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回
  金蓮奉命助始皇 老母順天放王翦

  話說秦始皇,領金子陵與甘羅、英布、彭越等一班文武,出營迎接金蓮子,金蓮子手提兩個矮子,進營見駕。始皇口稱:「真人,這兩個矮子是那裡來的?」金蓮子道:「實不瞞王爺,今貧道奉海潮聖人之命,下山拔刀相助。不想來到大營,只見兩個妖道,在空中弄鬼術,飛砂走石。被貧道用仙繩縛住,來見聖上,以為進見之禮。」始皇聽了大怒:「原來是兩矮子弄鬼術,敗孤家許多人馬。」傳旨:「押下大帳,等孤看看是何等之人,審問明白,然後施行正法。」值官不敢怠慢,把二個矮子押上大帳。左右文武多人,看這二個矮子,身不滿三尺,只有二尺八寸的光景。這個說:「好一個玉球。」那一個說:「是一對玉蛋。」說說笑笑,早到了始皇駕前。始皇抬頭一看,果然身材短矮,形容古怪。始皇喝道:「你倆個矮子,叫什麼名字?有多少本領?敢弄邪術傷我國許多人馬,從頭招來。」毛遂道:「你要知我姓麼,我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。我在積石山閉陰洞修真,我姓毛叫毛遂便是,這是我的師徒蒯文通。」始皇說道:「原來你就是毛遂,我雖未曾相會,卻久已聞名。前者孫臏遭難,聞得都是你弄的神通,把刖夫救活了。今日你又下山來何干?」毛遂道:「實不相蹣,你家先行官用攢天箭,把我三哥打死,是我偷得九轉靈丹救活了。昨日設下哭喪計,叫我兩個人打幡,劫你家的營盤。偶然失誤,落在你手。放我回去便罷,若不放我回去,你也知孫臏的利害。他若來救我,管教你三軍喪命。」
  始皇聞言,心中害怕。自己想想:「這妖道說的是實話,若是這刖夫知了,興兵前來,倒要提防。」正然想著,只見藍旗來報:「有元帥領命劫喪,被孫臏擺下兵車陣,把我國的人馬誅盡殺絕,先行官被擒,不知生死,眾將逃生回來,現在營外待罪。」始皇聞言大驚,傳旨宣進。章邯等跟旨入到大帳,叩頭請罪。始皇道:「雖然失計,還剩有多少人馬回來?」章邯將即墨嶺下劫喪,被萬軔車衝殺一陣,廉秀英生擒王翦被他趕盡殺絕,只存有數騎回來的話,細奏一遍。始皇聞聽,不覺悲傷起來,歎氣道:「可惜數萬兵,喪於兵車之下。又不知王翦生死如何。教孤何以放心?」金子陵上前,口尊:「聖上,王翦不知死活,不必煩惱。勝敗兵家常事,先行官雖然被擒,不久就回,料無大害。」金蓮子道:「貧道奉法旨下山,必要擒孫臏,給王翦報仇。」始皇道:「全仗真人法力,孤如今也沒主意了。」對四將道:「卿等敗陣之罪,姑且寬恕。各歸營伍歇息罷。」四將叩頭謝恩,始皇對金子陵道:「孤家將這兩個妖道送還燕營,換回先行官,未知可否?」金子陵叩頭奏道:「吾主不可。先行官是海潮聖人的徒弟,奉玉帝敕旨,保扶我主,併吞六國,不是私意興兵。臣料孫臏不敢逆天而行,傷害王翦的。兩個妖道,不在高山養靜,自開殺戒,仗著他的邪術,傷害我主許多人馬,正該典刑。若放他回去,分明放虎歸山,孫臏添了羽翼,反受其害,切不可放他。」始皇聽了,大怒道:「矮妖仗著邪術邪法,傷吾許多人馬,留你何用。刀斧手,把這兩個妖道,推出營門裊首號令。」刀斧手答應一聲,上前把兩個矮子的頭髮連道冠一把抓住,推推擁擁,往外就走。
