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回 陰陽顛倒真堪異 婢僕尊崇非昔時
五言律詩曰:
除暴安良事,全資將相才。滿朝門戶立,大地紀綱頹。
氣候違和矣,陰陽亦異哉。故明多失政,惹出劍仙來。
卻說瑤華用手一指,說道:「阿真父女墳頭,我們亦當備些酒漿紙帛,前往一祭。遷葬之期尚遠,不可冷落了。」眾人都道極應如此。遂趕緊辦齊,一同到彼,哭祭了一回,然後就道。約莫行了三四日,忽見楊靜夫迎將上來,一同下店。此番殲除真珠泉,是一樁非同小可之事,無人不有倦色,整整的靜養了三五日,才得服帖。瑤華提起那日鏖戰時,十分危險,怎麼阿新倒不顯些神通來幫助,卻葬送了阿真父女兩條性命。若非三姐把那黑賊打死,恐怕我們這幾個也不能生全。阿新道:「前日鏖戰的事,因接聯的事多,婢子還沒有細稟公主知道。自龐希德中了刀,阿真中了一箭,公主同三姐、阿巧亦在危急之時,婢子看著不好,急急縱上雲頭,意欲將這些賊子提在雲中摔死。那知師父已在雲頭上,見了婢子,便問:你待要怎麼?婢子說:現在公主危急,手下俱已受傷。意欲助陣。師父道:我也在此,難道不會助陣麼?今晨乃龐希德父女及這些賊子斃命之期,公主們亦應受此危難,皆上天注定之數。你又何須助陣?故爾不敢舉動。後見三姐拔起樹來,將黑賊打死,賊圍漸解,才送了師父,然後落下雲頭。如此危急,豈有袖手旁觀的理。」瑤華聽了,向空拜謝,謝畢,又對三姐道:「我見你拔的那棵樹,卻也不小,你有多大氣力?就能拔起這棵樹來?」三姐笑道:「這也是發了急,連自家也不望拔得起的。」阿新道:「拔棵樹也還能夠,到是舉起樹來打人,更了不得。若無千斤之力,休想動它一動。」三姐道:「若此時再要我拔起一棵樹來,也斷斷不能。」瑤華道:「也是我們命不該絕。」桑二道:「人之生死,自有定數,也不能強為的。」瑤華又問桑二道:「你所學的法術,最利害的是那幾樁?」桑二道:「奴子所學,皆是白蓮教,只可掩人一時耳目,不能悠久。如撒豆成兵,止有六個時辰,過了時刻,就仍為豆子。其餘移山倒海,皆是虛假,凡夫俗子見或駭異,若大富貴人,就能看出破綻。其最利害的是移人魂魄,使其顛倒,壓鎮八字,用刺其心。只此兩端,算是利害的。至騎木鳶上天,控草龍入海,皆仗真言咒誦,稍停半刻,即時墮落。若千里以外,算人來往,對面相逢,倒人囊橐,此更下乘而不惜為者。」瑤華道:「若據你來說,此教甚屬平平。」桑二道:「多半受人愚弄。」阿新道:「本朝唐賽兒如此強盛,亦未見成事。婢子知他們法力,總無實濟。故那晚只將公主的流星繩索,運了些靈氣,便能縛來。可知其伎倆矣。」瑤華見桑二說話時,還是裊頭裊頸的,遂道:「你這樣子,竟依我改了女妝,倒還看得。不然,男不成男,女不成女,像什麼規模。」遂令三姐與桑二改妝。
又見阿巧,自出路以來,身面皆胖,且習學了彈弓、拳棒,漸有糾糾武夫的氣象,因對阿巧道:「路上只有楊靜夫是個男的,似乎還少一個,你竟改做男妝。」遂令阿新,將他兩個的衣服掉換過來。一時打扮好了,大家一看,真個相像。瑤華道:「即妝扮得相像,索性把他兩個做一對顛倒夫妻。」眾人聽了,都笑說:「很該這樣。」瑤華道:「今晚我備個喜筵。替他們做花燭。」眾人又各高興起來,真個忙忙碌碌,備辦筵席。楊靜夫又去買了香燭,並畫就的和合二仙的神像,供設起來。
