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回
  五雷陣陷困孫臏 一縷香報知毛遂

  卻說孫臏要進五雷陣。不准門徒跟隨,囑咐一番,眼看眾將回轉,然後催開腳力,跟著老道,由西北進陣。舉目觀看,嚇得魂不附體。只見高台五座,四堵高牆,開列八門;斗宿、三曹、四帥嚴加把守陣門,雷祖隱藏空中,六丁六甲眾神上張天羅,伽藍下布地網,森嚴整齊,各逞威風。孫臏緊催腳力,跟著毛奔,到了中央法台以前,老道下鹿上台,行至大纛旗下,燒了一道推雷咒符。這王翦手中執的五雷旗,就揮動起來,使空中的真魂,金鞭響亮,八部雷神,俱至跟前,毛奔即將五面大鼓,打得聲響驚天動地。五雷神展開兩翅,起在空中,手舉雷屑,從空中而下。雷母又將照妖鏡連閃幾閃,雷祖將金鞭搖擺,四面八方,雷部五神震動。鄧、辛、張、陶、龐、劉、荀、畢八帥施威。各顯神通。霹靂一聲,一齊動手。孫臏一見五雷八帥來得利害,心中著急,忙在背後取出杏黃旗展開,裹在身上。這旗上頭有玉帝的寶號,天師的敕令,眾神見了,俱各迴避。孫臏展開此旗,護住身體。只見霞光萬道,瑞氣千條,紫霧騰騰籠罩,紅光繚繞,護住頂門。諸神迴避,五雷不敢下來,只在空中遊蕩。霹靂交加,連聲不斷。孫臏滿心歡喜,裹著杏黃旗,下了青牛,席地而坐。暗想:「定然不受雷屑之災。看這光景,也不能出去,卻被妖道困住。」
  不說孫臏遭困,且說毛真人,一見孫臏有杏黃旗擋得住五雷,不得下去,吃了一驚:「怪不得這刖夫終日背著這枝哭喪旗,到了急時此旗委實得力。看他千條瑞氣,又有千朵蓮花,諸神害怕,不敢下手。雖然將他困住,也是害他不得,豈不是勞而無功。如今一旦全功休矣,即能將刖夫困住,焉能擅便放他。恨小非君子,無毒不丈夫。」說罷,下台提杖跨鹿,竟自出了陣門,來至秦營下騎,上金頂黃羅大帳參見始皇。始皇迎接坐下,便問:「真人恭喜如何?」毛奔即說五雷打住孫臏。始皇道:「這刖夫神通廣大,須防他脫逃。況他黨羽甚眾,恐怕又有能人護救,反為不美。」毛奔答道:「聖上放心,陣中上有天羅,下有地網,還有五雷守住法台,雖有能人,也進不得此陣。聖主請放心,待貧道今晚三更作法,就叫這刖夫七日而亡。」始皇歡喜不盡,傳下旨擺素筵慶功。飲酒已完,天色已晚,毛奔辭駕來至金子陵營中,秉燭坐下,叫了一聲「國師,你將隨軍備用的白綾,要三丈六尺,制一白幡,名為落魂幡,上寫著孫臏的年月日時,真魂在此數字,又用百文高桿挑起,立在中央戊己土,五雷法台之前。底下用一口小小的瓦缸,滿注清泉,用黑絹蒙了。快去準備。」金子陵答應,吩咐當值的旗牌去辦。猶如吹灰之力,轉來回話。毛真人吩咐那旗牌:「拿了幡,隨我進陣。」旗牌歡然願往。毛真人暗暗點頭想「此人大限到了。」說著,夜已深沉,老道提杖跨鹿,帶領旗牌進陣。到了中央法台,這旗牌抬頭一看,那裡還有魂魄,四面八方都是天兵天將,青紅紫綠,面目猙獰,嚇得渾身打戰,不敢仰視。老道將落魂幡懸在高桿,就把水缸用黑絹掩了,叫旗牌在這幡下仗著。那旗牌做夢也不知將他來祭幢。老道即把金牌往上一擊,只聽得一個霹靂雷聲,照著落魂幡擊將下來,就把個旗牌擊塌了頂門,祭了神幡。
