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九回 悶說無聊弟兄隱恨 筵開湯餅賓客交歡
荒池廢館芳草多,踏青少年時行歌。誰樓鼓動人去後,回風裊裊吹女蘿。話表李廣追問楚雲心事,楚雲怕他識破,假言曰:「弟之心事,豈兄所可能解?但實告兄長也無妨。只因花香、詠吟體態輕盈,久意納為妾媵,奈內子驕傲性成,嫉妒太甚,弟不便尋氣去啕。但則小弟風流性成,見此芳姬,何能毫不動心?而況忝列藩王,連一姬人都不能遂願,還望甚麼金釵十二,任我所為?因此懷悶於心,未卜何日方遂平生之願?兄長你看這事可惱人否?」李廣聞言,便挺冠大笑曰:「賢弟,你真奇極了。這等小事也算心事,令人可笑。至於弟婦驕妒,只須慢慢勸解,自然順從。賢弟何必為這件風流細事而憂愁,以致消瘦如此?若以此事愁悶,則愚兄更不可一日得安了。」楚雲曰:「難道兄長也有難忘的心事嗎?」李廣曰:「怎麼沒有?若論起來,比賢弟心事加上十倍。愚兄自幼聘定雲顰娘,自顰娘失落,已八載有餘,杳無音信。擬欲遍往天涯,訪尋蹤跡。因璧人向未與吾商酌,是以愚兄不便啟齒,恐惹人笑。此段衷腸,以自暗悶,向未與人道破。今因賢弟假問及此,愚兄所以才傾心吐膽,實告賢弟。除賢弟面前,他人萬不可相告。所謂此中人語,萬不足為外人道之。惟恐他人不似賢弟知己,故不敢稍泄其詞。賢弟你想這是愚兄一段心事麼?所以我時刻於懷,未嘗稍現於面。不似賢弟因納姬,而因夫人之驕妒,便愁悶如此。」言罷,李廣長歎不已。楚雲聞言,心中暗暗感激:「足見此君多情,時時在念。那知當前即是,未免交臂失之。卻也不能怪你,只恨我現在欲罷不能。此種幽情,只可暗自心傷而已。」暗想至此,手托香腮,呆呆的出神。李廣見他如此光景,心疑他還是難解,復又曰:「賢弟,你不要太癡,我與你且作一局閒棋,聊排愁悶。」楚雲見他各種柔情,竭力排解,雖然心中不願奕棋,著實感激他一片真誠,不好辭卻,因曰:「既如此,我便與你一局。」遂站起,擺開就局,李廣執白子,楚雲執黑子,二人便下了一盤。楚雲毫無心緒,隨手落子,局終,楚雲輸了。李廣還要復奕,楚雲曰:「我奕不過你,何必現丑?算了罷。」李廣見他仍然無精打采,不可勉強,遂又談了些閒話,告別而去。
光陰迅速,已是十一月二十四日,明日是英武王李廣的小爵主彌月,又是徐文俊的白氏夫人所生兒男之三朝。一邊做彌月,一邊做三朝。李、徐兩家同議:「來日那在朝王公大臣,必來賀喜,兩邊一齊忙不了,不若咱兩家將喜酒筵席並在一處,一來又覺熱鬧,二來也忙得過來。」彼此斟酌已定,就將酒筵設在李府。因李府房屋寬敞,輾轉得宜。
次日,在朝文武王公大臣,皆來賀喜,先至英武王府賀喜,又往徐府道賀。李廣遂將兩家酒筵並在一處,向眾人說知,大家稱快。玉清王一聞此言,頗覺稱贊曰:「如此甚好,可以聚會一日。」午刻已至,酒宴擺齊,共計六桌。中間一桌,玉清王上坐,是楚雲、張珏、雲璧人相陪。其餘五桌皆分爵位大小坐定。李廣、徐文俊親自代玉清王送了酒,然後大家暢飲。酒過三巡,玉清王向李廣、徐文俊曰:「孤今日坐擾二卿家的喜酒,一是彌月之喜,一是湯餅之會,固是喜樂不盡。但二卿之二位令郎,孤尚未瞻仰,可否飭令乳娘抱來,與孤一觀?」李廣、文俊聞言,口尊:「王爺言重了,臣等當飭令將犬子抱來,叩見王爺。」遂令人進內呼喚乳娘,將一位小爵主,一位公子抱出。