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回 中法寶孫臏喪命 見柬帖毛遂下山
話說銀蓮子來至秦營,大呼道:「小校快去通報你家軍師,說拗離國雲光洞海潮聖人的門徒銀蓮子要見。」軍士不敢怠慢,飛報進軍中。金子陵聞聽,喜從天降,忙和王翦出營,迎接至軍帳坐下。金子陵道:「師弟此來,必有聖人的法旨。」銀蓮子聞言,便立起來道:「奉聖人法旨,有寶賜王翦師弟。」便把攢天箭取出,兩手高捧,交給王翦。王翦接了,朝東拜了四拜,然後起來。銀蓮子把真言傳給王翦,又道:「明日三更,可隔營祭起,取了孫臏之命。」金、王二人聞言大喜,便同銀蓮子進青羅寶帳,奏知秦始皇。始皇大喜,傳旨賜坐。又細細的把銀蓮子一看,只見身上穿藕色袍,足踏無塵履,腰繫魚絲縧,手持塵拂子,額闊眉齊,唇紅齒白,面如滿月露華光,目似流星顯俊俏,仙風道骨,威風凜凜。始皇觀罷,忙傳旨排宴。銀蓮子忙立起身說:「賢皇不必費心,貧道還要回山復旨,就此拜別。」始皇也不敢深留,只說:「仙長回山,給孤拜上海潮聖人,說孤雖蒙恩賜寶,倘或工夫不成,還乞聖人大駕下山相助。」銀蓮子答應過了,始皇便命金子陵與王翦代送出營。銀蓮子辭出大帳,駕雲回山不提。
且說金、王二人,回至帳中復旨。始皇一見便道:「金國師,聖人今雖賜寶貝,不知能勝孫臏否?」金、王二人齊道:「龍意萬安,臣師的法寶,非同兒戲,且不要說見陣,只須隔營,就可祭得此寶,必然成功。」始皇聞言,無可奈何,便吩咐章元師發兵進回易州,安下營盤。
且說孫臏,自破金沙陣,回至營中,燕昭王設酒慶功,安息一夜。次早就有本國探子來報,說秦師已退,請令定奪。孫臏聞言道:「我也知秦師已退,且過得幾日不回,那時再進城不遲。」昭王聞言,便帶文武先進易州去了。忽然聽得炮聲振耳,有人來報,秦師已復回,紮下營盤。孫臏道:「好個百折不回的秦人,等明晨再施巧計,殺他一個見影膽寒,聞名心怯,才知出家人的利害。」復又垂頭暗想:「秦師復兵,如此其速,莫非又請那洞能人前來,與我爭戰不成?」遂掐指一算。不算猶可,這一算,便嚇得面目失色,半晌無言,眼中流淚。眾徒一見大驚,忙問道:「師父眼中落淚,卻是何故?」
孫臏聞言,長歎一聲說道:「你等有所不知,今者海潮聖人,差銀蓮子下山賜王翦攢天箭,乃云光洞鎮洞之寶。漫道我不能破,就是掌教主師見了,也有些費力。」便叫孫燕過來道:「姪兒,為叔的今晚子時必然命盡,你可到燕山府報信。你祖母年高,一聞凶信,必然痛死。你總要勸解,以安其心。」孫燕聞言大哭起來。孫臏便盼咐快取筆硯過來,忙修書一封,遞給蒯文通道:「賢姪,今晚我若身死,你將此書快送給你師父觀看,尚或成有救,切不可遲誤。至要,至要。今夜三更,為師的大數到了。」說罷,流淚不止。眾將只急得無法,便一齊說道:「師父的法力無邊,難道就怕這攢天箭不成了?」孫臏道:「這攢天箭乃先天至寶。」又吩咐眾門徒:「你等守住大營,不可妄動。倘有秦兵來劫營時,須用駑箭射住,須要小心把守。」又對展凱道:「你與孫燕保守我的屍靈進城。」一一吩咐已畢,把杏黃旗、峨嵋箭、沉香拐,三卷天書,集在一處,叫孫燕牽過青牛來,孫臏便對牛說道:「你跟我數十年,今日就要與你分離了。亦須立在我的身旁,候我氣絕之後,你就馱我的屍靈進城,你再上天台修煉你的後事罷。」這板角青牛久省人事,聽了主人之言,咯當一聲,立在孫臏身旁,動也不動。眾將齊道:「師父何故自己等死,我們何不去殺秦營,把王翦擒住,將他碎屍萬段,使他祭不得法寶。」孫臏道:「這越使不得。倘傷了王翦,出家人就要五雷擊頂了。今在此等死,或者有救亦不可知。出家人身死之後,你等切不可妄動。候三日之後,自有道理。」便揮手叫眾將下帳,他自己一人坐在帳中,把杏黃旗等物,放在膝上。垂眉閉目,息心歎氣的等死。眾將見此光景,只得下了帳,彼此懷著鬼胎不表。
