躲避便了。」遂急急備了坐騎,搭上被套,伏侍公子上馬,吩咐蒼頭道:「他們少刻到來,你如此這般,回答便了。我這一去,歸期難定,剩你一人,難以過活,還恐生出干連,不如收拾收拾,投到柳黃村岳姑太太那裡等我便了。蒼頭答應,含淚一同出門。只見西邊隱隱微露燈光,曹爺扦著嚼環,人馬走動,似箭如飛,奔到東門,只見已掩了一扇城門。往外正走,門軍向前攔住說:「方才縣主老爺鈞諭下來,早閉四門,要拿什麼五松山逃犯兇手。快些回去,我要關門!」曹爺也不言語,伸手揪住門軍的衣領,望後一放,那門軍仰八叉躺在地下。曹爺把馬一帶,忽的一聲跑出城去。門軍掙扎了一回,扒將起來,怕耽干係,只得跑往衙門去稟。
  此時戴老爺帶了排軍人等,早已到了曹府門外,將宅舍圍住,向前叫門。老蒼頭裡邊問是何事,外邊答道:「有人出首你家主人窩藏逃犯,戴老爺特來搜拿,快快開門,不然就要打進去了!」蒼頭道:「我家公子南海進香,尚未回來,那有此事?等我開門,請戴老爺搜檢便了。」說畢,將門開放。戴守備下馬,親帶從人,各處搜了一遍,並五個人影兒,知他已走,遂出門上馬。正要回衙,只見門軍自東跑來,跪在馬前,說:「小人方才閉門,一騎馬如飛而來,馬上一人,步下一人,十分慌張,天黑雖看不真切,那步下的身材形景大似曹舉人一樣。小人被他推倒,闖出城去。不敢不報。戴老爺聽畢,只得帶人出城追趕。到了東關,都頭人等問那鋪中的人,說果見二人一馬飛跑向東北去了。那些追捕人等俱是知縣吩咐過的,若要捉住曹生,每人賞銀十兩,所以人人奮勇,個個精神。
  如飛似箭朝前趕,貪賞圖財跑的急。戴公只得隨在後,虛張聲勢假催駒。文豹雖然多驍勇,徒步而行到底遲。離城跑有四五里,只聽後面喊聲急。二人舉目回頭看,但只見一片燈光在正西。看看不遠臨切近,倒把公子魂嚇稀。口內連連呼兄長:「這事如何可了不的!」曹爺回言說:「無礙,滿拼著一場大戰惡仇敵。除了恩兄戴守備,我叫他來人個個喪溝渠。賢弟下馬一旁躲,待我迎敵殺這廝。」公子說:兄長且慢休急燥,豈不知事不三思後悔遲。明殺官軍如造反,須想個煞尾收場怎麼局。」他二人一面跑著一面講,只急的鼻凹發角汗珠滴。猛然抬頭觀對面,見一帶白粉牆高在路西。靜悄無聲門半掩,這英雄喜上眉梢把話提:「趁此夤夜無人曉,且進園中躲一時。等他過去咱再走,天黑大料少人知。」公子無奈忙下馬,吊膽提心把步移。二人進去把門關好,曹爺樹上係龍駒。回身拉著寇公子,安排他躲在太湖石。才要上牆觀動靜,只聽的那邊隱隱語聲低。薔微架後燈光露,過來一對女花枝。一直竟向公子走,把一個性烈英雄著了急。
  兩個女子,一個提燈,後而跟隨,正望這邊走來,提燈女子一眼看見,叫聲:「哎呀,這是那裡的馬跑進來了!」後面女子一抬頭說:「那邊石上不是個人坐著麼?」文豹著忙,說聲不好,搶步回身,唰的一聲,龍泉出鞘,搶步向前。