  文通道:「師父不好了,要殺我們了。」毛遂道:「徒弟,有什麼解救否?」文通道:「師父呀,你會五遁之術,隱身法,又會七十二變化,怕什麼。今又來問我的解救,你莫非老糊塗了。」毛遂道:「我的賢徒,寬手寬腳的好遁好變,如今你是捆住,我是鎖住,怎麼去呢?」文通歎道:「師父呆了麼,帶著鎖繩走就是了,有什麼去不得了。」毛遂道:「孽障,你不知道,這不是凡間的繩鎖,這捆仙繩捆仙扣是最利害的,由你五遁之術,遇有此寶就難施展了。」文通道:「這等說起來,我師徒二人等死罷。」毛遂道:「不等死,就是挨刀了。」文通聽了,落下淚來,說:「師父,你念孫臏交情,受盡萬苦千辛,艱難險阻,兩次三番將他護救,又差我下山探望,可謂情義兩盡,誰知今番害自己。他的神通廣大,如何不來搭救你我?如此看將起來,交情二字,盡付於流水了。」不說他師徒二人抱怨,且說秦皇與金子陵一班文武,在大帳上專等午時三刻,斬兩個矮子的頭。
  這金蓮子忽然一事上心,嚇得慌忙無主,頓足道:「這捆仙繩捆仙扣是那仙家之寶,祖師賜我下山,交給王翦,擒拿敵將。今日若見了血光,污了法寶,就是不靈了。我一時失於檢點,險些誤了大事。」金蓮子急忙離位,口尊:「聖主在上,貧道有事啟奏。」始皇道:「真人有何見教?」金蓮子道:「這兩個矮人,係貧道在空中用捆仙鎖扣拿住了的,只是兩件寶貝見不得血光,貧道去另把繩鎖換了下來,然後再殺不遲。」始皇道:「既然真人的寶貝,恐被血污了,當值官隨真人去將法寶取了回來,不拘時刻,硬把兩個矮子開刀處斬。」當值官到了跟前,傳旨道:「行刑的,且莫動手,聖上有旨意道,這兩個矮子捆綁的,都係仙家法寶,不能看見血光。今有真人前來收回寶貝,即便開刀,不論時刻,要獻首級。」劊子手答應一聲,往兩旁分讓,閃開大路,等真人收寶貝。毛遂師徒聞言,心中暗想:「好了。」毛遂即低聲道:「文通你聽見麼,今金蓮子來開繩鎖了,等他一開,就好走了。」文通道:「我們駕雲還是土遁?」毛遂道:「土遁。」毛遂師徒,故意閉目低首,口中不語。金蓮子點頭三五點,歎六七聲:「好妖道,你也曾在高山洞府,修真養性,為因下落紅塵至有此災。」忙令劊子手動手。只見他二人說聲:「我去也。」把身-扭,就遁地去了。眾人忙來報知始皇,君臣大驚。金蓮子聞報大怒:「待我明日出戰,擒他回來,再殺未遲。」且按下不表。
  再說秀英小蛆,來至青紗大帳下,跪倒在地,說道:「三叔公在上,姪媳秀英生擒了王翦,前來報功。」孫臏聞言,連忙離位道:「貴人請起,拿了王翦,其功不小,把他推上來。」小姐叩頭立起,吩咐軍士把王翦推上大帳。王翦一見孫臏,心下驚疑不止。孫臏說道:「好王翦,你自以為英雄蓋世,如何今日也落在貧道之手。」王翦低頭不答。孫臏暗想:「如今不殺王翦,國法何在?若將他斬首,有違天意,取罪不小。」正在為難之處,藍旗來報:「南郡王爺在上,有本國人馬去劫秦營,反被轉風砂石殺得大敗而歸。毛真人不知下落,不敢不報。乞令定奪。」孫臏聞言大驚:「秦營有什么能人,敢破我的法術。我算算毛賢弟師徒,往那裡去了。」連忙掐指尋找,就知其故。小姐問道:「請問三叔公,毛真人師徒那裡去了?」孫臏道:「今有海潮聖人,差了金蓮子下山,將他師徒拿進營去了。」小姐道:「可能傷得他性命否?」孫臏道:「無害。」小姐道:「既無害,何不將王翦正法?」孫臏道:「且不要害他,待打聽毛遂師徒如何?若是把他師徒害了,再殺他不遲。今將王翦押下,聽候發落。」小姐不敢違令,將王翦打入木籠,著幾名軍士看守,且不表。
  卻說孫臏,吩咐擺酒,與趙皇姑並眾將慶功。正在青紗帳筵宴,那毛遂師徒,土遁回到了燕營,進了大帳,才顯露出來。只見眾將在那裡吃酒慶助,毛遂大怒道:「沒有良心的刖夫,把我送入火坑,就不管人的死活了。今在營中安樂吃酒,你還成個人麼?」說罷,同蒯文通闖至席前大叫大罵:「好沒良心的刖夫,你在這裡吃菜飲酒,怎麼把打幡的擱下了。」孫臏見了,連忙離座,口稱:「賢弟、賢姪前來,恭喜恭喜,請坐。」毛遂遛:「好喜哩,這一回我爺兒倆投生那裡去了。」