  老道復身上台,口念真言咒語,即將令牌連擊三聲。只見一位金甲天神從空而下,立在台前。只見此位神祗,三頭六臂,面如蟹蓋,赤發紅須,手持火尖槍,左懸弓,右插箭,成風凜凜,十分猛勇。真人說道:「無事不敢褻瀆尊神,借仗神威,監守這座落魂旗,倘有能人進陣,若取此旗,尊神須要緊護,若是失落擅離,當按神書聽貶。」老道又將靈符焚化,口念七字靈文,拘捉星辰。只見孫臏的本命星離位,或上或下,將近要落下來。老道大怒,用寶劍一指,連擊令牌三聲,大喝「本命星還不速下墜,更待何時?」只見一顆明星,清光耀目,落將下來,一道毫光,即往水缸裡墜去,滴流流亂轉,往上欲起,老道用劍尖指定,大喝一聲:「孽障,你還往哪裡起,你仗著杏黃旗敢來打陣,縱然保得肉體凡身,也保不得星辰本命,我只把孽障一日三時,請雷把你真魂飛散,管教七日而亡。」說著就把黑絹蒙了缸口,即將五雷神塔壓在上面,把孫臏本命星鎮住。老道又擊令牌,焚符念咒,半空中雲推霧擁,來了一位星辰,臉如滿月,白鬚如銀,身騎梅花鹿,手括拐杖,喘息還未定,來至台前聽令。老道躬身說道:「無事不敢奉請星君,令有孫臏本命星鎮壓在神塔之下,恐有能人進陣,偷竊孫臏本命星放歸本位。借仗星主用心監守,倘有疏虞,按神書聽貶。」星主聽了,即去看守。
  再說老道,一轉身,_披髮仗劍,來至王翦跟前,把王翦手中五雷旗揮動三次,又將令牌一舉,忽聞雷聲響亮,來了王翦真魂普化天尊,坐騎黑麒麟,墜落台前聽令。毛奔說道:「無事不敢褻瀆尊神,今有孫臏進陣,用杏黃旗裹住身體,五雷不能傷他。貧道奉神書法旨,設立落魂旗一面,上有孫臏的八字真魂,借仗天尊,遣雷部按子午酉一日三個時辰,轟霹此魂幡,限七日內轟死孫臏魄魂,教他命喪無常,不得違誤。」
  天尊應聲,領法旨起在空中,正是半夜子時,將金鞭在幡桿上一幌,那五雷齊展神威,照著落魂幡霹了一雷。孫臏在台下打了一個冷戰。老道心中大喜,梳髮簪冠,下了法台,出陣回營少歇。到了午時進陣上台,捏訣迭印,用金牌往上一舉,普化天尊又把金鞭晃了兩晃,五雷就施展威武,又照著幡桿上霹了一雷,孫臏在台下又打了一個冷戰。到了酉時,仍復如此。一日五次,連擊三遍。孫臏自覺眼前發黑,腦後生風,心中驚異。連忙掐指一算,早知情由,不覺長歎道:「我只道杏黃旗能擋諸神,不料落魂幡墜下本命星,一日三時轟擊,豈不耗散我的精神,只須七日,我命休矣。」
  不言孫臏在陣中恐懼,且說燕丹公主,病得十分沉重,服藥無效。睜開了鳳眼,不見孫臏。忙問孫燕道:「你三叔辭我進朝今已幾日了?」孫燕答道:「如今乃是三日了。」貴人又道:「你去進朝打聽,三日為何不來?」孫燕領命,出離鳳閣,進到朝堂。來至午門,正是襄王升殿,議論軍情:「曾記亞父打陣三日未回。」忽見孫燕上殿朝參,襄王欠身道:「御弟請起,只幾日貴人病體如何?」孫燕奏道:「飲食不進,病勢已危,多應難保。」襄王說到:「既貴人病重,御弟不在鳳閣伺候,來此見孤何事?」孫燕奏道:「奉祖母差遣,來此訪問三叔的下落,不知今在何處?」襄王見問,緊鎖雙眉說道:「御弟問起亞父,孤不好隱藏,只因你三叔打了毛奔一拐,他轉回秦營,擺下一座五雷陣圖,亞父前去打陣去了,三日不見回來,吉凶存亡不知,孤家甚是放心不下。」孫燕聞言大怒,虎目圓睜:「怎麼一個妖道,敢害三叔。吾主放心,待為臣前往,即將毛奔擒來,究問三叔下落。」說罷,暴跳如雷,就欲辭駕臨陣。襄王勸道:「御弟不必著惱,想你三叔三災五難俱己躲過,料也無妨。你如今一怒之間,前去闖陣,不知緊要,倘若貴人一時不測,你叔姪俱不在跟前,這事怎處。不如御弟且回丹鳳閣侍奉貴人,待孤差人打聽亞父消息,方是兩全。」
