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回
  秀英趙國封皇姑 孫臏燕營會姪媳

  話說廉府夫人與秀英小姐進繡房歇息。到了次日,小姐起來,梳洗已畢,向夫人稟過安,尊一聲:「母親在上,女孩兒今日拜辭母親,往易州軍營報仇,稟過母親。」夫人道:「你才到家,未曾住上一日二日,怎麼就要舍我而去。況且你三叔公孫臏,有三卷天書,六甲靈文,尚且不能勝他。你有何能?是他的敵手。」小姐道:「母親,為何長他人志氣,減自己威風。不是女兒誇口,憑著我胸中本事,那怕王翦有三頭六臂,管教手到擒來。此是聖母之命,女兒不敢違背。母親若是決意不教我上易州報仇,孩兒亦要回到仙山,稟報聖母,仍侍奉梨山修真悟道,再不下山來了。」夫人道:「既然我兒要遵聖母之命,為娘也不便強留,待我同你上朝見駕,討一支人馬,領幾員勇將,保我兒同上易州,為娘方能放心。」小姐道:「這倒使得。」夫人吩咐擺飯,母女二人用畢,修本章一封,夫人穿了朝服,母女二人坐轎上朝。
  正值趙雲王早朝來散,秀英遂在朝房等候旨意,夫人步上金階。拜舞已畢,將本章交侍駕官呈上御案。雲王看罷,傳旨道:「廉夫人你還有個女兒是梨山老母的徒弟,習學刀馬純熟,神通廣大,這是真麼?」夫人奏道:「臣妾在御前,焉能謊奏。」雲王道:「廉小姐年紀多少,叫什麼名字?」夫人道:「臣女今年一十四歲,名喚秀英,現在朝門候旨。」雲王傳旨宣來,承值官來至朝房,宣秀英跟旨進朝。至白石階前,山呼見駕。傳旨平身,小姐立將起來,侍立在丹墀之下。雲王舉目觀看,果然有沉魚落雁之容,閉月羞花之貌,齊整不過。雲王暗想:「似此弱質矯容焉能臨敵。本上的言詞,未必是真,何不宣上殿來,問個明白。」遂令承值官,宣廉氏母女上殿。
  廉夫人同小姐跟著旨意,直上金鑾殿。母女二人見駕,叉行國禮。雲王道:「免禮,平身賜坐。」母女叩頭謝恩,起來按尊賜坐。雲王眼望秀英道:「你父兄與寡人治國安邦,名揚四海,不想俱各盡忠喪命。你雖是個將門之女,乃是個女流,不能成其大事。方才你本上的言,說你上仙山學藝回來,刀馬純熟,神通廣大,要上易州與王翦對敵的話是真麼?」小姐道:「吾主在上,臣女不敢妄奏。臣奉師命下山,主意要捉拿王翦,報仇雪恨。並無謊言,臨敵自見。」雲王聞言,滿心歡豆道:「小姐果然有本領與國增光,何幸如之。」遂問廉夫人道:「小姐可曾受聘否?」夫人回奏道:「臣女前數年有山東臨i淄南郡王孫臏,將玉為聘,許配他姪兒孫燕為妻,尚未同房。」雲王道:「聞孫燕是易州好漢,又是昭王的外甥,金枝玉葉,女貌才郎,正堪匹配。待奏凱回朝,孤王主婚,入贅孫燕為婿。孤今虛度韶光,子女俱無,就封你為公主,義女皇姑,加封為歸西侯之職,祿米三千石,白金三千兩。」傳內侍開寶藏庫,取金牌一道,蟒袍霞帔各一件,玉帶一條,紫金盔一頂,黃金甲一襲,九點桃花馬一匹,賜給皇姑。吩咐光祿寺擺宴,合朝文武陪席賀喜。夫人母女叩頭謝恩,就在大殿上君臣飲宴,文武傳杯。雖無炮鳳烹龍,卻有肉山酒海。須爽席散,夫人小姐謝恩。雲王道:「皇兒此上易州,要用多少人馬?」小姐道:「三千人馬足矣。明日是黃道吉日,最好行兵。」雲王傳旨:「選御林軍三千,與皇姑統領,戶部輔佐錢糧,兵部給散頭盔、衣甲器械鞍馬,明日孤與皇兒送行。」袍袖一展,駕退回宮。