不一會,收拾齊了,楊靜夫扶了阿巧,三姐扶了桑二,在和合二仙前拜了。又請瑤華正中坐下,齊齊叩拜。又令夫妻兩個對拜過了,然後才入房中坐床,一面外邊鋪筵席。瑤華道:「你們少不得也有一席。」阿新道:「有的。」瑤華道:「你們三個人,雖不是公親,也算個大媒。把筵席也設在旁邊陪坐。」各人照依鋪設。將要入坐,楊靜夫道:「他們兩個結為夫婦,是公主主婚的,公主應上坐,他們兩上對面坐。」瑤華道:「果然如此。但主婚人就要坐主位,如女兒出嫁之日,女兒是第一位,其母氏反坐主位,就是這個道理。應令他們兩個上坐,我在旁坐,才為合式。」眾人都道:「公主這個議論不錯。」遂將椅子挪轉,各各坐下,於是開懷暢飲。瑤華對阿巧道:「你如今是男子了,也該放些丈夫氣概出來,多多敬你令正一杯。」各人聽了又笑起來。三姐道:「他兩個今日做新人,自然都文文雅雅,待我這個舊時媒婆,與他們送個合巹。」遂斟上兩杯酒,與這兩個新人交互而飲。阿新也斟個大杯,送與瑤華道:「公主是主婚,少不得也要陪一杯。」一時觥籌交錯,哄笑滿堂。寓主人聽見,不知何事,大小男女都來窺視。見一對男女坐著,又設香燭,供著和合二仙,才曉得與男女配合,不好冷淡,送了四盒賀禮來,瑤華令收兩色,餘者璧還。俟來人去後,大家又笑不止。瑤華對阿巧道:「明日你還要備席,請人吃喜酒哩。」阿新道:「收了人家東西,這倒免不了的。」不一時酒興暢足,遂各散席。
那晚六人作三對而臥,阿巧與桑二同床,三姐和阿新同床。大家暗令楊靜夫只在瑤華門口伺候,一俟入衾,即便挨身上床。瑤華渴想已久,方遂私願,自然比尋常不同。而靜夫亦大展其本領,是必加意奉承。這晚的樂境,自然推瑤華為最。
次日瑤華起身,回想昨宵之樂,雖身入仙境,大約不過如此,滿心歡喜。三姐進房,瑤華喚令:「今日要陪客,你來替我梳個好頭。」又令阿新將在蘇州所制衣裙、首飾,檢點出來,打扮如花似玉。令各人都打扮了,好待女客。當日備了兩席酒,一席請寓主人男客,一席邀他們女客。打算停妥,即令備辦。瑤華在房想道:離京師不過三日路程,京師中曾在那裡閱過兵,恐認識者多,不便似行腳打扮進去,也須如今日裝束,好遮他們的眼。主意定了,遂寫信與荷香道:
我游道出門,匆匆五載。今日來此,不可以舊日面貌對人,可備後擋車一輛,交與來人帶回涿州,以便乘坐來京。毋使長史、令史們迎接,恐主上知之也。爾在京況味如何,仍在賜第內居住否?為我拂拭數間,暫歇游足。倘人問及,以我為梅影對之可也,不可破我行蹤。
寫畢封固,遂喚楊靜夫入來,道:「我有一信,爾可星馳進京,投在十四長公主坤德侯欽賜府第,守取回信,並討一輛後擋車來,以速為妙,不可耽擱。」靜夫接了信,即便啟行去了。瑤華這裡到得下午,寓主人女眷們來,瑤華接入,仍令阿新等打扮一對新人,出來拜謝。見女眷們共來了三個,一個老的,兩個中的,問是婆媳兩個,一個是寡居女兒。他家姓於,有兩個兒子,大的兒子與他丈夫居守田園,第二個兒子常在外間做客,現因患病在家。瑤華也把假話來謊說一遍。不一會,兩個新人出來拜謝了,也就端端正正的坐陪。那兩個中年的,把兩個新人看個仔細,但見桑二耳上沒有環,又見新郎耳上倒有環眼,兩個在那裡私語,似乎有疑惑的意思。瑤華覺了,就著他兩個告退。隨後也就擺上酒席來,老的上座,中年兩個左右坐,瑤華在主位上坐陪,三姐同阿新往來伺候。