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七回
  誤聽假言痛深老母 不知用意醉倒顰卿

  愛殺嫣紅映水開,小停白鶴一徘徊。
  花神怪我衣襟綠,才借莓苔穩睡來。
  話表楚雲聞雲璧人這一番言語,登時玉容慘淡,二目不由含著一包淚,幾乎滴下來,暗自悲道:「我那母親呀!這是我這不孝的女兒害的母親如此呀!哥哥被屈還是小事,若將你老人家想死,我這不孝之罪,罪孽深重已極。娘呀!也不知女兒之苦衷,現在已封王位,如果說出喬妝之事,這錯亂陰陽欺君的大罪,雖粉身碎骨,不足以蔽其辜。那時母親眼見得如此,豈不更要傷慘?況且自幼男裝,不能再調脂傅粉。且又自幼許配李兄,已與他同盟,難道同盟弟兄忽又作為夫婦,豈不令人議論?所以你女兒有此苦衷,只可硬著心腸,不能說出。娘親呀!你這女孩兒今生不孝,只好來生再補報娘親的深恩。」心中暗想,不由的忍不住滴下幾點珠淚。雲璧人一旁瞥見,心中歡喜,暗想:「果是顰妹無疑了,否則何以聽我這番話,便自如此傷感?」正自揣度,忽聞外面有人齊聲曰:「雲兄為何來得怎早?你與顰卿談些什麼?難道也效李大哥私語嬌房麼?」雲璧人與楚雲扭項一看,卻是徐文亮、張珏。楚雲便勉強笑罵曰:「你二人已到這步地位,還是不成材,竟是胡言亂語。」雲璧人起身告辭,楚雲留飲,璧人曰:「改日再行奉陪,我去延醫,為家母診治。」楚雲聞言,又是一陣心酸,隨口曰:「煩兄代弟問候伯母,改日再趨府請安。」璧人告辭,楚雲相送。
  復回書房,見張、徐二人在書房高談闊論。自己煩悶,懶於答言。落座片刻,卻嫌他二人絮語煩聒,便托言身體不爽,就榻上掩面而臥。張珏便就榻沿坐下,笑嘻嘻口呼:「顰卿,此刻愁煩,莫非討厭我等吵嚷於你,耽誤吾兄不能去陪嫂嫂麼?」楚雲只是掩面不睬,只作不聞。張珏復笑曰:「呀!顰卿你厭惡小弟,故作不聞,這也罷了,為什你故作裝嬌,強為媚態,作出這美人橫臥的樣子來?可曉得我是張郎,不是李大哥那般性情,與你相愛相親。」話未說完,楚雲拗起身軀一推,將張珏跌在地,復啐曰:「不管人家身體不爽快,一味嬉皮,令人可恨,你給我請罷!」張珏跌倒,還是笑嘻嘻口中亂言,爬起來又欲去纏楚雲,徐文亮攔阻。張珏曰:「顰卿身體不爽快,心不耐煩,咱二人且去,令顰卿靜養。」二人一同走了。楚雲見張、徐二人已走,便睡在書榻上,悶悶沉沉,思想不已。暫且不表。
  再言雲璧人回至府中,便將偽言母思女兒得病,楚雲聞言如何感傷形於色,如何忍淚不言的情形細稟一遍。雲太夫人聞言歡喜曰:「據此看來,定是顰娘無疑了。他為何不同你說真情呢?是了,為娘知曉他的心事了。想因貪戀高官,不肯認母。不認母則可,未免耽誤錢氏千金了。」言罷,復又恨恨不已。璧人曰:「母親不必怨恨,孩兒既已識破他的行藏,須想良法,使他欲賴不能,不能不認母。」雲太夫人聞言,忽然心中生出一計,即喚:「璧人,附耳過來,為娘想了一個計策。」璧人附耳,雲太夫人低聲曰:「如此如此,你想可行否?」璧人曰:「此計極好,但須稍停一二日方可行事。」雲太夫人問:「為何遲至二三日?」璧人口呼:「母親有所不知,若明日就去請他,他必疑母病如何愈得怎快!若遲延一二日去請他,他便不疑。」當下母子議定,璧人退出上房。
