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七回
  蒲紅榴綠開筵坐花 美景良辰飛觴醉月

  造酒原來是杜康,劉伶醉倒青蓮狂。淵明暢飲籬菊憶,浩然踏雪解愁腸。話說張珏、徐文亮二人計議已定,遂執壺把盞,從李廣起,周圍各敬三杯,遂復位落座。文亮說:「今日既是朱明大宴,大家相聚,很是有趣。小弟卻要出酒令,上按一句《詩經》;中按一曲牌,或詞牌,或俗語;下接一句詩,這詩不必泥定成語,自撰者亦可,惟要一氣,雖帶嘲笑不妨。其有不能文墨者,各飲五大觥。」眾人皆言很好。張珏說:「還缺一人,必將好好先生尋來,方可有趣。而況他是殿撰公,若少他,大家就無興致了。」桑黛接言:「甚合吾意。」便令徐文俊去請。文俊是小孩習氣,只知鬧裡取哄,即離座,一口氣跑回家中,把文炳拖來。眾人一見文炳,自然嘲笑一番。文炳無言可答,只得入座。桑黛將行令的話又言一遍。張珏便執杯斟酒,送到李廣面前曰:「這令要即景生情。」李廣不能推卻,只得把門面杯飲乾,想了一刻,口中言曰:
  憂心忡忡,可憐蟲,吼聲安敢望河東?
  李廣令罷,桑黛斟了一觥酒,送到雲璧人面前曰:「請君飲之,聊破煩惱。」璧人只得飲乾,遂即口中言道:
  君子好逑,上小樓,徹夜無眠話不休。
  桑黛曰:「雲兄休妒,小弟飲一觥。」文亮曰:「真爽快。」桑黛飲酒畢,隨言道:
  我心悠悠,好姐姐,何時卿可入溫柔。
  言罷,便又斟酒送到璧人面前,使璧人飲。璧人曰:「為何令我飲?分明你想素琴,才有此語。我若飲此酒,豈不是素琴要歸了我麼?」桑黛曰:「我是指瑤枝、玉佩而言,代你隱恨。」李廣曰:「桑賢弟,我非助璧人,卻是你自己想扳人,反弄到自己身上來。這三句話照語意聆來,你莫胡賴。『我心悠悠』,是未曾到手,但可望而不可及之意,因此思念甚深,故情急而呼『姐姐』,既呼之,而又不能不存奢望,所以有『何時卿可入溫柔』之句,這是要你吃酒。」桑黛無言折變,只得飲一觥酒。徐文俊曰:「我也想出,恐不妥帖,說出來可用則用,如不恰,算罰我一小杯,何如?」李廣說:「可矣。」文俊遂曰:
  之子於歸,懶畫眉,個人心事太依依。
  張珏拍案叫絕:「好一個『個人心事太依依』。」忙斟一觥,送到文炳面前,令文炳立飲。文炳問:「為何派我飲?」張珏說:「你飲了我再說知。」文炳曰:「豈有如此作劇乎?我誠不知其所謂也。」張珏笑曰:「倒底是狀元公,脫不了之乎者也。你也不必文了,我實告訴你,你那日給你家夫人做一畫眉夫婿麼?又一日給我那范氏嫂嫂作揖連連,這還算不得個心事依依麼?你快飲了罷,免耽誤人家的酒。」文炳曰:「豈有此理,捏造謠言,令我飲此一觥。」楚雲插言曰:「不必爭論了,我代你改一句,你可不必推卻了。將這『個人心事太依依』改為『狀元歸去馬如飛』的成語罷。」李廣曰:「的確座中無第二個狀元,徐賢弟不可再賴了。」文炳沒法,只得立飲而盡。心中懷恨楚雲,口呼:「楚賢弟,你先飲一觥,我知說出令來,令你無詞以對。」楚雲說:「那有這等酒令?你的令未出口,便令人家飲酒,我知說的是不是?」文炳說:「如果不對,,當罰我一觥。」張珏說:「講的公平。楚兄你就先飲一觥,他若令出不恰,我們大家都在此為證見,那怕他不飲。」眾人也接言對。楚雲只得飲了一觥,徐文炳說道:
  顛倒衣裳,罵玉郎,雲雨巫山枉斷腸。
  遂向楚雲笑曰:「可是也不是?」楚雲曰:「胡言,一些也不對,你受罰一巨觥罷。」文炳曰:「為何不恰,我且解說明白,你方肯心服。自從大哥與你相識之後,朝夕相親,寸步不離,如膠似漆,情致纏綿。及至大哥娶了嫂嫂,他去戀嫂嫂,將你拋棄。你想至那『顛倒衣裳』之時,豈有不罵玉郎之理?因何罵玉郎呢?亦只恨雲雨巫山不能遂你之願,枉自斷腸耳!這令確切之至,你若說我不深知你之意,你就辜負我的苦心了。」說得眾人大笑不止。楚雲不由兩頰暈紅,向他啐了一聲曰:「你好好一個文氣沖天的人,也學張珏促狹鬼的心跡。非罰你一觥不可,可別怪我灌你。」文炳笑曰:「罰我一觥酒是小事,可惜你『雲雨巫山枉斷腸』,未免令人代你歎息。如此一個玉郎,眼睜睜被人奪去,能不痛哭流涕長太息麼?」隨斟酒一觥,立飲而盡。忽聽胡逵大聲喊道:「俺不懂你們這之乎者也,這麼罵玉郎,雲咧雨咧,談得津津有味,實令人不樂,竟吃悶酒太厭煩。我有一主意,大家可以共樂。將令改為擊鼓催花,鼓聲住,花在誰手,誰飲酒,免得作耍取笑,弄得戚戚不休。」接著喻昆、甘寧、蔣豹一齊說:「很有趣,就是這麼辦。」李廣等皆言很好,命小書童取了一面鼓來,又折了一枝花,便由李廣傳起,傳了有十七八起。座中以桑黛吃得最多,楚雲次之,文炳又次之。大家皆有醉意,惟有桑黛、徐文炳、楚雲三人醉得利害。三人中,惟桑黛醉得太甚。李廣見大家皆醉,即命撤筵,將大家送回各府。
  雲璧人到了家中,見吳又仙獨擁香衾,猶含怒色。璧人趁著酒興,一片花言巧語,將吳又仙哄得怒氣全消,同入羅幃,共結鴛鴦好夢。只有瑤枝、玉佩不能親近。且言桑黛飲得酒醉如泥,來到家中,卻好三位夫人皆守候。一見書童攙扶將軍進來,見他醉眼(),玉山傾倒,便知醉飲歸來。便問書童:「將軍在何處飲醉?」書童回道:「在英武伯府中共賞端午,眾位將軍皆是醉得如此。」遂將桑黛扶在沉香榻上坐定,三夫人方近前相問。只見桑黛一張口,哇一聲吐了一地,酒氣醺人。頭上烏紗跌落在地,身上羅袍已被吐出酒菜所濺。三位夫人皆掩鼻笑曰:「何必吃得如此?」依然又吐出,素琴見了這樣光景,急忙去熬醒酒湯。眾丫環打水的打水,擰手巾的擰手巾,紛紛忙亂。素琴已將醒酒湯熬得,端進屋來,又用兩個碗,次第傾倒十數次,醒酒湯已涼。晉小姐接過,殷小姐扶著桑黛,駱小姐取來調羹,慢慢給他灌下去。不知酒醒否?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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