  孫燕正游疑未決之間,忽見眾家蔭襲,越出班來,尊一聲:「吾主在上,南郡王臨敵,被毛奔引進陣時,臣等都要跟隨,南郡王不許。吩咐臣等上前,說那陣中俱是天兵天將,凡人進去不得,並囑咐臣等,如若三日不能出陣,即奏知君王,誠心必香,拜請真仙下降,自能解救。這是南郡王臨行之言。」襄王大喜,口稱「御弟不必心焦,既然你三叔囑咐眾將,孤想將起來,你三叔和金眼毛遂最好,孤今焚香,即請毛真人下山,來救亞父,就不難了。」孫燕奏道:「既然吾主不准為臣闖陣,臣亦不敢自行。只是如今乃是第三日了,求主上誠心降香,邀請高人下山,救我三叔要緊。」襄王答道:「御弟請回,孤當虔誠求高人下降,不必多慮。」
  不言孫燕轉回丹鳳閣,且說襄王吩咐擺香案,祝告蒼天。只見一縷香煙,起在空中,值日功曹,送至青石山閉陰洞。赤腳真人金眼毛遂,正在洞中打生,忽然一陣信香衝來,用手抓了一把,往鼻一聞,已知原故。大驚道:「可歎三哥,貪戀紅塵,不肯回轉天台山修真養性,在易州燕山已經受累不淺,盡該歸山悟道,為何又往臨淄惹下罪災。如今困在五雷陣中,眼睜睜七日內性命難保。我若是閉門不管,絕了結拜之義,就是我再下紅塵,自諒亦難救他出陣。」輾轉尋思,焦愁萬分。旁有蒯文通門徒,上前叩頭,口稱:「師父為何雙眉不展,臉帶愁容?」毛遂說道:「賢徒,你有所不知,因你那個廣文師伯,在臨淄大戰,拐打五雷真人毛奔,惹下大禍。因此毛奔擺下五雷神兵陣,將他打在陣中,眼睜睜的你師伯只在七日而亡。」文通答道:「師伯有難,師父還不下山相救。」毛遂道:「我已歸山,豈可再惹紅塵殺戒。況且你師伯行事又錯,何苦逆天而行。如今又睏在五雷神兵陣,我一竅不通,紈然下山,亦難搭救,這是他自作自受。此後若要相逢,只可在夢中罷。」文通答道:「師父不知陣法,不能解救,何不轉請幾位祖師下山,救他一救才好。」毛遂說道:「至今教我請誰?只可煩人家一遭兩次,也就罷了,為著我的三哥,不知煩過人家多少次數,自己也覺瑣碎,怎麼還好央煩人家。」文通又道:「這等看起來,廣文師伯死無救了。」毛遂又說道:「還有一條門路,只是我不好再去。待我寫幾個字,你去走走。我想和你師伯平日最好的,就是那白猿。你帶我的書信去到雁愁澗,請這老猿轉上雲夢山,請鬼谷子王禪並王敖兄弟兩個,一個是他師父,一個是他師叔,他們師徒情長,自然下山解救。我去請他,恐怕不管。」文通答道:「既然如此,師父快寫字,弟子就往。」毛遂取過文房四寶,即刻將書寫就封固,文通遂接了書函,拜辭出洞。招展金光,起在空中。
  不言文通往雁愁澗,且說孫燕回到丹鳳閣,只見眾多宮女俱在宮中伺候。步至龍榻前,一見貴人,臉如金紙,舌撇唇青,眼中垂淚呻吟。孫燕急忙跪下,口稱「祖母不要傷感,小孫已回來了。」貴人把鳳眼睜開,忙問孫燕道:「你打聽三叔今在何處?」孫燕見貴人病重,就不該實說才是。他是一個直慣的人,見祖母問他,不敢藏私,尊一聲「祖母,我三叔現下大禍臨身了,今被困在五雷陣中,存亡未定。孫兒在朝中打聽是實,祖母問及,不敢欺瞞。」燕丹公主聞聽,怒氣填胸,濁痰上湧,不能呼吸。須臾氣斷身亡。孫燕哭叫多時,未見甦醒,已知泉路茫茫,去而不返了。忙著宮人奏聞。襄王與龔國母聞知,齊至丹鳳閣,痛哭一場。收殮已畢,停在白虎殿開喪,曉諭群臣掛孝七日。孫燕跪下,叩謝襄王隆重之恩,按下不表。