  隔了兩日,雲璧人便寫了一封小簡,疊了個方盛,令小使送去。楚雲接著這封信,拆開一看,上寫:「前日往拜,以家母適抱彩薪之憂,未盡暢所欲言。日來家母病已就痊,僕心稍慰,特具薄酌,恭候光臨一醉,借抒抑鬱,何如?」覽畢,便向來人曰:「你回去上覆你家侯爺,就言我明日准到。」小使退出,回覆畢,璧人大悅。稟知老母,雲太夫人心中大喜。
  次晨,豫備酒筵等候,天已晌午,楚雲乘輿而來。璧人迎入書房落座,先談些閒話,楚雲便問:「伯母想已大痊了?」璧人回答:「家母雖未大癒,光景不妨事的了。」楚雲問:「尚進些飲食否?」璧人曰:「稍用些薄粥,尚在床榻未起。」楚雲曰:「如此再調理靜養數日,便可霍然大瘳。」璧人稱是。
  只見家丁已調開桌椅,擺設座位,不一刻,送進酒餚。璧人便邀楚雲入座。一回首,見伴蘭在旁,遂呼喚家丁,囑令陪伴蘭到外面用飯。家丁遵命,即刻相陪伴蘭出了書房而去。璧人便斟了一大杯酒,向楚雲曰:「今日難得家母病癒,愚兄實在暢然。今日不拘形跡,咱二人須要痛飲,一醉方休,賢弟以為何如?」楚雲本來脫略形骸,又兼聽說母病已痊,心中甚是歡喜,遂回答:「小弟當奉陪一醉。」言罷,便舉起大杯,一飲而盡。於是二人談一回,飲一回,不知不覺楚雲已飲了十數大觴,有些醉意。璧人見楚雲面起紅雲,玉山將傾,已知他有了八分醉,遂又斟上三杯,遂口呼:「楚賢弟!可再飲此三杯,愚兄陪你三杯,咱弟兄便吃飯了。」楚雲曰:「小弟已醉,弟要告罪,這三杯不能飲了。」璧人曰:「適才言講,不醉不休,賢弟雖有些醉意,並未大醉,就便飲了這三杯,也未必大醉。若此三杯不飲,未免令人掃興。賢弟請飲了,一同用飯。」楚雲見他如此慇懃相勸,只得連飲三杯,一干而盡。那知才飲下去,不覺雙目迷離,玉山傾倒,站立不穩。璧人一見暗喜,即問:「楚賢弟真醉了嗎?」楚雲笑而不答,即見伴蘭走進書房,見主人已醉的如此,便近前請曰:「王爺還是回府,還是就在這裡睡一會兒,候酒醒再回府否?」楚雲雖然見問,卻未回答,仍是笑而不語。璧人趁此接言:「伴蘭你且將你王爺扶上榻醒一醒酒,再回府也不遲,何必如此之急?而況北風凜冽,醉後不便被風吹。」楚雲心雖不願意在此困眠,曾奈腳軟頭重,身輕如絮,移步艱難,連話懶怠開口。見伴蘭近前稟曰:「侯爺欲請王爺在此書房困睡一會,酒醒再回府也不遲,可否?」楚雲聞言,沒奈何,將頭點了兩點,心中亦實在思睡。伴蘭見主人確肯,隨扶主人向小沉香榻上安睡。楚雲只醉的利害,手扶伴蘭,兩條腿猶如軟癱一般,連大步不能邁。還是伴蘭半扶半拉,好容易將就到沉香榻上安穩睡下,給蓋上一床錦被,伴蘭這才退出。楚雲方臥,二目目蒙目龍,領略黑甜鄉風味去了。雲璧人暗喜,出了書房,把房門掩上,走入內室,告稟母親。雲太夫人聞稟,遂帶玉佩、瑤枝二姬,往書房而來,行他的妙計。畢竟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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