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回
  巧聯姻田英遇救 暗排陣孫臏調兵

  卻說章元炮響出城,勒馬看見一員小將,銀盔緞甲、白馬長槍,渾身掛素,他便大喝道:「我乃始皇駕下官封天下招討都督兵馬大元帥章總戎之子,章元是也。你賊莫非就是田英麼?」田英大怒:「好賊子,既知我威名,敢出拒敵,怎肯饒你。」言畢,雙手提槍就刺。章元見勢猛,連忙掄刀招架,各逞英雄。戰有十餘合,章元力乏,兩膀酸麻,拖刀敗走。田英緊緊追趕,暗想:「我雖然連勝幾陣,只未拿個活的,方才拿住王翦,誰知扭斷了甲條,又被脫了。這小賊料然難出我手,必拿個活的獻功。」想定主意,打馬加鞭,一氣趕上。這兩馬首尾相連,人挨馬湊,田英大喝道:「你這小賊那裡走。」伸出拿雲手,揣住甲條,把章元提過馬來,橫槍在鞍轎上。章元使一個鯉魚打挺,往下一蹲,田英大怒:「好滑賊,你還想逃走。」雙手舉來,做個金雞獨立,鳳凰展翅,頭在下,咕咚一聲,落下塵埃,死於非命。敗兵飛報中軍,章邯聞言,嚇得魂不附體,哭奏始皇。始皇眼望金子陵道:「國師勸孤攻臨淄,料無雄將。誰知田英驍勇連勝數陣,這事如何?」子陵奏道:「龍意萬安,田英不過是金雞啄粟,撞了一口。待貧道出去與他會一會面,定然擒來。」始皇搖首道:「國師去不得,知己知彼,百戰百勝。不知己,不知彼,一戰一敗。盧煥、魏豹、甘茂、王翦、章元幾人本領,難道不如你,尚敗在小子之手,國師有何本領,與他對敵。」子陵道:「貧道雖不知人,有海潮臨時傳幾件祛寶,今日出戰,馬到成功。」始皇道:「既然如此,准你行罷,須要小心。」
  子陵領旨下帳,提杖上鹿,炮響出營,那南奉王正在陣前叫陣,望見一個道士,提杖騎鹿而來,遂大喝道:「莫非金子陵麼?你這玄門到此何干?」子陵笑道:「貧道來出陣,道你是天上有地下無的好漢,不知見面原來是乳臭未乾的孩童,有多少本領,連勝數將,仍然耀武揚威,你今若知道我的利害,早早下馬受縛,免你一死,不然目下死在無地之處。」田英聞言,氣得屍神暴跳道:「好妖道,怎發狂言,休誇口,看我取你的狗命。」雙手提槍,照心便刺。子陵用杖急架,鹿馬往來,槍杖並舉,猶如龍爭虎鬥,戰二三十合。子陵氣喘吁吁,難以招架,虛打一杖,敗下去了。田英大怒:「好牛鼻子道人,你那裡走。」一催馬,緊緊追趕。子陵聽得鈴聲響,知是趕來,將腿壓下杖,忙在懷中取一件寶物,乃海潮聖人崑崙山練的五塊石,按金木水火土分青黃赤白黑五色,取正鬥之氣,變化點成,名為五彩神石。一祭起,就見煙霧漫漫,可迷敵將,又善能播土揚塵;赤可生烈燄,黑可發狂風,止有這白,可打得殺人,百發百中。此海潮聖人的至寶,在易州未曾施展,暗傳與金子陵。子陵見田英趕來,相離不遠,心中歡喜,即取一塊白石,托在掌中,口念真言,回手一石發將出來,狁如一片白雪。那田英只管追趕,只見白雲風捲而來,中間藏著一塊雞蛋大小的神石,分外明亮,竟奔門面而來,只嚇得面目失色,把頭一低,在後背心過去。這白石利害不過,莫說田英,就是銅鑄金剛,鐵打羅漢,也打得稀爛了。