不移時,兩家一齊抱出來,兩個乳娘跪送上去。玉清王先將李廣之子接在手中,看了一回,贊曰:「頭角崢嶸,骨格奇突,如李王兄一般無二,可慕可羨。」言畢,便從腰間掏出一塊金牌,上刻著「富貴無極,福壽雙全」八個字,給他掛上。遂問李廣:「此子曾起乳名否?」李廣曰:「是臣母代起乳名麟兒。」玉清王贊好。又曰:「孤未帶寶物,聊以金牌一塊,姑作見面之儀,已代令郎掛在身上了。」李廣當即跪謝賞賜。玉清王將麟兒遞給乳娘抱過去,令他蒙嚴切忌風冒。乳娘跪接過來,站起方欲回內院,眾王公大臣近前攔阻,各人撫弄一番,皆稱贊不已,亦均有饋贈,方令乳娘抱轉上房。這裡玉清王將徐文俊的小孩抱在懷中,撫弄一番,極口稱贊,也賞了一塊金牌。徐文俊近前謝了恩,乳娘跪接過來。各王公大臣皆是撫弄一番,均有饋送,乳娘方抱轉而去。
此時大家羨慕不已,眾人皆贊美李廣、徐文俊二人福貴無極,眾口紛紛各詞。張珏卻忍耐不住,欲說嬉皮話,向楚雲曰:「楚兄,小弟聞各家盟嫂俱有夢熊之兆,何獨尊嫂不堪育麟?抑吾兄未得其法嗎?設非兩雌相遇,斷未有不夢葉徵蘭的。小弟難解,何以尊嫂寂寂無聞呢?」楚雲聞這番話,暗吃一驚,默想:「莫非我日前的行藏竟被他識破?我若不以言抵制,恐他等又要生疑。且座中這玉清王亦非忠厚之輩,休被他生疑心方好。」主意已定,不由面上一紅,向張珏口呼:「賢弟,你言你嫂嫂不能生育,我實對你說,紅潮不來已經兩月,日來思眠、想酸味、懶食嘔吐,昨日延醫診視,據雲確是夢入熊羆。賢弟記取我言,明年雙星渡會之時,即是天降石麟之候。不過較諸同盟稍遲數月,只要同一石麟下降,又何爭先後遲早?總不像吾弟閨中尚未有齊眉,空望他人垂涎咽唾耳。」大眾聞言,不由大笑一陣。桑黛一旁插言:「呵,顰卿你真可謂老面皮了,自許弄璋,毫無疑議。就便尊嫂果真有孕,就不須是弄瓦了麼?而況玉燕投懷,不過初徵吉夢,並非膝前兒女已列成行,乃竟慷慨告人,全無一些含羞之態,真是天下老面皮不知恥,除你並無第二個人了。」楚雲聞言,口呼:「桑兄,你這話言無理,自古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。傳宗接嗣,又有什麼可恥可羞?若謂因生子便是羞恥之事,尊嫂為何也弄璋?況且諸人皆是一個一個的生,你卻是一對一對的生。今年晉氏、殷氏二位嫂嫂已是生了兩個,大概明年就要輪到駱氏夫人並那姐姐卿卿素琴婢子如夫人了。吾不知桑兄羞也不羞,恥也不恥呢?」眾人聞言,皆捧腹大笑不止。玉清王向楚雲曰:「原來楚王兄之王嫂,也有育麟之喜,孤須早預備洗兒錢,以便明年七月再擾湯餅筵宴。但是楚王兄言桑卿什麼姐姐卿卿素琴婢子如夫人這一大套的稱呼,是何解說?如夫人就是如夫人便了,為何又要加上些姐姐卿卿?又加上素琴婢子?難道桑卿這如夫人名喚素琴,是一婢女,既是婢女,又稱呼他姐姐卿卿,孤甚不解,倒要請教。」逼令楚雲解說。急得桑黛面紅過耳,恐怕楚雲說出原委,遂口尊:「王爺有所不知,臣妾原是婢女,名喚素琴,那些什麼姐姐卿卿全是楚兄糟蹋人的話,楚兄向來不肯讓人,故此有此戲謔之語。」一句話遮過去,玉清王不便再往下追問。不一會,午筵已散,大家散坐閒談。玉清王欲向楚雲談心,不見楚雲與雲璧人二人那裡去了。畢竟後事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