  孫臏道:「賢弟怎麼說這個話。」毛遂道:「人傳刖夫多詐,果然話不虛傳,你叫我打幡劫營,不想金蓮子用法擒去,你難道不知我師徒有難,為何置之度外,不理不論?若非我師徒有土遁之法,早赴枉死城了。我為你下山,不得好報。救你一命,又不知報恩。見死不救,實非人也。」大罵孫臏一場,孫臏手拉毛遂、文通道:「賢弟、賢姪莫怪,非是孫臏見死不救,你們被擒之時,我也曾占算得,知道無害。若是果有不測之處,孫臏就棄了神仙不做,亦要捨命前去搭救,豈敢穩坐帳中。今奉勸賢弟,你師徒休要見怪。交情為重。只是我累你受驚了,心實不安。如今斟酒,叩頭請罪如何。」說罷,跪將下來,毛遂幾步向前,把孫臏扶起道:「不必行此大禮,實不知三哥有此打算的,我今倒錯怪了你。」孫臏道:「請坐,現成素席,理當用此酒敬三杯。」毛遂師徒依次坐下,眾將上來請過安,毛遂道:「今日設的是什麼酒?」孫臏道:「是慶功酒,只因兵車陣殺了秦營人馬,生擒了王翦,故此今設慶功酒。」毛遂道:「是呀,我師徒二人,記得在秦營聽報,知拿了王翦去了。始皇倒要放我二人回來,對換王翦。倒是金子陵不依,定要殺我二人。如今三哥你何不報了此仇,把王翦殺了。西秦沒了王翦,就不能成其大事,自然講和,永保天下,燕山太平無事,黎民免了刀兵之苦。如何三哥不殺他?」孫臏道:「我豈不知殺他,且待明日解上朝去,任憑昭王發落,才是正理。」說畢,重新入席。眾人歡飲,西山日落,酒筵散席,各歸本帳安歇不言。
  且說王翦打入囚車,押在趙皇姑後營,有幾個軍士看守。王翦此時,猶如鳥入籠中,有翅難飛,心中苦痛,歎道:「想我王翦,在高山學藝,蒙師打發下山,併吞六國。誰知一國未平,反受了萬苦千辛。如今身入陷坑,死在目前,爭名奪利何用。」王翦在囚車自歎,驚動梨山聖母,忽然一陣心血來潮,袖占一課,早知其意。口中歎道:「秀英仗著法寶,擒了王翦,要與孫門報仇。那知得罪了海潮聖人,還是小事。只歸孫臏逆天而行,難免五雷之厄。且事雖小,亦有不是了。秀英日後,亦難掌昭陽之印。我今若不下山,他必胡為,有干天譴。」
  說罷,聖母出了洞門,招展金光,一時間到了趙營。撥開雲霧,到了秀英營中。一想:「我若與秀英面說,要放王翦,看他一定不應。不如與他個真人不露。」想定主意,用隱身法隱住身形,邁步進了後營。聽聽營中鼓打三更,蠟燭尚明,聖母走到後營,只地一輛囚車,王翦在裡頭,眼中含淚長歎。旁邊有幾個軍士看守王翦。也有睡的,也有看著的。燈燭光明,聖母就現出全身,變了一個婆婆,發如銀絲,手扶一根拐杖。來到軍前,口稱:「眾位哥哥,怎麼還不去睡,守的是什麼人?」軍士看見一個老年的婦人,便問道:「你是那裡來的,我們營中從來未見過面:」老母說:「你們不知道麼,我是皇姑的乳母,與皇姑作伴而來,你也難得見我。」眾人道:「原來是皇姑的乳母,怪不得小的們不認得。這囚車裡頭係秦營的王翦,被擒來囚在此間。吩咐小的們看奪,怎敢去睡。你老半夜三更,到此何干?」老母道:「皇姑差我來查查你們,不准去睡。」眾人笑道:「瞞上不瞞下,睡睡也何妨。」老母就攝了一把土來,吹口仙氣,變做磕睡蟲,就飛在眾人面上,一個個伸腰,各各睡著了。老母來至王翦車前,叫聲殿西侯。王翦聽得有人叫他,抬頭一看,是個老年的婆婆。口稱道:「老奶奶,叫我有何話說?」老母道:「我看你係一條好漢,待我救你。」王翦聽了,心中大喜道:「老奶奶果然肯救我麼?」老母道:「果真救你。」這王翦就在車裡叩頭拜謝,叩了三個頭。口稱:「老奶奶,若是救了我王翦,猶如重生父母,再世爹娘,今生不能報答,來生犬馬也報你的深恩。」老母道:「你也不必許願,我也不想你報,你快閉雙目,我好救你。」王翦就把兩目緊閉。老母使個開鎖法,開了囚車。放了王翦出來。將一聯柬帖,放在囚車之內,引著王翦在燕營逃出了大隊。王翦叩頭在地,請問姓名。老母道:「不必留名,你看那邊有人來了。」王翦回頭一看,只見老母起在空中,排雲而行,回到古洞去了。王翦心中又驚又喜。不知那位神仙,救我殘生。連忙當天叩謝已畢,即忙逃轉回營。見了始皇,備奏前事。君臣俱各大喜,設酒壓驚。