  小姐母女謝恩出朝,乘轎回府。小姐又給夫人叩頭,夫人用手扶起道:「你如今蒙朝廷封為貴人皇姑,歸西侯之職,兵權已不小了,你的鞍馬盔甲俱有,還用什麼兵器?」小姐道:「孩兒下山時節,蒙聖母賜一件兵器,名為繡絨刀,放在後院內,待孩兒前去取來。」小姐去不多時,果然取出一把金背鋼刀,明晃耀人眼,冷飈颼逼人,真是一口寶刀。小姐道:「待孩兒披掛起來,試給母親過目。」夫人道:「你把刀法耍給我看。」小姐轉將下來,把頭上的釵環首飾,盡行摘下,用青絲帕將烏雲抱住,將盔襯帽扣住頭,上身換上了細細錦袍,披上黃金甲,罩上大紅袍,袍甲齊備,然後將四週紫金盔帶上。小姐披掛已畢,一低頭,自己就笑了起來。丫環道:「小姐這般打扮,係一員小將,怎麼笑將起來?」小姐笑道:「你看我上半截似個臨陣的將官,我腳下還穿著紅繡花鞋,怎麼登得踏蹬,去把我的戰靴取來。」丫環把戰靴取到,小姐脫了花鞋,換了戰靴,披掛齊整。手提繡絨刀,復上堂來,口尊:「母親,孩兒的披掛如何?」夫人一見,滿心歡喜。小小的一位姑娘,打扮起來,竟是堂堂一員武將,便叫道:「我兒你就在這廳堂上,把刀法試演我看罷。」小姐轉將下來,在大堂上手提鋼刀,分門戶上四下三,右六左五,撒花蓋頂,枯樹盤根,將老母仙傳的九九八十一路花刀使將出來。猶如一座刀山,並不見人影。小姐使完,夫人滿口稱贊:「果是仙傳,與眾不同。我兒你進裡頭去,卸了戎裝,歇息一宵,便明日動身。」小姐辭別了夫人,回歸繡閣,這且不表。
  再說夫人,傳喚家將上堂,咐吩道:「你把家中眾將,挑選五百名前來聽令。」家將頭頃刻之間,挑選已畢,都是精壯的後生,帶領到帥府月台下,望前叩頭,立將起來,兩邊雁翅排開,拱手聽令。夫人開言道:「你等也有太老爺手內養的,也有大老爺二老爺手內養的,今日我廉門實不幸,父子皆亡,只存一個姑娘,又要領兵上易州相助,我恐他是女流之輩,未經大敵,全仗你等保護。正是養軍千日,用軍一朝。務要小心在意。」眾家將齊聲答應道:「小人等敢不盡心拼力,保護小姐上易州見陣?」夫人大喜,吩咐家將頭,每人賞給銀兩,回家收拾鞍馬器械,以備明日起程。眾將磕頭謝賞,退出帥府,各去準備,不必細表。夫人回到後堂,又選丫環僕婦二十名,服侍小姐。此時天色已晚,一宿晚景無詞。
  到次日天明,小姐起來梳洗已畢,結束停當,披掛齊整,遂下教場,挑選御林軍三千,搭下行營,伺候起程。復身進朝辭別。雲王龍心大喜,親遞御酒三杯,與皇姑送別。秀英跪飲已畢,叩頭謝恩,辭出朝門,回歸西府。廉夫人早備下筵席。小姐至堂前滾鞍下馬,來至後堂,叩頭辭母。夫人一見,流下淚來,用手扶起嬌兒,心下慘切道:「兒啊,此行諸事,須要小心。兩軍對敵,非同小可,乃是性命所關,你若到了易州,早日寄個捷音,免使為娘掛心吊膽。至囑言詞,須要謹記,餘不多囑。」小姐拭淚道:「母親且放心,孩兒自有方略。」夫人命丫環斟上酒來:「待我敬孩兒一杯,一壯行色。」小姐跪下,飲畢,叩謝夫人,翻身上馬,率領家將出了府門。那廉夫人哭得似醉如癡,回轉繡房不表。
  且說秀英率領著五百家將,來至教場,點動人馬,祭旗放炮,傳令起行。一路上紀律嚴明,經過地方秋毫不犯。行不數日,來至易州西南角上。前面飛報,前面就是野豬林,棋盤山西山,離易州只有三十里,請令定奪。小姐道:「從山裡頭走過有多遠?」家將道:「西山口至東約十里。」小姐傳令,就在此地安營。三聲炮響,安下大營,支起黃羅帳,發開軍情。吩咐旗牌官,隨營候用白布一百桶,白絹五十桶,即運上大帳,不可遲誤。旗牌領命,將布絹一百五十桶,運送中軍帳繳令。小姐即命旗牌官,將這一百桶白布領將下去,發給五營四哨,大小三軍,不論領哨的藍旗,督陣的紅旗,大小隊長,每人做一領孝袍、一頂孝帽,一條孝帶,一條長領;軍士每人孝帽孝帶各一。那五十桶白絹,領將下去,發給五營四哨,有職的偏裨將佐,每員做孝衣一領,孝帽一個,孝帶一條。即速造就,俱用白旗白號,滿營掛孝,不許違誤,犯者軍法施行。旗牌得令,將白布白絹分散,遵行仔細。