  眼望著女子臉上只一晃,低聲斷喝二紅妝:「不要高聲休害怕,且等在下講其詳。只因敝友遭冤極,被人謀害命將亡。不才捨死將他救,埋名隱姓走他鄉。風聲敗露人追趕,巧過尊宅在路傍。暫借貴地躲一躲,少時過去就不妨。不才日後身得地,雅意高情不敢忘。你要是聲張外面人知曉,休怪我無情把你傷。」這英雄圓睜虎目高揚劍,嚇的那提燈女子體篩糠。只見他後邊女子無矍意,悅色和容說:「不妨。人生誰保無急難,與人方便自家長。壯士只管觀動靜,令友何妨請進房。」說著就把公子讓,曹爺一見喜非常。連忙收劍將躬打:「恕某家拙言衝撞理不當,少時登堂容拜謝。」這英雄語罷將軀縱上房。
  曹爺一縱上了花亭,伏在上面。望外觀看那追趕的官兵。
  那女子提燈導引,請公子進房小歇。公子此時如在夢中,忽忽悠悠,也辨不出東南西北,跟著他曲曲走至一所房內。只見十分潔淨清幽,桌案上高燒銀燭,寶鼎內焚著好香。公子打躬稱謝,女子還禮讓坐,命侍兒獻上茶來。
  那女子燈下留神觀秀士,暗暗肚裡自尋思。越看公子多面善,就只是恍惚之中記不真。佳人思想時多會,認出是樓頭瞥見意中人。心頭小鹿忽一動,不好明言暗暗雲:「一自那年窺奇士,使我相思直到今。我只說蘆花明月無消息,又誰知天巧奇逢找上門。但只是素不相識初見面,怎麼好突然開口論婚姻。他又在惶惶未定驚慌際,常言說交淺不言深。且自開談盤問話,探他的居址與深心。」佳人想畢開言問:「相公是貴姓高名那裡人?所因何事遭冤枉?情由領教講一巡。」公子見問心下想,未曾啟齒自沉吟。細看女子多良善,慷慨行為又爽神。實言大料無妨礙,何況他現有扶危救困心。公子想畢呼娘子:「提起我被害緣由最惱人。」這公子從頭至尾說一遍,通名道姓俱實雲。公子之言還未盡,只聽得隱隱悲聲入耳輪。內房步響簾櫳啟,走出一位女裙釵。叫聲:「哥哥苦死妹,今日重逢似夢魂。」這公子倉猝之間難辨認,驚疑不定細留神。見女子面如金紙烏雲亂,項下層層裹手巾。雲龍復又留神看,他這才認出是同胞共母人。
  猛然見了,吃這驚不小。站起身來連忙問道:「妹妹何以至此?這到底是什麼所在?」小姐大慟,遂如此這般,哭訴一遍。公子如夢方覺,心中大怒,踢足恨道:「槐氏、鄒婆,這等可惡!有朝得地,此仇必報!」又與海棠施禮道:「愚兄妹何幸,蒙娘子屢施大德!此恩此義,沒齒難忘。」鬱氏連稱不敢。瓊花小姐向公於說道:「鬱姐姐久厭風塵,志欲從良,未得其人,小妹因感活命之恩,意圖永為姐妹,欲與吾兄定為次嫂。小妹前日也曾向鬱姐姐言及,今日天緣奇遇,小妹作柯,以定百年之好,未知兄長意下如何?」公子道:「鬱娘子是救兄妹活命恩人,怎敢如此屈尊?」海棠道:「相公是天上石麟,小姐乃云中白鶴,攜帶賤妾得脫煙花之苦,海棠異日得與夫人拂衾捧硯,便是出地獄而登天堂,乃是賤妾夢想不得之幸,安敢復有他辭?相公如不以青樓見棄,乞賜一物,留為日後相逢之驗。妾身自此斬釘截鐵,以候好音便了。」公子見他言出激烈,不再推辭,慨然應允,遂把暖玉香圓取出,贈與海棠為定。鬱氏接來,如珍似寶,佩在身邊。因取香圓,看見金丹,遂取一粒與小姐敷上,登時痊可。海棠見十分靈效,也要了一粒收藏備用。
