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八回 蕭子世條陳妙計 史洪基私議奸謀
畢竟人心何所從,欣新厭舊亂紛紜。
東天都道西天好,及至西天又想東。
話說蕭子世正要說緊要的大事,只見徐文炳先自口呼:「蕭先生且慢言你那緊要大事,我請教一件事。」蕭子世口呼:「賢弟勿用多言,我已知之。你莫非為三令弟送客未回之事否?」文炳回答:「正是。」蕭子世口呼:「賢弟勿驚,你三弟已與飛鳳山綽號雲中鳳白氏豔紅,今已小陽春色佔先梅了。」徐氏弟兄聞言一驚,忙問:「莫非我三弟有了災難?」蕭子世笑說:「非也,卻是良緣。且待春回便是他一對玉人兒歸來之日。」徐氏弟兄即將此話稟與母知,徐太太半信半疑。徐氏弟兄口尊:「母親,請放寬心,子世先生之言皆有應驗。」弟兄二人退出。忽聞蕭子世口呼:「諸位兄弟,不日朝廷有大難臨身,係眾家兄弟出頭之日,協力前去救駕。吾兄可飛速派人去往清江登雲山、北通州飛鳳山兩處,招請洪錦、胡逵、方左龍、方左虎、白豔紅等,各率領全寨嘍兵,於明年元宵節前馳赴河南相會,切勿有誤。徐賢弟同徐三弟即接白老夫人至杭州。木林、駱照二位賢弟先自動身,去會登雲山眾人。可如此如此,依計行事。鄭九州、甘寧、胡逵三位即可回甘家寨,協同十二姑盡起全寨嘍兵,於元宵節前駐紮河南天寶寺附近,勿得有誤。」李廣遂即寫了書信,差人持信往登雲山知會洪錦等,飛鳳山招取白豔紅。木林等人也就次第分別前去。
蕭子世這一陣調動卻是為何?原來閹宦劉瑾名雖伴駕,已懷異心。又因劉彪在秦淮受了楚雲大辱,范丞相訪了去劉彪劣處,遂進京求劉瑾給他報仇雪恨。這日劉瑾退朝之後,便將右相史洪基、侍郎花球請來,向他二人說:「今日早朝,見聖顏視我甚為不悅,迥非昔比。這總是范其鸞老匹夫從中播弄。只怕朝廷一旦變臉,你我難保身家性命。咱們又與大紅毛國來往已久,倘若范其鸞知曉,奏上一本,你我就有滅門九族之禍。故此請二位前來,思一保身家妙計。史洪基、花球沉吟半刻,史洪基口呼:「千歲,小弟卻思得一計。當今皇上有一皇叔永順王居於河南,早懷異志,欲思九五之尊。這皇叔之子朱乾,有萬夫不擋之勇,現在那裡招兵買馬,積草屯糧,頗有奪取天下之心。明年元宵佳節,為永順王六十壽誕,莫若我等先寫一封書信,通知永順王,令他奏請昏君去觀花燈。昏君性好嬉游,必然准奏。我等再寫信教他乘勢弒了昏君,保他登位。永順王看見此信,定然允准。而且隨駕必有范其鸞那個匹夫,他若一去,朝中大權皆歸我等掌握,那時便扶太子登位。稍停少時,再去河南滅了永順王,推倒天子。你想此計何如?」劉瑾聞言大喜,口呼:「史兄,你這妙計雖陳平復生,亦無過於此。孤若登了帝位,誓將江山與你平分。」花球一旁誇贊不已。劉瑾便留史洪基、花球飲酒,真是歡呼暢飲,快樂非常,彷彿已經作了皇帝一般。席散,史洪基花球告退。
且言史洪基回到相府,坐在書房暗想,老母幼子尚在杭州,若一舉事,豈不帶累他祖孫二人險遭不測?不若寫信將他祖孫接取到京,安然無事。立刻在燈下修家書,便將設計各情細細寫明在內,便差一個心腹家將,往杭州家中接取史太郡、史逵。
那家將收了信,次日起身,曉夜兼行,不日已至杭州私第。門公傳報進去,史逵令送信人進內問話。送信人將書信呈上,史逵拆封一看,但見上面寫著一篇行書草字,卻認不得,遂遞給萬事通念了一遍。史逵聽畢,心中大悅,立刻令人將他扶至後堂,見了祖母,即將父親所議各節細稟一遍。史太郡聞言,只氣得切齒咬牙,大罵:「洪基逆子,不念皇恩浩大,這三台顯位從何而來?膽敢與賊子劉閹同謀大逆。況且史家世代忠直,怎出了這逆子欺君。皇天呀!眼見得有滅門之禍,老身七十餘歲,死不足惜,可憐史家清白門第,一旦送與這逆子之手……」正在罵不絕口,又見史逵有二人在左右扶架著他,呆立一旁。史太郡更加氣惱,手指史逵罵道:「總是你那不肖的老子作孽太甚,所以生下你這十不全之子,是報應的榜樣。他不思己過,還想謀奪金鑾。」遂大喝一聲:「你還不給我滾出去!你站在這裡為何?」史逵見太郡怒罵,不敢開口,家人架扶著退出。
史太郡哭了一回,默想:「我身在世間,眼看滿門遭戮,不如以尋自盡,倒覺爽快。」主意已定,即刻退入內房,堅閉房門,低聲泣道:「蒼天呀!我史門劉氏不能教子訓孫,匡扶社稷,有愧先代忠良,故而三尺紅羅,以了殘生,聊報君恩。」隨呼:「我那先大人!妾自恨教子不嚴,辜負昔日忠君報國之心。生兒如此,少時與君相見,我問一問你前世作了何孽,生出這不肖兒來。我劉氏生長名門,粗知禮義,已生這不肖逆子,帶累祖宗,總是我教子不嚴之過,有何面目再生於世。拚此一死,或者略存顏面。」言罷,解下身上鸞縧,向床柱上扣定,打了一個雙打結,將頭伸入,蹬倒腳下杌凳。聲音響亮,卻驚動外面,僕婦丫環急推開房門。一看,見史太郡高懸床柱之上,大家嚇得魂飛膽落。忙近前將太郡解落,急忙取來一碗薑湯,灌將下去。甦醒半時,方睜開眼,便向眾人怒道:「你等為何救我?在爾等是一團好意,我志已決,縱然將我救活,是教我受二番苦楚。」有一丫環小玉忙勸道:「太郡暫且息怒,你老人家向來是極善極慈之人,為何死在十惡之類?婢子倒有一法,我有年老姨娘,在城外大悲庵焚修。庵內女尼皆是心善好修,太郡不如去到庵中住些時,誦誦經,拜拜佛,懺悔懺悔。又何必尋此濁志呢?」太郡聞言,腹內沉吟,覺得語尚可從,便道:「你既相勸,就依你言。」遂命丫環僕婦開箱倒櫃,將所有金銀取出,傳齊僕從,每人分賞二十兩。吩咐眾人:「此地你們不可久居,眼見得我家要遭大劫,你等速去,再投那忠良之主人,休要在此枉遭不測。」眾人聞言,哭拜在地。史太郡令眾人起去。遂將史逵喚來,吩咐道:「爾往京城,可對你老子說,我教他不可行那奸計,不但神明難佑,一朝事發,怎麼對得起宗祖?老身不能赴京受享你父子之富貴,不忍見史家滿門滅族之禍。老身已決志遁入空門,修我的來世。只此數言,別無他告。你速速去罷。」史逵不敢違背,只得退出。畢竟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