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四回 機關畢露姑媳傷心 事跡難瞞甥舅覆命
身從異域來,時見瀛洲島。
日落晚風涼,一雁入雲杳。
話表楚太妃、雲太郡出宮,各自回府。且言楚太妃入府即至楚雲房內,見楚雲坐在窗前愁眉不展。一見太妃進來,楚雲站起口呼:「母親回來了!太后宣召進宮,必問及孩兒之罪事?」楚太妃不等他說完,近前握定楚雲之手,含淚頓足恨曰:「你這不孝的冤家,你累得我好苦,竟是一女子,為何不先告訴我,瞞得如此嚴。因何又婚娶,你豈不誤了賢孝的媳婦終身?你太糊塗了,我這八載辛勤,一朝拋去,以後我倚靠何人?」言罷,痛哭不止。楚雲見太妃如此,不由的嗚嗚咽咽啼哭,便將從前之事說了一遍。口呼:「母親!你老人家儘管放心,孩兒終不配人,等母親百年之後,孩兒便削髮空門,以贖前罪便了。」言罷又哭。楚太妃被這一頓哭,倒也沒法,握著楚雲手,反慰勸他一番。錢氏王妃一聞他母女所說,不由五內崩裂,也顧不得姑嫜在側,僕婦使女在旁,手扯楚雲哭訴曰:「妾從此永無夢醒之日了!君侯既與妾同體,為何妄求配偶?」一面哭,一面恨,一面訴說。此時闔府之人皆已知曉,驚訝非常。楚雲見錢瓊珠哭訴,自想委實辜負,帶淚口呼:「賢妃呀!實是孤家誤你青春。當日本非孤意,因母命難違,方允之。那日醉後疏防,誤遭我兄脫靴,以致洩漏消息。孤自可是負荊請罪,以贖前愆。」錢氏王妃聞言,心中氣惱,彎腰把楚雲的烏靴用力一扯,脫落在地。見內穿非鞋非襪,許多白疋裹纏的緊又緊,又把白疋一扣一扣扯下,方見一隻簇新的繡鞋,果然是三寸金蓮,又小又端正。錢氏王妃看罷,只氣得雙手如冰,坐在旁邊椅上一言不發,只是切齒痛恨。楚太妃見此情形,反破啼為笑,問曰:「小冤家,你每年所穿之鞋,究竟是誰代你製造?吾觀你現著之鞋,甚是簇新,大約才換的,倒底是誰製造?」楚雲帶愧曰:「孩兒之鞋,全是餘媽代做。」楚太妃聞言,立喚餘媽到來,喝問曰:「你好大膽,欺我太甚!王爺既是女流,為何當時不告我知?今日弄得如此,有何話講?」此時錢氏王妃正在沒處出氣,遇此機會,也不顧在婆母面前,立起身,一伸手在餘媽左腮打了一下,口中罵道:「你這昧心的僕婦,當日不言,累得我婆媳如此。」餘媽跪倒,口尊:「太妃,只因當日先大人回鄉之日,不敢明言,惟恐大人見責。後來大人與姨太太相繼去世,僕婦又恐族中爭占家產,又不敢明言。雖然僕婦誤在當先,卻是一片好意。還有一事,爽性在太妃、王妃面前呈明,免致後來又蹈前轍。那伴蘭小使,也是一女子。因小主人係女身,恐男童伏伺不便,是以買一女使,扮作書童,以便伏伺。就是伴蘭也知道小主人是一女身。」餘媽言罷,叩頭不已。太妃聞言,歎曰:「我竟是睜眼瞽人,這許多年來皆看不出兩個女身。」便命餘媽起來,遂向楚雲曰:「事已如此,有何話言?但是我兒現在病方愈,且不可過慮,有傷身體,為娘的暫且回房。」便同餘媽出房而去。