這兩個中年的一眼不眨的把瑤華細看,那老的問道:「這兩個配合的新人,是娘子何人?」瑤華道:「是家下常有的小廝丫頭,因長大了,途中不便,故索性與他配合。」那老的道:「很該這樣。」又問,娘子是那裡人?」瑤華道:「是河南。」那寡居的女兒道:「娘子的打扮,不像河南人。就是尊使們一個個都講的蘇州話。」瑤華道:「舍下用人,都半是蘇州人,所以衣妝都是蘇州款式。姐姐,你那裡曉得是蘇州來的款式?」那寡居道:「是家君講的。」瑤華道:「卻也不錯。」那老的道:「娘子如今要往何處去?」瑤華道:「到京城投奔親戚。」那老的道:「這也近了,可以多住兩天再走。」瑤華道:「今日已差人前去討車輛,恐怕還有兩日耽擱哩。」那媳婦道:「我婆婆還要奉屈娘子,到我們裡閒坐坐,吃杯水酒。」
瑤華道:「在此打擾已不當,千萬不要費心。」那老的道:「也不成什麼,無非坐坐,說個閒話,省得寂寞。」瑤華正要勸酒,那老的已立起身來告止,瑤華又留坐吃了一杯茶才回去。遙華送出便回,一夜無話。次日午後,那邊令他寡居的女兒來請瑤華並這兩個新人過去用酒。瑤華接進來謝了,請她坐下道:「既承盛意,我自然要領情的,她們不消了。」那寡居也就依允,催促起身。瑤華遂入房中稍為修飾,加上外罩大衫。阿新、三姐跟著,一同到後堂來。那老的早在庭前等候相迎。瑤華一到,十分恭敬,禮畢獻茶,又論些家常。只見那媳婦同這寡居出來,拜見了,就擺上菜疏,請瑤華坐了,仍是他們三個來陪,勸酒送菜,慇懃倍至。忽見那男的寓主人,扶著一個病人出來,跪下叩頭。那男老兒道:「這是二小兒,因染了一種怪病,一切細底拙荊自當奉告。我知娘子非凡人,可以有法處治,務望救他一命,也是娘子積德。」那瑤華三不知的立起身來,忙忙請起,那男的老兒說了這兩句,也就扶了進去了。大家仍請瑤華坐下,瑤華不知頭腦,遂細問那老女人是何緣故?據那老的說道:「這個二小兒,今年尚止二十二歲,三四年前,偶然出去閒遊,想來少年性情,據他說,途中遇見一個美婦人與其同路,兩相問答,就在田野中成了好事。知道他未有家室,情願隨他,遂一同回來,藏於室內。我們一家初不知道,那知日漸瘦瘠,竟成勞瘵。我們再四盤問,方才曉得,我們一家人都不能見,遣之不去,並深恨二小兒將他實情說出,時復詬詈。二小兒不與同寢,他又能於夢中與之交合。這幾年始終病體懨懨,不能出外生理。前日娘子們來賃居,那怪物再四叮囑,不許容留。二小兒不睬他。及娘子們進門,他就恐懼異常,輒思藏躲,因知內堂房舍狹窄,沒有可躲之處。看他坐臣靡寧,只得攜了些零星物件逃避。臨去時指著二小兒道:「你不聽我話,少不得來結果你的性命。忿恨而去。故知娘子非凡人,若娘子們去後,這怪物必來圖害,務必要求娘子們救他一命。」說罷流淚。瑤華笑道:「那怪物既然去了,恐亦未必再來。然我並無拿妖捉怪的武藝,如何搭救?」那老的道:「我們何敢必定要娘子捉拿?看那怪物的光景,必有可懼之處,娘子不能,尊使中必有能人,亦望吩咐一聲。若能追求蹤跡,滅去根株,二小兒才得生活。」說罷,立起身來要拜求。瑤華連忙阻止,道:「且待回去商酌,若可以為力,斷無不盡心之理。」