  不言王翦逃生,回轉本寨。且說數名軍士一覺醒來,天色大亮。看看囚車,不見了王翦。嚇得魂飛天外,魄散九霄。嚷道:「不好了,怎與去回皇姑的話。」內有一個道:「不妨,我們都推在乳母身上,眾口同詞,就是他來混說了。」又有一個道:「你看囚車內有一束帖,取出來看看。」眾人把柬取了出來,內有識字者,觀看明白。封套上頭有七八個大字:「此帖付廣文收啟。」眾人道:「廣文是南郡王爺的道號,我們拿著這帖去回皇姑的話。」眾人議停當了,轉上大帳,見了秀英,一齊叩頭道:「皇姑在上,小的們罪該萬死,特來請罪。」秀英道:「你等身犯何罪?」眾軍道:「蒙皇姑的差派,看守王翦,至三更時分,有貴人的乳母前來查看,不知用何法術,把小的們弄睡著了,醒來一看,王翦就不見了,不知去向,小的們報明領死。」秀英大怒道:「我營中那有乳母,分明是你這般奴才,大膽放走,情理難容。」傳刀斧手:「把這般奴才推出營門斬首示眾。」眾軍叩頭在地,大哭道:「貴人明見,螞蟻尚且貪生,為人豈不惜命。小的們就吃了熊膽豹心,也不敢放走王翦,自取殺身之禍。果然三更時分,有一個年老的婆婆,手持拐杖,口稱是貴人乳母。若不信,這還留下了柬帖。」
  皇姑看柬帖上,有七八個大字:「此帖廣文收啟。」心中暗想:「柬帖必是那位神仙,救了王翦,留下為憑。且送三叔公開看明白。」想罷,吩咐道:「看柬帖,饒你這班奴才死罪,話罪難免。發軍政司,每人捆打四十,以正押守不嚴之罪。」眾人謝了不殺之恩,都到軍政司領責不提。
  且說趙皇姑,拿著柬帖,來至南郡王大營。正值孫臏升帳理事,門官通報,傳請貴人上帳。秀英參見已畢,孫臏開口就問:「賢姪媳到此何干?」秀英道:「有一件異事,特來報知。因昨日將王翦打入囚車,不想至三更,不知何人將秦賊放走,留下一聯柬帖為證。」說罷,將柬帖呈上。孫臏看見:「廣文收啟」字樣,遂即拆開觀看,原來是一首七言詩。上寫著:
  梨山老母下凡塵,
  放走秦人且慢嗔,
  囑語廣文休進步,
  興衰定數枉勞神。
  孫臏看了說道:「原來是梨山老母放走王翦。」再看帖後,尚有二行細字,寫得明白:
  玉帝久聯姻,今當射雀屏。
  吉期休錯過,柬帖作冰人。
  孫臏看畢,對秀英道:「此乃一定之數,不可強為。既是聖母下凡,放走王翦,與你無乾。帖子上還有一行言詞,姪媳請看定奪。」秀英接來一看,羞得滿面通紅,低頭不語。孫臏道:「姪媳回去,此乃是聖母的主意,不可錯過吉期。候花燭良辰,再當迎接。」秀英含愧出營,轉回本營部,不在話下。
  且說孫臏,擇了初三日上好吉辰,吩咐孫燕進城,預備龍車鳳輦,各色儀仗,出城迎接。本府中整頓花燭、合巹筵席相候,眾人須要齊備,去迎皇姑廉秀英成親。孫燕領命,進城回府,諸事料理停當。光陰如箭,已到了吉期。擺著儀仗彩輦,出城迎接廉秀英回府不提。
  且說王翦,逃回營中,卻遇始皇升帳,聚集文武商議軍情。王翦上前叩頭,奏明此事道:「臣自下山以來,身經百戰,指望扶持吾主獨成一統。不想屢被刖夫所敗,前日又被廉秀英擒去,若非神仙搭救,焉有今日。臣與刖夫,再決雌雄。望吾主准行。」未知始皇准出戰否?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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