且說王翦,是晚沐浴更衣,等得三更,取出攢天箭來,念動真言,一聲響,如迅雷一般,一股紅光,托著攢天箭,騰空而起。王翦心中大喜,獨坐帳中,專等佳音。那燕營內的眾將,俱是在營門外,看那攢天箭從何而來。到了三更時分,只見一股紅光如線一般飛進中軍帳來。眾將一見大驚,忙跟進帳來。只聽得裡面響了一聲,紅光就飛出帳外,騰空而去。忙進帳中一看,只見孫臏倒在椅上,頂門已塌了,口中無氣,緊閉兩眼。眾將一見,便大哭起來。蒯文通忙止住了道:「眾位將軍,且住悲哭,怕秦人聽見,連夜發兵前來踩營,把師父的屍靈搶去,如何是好。我等須要把師父的屍靈,連夜運回城中,再作道理。」眾將聞言,忙止住哭聲道:「師兄言之有理。」忙把孫臏與杏黃旗一切東西,俱放在青牛背上,孫燕與展凱帶領一千人馬,保護進城。這裡蒯文通便急忙駕雲,飛奔青山石而去。
且說孫燕等連夜叫開城門,把孫臏屍首抬進了城內。展凱便上朝報信,孫燕把屍靈抬進燕山府大堂放下。此時,天已明瞭,孫燕便先進了他母親房中,將先事說明。把個高夫人嚇得在床上跌下地來。孫燕忙上前扶起,高夫人就要舉哀,孫燕忙止住道:「母親不要舉哀,商量大事要緊。兒想祖母年高,痛兒心切,必要昏暈了過去,須要多派些丫環扶住,預備湯藥等物才好。」高夫人聞言,說是有理,便止住了淚痕道:「我兒此計甚好,等我安排了,你再去報。」高夫人吩咐使女們,快備薑湯等物,暗暗通知李夫人,一齊到老貴人後房來。請了早安,便道:「孫燕今早回來,不知何故。」貴人聞言,道:「快喚他進來。」高、李二夫人就知會了眾丫環使女等,預先防備。只見孫燕在外,飛跑進來,至貴人跟前跪下,放聲大哭。就把個老貴人嚇了一跳。道:「嬌兒為著何事如此?」孫燕哭說:「祖母不好了,三叔被王翦攢天箭射死了,屍靈現在大堂上放著。」燕丹公主闖言,歎了一聲,往後便倒。各使女們早已扶起來了,忙將薑湯丸藥灌下,半晌甦醒過來,一口濁痰吐在地下。大放悲聲道:「為娘養你五十餘歲,止得見一面,苦苦叫你回來。今喪在王翦之手,活活的痛殺娘也。」便移步要走出外堂,左右使女扶持,連跪帶跌,拖出堂前。一見屍靈便大哭大叫:「苦命的兒,你受盡千般辛苦,方能修成一個地仙之份。今日不能為父報仇,反喪王翦之手,叫為娘所靠何人,還要這老命何用。」說罷,就要想往台階上撞。高、李二位夫人連忙攔住苦勸,一堂齊放了悲聲。
且說展凱進朝,催起昭王的大駕,把此事啟奏一遍,把個年暮的昭王昏絕了兩次。忙傳旨擺駕,飛奔燕山府來。君臣會面,放聲痛哭一場。
且不講他君臣們在銀安殿上哀慘,再表蒯文通似箭如飛,駕著雲頭往青石山,喊開了洞門,飛跑著上了三清殿。一見了毛遂,便氣喘喘的喊道:「師父不好,孫三叔被王翦的攢天箭打死了。」毛遂聞言,忙立起來道:「此事果真麼?」文通道:「弟子豈敢虛謊。」毛遂便哭起來道:「三哥,是我催你作急下山,送了你的性命了。」大哭一回,心中想到:「廣文子有未卜先知之明,豈有逢大數不知,安然受死之理?其中必有緣故。」便問道:「你的三師伯死了,豈無言囑咐你。」蒯文通便把那孫臏困在金砂陣中、白猿如何去請掌教破陣才出了金砂陣、次日師叔就如何知道要喪命、如何吩咐眾將的話,說了一遍。遂在身上取出書信一封,遞給了毛遂道:「這是師伯臨終時,命弟子送給師父看的。」毛遂忙打開一看,上寫著:
