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八回
  誤會其意激惱瓊珠 只管相思疾倒李廣

  草根露下陰蟲急,夜深悄映芙蓉立。
  濕螢一點過空塘,幽光照見殘紅泣。
  話表錢氏王妃聞楚雲說出范相那番言語,因即勸慰,口呼:「王爺不必愁悶,若謂耽誤妾之終身,妾倒有一計。」楚雲不等他說完,即接言曰:「難得卿卿善於解難,果能願歸李廣,我也放心奉母回轉家鄉,不但報我盟兄之德,也不誤卿之終身,此事正合吾之心意。就此道謝。」錢氏王妃一聞此言,幾乎嚇煞。不由怒從心起,手指楚雲喝曰:「薄情郎,你且住口!你說什麼話?奴道你是一片真心,同奴家白頭相守,所以將那些一切煩惱不放在心頭。誰知你是一片花言,將奴來騙,其實本心惦念李廣,又拖奴另抱琵琶。奴也曉得九烈三貞,你將李廣當為奇貨,奴卻不能遂你私心。實對你說,你若與奴同去修性,作一對仙家眷屬,奴無怨恨;你若想去嫁李廣,只怕今生不能遂你專志。」言罷,二目通紅,雙淚齊下。楚雲見此光景,也覺自愧。無可奈何,只得勸慰。口呼:「卿卿切勿煩惱,總是孤之不是,誤會卿卿之意。但卿也須代孤設想,豈有不願作良人,而願作細君之理?孤今與你重訂前約,白頭共守,永不分離。如你不信,尚可發誓。」錢氏王妃見楚雲認錯,又要發誓,不由回心轉意。因道:「非妾逼君,恐王爺心不堅。」楚雲不等他說完,便發誓曰:「孤若背言,當必……。」說至此,錢氏王妃趕急代他掩口曰:「只要心堅,何鬚髮誓。妾也知王爺前言實誤會妾意了。妾所言者,亦不過與王爺共作神仙眷屬耳。」楚雲遂笑曰:「過蒙卿意,孤當永感不忘。」因此二人又復言歸於好。按下不題。
  且言范相自別了楚雲,便往李廣府中告知一切。李廣聞言,登時愁上眉梢,長歎不已。范相見他那種情形,暗自好笑。口呼:「賢姪不必著急,楚雲一事,必為賢姪成就良緣。」言罷便告別。李廣再三挽留不住,只得相送出門,上輿而去。
  李廣回至書房,悶悶不樂,短歎長吁。晚飯也未用,就在書房和衣而臥。到了二更將近,太妃不見李廣回後宅,即命使女往書房去請。不一刻,婢女回稟太妃曰:「婢子往書房去請王爺,據書童聲稱,王爺身體不爽,連晚飯亦未用,已在書房和衣而寢。」太妃聞稟,放心不下,即令丫環點上燈燭,親往書房看視。至書房門外,見書童跪接。太王妃便斥責曰:「爾怎麼不曉事?既是王爺身不爽快,為何不稟報,由著王爺在此臥眠?」書童含屈不語,暗思:「王爺得了想思病,也怪我們奴才,從那裡說起?」不言書童抱怨,早已驚醒李廣,李太妃走進書房,李廣急坐起,口呼:「母親,孩兒偶然身體不爽,所以不許書童進內稟報,猶恐母親心煩。此時還是勞動母親出來,孩兒真是有罪了。」太王妃曰:「你且莫動身。」一面向丫鬟手內取過燭台,向李廣面上一照,見他兩顴飛赤,二目通紅,遂以左手在他頭上一摸,猶如熱炭一般,說道:「兒呀!我看你是受風寒太重,今夜不可在書房住宿,同為娘回後宅去。明日又是除夕,這團圓佳節,不可獨宿外間。」遂命丫鬟往上房去取風帽。不移時,風帽取到,李太妃接過,代李廣戴好,便命他回轉上房。李廣不敢違命,只得穿靴下床,隨母回後宅。
