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回
  逞嬌癡情抗旨卻婚 仗不爛舌婉言開導

  江上秋潮拍岸生,孤舟夜泊近三更。
  朱樓十二垂楊遍,何處吹蕭伴月明。
  話表李廣見洪氏王妃並無嫉妒之心,自然歡喜無限,惟慮顰卿不肯見允,故又可慮。洪氏王妃口呼:「君侯又有何慮?」李廣口呼:「卿卿焉能知道,只因顰娘決絕不允,卻也奈何不得。雖有范相在天子前答應,若是顰娘仍然執一,孤豈不要……。」說至此,下言頓住。洪王妃見他面上一紅,隨笑曰:「君侯之意,妾已深知,不笑顰娘執一之見,卻笑君侯未免太癡顰娘。既是女子之身,又是天子賜婚,當著眾人豈能遽允,難得范相有此一語,他便可順從君侯。若要早畢良緣,鬚面求范相,包管君侯去了相思之病。妾之謀必成,但事成之後,喜酒當讓我痛飲一醉,不可稍吝。」李廣聞言,笑曰:「承卿之謀,感卿之賜,豈但喜酒,我必鴛幃長跪,以謝卿卿之恩德。」洪氏王妃不由粉面一紅,啐曰:「誰要你長跪謝我,倒是多謝顰娘才是。」言畢,二人出寢室,往中堂侍膳。一宿無話。
  次日,李廣瞞著眾人,去求范相,預擇元宵前後迎娶,范相亦滿口應承。暫且按下。
  再言雲璧人回至府中,將聖上之諭細與母親訴了一遍。雲太郡心中歡喜無限。次日即令璧人往范相府,催促范相往勸顰娘,卻好璧人來時,正是李廣去後。范相遂將李廣之意告知璧人,璧人聞言甚喜,遂告辭回府。
  范相又過了一日,便到楚雲府。此時楚雲正是滿腹牢騷,無處申訴,忽見書童通稟范丞相到府。楚雲聞報,出書房迎接,見范相已走進書房,相見已畢,坐定,小使送上香茗。范相將茶飲了一口,把茶杯放下,便向楚雲口呼:「甥女,愚舅此來非為別事,但是昨日聖上將你賜婚李廣,命我為媒,今日特來相問,甥女意在何時令李廣前來結吉?我好覆旨。」楚雲聞言,將眉頭一蹙,口呼:「母舅,甥女雖蒙聖上賜婚,並未十分強迫,且天子已允甥女自主,何待母舅覆旨?李廣也無須擇吉。母舅此來,在甥女觀之,似覺吾舅過於多事。」范相聞言,大笑曰:「你出此言,不通已極,竟說出這背理之言。你本是巾幗中奇女子,說出背理之言,反成了名教中的罪人。賢甥女你不可過於執一,自古男有室而女有家,古來大禮。父母之命,固難推卻,何況君王之命,焉能可違?若謂繼母之恩深重未報,你於歸李廣之後,再報深恩也不遲。若竟這樣顛倒陰陽,試問你有何益處?你若回思過來,我好往李府令他擇吉迎娶。又是上不違君親之命,下亦隨夫婦之道,賢甥女你不必猶豫了。」言罷大笑。楚雲此時羞愧無地,只得勉強口呼:「阿舅責備之言,甥女豈不明白?但甥女有三件疑難之事,因此不能從命。第一件,甥女從死中求生,若無繼母撫養,安有今日?一旦拋卻繼母,竟賦於歸,繼母依靠何人侍奉?又難使他老回歸鄉里,令他老乘興而來,敗興而返,此其一也。第二件,錢氏瓊珠在昔日將錯就錯,甥女忍心害理,迎娶為妻。今時甥女另適他人,難道將他撇下,亦斷無使他再行婚配之理。因此甥女理應同他白頭相伴,守此空閨,作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婦。若說第三件,卻更難極了。素日甥女自負英豪,與那眾同盟朝夕詼諧嬉謔,忽然於歸李廣,怎能滅眾同盟嘲笑?況且李廣已早賦夭桃,閨中自有齊眉之婦,又何須甥女再去於歸?有此三件,試問母舅代甥女設身處地想想,甥女可能於歸否?好在聖上雖有旨賜婚,並未逼迫。