  說話間,曹爺找將進來,一面說:「我伏在亭上見那些狗男女到了牆外,只要進來搜檢,多虧戴兄不叫驚動居民,只帶他們向北趕了一回,方才回走過去了。」說著又向海棠致謝。那瓊花小姐因感救兄之恩,不曾迴避,向前萬福道謝。曹爺一見,怔了一回,還禮問道:「此是何人?」公子說:「此是瓊花妹妹。」曹爺驚喜非常,問起情由,方知被槐氏、鄒婆所害。惱的他發恨連聲,道:「我若在城中的時候,必要去斬了這兩個惡婦方覺痛快。且喜這場風波已過,咱弟兄趁夜早走才好。」公子說:「兄長且慢,如今妹妹在此,終非了局,想個去處與他安身,咱去也好放心。」曹爺想了一想,說:「有了,何不趁此黑夜,把妹妹送至柳黃村我母家中?姑父母老夫妻為人慈善,一定收留照管,俟弟日後得地,再去接請,有何不可?」公子聽畢,點頭稱善。
  說道是:「弟還有句衷腸話,未諗吾兄可願情。咱弟兄這一避難邊關去,未知何日轉回程。舍妹笄年當待字,使小弟牽連魂夢不安心。弟欲將終身大事托兄長,喜將友義續親情。不必盟書與信物,一言為定永無更。」公子之言還未盡,海棠旁邊贊一聲:「相公所見真不錯,以親酬德理上通。杰士烈女成佳配,至美奇緣此夜逢。以必相照無他意,何用冰人係赤繩?就送小姐東村去,回來即便奔前程。從此後彼此守志等機會,單等雷鳴起臥龍。」心直性快曹文豹,並不推辭點首應。瓊花聽的言及此,粉頸低垂面已紅。鬱氏說:「事不宜遲速打點,樵樓已過鼓三更。」說罷忙把妝奩取,叫小姐梳頭攏髮把衣更。鳥綾手帕將頭罩,穿一件軟絹夾衫搪夜風。曹爺外邊去看馬,杏花兒連忙點燈籠。公子含淚催著走,無奈的千金只得行。大家來至湖山後,寇小姐含悲拉住鬱蓮英。說:「小妹此去不大緊,王婆怎肯把姐姐容?」海棠回言說:「無礙,我自有隨機應變把他蒙。即或洩露瞞不住,不過是一場惡鬧大撒風。不怕虔婆吃了我,人要橫心事可行。」小姐聞言心內慘,珠淚紛紛往下傾。海棠時下忙不住,攙扶小姐上烏龍。言不盡肝腸慟斷兄別妹,說不了義氣相投姑嫂情。送出後園將門閉,公子大慟轉房中。曹爺牽馬登途路,緊攢著嚼環手不鬆。虎步如飛催坐騎,龍駒走動快如風。可憐這深閨豔質千金秀,迷糊糊緊抱雕鞍婉怕驚。又是發虛又是歎,又是含羞又慟情。柳黃村離城不遠三十里,到得門前未四更。聽了聽鴉雀無聲多寂靜,這豪傑連忙止步暫消停。
  小姐下馬,在一旁背立。曹爺向前用鞭打門,剛叫了兩聲,聽得裡面一聲狗咬,引動那合村宿犬,齊聲亂吠,嚇的瓊花小姐不知所措。曹爺急攥起拳頭,向大門上如擂鼓的一般,一陣亂打,這才把看門的管家鬧醒。披衣起身,隔門問道:「三更半夜,是誰叫門?這樣大驚小怪」英雄外面答話:「是我來了,快些開門!」管家聽准聲音,將門開放。曹爺帶馬,叫聲:「賢妹進來罷!」小姐只得移步。管家接馬關門,見了小姐,心中詫異,低低叫聲:「少爺,這位是誰呀?」曹爺說:「不必多問,快些去通稟。」管家遂至二門外,叫起了內宅的女僕,隔門說了備細。女僕到上房窗下叫醒丫鬟,請起老爺、夫人。