這三個都謝了,然後慇懃勸餐。瑤華因有此事在心,亦即告止。散席而回,卸去衣服,便悄問阿新道:「此妖你可能除他麼?」阿新道:「據他說來,這怪物不待我們入門,心已懼怯,亦非大有法力者。不必我去,只令桑二略施小術,可以制縛矣。」瑤華即令阿新傳知桑二,令其收除。阿新去了。瑤華酒後醺醺,橫躺於炕上,不一會阿新來房對瑤華道:「桑二已將此妖算出,乃是黃河魚精,尚不成氣候,容易收除。他現在房中作法。」瑤華道:「他施什麼法兒?」阿新道:「他把個面盆盛了水,在那裡念咒。他說先要釘住他,俟釘住之時,用桑木劍便可刺死。」瑤華道:「必與他們些效驗,才能放心。」阿新又去說了。
瑤華不覺沉沉睡去。桑二這邊,已用法術將魚怪刺死,同了阿新來報瑤華知道。只見瑤華睡夢中號啕大哭,阿新恐其夢魘,忙去輕輕喚醒,又與他拍著肩背,遂漸漸醒來。桑二便問瑤華道:「公主為何如此?」瑤華睜開了眼,喉嚨裡還哽咽不止,三姐已烹了茶來,阿巧也來了,瑤華飲了茶,才覺甦醒,便道:「此夢不祥。」眾人都問做的什麼夢?」瑤華道:「我睡去時,似乎又在路上,見四境荒涼,人煙斷絕,已覺淒涼之極。不知怎樣的,模模糊糊又到了一處,也不知是什麼處,但見上面擺著祭具,自顧身上,穿了一身重孝,在那裡哭拜。我如今想來,要穿重孝,除非王爺有些不妙,才穿得上身,可憐我王爺,只生我一個女兒,雖然留個替身在那裡代我,何如親骨血在眼前的好?」
說罷又哭。眾人道:「此是夢寐之事,難認真,公主休得如此。」三姐道:「夢中事是相反的,夢凶則吉,或者王爺又受皇上大恩典,正在那裡歡喜,你倒反去詛咒他了。」瑤華聽了這番話,方才止哭,遂問桑二拿妖之事如何?桑二道:「已刺死在黃河灘上,約莫離這裡不過四五十里路,叫他們沿灘尋去,自然有得。」瑤華也覺歡喜,遂令阿巧去報知寓主人。其時已有二更多天,瑤華又吃了些夜宵,才解衣而寢,留三姐伴宿。次日起身,聽見寓主人家中言笑喧嘩,正不知為何事。膳後,寡居來道謝,並言今早在黃河灘上尋著一個白魚,胸口有一道劍傷,死在那裡。昨日你們那位來報知,已除怪物,說在黃河灘上。今日尋著,想來就是此物了。我父親竟叫人抬了回來,好大一個魚,約來有整百斤重,現在我們堂中,請娘子過去看看。」瑤華聽了,倒覺稀奇,遂同阿新、三姐走過來,看那死魚。真個粗大如豬身,長有五六盡,仰臥在堂中。果見胸前有劍痕一道,而胸之兩旁,隱隱高起,宛如婦人之乳,看之肚下,居然有陰,與婦女無二。據那老婦人道:有人說這魚肉甚好吃,且可療病人之疾。瑤華應答了幾句,略坐一坐,即理回轉。又住了一兩天,無事可述。
這日天已將黑,忽聽見寓主人報進來道:「外面有京中來的一位官人在此,你們那位去引他進來?」瑤華想,必是荷香來。遂令阿巧引進來一見,果然是荷香,已是峨冠博帶,伏地叩拜。瑤華令其起來,彼此掩面而哭。荷香道:「公主將來的大道自然有成,只是受這番辛苦,叫奴子們心上實是不忍。」瑤華道:「我承師父十餘年的培植,不敢負他的期望,那還顧得辛苦。你如今升官了?」荷香道:「托公主提拔之恩,已升授兵部車駕司。主上時常念及公主的勛勞,幾番下旨宣召。梅影已奏明,產後病發了。然目下四方多故,恐還要宣召哩。」瑤華道:「我如今已是閒雲野鶴,即有徵召,亦只令梅影襲職赴京。」說著,楊靜夫也來了,荷香道:「公主舊時的人,怎麼一個也不見了?」瑤華道:「途中險惡異常,臨出門時,也帶了白於玉、黃金釧、黃家媳婦三對夫妻,從江南就打發回去,因不能助我之力,反要保護他們。若不是這幾個人,也不能到此。」遂令荷香且暫歇宿,明日也不必隨行,竟先自回去,一來恐招人耳目,二來主上得知,必然阻我行蹤也。