昔者愚兄下山之時,賢弟曾言有難厄相教。今愚兄已死於王翦攢天箭下矣。
賢弟可坐視否,生死咫尺,伏祈憐念。餘不盡言。
毛遂看罷,不覺垂淚道:「三哥,今日有難,我豈有坐視之理。賢徒我與你到易州城走走。」吩咐童兒小心看守洞門:「我與你師兄去幾日就回,你們不可貪玩。」童兒答應,忙前去開了洞門,師徒離開了洞,雙足一蹬,駕起雲頭飛往易州而來。不一時已到燕城,忙落下雲頭,飛奔燕山府來。門上人忙去通報,孫燕和燕昭王聞言暗喜,對燕丹公主道:「金眼毛遂下山就有救了。」孫燕忙出去迎接,把毛遂迎進大堂,與昭王說了話。回頭見孫臏的屍體,放在大堂軟榻之上,不覺雙眼流淚道:「三哥,你往日的英雄哪裡去了。這正是:一口氣在千般用,命喪無常萬事休。」說著便大哭起來。孫燕上前勸住。然後請公主相見。公主垂淚說:「賢姪,老身素聞我兒孫臏與你有生死之交,且又二次三次救我兒的性命。今日千祈搭救我兒,可憐老身二子皆喪,一門盡忠,只有他一人又命喪王翦之手,教老身以後無人相靠了。賢姪千千看萬萬看,看老身薄面,救他一救。老身下個全禮罷。」說罷淚珠如雨跪將下去。
孫燕和眾將也一齊跪下。毛遂也忙跪下,扶起了燕丹公主道:「伯母放心,姪兒今日下山,原為三哥而來,豈有不救之理。雖歷盡天下,也要求取靈丹,來教三哥。伯母且寬心,姪兒就此去也。」燕丹聞言,心中暗想:「他倘或一去不回,豈不了卻了大事。」遂道:「賢姪,你去求靈丹,或得或不得必要回來,給老身一信,切記不可不回。」毛遂聞言道:「伯母放心,姪兒此去求靈丹,成得或不得,若不回給伯母之信,毛遂日後死在五雷之下。」燕丹聞言,連忙道:「姪兒不可如此,老身見你怕事為難,恐有退心。賢姪若果如此,非惟孫臏感你之恩,即堂上祖宗陰靈,也沾恩不淺。」毛遂道:「伯母之言,折死姪兒了。事不宜遲,姪兒就此前去,伯母與王爺少坐。」燕丹道:「千祈上心。」毛遂答到:「這個自然。」身子一竄,早離平地幾丈,霎時間無影無蹤。這裡昭王駕轉回宮。燕丹公主吩咐家人好好看守屍靈,等候毛遂的音信不表。
且說毛遂招展金光,起在空中,心想道:「我如今嚮往哪裡去好?且算一算看,誰有丹再去,也免來往奔馳。」遂掐指一算,各洞俱無,惟鐵叉山八寶洞李長眉那裡有丹。心中大喜,便撥轉雲頭,飛往東海而來,不多時,到了鐵叉山,落將下來,把洞門敲了兩次。只見洞門內走出一個童子來道:「那一位?」看見了毛遂,便道:「毛師叔,你來了麼。你前次把師爺的蓋丹盒拿去,祖師尋不到,折磨我們,你今又來做甚?」毛遂道:「胡說,誰拿了你家的蓋丹盒。」童子道:「祖師會算出來,你背人眼偷去了的。你還抵賴麼?」毛遂笑道:「我如今帶來還你們了。」童子道:「你帶來在哪裡?」