  單表秦始皇,一日升帳,傳集兩班文武,開言問金子陵道:「朕自興兵吞併六國,至此易州,不想遇到了孫臏,連敗數陣,傷了許多孤家的人馬。雖是攢天箭打死了孫臏,尚未知真假,又不知幾時才能平得易州。況持日長久,虛費錢糧,此時不如退兵回國,再圖後舉。」子陵叩頭奏道:「吾主龍意萬安,併吞六國,原是天意,那孫臏不過逆天而行,今被殿西侯攢天箭射死,臣夜觀天象,見孫臏的本命星不在,決死無疑。易州若無此人,要破燕山,只在吹灰之力。」原來金子陵雖說會觀星望鬥,那知孫臏有移星轉鬥的手段,掩住本命星。子陵那裡看得出來。當下有王翦出班跪下,口尊:「吾主,他營中三軍掛孝,一日三次舉哀,孫臏果是真死。微臣打聽他幾時出喪,定要搶他屍首回來,以便報一拐之仇。任憑他千軍萬馬,個個都要命喪吾手。料他營中那有高人名將。指日之間,易州可下。」始皇聽說,龍心大悅:「全仗二位為國立功。」
  君臣正在帳中談論,忽見遠哨藍旗飛報進營:「今有野豬林棋盤山西山口,不知那裡來的一支人馬,號炮屯兵,不敢不報,請旨定奪。」王翦聞言,上朝進禮道:「龍意萬安,微臣追得到西山口打聽明白,速來奏知。」奏罷退下,回轉本營,即命王賁前去哨探。王賁領令,提刀上馬,帶領數百軍校,展旗放炮,齊出秦營,催馬直奔西山口。離營門不遠,抬頭一看,只見滿營中的白旗白號,三軍掛素,滿腹盡疑,不知那裡來的人馬。
  正在觀望之間,早驚動趙營,營門軍校高聲大喝道:「這是什麼所在,你敢在此觀望。再往前走,我這裡即放箭了。」那王賁聞言,勒住徵馬,用刀一指營門道:「小軍聽真,你等是何處人馬,在此搭營,快請你兵主出來答話。」軍門報明,小姐傳令大小偏將頭目,準備拔營,至易州西門下寨。令畢,披掛停當,摘了孝衣孝帶,按盔披甲,提刀上馬,率領八員偏將,五百家丁,響炮展旗,衝出營來。王賁聽見炮響,就知敵將出來。只見兩桿素旗,當先有八員將,五百家丁,簇擁一位少年女將,打扮齊整,美貌無雙。但見有詩為證:
  連環鎖甲驚人豔,四鳳金盔耀眼新。
  楊柳細腰銀杏面,櫻桃小口絳朱唇。
  金蓮斜踏葵花蹬,玉手輕挑柳葉裙。
  年紀無多方二八,風流俏麗女將軍。
  王賁在馬上,贊聲嘖嘖:好一個少年女將,齊整不過。我若是拿他回營,奏知秦皇,討他下來,便與我成其夫妻,也不枉為人一世。但不知他是誰家的女子,何不問他一聲。遂用手中刀一指,喝道:「那來的女將,請收坐騎,快通名來。」小姐聽見有人招呼,勒馬上前觀看。只見對面有一員少年將官:龍鱗甲,大紅袍,身騎渾紅馬,手提金背刀。看畢,也用刀一指道:「穿紅的小輩,要問皇姑御諱麼,你可聽真些,吾乃趙國雲王駕下稱臣官拜大元帥廉老爺之女,敕封義女皇姑歸西侯之職、你姑娘姓廉名秀英,奉旨領兵,前來易州助戰。」王賁暗想:「原來是邯鄲人馬,我在趙國界牌之時,聞得西府有個女兒,被風刮去,不知下落,算來三年光景,莫非就是此女?」
  王賁腹內躊躇,小姐焦躁道:「小輩盤問我的御諱,為何不通報你的狗名。」王賁抱刀陪笑道:「小姐要問我的名,吾非別人,乃是殿西侯義子,姓王名賁。」小姐聞言道:「你這小輩,莫非在趙國界牌關,我二哥帳下先行王賁麼?」王賁道:「就是小將。」小姐大怒道:「好反賊,你不能盡忠報國,反投順翦賊為子,害我二哥。今日見我還不下馬受縛,反來問我的詳細,情理難容,看我取你罷。」一抖絲韁,飛臨陣地,使開手中繡絨刀,比閃電還疾,照王賁的頂粱揮一刀來。王賁用刀擋開,陪笑道:「小姐住手,豈不聞順天者存,逆天者亡。西地秦皇應運而興,併吞六國。