荷香道:「車子已備來了,仍在於賜第內收拾潔淨,且過了這個年頭,俟春融時,再往前進。」瑤華道:「且到都中再定行止。」荷香退出至門首,瑤華忽又喚回,道:「我到不曾問你,王爺這幾年身子可好,常時到京麼?」荷香道:「每年元旦、萬壽節必然到京朝賀,惟因流賊出沒無定,往往趕不上,誤了時日,主上也深知,卻不見責。」瑤華問道:「王爺可曾有庶子麼?」荷香道:「近今聞得有喜,不知可能是個庶子?」瑤華道:「王爺身上還是這麼肥胖麼?」荷香道:「也還如常。」瑤華又道:「你先回京,吩咐下邊這些官兒們,只稱我為鄉君就是了。進了府第,另開一個門兒在僻靜處,以通出入,大門上仍用你的封條封好,免人知覺。」荷香一一答應,才走出門來。寓主人另備處所,請荷香安歇,手下人都稱為祁老爺。不題。再說那阿巧、三姐、桑二們,在旁見了荷香如此規模,都不知瑤華究竟是何等樣人。楊靜夫回來後,一個個的來問他所到處所是何樣子,所見的是何等樣人?他說他的父親是王爺。是何等王爺?楊靜夫遂把瑤華曾經十六歲上就領兵出征,滅了反叛,曾封過侯爵。他同當今皇帝是平輩的兄妹,她家有多少金銀庫藏,這京中府第,是皇是欽賜的。他有個師父,叫無礙子,有飛劍可以千里外取人首級,十分了得。如今傳了道術,要去峨嵋山修仙,所以孤身前往,要我們這班人護衛,將來都有好處。他家裡還有一個面貌相同的丫頭,叫做梅影,替著他出名。今日來的這個官兒,是她的家生子,自幼伴讀大的,如今已做了大大的官了。他家像這樣的官有五六個,小些的還有七八個哩。眾人聽了十分欽敬。當夜無話。
第二日一早,先是荷香進來,辭了先行。瑤華即令眾人收拾行李,裝好馱子,辭了寓主人,一同進京。行抵良鄉住宿,行李鋪設停當,瑤華喚阿新取件衣服,各處找尋不見,大家以為詫異,正要令桑二算其何往,三更後始見其回,瑤華問其何來?阿新笑而不答,知其有異情,悄令其來房,再四盤問,阿新才實告瑤華道:「婢子雖蒙師父化成人體,究竟是假的。京師乃至尊坐鎮之地,都有神靈護衛。婢子入到京城,恐被驅逐,故先往探視,如可去則去,否則暫避遠處,俟公主啟行,再來隨侍。方才縱在雲頭,細看皇城以內,只有些少神光,而妖氛反盛。當即下到城中,遇見一個蛇精,問其緣故。據雲:本朝氣運已衰,正大之神,俱往北邊衛護真命天子。此間因尚有些微餘運,只撥手下神將在此保護,不久亦將散去。故妖魅得以出入無忌。婢子更不須迴避了。」
瑤華聽了,歎上一口氣,道:「天命使然,難以迴避。」蓋追憶無礙子囑咐時所言,也遂各寢息。第二日趕個早,星馳入城,到得府第,已將傍晚,早有荷香在彼接進,進門後仍將大門拴鎖。到得第二進,見素蘭率領一班婦女來接,瑤華竟到西洋樓下坐定,一個個的叩見了,獨與素蘭執手,欷哽咽不止,大家勸定。又見荷香來稟道:「兩名令史、一名副史及管事、護衛人等,都來請安。奴子已宣示他們,並非公主到來,乃是顧鄉君奉公主遣來,盤查此間庫藏的。已吩咐他們去了。」瑤華道:「很好。」那八個職事宮女,都代收拾行李,安排夜膳。瑤華到此,心神始安,與素蘭講講舊日情事,並詢莊上光景如何。素蘭搖頭道:「光景大不好。」瑤華道:「如何不好?」只見素蘭慢啟朱唇,說出幾句話來,要知端的,下回即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