而且聖意有言,如有為難之處,著甥女奏陳,無不准奏,可見聖上分明准甥女喬裝一世。今日阿舅到此,莫非重受李某之托,代他作一說客?尚望阿舅轉告李某,請他將這件事及早收心,今生休想結婚,以待來生再修前好便了。」范相聞言,面帶不悅之色曰:「甥女所言都是荒唐無理之詞,怪誕不正之語。若謂欲報繼母之恩,應當及早於歸,他日生兒,便可繼立楚氏宗嗣香煙。否則在於楚氏族中,檢其賢能之子,立為宗祧,方是報恩之道。若照爾言,雖守爾繼母終身,不過只顧眼前私情,卻令楚氏香煙斷絕,非惟無益,卻又害之。吾不知爾所謂報恩者何在?至於錢氏女郎,爾既知誤他終身,趁此之時,應代他早覓門當戶對匹配與人,否則同歸李廣,也可白頭相伴。既已誤之於前,豈可誤之於後?若謂香閨共老,守夫婦之名,這真是誤他終身一世了。吾又不知甥女所謂誤彼終身何在?至第三件,更覺可笑。同盟取笑事小,違旨之事最大。昨在朝中強辯,聖上面帶不悅,我恐你強言頂撞,致觸聖怒,故此竭力轉圖,代作調停之計。我今前來相勸,是為甥女一片好心,那知甥女不明此中之理,反說我受了李廣之托。難道李廣許了我多少謝儀,我便甘願前來代他作一說客?豈有此理!你堅執不允,我也無可如何。但我有一言不得不說,但憑甥女之便。天子為一國之尊,那有臣背君言之理?況且甥女之欺君大罪,已蒙聖恩寬大,一概赦免。更且天語褒嘉,御賜於歸李廣,天恩洋溢,應如何感激涕零?此等大事,反要泥於小節,顯背綸音。天子雖未嘗與爾苛求,是念爾有功,不忍遽加罪戾。若執意推三阻四不允,吾恐天顏不測。一經震怒,不但甥女加罪,且累及母、兄,就便楚太王妃也難免獲一抗旨大罪。到了彼時,試問你是遵旨的好,還是不遵旨的好?若遵旨竟是不懷德而畏威,豈不令天下嗤笑?若仍不遵旨,不但身死無名,且累及你生母、養母並你胞兄等問罪,那時你心何忍?我言已盡,甥女是聰明人,你將我這番話細細三思,究竟孰非孰是?我且回去,改日再來聽信。」言罷,出書房回府而去。楚雲相送。
  楚雲回到書房,將范相之言思想一回,忽然大悟曰:「非母舅金石之言,我楚雲死不足惜,必累及我母、兄於無辜。雖然如此,實令我左右作人難。還是應允否?」想了一回,便帶愧含羞走入上房,將范相所說之言,向楚太王妃訴了一遍。楚太王妃聞言,點頭不已。長歎一聲曰:「為娘想來,你母舅之言,真是仁至義盡。你不可任己之性,違背聖旨。若謂捨不得為娘,兒既與李廣偕了伉儷,為娘雖非爾之生母,想李廣不能不認我這岳母。既認我為岳母,他便是半子,我也有了依靠。至於錢氏,也應代他早擇良姻,免致誤他終身。若能同適李廣更妙,否則當另覓相宜,以畢良緣。兒呀!務須遵娘之言,不可偏見,致於獲罪。」言罷,淚流不已。楚雲見太妃如此悲痛,不由一陣心酸,流下淚來。楚太王妃便命楚雲退出,楚雲也就退出,回轉自己房內。
  錢氏王妃見楚雲進來,忙站起迎接,即執楚雲之手,含笑問曰:「適才范相到此有何事?王爺竟如何這樣愁悶?」楚雲見問,長歎一聲,就將范相之言及太妃之話細言一遍。「竟令我心亂如麻,毫無主意。若竟飄然仙去,固難拋撇繼母於卿卿;若竟相伴閨中,矢志不承聖旨,又恐天威震怒,累及母、兄。真令我左右兩難,焉能不愁悶?」錢氏王妃聞言,嫣然一笑曰:「王爺不必愁悶,妾有一計可以解釋王爺之愁。」不知說出什麼計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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