  田英是小耗神臨凡,不該喪命,只把頭一低,其石在背脊粱上略撞一擦,聽得響亮一聲,打得後心鏡紛紛,碎甲齊飛,在馬上亂晃,抱鞍吐血而逃。子陵用石打敗田英,催鹿就趕。
  袁剛、獨孤蛟二將,遠遠望見南奉王帶傷大敗,忙催馬殺一陣,天色漸曉,兩下收軍。袁剛二將見南奉王不知去向,急退兵回城,將戰情一一奏知襄王。那金子陵回營,慶功不表。
  且說田英,被神石疼痛難當,昏迷不醒,伏於鞍轎上,勒馬抽鞭敗走。不知不覺,進了一座村莊。名為臥龍村,有十餘家,有一座大門府第,有馬台,是公侯之宅所。只門庭冷落,不見一人。那馬見了,就立住不走,只管嘶叫,只見門裡走出一個丫頭,看見說道:「是誰家一匹白馬進門而來。」往前一看,嚇得魂不附體。大叫:「小姐,不好了,快關門。」小姐聞言大驚道:「你這丫頭,為何這等忙迫,什麼不好?」丫頭喘息定道:「小姐,嚇死賤婢了。」小姐道:「有何奇怪,唬得這樣?」丫頭稟道:「外面不知誰家馬,闖入我門來。」小姐道:「好蠢東西,馬也未見過。」丫頭說:「馬馱一個死屍,銀盔銀甲,手內擎槍,口中流血,伏在鞍轎上,似是著傷將軍。馱到我家門,你言可怕不可怕?」小姐聞言,心中暗想:「曾記在高山時,拜別聖母,再三吩咐,今年今日,有帶傷幼主,奔到我家,與他結下五百年姻緣。細想起來,事非偶然,待我親去一看,便知明白。」想罷,問丫頭:「果然馱死人麼?」丫頭道:「是死人。」小姐點頭道:「快拿燭到大門去,待我前去看。」丫頭道:「一個死人,滿身是血,什麼好看?」小姐道:「不必怕,你們八個丫頭,都隨我去。」各人俱不敢違,即命丫頭點起燈籠,當前引路。
  小姐擺動金蓮,眾丫頭隨後,過了前堂,至大門口。只見那馬嘶叫三聲,丫頭指道:「這不是馬?」小姐舉步上前,叫丫頭舉起燈籠:「待我看分明,係何等之人?」丫頭即將燈籠舉起照耀,小姐定睛細看。只見一員小將,銀盔銀甲,渾身帶素,口中流血,緊閉雙目,堂堂一表人材,伏在鞍鞽上。心中暗喜,遂叫秋香、臘梅二丫頭:「一個勒住馬,一個把他的戰槍頭摘下,待我細看。」兩個丫頭被他嚇得膽裂心寒,秋香不敢道:「臘梅你膽大,可受得他嚇,我受不起。」臘梅道:「我且試個滋味,你去抱住馬。」秋香上前把嚼環帶住,臘梅膽壯,仲手去把銀槍摘下,遞與小姐道:「此根銀槍十分沉重。」小姐接得,燭光細看,果然白銀槍,槍桿上刻著七個細字「南奉王田英之槍。」看罷,心中暗喜:「前日聖母之言,並非虛謬。今日不救,還等誰人?是了,丫頭與我把馬上將軍抬下來。」丫環道:「一個死人,拾下做什麼?」小姐道:「此人是誰,乃當今王叔魯王之世子田英,身上著傷,皆天心使然也。今隨馬來我家乃臣子之女,吾君王之叔,臣不救君,罪皆滅族。快抬下,自有道理。」丫頭道:「金枝玉葉,陣上帶傷,小將若是救得活就好。若是不活,這干係非小。」小姐怒道:「賤婢都是討打,吩咐抬,你又說許多話。」小姐要打。丫頭著急道:「不用怒,我抬就是。」一齊上來,把南奉王就抬下了徵騎,放在地上。小姐道:「你們八個之中,只是臘梅、春蓮、秋香、春梅四個有些力氣,你們四個把殿下抬起來,兩個拿燈籠,一個拉馬、一個拿槍,跟我進去。」春梅道:「一個死人,往內扛到家裡,不如抬到後花園空地掩埋。」秋香道:「拼著我氣力,由他叫抬那裡?」臘梅道:「大家不要多口,快抬罷。」一齊動手,抬頭扛腳,拉馬托搶,一直抬至內庭。