  且說這位老爺姓岳名濂,字澄波。乃長勝將軍花刀岳勝之後,自幼文武雙優,作了一任知府,年已五旬,告病回鄉。膝下一位公子,年方十一二歲。老爺耕桑度日,教子讀書,以樂天年。這夜聽得女僕之言,老夫妻十分驚異,連忙起身。曹夫人怒罵道:「這個畜生,日日闖禍,不知弄出什麼是非來了,帶個女子前來,必非好事,快些與我攆出去!狠不用他來見我!」岳老爺連忙說道:「夫人不可,他素來雖然好勇,生性正直,好義輕財,心高志大,斷不能作非禮之事。少時便知分曉。」遂吩咐:「快些請他進來。」家人答應,去不多時,曹爺、小姐同進房中。曹爺與姑父、姑母請安施禮,小姐深深萬福。岳老爺還禮讓坐,夫人含嗔不語。曹爺不等人問,便拱手說道:「二位大人在上,小姪今夜之來,未免唐突。但事在危急,不得不投至親為靠。」遂將寇雲龍、瓊花女遇難之事,細述了一遍。「不避冒瀆,趁夜來投,惟望姑父、姑母二位大人收留是幸。」老夫妻聽得此言,驚喜非常,連忙站起,一齊與小姐見禮道:「原來是翰林千金,臨難不屈,殺身全節,令人可敬。方才多有得罪,乞恕,乞恕!」小姐還禮,口稱:「慚愧,難女不幸遭此橫禍,無故驚擾,取罪不小。二位大人若不棄嫌,難女願拜膝下,少盡子女之勞,以報收養之德。未知二位大人尊意可否?」老爺、夫人心中大喜,一齊說道:「我們無個女兒,正有此意。承小姐不棄,我們就要討大了。」小姐當下行了四雙八拜,認了父母。老夫妻甚喜,遂命眾丫鬟童僕都來叩見小姐。只見一個小安童滿眼垂淚,叫聲:「小姐,小人今日夢想不到得見姑娘之面。」又與文豹叩頭道:「多謝曹爺搭救我家相公,小人粉身碎骨,亦難答報!」原來這就是書童進喜。那日被岳老爺買來,與公子伴讀,不料今日會著小姐。當下大家歎異不已。
  曹爺不敢少停,遂忙忙拜別了姑父、姑母,出門上馬,頓轡加鞭,飛奔回來。天交了五鼓,到了園外,用鞭打門。杏花開了門,曹爺進來,將馬拴上。鬱海棠迎出軒來,讓進房內。不見公子,曹爺舉目四望,見燈下坐著一位淡妝美女,見了曹爺,站起身來。豪傑定睛一看,哈哈大笑,連稱:「好計!這必是鬱娘子的主意。」公子說;「正是。如此喬妝避人眼目,等過了江去就不怕了。」曹爺又望下一看,不覺失笑道:「這雙合式的鞋子卻是何處來?」海棠說:「看園的邊媽媽為人和氣慇懃,我閒中解悶,作雙鞋子送他。那日作成了,方要與他送去,就遇著小姐的事忙不暇,放至今日,誰知作了備急之用。」曹爺說:「這就是湊巧極了。」公子又問了妹妹到岳府的備細,這才放下心來。海棠說:「天已五更,曹爺與相公也該急急起身了。」二人齊說有理。曹爺說:「只是我那馬一夜不曾得料,卻怎生走路?」杏花說:「那馬我抓著空兒餵了他五六升稻米,又給了他一大盆水,他也喝了。」曹爺說:「好個伶俐小女子,日後一定有些福。」曹爺也改了衣妝,把馬從新緊了鞍轡,搭上被套,二人起身告辭要走。剛然出房,只聽南邊門外打的山響,外邊只叫:「快開門來,了不的了!」四人彼此各吃一驚。未知來者是誰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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