  且說蒯文通,接了毛遂的書信,推雲擁霧,已來至雁愁澗,落將下來。尋見洞門,只見一對小猴嘻哈頑皮,也有在石上翻斛斗的,也有在樹上打鞦韆的,鬧鬧吵吵,十分頑皮。文通點頭嗟歎,暗想:「南極仙翁老爺掌教,好無主意,怎麼一個白猴,也與他定一個仙果位,玷辱玄門。不論天仙地仙散仙,以及上中下八澗,山海群真,哪一個洞門口無有仙童道友、白鶴仙鶯,偏偏這雁愁澗,全是一班猴兒守洞,教我叫他是師兄,還是叫他道友。」文通正在思想,內中有一個眼尖的猴兒,一見矮爺,用手招呼眾猴:「你們來看,這是什麼東西,往前滾來了。」眾猴嚷將起來,這個說是個肉球,那個說是個肉蛋,又有幾個小猴,拍著手,睜開雷公嘴,呵呵大笑道:「你們看真,不是肉球也不是肉蛋,原來是個矮人。」眾猴發一聲喊,一擁前來,就把文通四面圍住。這個拉袍,那個摘冠,矮爺一聲大喝:「休得無禮,快些進去通報,就說青石山閉陰洞赤腳真人金眼毛遂差人來下書。」眾猴兒聽說,一哄走散,就往裡面飛跑,報知馬鈴仙長。老猴傳言有請,即將文通讓至洞中坐下,小猴獻茶。文通偷眼細看,只是一個年老的母猴,便暗叫一聲「師父,為何打發我到此處,與畜生講話。」正在思想,那老猿開言問道:「仙長到此何干?」蒯文通答道:「無事不敢擅進宅洞,奉了家師的書柬,來請白猿仙長。」老猴說道:「令師是誰?」文通答道:「家師就是青石山閉陰洞赤腳真人。」老猿說道:「莫不是金眼毛遂麼?」文通答道:「正是祖師的徽號。」老猿又道:「毛真人請我猿兒何干?」文通答道:「只因師伯孫伯齡,困在五雷陣中,我家師父道行淺薄,不能解救,特差弟子來請白猿仙長,並有書信投獻。」老猿答道:「原來孫三哥有難,你家真人不敢下山,到來請我猿兒下山去,諒無濟事。你既有書來,等我老身觀看。」文通取書,呈與老猿。老猿即觀看,見上寫道:
  燕山握別,屢易星霜,企仰仙儀,時蒙神溯。弟返荒山,閉門靜守。不意齊君謬愛,虔焚信香相投。
  弟驚異之餘,得悉伯齡孫三哥,遭困於五雷陣中。雖藉杏黃旗保護,不致有損,日久恐傷仙軀。而毛
  奔拘攝本命星辰,且遣五雷神轟打,不過七日,魂散魄消。弟本擬速上雲夢高山,邀請王禪昆仲。奈
  弟前日誆丹之下,必然氣味難投。懇乞鶴駕,即赴仙山,邀請王家兄弟,早定解救之策。倘蒙再生,
  得離水火而登天堂,感荷高誼,非僅身受者而已,毛遂頓首拜。
  卻說老猿看畢來書,淒然下淚:「原來孫恩人有難,理應赴援。仙長但請放心,待小兒回來,打發他下山便了。」文通答道:「令郎何往?」老猿回道:「山中採藥,不久就問。」正然說著,眾猴兒擁著白猿,進了洞門,來至老猿床前,參見老母。回頭看見蒯文通,滿面陪笑,口稱一句「仙長久違了,到此何干?」文通就說了一道。老猿又道:「現有毛真人書貼在此。」白猿接過書來,仔細一著,大驚失色,心下躊躇。老猿說道:「既然你的孫三哥有難,你該下山相救。」白猿答道:「這五雷陣內,我一些也不知,怎麼樣搭救得來。」老猿又道:「你不能破陣,快去和鬼谷子商議。」
  白猿又道:「為兒去不得,也是為著孫三哥,曾在易州城下,用一個火攻陣,燒敗王翦,金子陵去請魏天民,擺下一座金砂五行誅仙陣,就將孫三哥打下金沙坑內。為兒奉昭王哀表,擊請鬼谷子。鬼谷子不肯下山。」老猿聞言,衝衝大怒:「不肖畜生,想我前日病重之時,你想去偷盜仙桃,卻被孫三爺拿住,聞得你的孝心,後來饒你一命,贈你三個仙桃回歸,救了為娘一命。雖然你在金沙陰魂二陣效過微勞,惟是孫恩人日前遭困,性命難保,豈忍坐視不救之理。你若延不去,我就一拐打死你這負義的畜生。」白猿見母要打,無奈就去。未知白猿請得否,且看下回分解。

返回 開放文學

訪問統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