  丫環看罷,齊笑:「小姐,看了姑爺,叫抬進內裡。」小姐怒道:「休要胡言,快與我輕輕放下,扛至床上,把盔甲戰袍卸下,伏著脊梁朝上,用紅絨被蓋好,不可驚叫。夏蓮,請上夫人來。」不一時,夫人來了。小姐迎坐,便把聖母之言、所吩咐如此如此,所以即令將屍抬至內庭安置床上的話告知。夫人道:「雖則聖母之言應驗,但不知若何。倘有不測,其禍不小。」小姐道:「母親放心,孩兒看過,便知分明。」說罷,步至床前,輕輕揭開被,細細觀了,只見背脊上有口碗大傷痕,青紅紫綠,腫起一二寸高。便道:「傷雖重,孩兒醫治,即可痊癒。」吩咐春梅,要一碗陰陽水來。不一時將水捧來,遂取聖母所贈之胡蘆,揭開取出丹藥,一丸紅,一丸白,小姐先取白的,用陰陽水開化,搽在傷痕之處。紅的用水化開,把人扶起,撬開牙關灌了。真是仙家妙用,頃刻間腫退紅消,傷痕痊癒。吃下藥,三關通泰,七竅流行,不到半個時辰,南奉王在床上翻身,大叫:「呵唷,好妖道,什麼邪術打孤一下。」夫人上前道:「千歲初癒,安靜歇息。不宜煩躁。」田英聞言,睜開眼一看,只見面前一群婦女,當中有一位年老的婦人。南奉王轉身爬起來,問道:「你是什麼人,可說個明白。孤記得臨陣對敵,被秦營妖道用邪法打傷,昏迷不醒,怎來至此間,此地何名,誰家府第?可說與吾知。」夫人道:「此處乃定陶縣臥龍村,臣夫李牧,官拜護國侯,不幸前喪在易州陣,遺下一女,名喚美容。」就把王爺伏在馬上闖至府中,如何安置,美容如何醫治,一一說知。
  田英聽說:「小姐怎知孤被傷來至府中?」夫人道:「臣女自幼從金光聖母升仙洞學藝,因聖母見臣夫死,故打發下山,至囑今年某月某日叫臣女在家救駕。初猶不信,寶駕果然到此。臣女想聖母言詞,不顧嫌疑,將千歲用丹救治,今保全了責體。」田英聞夫人之言,如夢初醒,忙起身欲行禮,拜謝小姐救命之恩。夫人連忙攔住道:「還有一言奉告,但容納可也。」田英道:「賢母女救命之恩,何有不依?」夫人道:「臣女蒙聖母吩咐,今年紅鸞照命待貴人。千歲若不嫌面貌醜,願侍巾櫛,未知千歲願意否?」田英道:「小姐活命之恩,報答無門,又蒙夫人過愛,敢不從命。」夫人大喜道:「今日正是吉日良辰。秉了花燭,然後跟千歲到臨淄報效如何?」田英道:「任從尊命。」夫人吩咐擺設喜筵,交懷合巹。眾丫頭暗笑:「好一個千金小姐,會揀姑爺,又快便,又省事。」一宿洞房花燭,至次日天明早起,小姐與田英拜過天地,叩過夫人。夫人至銀安殿,把家將傳至跟前,吩咐道:「想去世公爺,命喪秦人。今日小姐與齊國殿下成夫婦,為國效力。一則報國之恩,二則拿了王翦與公爺報仇。眾家將快整器械鞍馬,三日之後,即便保護小姐前往臨淄相助。」各各預備去了,夫人轉入後堂。母女將分別,自有一番叮嚀細囑。不必細表。