  才出書房,忽見張珏從旁走過來,向李太妃口呼:「伯母,你老人家可知我大哥所患何症否?」李太妃曰;「想是感冒風寒所致。」張珏笑曰:「伯母,你老人家那裡知曉,我大哥卻非感冒風寒,因心念著楚雲之事。日間范相到此傳說楚雲堅不應允,所以我大哥因此思念。范相去後,便自寒熱起來。以此看來,豈非因念楚雲所致?你老人家可要速籌良策,早定此事才好。否則累我大哥不已了。」李太妃聞言,笑曰:「張賢姪你也太嬉皮了,取笑你盟兄於理不合。」言罷,手扶丫鬟肩頭,緩步入後宅。洪氏王妃迎接太王妃。太王妃便問:「我兒睡了否?」洪氏王妃回答:「已睡。」太王妃曰:「你好生照應他罷。」遂轉身出來,奔自己寢室。洪氏送婆母至房外,候太王妃去遠,方轉回房內。李廣口呼:「賢妻,時已不早了,你也安眠罷。」洪氏曰:「還未交三鼓,何必言睡。」李廣曰:「你不睡我也起來。」洪氏只得寬衣解帶,上在牙床。這一夜李廣真是「數日相思無覓處,權將神女作湘娥」,說不盡那軟玉溫香,鴛幃夢穩,攜雲握雨,翡翠衾寒,好夢難留,良宵苦短。忽又雞聲喔喔,催遍大千。
  是日已係除夕,理應上朝。李廣因夜間出了些風流汗,自覺身體爽快了好些。起身梳洗已畢,有侍兒送進參湯。李廣用畢,換上冠帶,匆匆入朝。朝罷歸來,向太王妃請安已畢,退至自己房中,更換便服。是日眾同盟兄弟皆來辭歲。李廣羞見同盟,托病一概不見。眾同盟只得悵悵而返。是日大家守歲到了三更以後,忽聞爆竹聲喧,不絕於耳,已交新春元旦,百官皆上朝,朝賀新禧。李廣令家將備了輿馬,自己更換冠帶,入朝而去。朝散以後,回府給母親叩賀新年,又見洪王妃上來叩賀畢,眾家丁僕婦丫環使女皆一班一班上來叩賀新喜。太王妃因係元旦良辰,眾人皆有賞賜。令廚房預備酒筵,擺在上房內,令兒媳、孫子同兒四人飲宴。真是闔家歡樂已極。孰知李廣因兩次上朝,又受了些感冒,又兼心內放不下楚雲,雖是團圓酒宴,心頭終不甚樂,只得勉強坐了一刻,就告退了。這婆媳倆見他面色不甚歡喜,也就用飯已畢,命僕婦撤去殘肴,婆媳二人便到李廣房內看視。見李廣躺在床上已睡,太王妃命洪氏王妃好生照應。自此李廣便忘餐廢寢,日漸奄奄。洪氏王妃曉得他的心事,雖然時時勸解,曾奈他解勸不開。已至上元佳節,必須朝賀。李廣卻不能勉強而行,只得告了病假。李廣又寫了一封書,令人送至楚府。伴蘭接書呈進,楚雲拆視,見上面寫道:「本擬趨前道賀,因由元旦朝賀歸來,便道至賢弟處,適未晤面,令人悵悵。致令賤軀日漸不爽,今亦未朝賀,只有擁抱衾+,倦倦終日,特書短函,聊代當面道賀。書不盡言,言不盡意。」楚雲覽畢,不由心中躇躕。復思:又恐李廣故意如此,以探我之心跡。遂將這封書信收入懷中,不寫回書,只命伴蘭回覆來人信已收下。隔了一日,暗遺伴蘭暗中探聽是否有病。伴蘭遵命,打聽明白回來,將范相回覆後李廣就有了病症,直至今日如何情狀細言了一遍。楚雲聞言不覺驚訝,暗思李廣多情出於肺腑。他今染病,這是我害了他。事已至此,為何吾娘舅不前來問信?既不來,我焉能去請他老。萬一李廣若一病奄奄,我豈不負了他的心?畢竟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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