楚雲同錢瓊珠送太妃至房外,這才轉回。錢瓊珠向楚雲啐曰:「奴且問你,你既是女子,天子必然賜婚李廣。你平時與李廣情投意合,天子既然賜婚,你定於歸李廣了。可憐奴空擔其名,令奴隱恨呀!」楚雲聞言,傷感不已,含淚撫其背曰:「卿卿之意,我豈不知?事到此間,也無法可想。千不恨萬不恨,只恨我哥哥設計害我。為今之計,與卿訂約,我與卿既名為夫婦,何忍半路分飛,將賢卿拋棄?若天子賜婚,任他婚配與誰,我不能允諾。與卿白頭相守,俟母親百年之後,一同住山林作一個神仙眷屬。卿卿之意以為然否?」錢氏王妃聽了這一番話,才覺怒氣稍平,低頭不語。楚雲又敷衍了他一番,只候三日後復奏,再作計議。這且不表。
再表雲太郡回到府中,向范相將太后之言及自己與楚太王妃之言告訴一遍。范相聞言大喜,即囑璧人修好本章,預備三日後覆奏。璧人唯唯。范相回到自己府第,將此事向夫人說知,即寫一封密信,差范洪持至李廣府面投。李廣接信拆看,心中歡喜,打發范洪去後,便進上房,稟明母親。李王妃聞稟,也是歡喜無限,只候覆奏後,看天子聖意如何。
不覺已到三日,所有范相、雲璧人、李廣、楚雲以及一眾英雄等,五更三點全行入朝,先在朝房坐候。楚雲見了眾人,羞愧不堪,惟於李廣尤甚。李廣也有些羞愧之色。在平時,他二人除非不見面,若見面斷無不談心之理。今日二人皆是相顧而視,默無一言。大家見此,有些疑惑。范相見他二人如此情形,心中默想:依老夫看來,恐其中早已有私,必須代他二人力求皇上賜婚,恐將來不免遺人口實。正自暗想,只見桑黛走近楚雲面前,口呼:「楚兄,人皆言你是喬裝,若果真無此事,我弟兄當代你力辯。設若竟有此事,不妨說明,大家好計議。」楚雲只是低垂粉頸,一言不發,羞不自勝。
正在沒法之際,忽聽靜鞭三響,武宗臨朝,各官皆趨詣金階,山呼已畢,侍立兩廂。武宗問范相曰:「朕命卿限三日查明,據實覆奏,卿當奏來。」范相奏曰:「臣奉諭旨查明,果然不誣。現有雲璧人有表章呈奏。」璧人聞奏,隨即出班,將表章呈上。武宗展開閱了一遍,表上寫著胞妹顰娘即係忠勇王楚雲,如何幼時被拐失落,杳無音信;現今如何云太郡見疑密令詳察,如何脫靴,如何自幼配與李廣,懇求天恩婚配的話細細奏明表內。武宗覽畢,手扶御案曰:「楚雲竟是女子,如此文武雙全,忠心報國,千古以來罕有其匹,令人可敬可愛!」楚雲也就免冠待罪跪倒,眾同盟弟兄心中驚訝,暗想:我等皆是有眼無珠,不如大兄神見。這武宗見楚雲免冠跪倒,遂諭楚雲且整冠平身。楚雲謝恩,站立一旁。武宗方欲問話,見玉清王上殿,暗想:「御弟未免癡心太甚,曾奈楚雲已字李廣,如何能命他改字。而況君奪臣妻,自古未聞,使朕兩難。只可先承母命,否則朕不能偏護。」只見玉清王上殿,山呼已畢,武宗賜座。玉清王目不轉睛,看視楚雲。忽聞武宗降諭喚楚雲曰:「卿既行藏頓露,姑念卿有功於國,這欺君之罪,朕不深究。惟卿雖自幼許字李廣,但李卿現已婚娶,怎能以卿仍賜李廣作為偏房?朕為卿仔細想來,莫如仰承太后懿旨,將卿冊立為玉清王之正妃。以卿之功,配親王之貴,真是毫無牽就。卿毋負朕意,可即領旨。」李廣一旁聞諭,心中驚疑不定。畢竟楚雲領旨否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