毛遂道:「見了你祖師才拿出來,你快去通報。」童子聞言,忙跑進了三清殿,喊道:「祖師爺,毛遂矮子來了,如今門外站守,要見祖師。」李長眉問道:「他若來了,你們預備藤條,等我孝敬這矮賊根子一頓。」正忙著,毛遂已到了三清殿來,朝上一揖道:「老哥,久不見了。面上氣色更好,大約坐工愈深了。小弟實在想你,故此今日又來探看你。若問起從前的事,不過玩笑而已。小弟要那個盒子何用。不過嚇嚇你們的玩心,以防將來遭別人的手呢。兄莫怪。」又是一揖。長眉老祖見他如此光景,不覺笑道:「賊根子,我要打你一頓,也責責你的頑皮如何。」毛遂道:「老哥要打小弟,小弟領教就是,只是大人不計小人過。」長眉笑道:「虧你這張賊嘴能講,不打反而又得茶吃。」長眉老祖喚童子下去,笑對毛遂道:「賢弟到此有事否?」毛遂道:「無事,只因有話來問長兄。我師父的門徒可是王禪、王敖、黃伯陽、柳展雄、肖古達和小弟麼?」長眉道:「正是。黃伯陽死了,只有你們幾個。」毛遂道:「人說我師父五雷轟頂,死於非命,後認母投胎,祖認為孫,是真是假?」長眉笑道:「你又來搗鬼,豈有假的道理。」
毛遂又道:「我師父孫武子和老兄是真相得的麼?」長眉聞言,不覺垂淚道:「當日武真人,待為兄甚好。」毛遂道:「人說兄長是個有情有義的人,今日小弟見你如此是真,惟是日久,不免就薄了待人的心腸。」長眉怒道:「胡說,你見我待誰薄了?」毛遂道:「你說不薄待人,如今孫臏有難,你為何不救?」長眉笑道:「原來為此,你還在睡夢哩。孫廣文被困金砂陣,我曾請掌教的下山,破陣搭救於他,你豈不知。」毛遂道:「我豈不知道,我講的是如今之話,等我直說了罷。孫臏出陣回營,海潮聖人就差門徒下山,送攢天箭給王翦。如今孫三哥被攢天箭穿了天靈,命送無常了。小弟此來,是求取金丹,搭救他的性命。」長眉道:「你又來騙人,我回山時,他還是好好的呢。」毛遂道:「你回山時,他自然好好的。如今卻不好了。」長眉道:「且不要管他,你如何知我有丹?」毛遂道:「我為這事,週遊了三山五嶽 人都說你常常煉丹,故此前來找你。可看武真人當日之情,賜一粒給小弟去救他罷。」長眉道:「毛金眼,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我雖煉丹,但丹成已久,送上潮仙洞去了,你到他那裡去要吧,不必在此耽誤時刻。」遂不再分說,上前扭起毛遂,拖著往外就走。直拖出了洞門道:「你快去罷。我不送你了。」忙回身進去了,把洞門關上。毛遂爬將起來,推一推洞門,已是緊閉,動也不動。心下為難,在洞口再三哀求,哭得如醉如癡,李長眉只是不理。
毛遂自思:看這光景是不中用了,他方才說是送上潮仙洞去,我為甚麼不上白鶴山潮仙洞,哀求掌教祖師,豈不勝求長眉百倍。主意已定,就駕祥光起在空中,望潮仙洞而去。正駕雲之間,忽然想起一事,暗道:「那處又有些不妥了,那老頭子必然有些生氣。曾記得走馬春秋時,陰魂陣困住了孫臏,我假裝了他,去騙王禪的金丹,他正惱羞我。這一去,被他拿住打四十棍,如何去得?」正在遲疑之際,心中忽又想到:方才李長眉眼色有異,且帶著驚慌情景,莫非他未曾送去掌教那裡,用計推我們出外不成?等我算他一算,便知分曉。忙在雲頭裡掐指一算,便大罵李長眉:「你現有金丹,卻誆我去潮仙洞,推我出門。如此狠心,我如何放得你過。等我問你,看你怎生答對。」遂又想道:「他直推沒有,如何要得他的出來,如回去偷他的,他見我去了,必然有準備,定難下手。倘或被他拿住,卻到對他不起。」左思右想,無計可施,只急得淚下。忽然想起,不覺大笑道:「我好沒智,他既無情,我何妨無義,待我胡弄他一番,有何不可。」想定主意,就撥轉雲頭,回至鐵叉山,落將下來。未知進得洞去如何。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