  且說秦皇升帳,子陵出班奏道:「貧道托吾主洪福,打敗田英,挫他銳氣。今日出陣,要襄王納降。」始皇大喜:「國師早早成功,朕之幸也。」子陵辭駕下帳,催鹿提杖,即令五百人馬,展旗放炮,一路衝出營來。有探馬報知,襄王聞言道:「今無良將,何以抵擋,懇亞父慈悲,略顯神通,退了秦兵,感大恩不淺。」孫臏道:「吾主龍心萬安,王叔田英,遇難成祥,不久便回。有貧道在此,那怕秦兵百萬。」正講未完,內侍跪奏:「娘娘上殿。」襄王離座,龔國母早上了殿。南郡王行禮。娘娘令各宮娥,扶持平身。襄王陪笑道:「梓童上殿為何事?」娘娘道:「臣妾在昭陽,聞知秦兵犯境,王叔陣亡,國家有刀兵之難,臣妾不敢坐視,情願臨陣殺退秦兵,與王叔報仇。」襄王道:「御妻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,你把秦兵看輕了。始皇發兵併吞六國,破了易水燕山,兵強將勇,況金子陵又妖法邪術,實難取勝。孤勸梓童,隱於深宮。國家用兵,無煩女將。」娘娘聞言道:「臣妾非不知行兵,前在龔家已教駕,又在陰魂陣顯露才能,不是臣妾誇口,那怕秦兵百萬,殺他片甲不留。如吾主不准,我情願死於階下,決不忍見秦兵。」襄王大驚道:「御妻切莫心急,孤與亞父自有計謀。」
  孫臏進禮道:「吾主放心,貧道願保國母臨陣,擒拿妖道。」襄王大喜:「既亞父肯保,孤高枕無憂。御妻且勿焦急。今准行。」娘娘大喜,孫臏道:「國母出戰,待臣暗排一陣,相助成功。」襄王道:「何為暗排,請道其詳。」孫臏道:「行兵佈陣,必要紀律,須分門戶,或立方向,或伏山林。金子陵乃海潮徒弟,尋常陣法難困。微臣今日分撥人馬。跟隨國母當先,名為保上陣。暗伏八門金鎖之陣,神鬼莫測,出其不意,使金子陵無處提防,管叫一陣成功。」襄王大悅道:「全仗亞父之妙用。」孫臏上偏殿,發放軍令,傳眾家蔭襲,上殿聽令。眾聞喚齊至殿前。命袁剛領兵五百,隨國母臨敵,按正東搭住,將九靈丹含在口中,聽催陣鼓響,帶領人馬旋回,競奔西門吊橋,假作收兵之狀,乃帶人馬,往正東方等候,聽炮聲為號,口吐靈丹,取太陽真氣三口,攔住子陵去路,不許走脫,違者按軍法。令獨弧蛟領人馬五百,隨國母按正東方搭住,將靈丹含在口中,照依袁剛行事。令田正南方,攔住子陵去路,不許放走。令展麟、展鳳二人,各領人馬五百,隨國母出戰,接靈丹,照依袁剛行事。聽催陣鼓響,展麟按正西方,展鳳按正北方,不許走脫金子陵。如違令者,按法定罪。令吳應、吳坤、吳元、解孝四將,各領人馬五百,隨國母臨陣,依袁剛行事。各接靈丹,含在口中,吳應按東南方,吳坤按東北方,吳元按西南方,解孝按西北方,不許放走金子陵。如違者,按法定罪。所調諸將官,俱四面八方埋伏。不知拿得金子陵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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