這易州燕山孫氏一門父子,斬盡誅絕,只留一個孫臏又被攢天箭射死。眼見得國破家亡,危在旦夕,你助他有損無益。依我金石良言,你下馬來跟我進營,歸順我主。你是雲王義女,我是殿西侯義子,門戶相當,年貌相對,你我成為夫妻,圖個夫榮妻貴,不知你意下如何?」小姐聞言,柳眉倒豎,杏眼圓睜:「啊唷,好反賊,怎敢出口污言,氣死我也。」兩手掄刀,照頭就砍,王賁急架相還。二馬盤旋,雙刀並舉,經戰二十餘合,不分勝負。小姐暗想:「和賊爭戰什麼,不如用寶傷他。」想罷,虛砍一刀,往下敗走,王賁不捨,緊緊追來。小姐見王賁隨後追來,心中暗喜,忙在懷中取出一面牌來,名曰聚神牌。連敲三次,只見滿天霞光,滾滾徵雲。小姐大叫:「狗子,休得追趕,看天兵來拿你。」王賁正追趕,聽得天兵二字,抬頭一看,只見半空中一隊神兵,盔甲鮮明,刀槍簇簇,都是些黃巾力士殺來。嚇得魂魄飛揚,墜於馬下,小姐旋馬舉刀,揮為兩段。
  小姐用神法斬了王賁,把手中刀往後一擺,那八員偏將,五百家丁,率領三千御林軍,亂散徵駒,趕殺秦兵,好似狂風吹敗葉,急雨打梨花,殺過了東山口。至燕山西門望見燕寨。小姐自思:「雖然三叔公已死,亦定有權掌三軍之人,何不先到他營中,見個明白,然後進城,參見祖母大人,未為晚也。」想定,卸了戎裝,換了一身孝服,率領數名家將,招呼道:「營門的軍政司,報與你家兵主知道,就說趙雲王義女貴人官封歸西侯府廉老將軍之女秀英小姐,領兵前來助戰,與孫門有親,特來參靈,快去通報。」軍政司不敢怠慢,急至青紗帳報知。孫臏聞聽大喜,原來姪媳到了。吩咐大開營門,中軍口稱:「貴人,南郡王爺有請。」小姐滿腹孤疑:「我三叔公是南郡王,他既然死了,怎麼有南郡王?說不得,且進去看看便知。」中軍讓至青紗大帳,抬頭一看,只見帳上坐著一位王爺,豆青袍,魚皮靴,旁靠著一雙沉香拐,正是南郡王孫臏。小姐一見下拜,口尊:「三叔公在上,姪媳廉秀英叩頭。」孫臏道:「賢姪媳少禮請起。」秀英立將起來。孫臏問道:「賢姪媳到此何干?」小姐就將梨山老母打發下山,趙雲王封為義女、皇姑歸西侯之職,領兵前來,路殺王賁一事,口如懸河,滔滔訴說一遍。孫臏歡喜,口稱:「賢媳到來,那怕王翦不滅。」小姐道:「三叔公,營中為何帶孝?」孫臏道:「我被王翦攢天箭射死,多虧毛遂救活,因此詐死埋名,定下這哭喪計,要拿翦賊。不意你領兵來助,即大事成功。」吩咐家將,送貴人進城見祖母貴人要緊。小姐別了出營,上九點桃花馬,家將送進城,到都尉府,參見燕丹公主與高、李二位夫人。不在言表。
  且說秦營敗殘人馬,逃回營中,報知王翦。說:「小將軍至棋盤山哨探,被廉秀英刀斬馬下,報知定奪。」王翦聞言大驚,連聲叫苦,大哭不止:「可惜我在界牌關認子一場,望陪伴終身,不幸今日死於非命。有日拿住賊婢,碎屍萬段,方消此恨。」
  不言王翦痛子,且說孫臏升賬,門軍來報:「有孫燕小將軍等令。」孫臏吩咐進來,孫燕參見道:「姪兒奉旨,臨造兵車三百輛,都已齊備,特來繳令。」孫臏道:「你可進城去,奏知昭王,就說十月初三黃道吉日,安葬我的父兄姪女靈柩,請發二十四名高僧,二十四名道士送殯。並求聖主率領朝中文武,親送一程。再回自己府中,與你祖母、母親,嬸母說知,十月初三送殯,領家丁男女,穿白掛孝,備坐轎車一乘,紙札禮物,俱要齊備,不可違誤。」孫燕得令,飛馬入城,奏知昭王,稟明祖母,準備十月初三送殯。要知後事端的?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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