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回
  玉面虎大開招英館 武潘安幸遇美郎君

  銅壺玉漏月華明,金鐸叮噹風送聲。
  杜鵑正啼春去半,落花無雨近三更。
  話表眾家丁、僕婦、丫環見那床上的婦人正是劉彪原配王氏,不由的眾人嚇得目瞪癡呆。此時劉彪已明白過來,向床上問道:「你究竟是何人?」王氏答道「妾身如何在此」時,劉彪聞言近前細看,原係自己之妻,非是方才所見那種怪狀奇形,自覺慚愧,只得將以上情形向王氏言了一遍。王氏聞言忿恨不已。劉彪即令家丁、僕婦退下樓去,便留王氏在此歇下。王氏就哭諫了一夜,勸他痛改前非。曾奈劉彪本性難移,依然是怙惡不悛。這也不必細表。
  再表李廣等五人到了揚州,住在客棧。令店伙叫了兩個房產官牙來,令他覓一所寬大房屋,亭台園榭,都要齊全。房牙應聲去覓。過了數日,房牙來說:「天寧門內彌陀庵有一所,前後五進,外有花園,大門在彩衣街,是極熱鬧地面,房屋高大,花園雅致。」
  李廣聞言,便同房牙前去觀看。但見臨街一座磨磚雕花門牆,一對檳榔紋石鼓,兩扇黑漆大門,內裡裝著八尺長白粉油漆屏門六扇。走進屏門,左右三開間,兩處門房,當中一方青石板砌就的院落。迎面又是一座磨磚雕花門牆,走入裡面,便是一順五開間楠木大廳,簷口一道卷棚。廳後一帶,海梅六曲屏風。轉過屏風,又是一方青石砌就的院落。迎面便是二廳,也是一順五開間,極其寬敞。二廳以後一直到底,都是五開間,四面串樓,三進住宅。二廳東壁,開了個磨磚六角門,那邊便是花園。穿過角門,一條鵝卵石疊成¥字回紋的曲徑,兩旁皆列著¥字紅欄。穿出石徑,但見蒼松翠竹,綠層層帶碧蔭,中夾作玲瓏石堆成的小山。西首有一方小池,池中有座小橋,下面碧水漣漪,水中養著許多金魚,在那蓮葉東西往來遊戲。走過小橋,一順五開間,週身楠木雕花的桂花廳,四面種有百十棵桂樹。桂花廳西角,便是一座六角亭,亭下栽著幾本芭蕉,數株垂柳。轉過六角亭,有一道短短圍牆,中有一小門,門頭上橫著一方小額,是「曲徑通幽」四個字。進小門,便是萬岫堆青,千峰疊翠,皆是玲瓏石堆就的假山,曲折迴環,頗是幽僻。中間一條曲徑,穿過幽徑,北首一道梅花式門牆,上面寫「梅花嶺」三個字匾額。四圍種著四五百株梅花樹。嶺上有一座小小方亭,皆是玻璃嵌就的窗格。李廣看畢,頗為合意。當時講明價錢,共是一萬二千兩紋銀,即時給了定銀。
  次日寫立賣契,當由房主房牙畫押,兌清房價。李廣僱了數個園丁,打掃收拾十餘日,李廣等便將行囊搬入宅中住下。又置買桌椅條凳、古玩書畫,安置各處。做了一塊黑漆大匾,額上寫「招英館」三個大金字,懸在大門上面。兩旁配掛一副對聯,上聯是「願天下英雄到此飛觴醉月」,下聯是「舉人間豪傑來茲把袂論交」。僱了許多有名的庖人及照應周到的堂倌酒保,就托廣明管事,擇日開張。屆期懸燈結綵,非常熱鬧。那些來吃酒飯的人,真正是座上客常滿,樽中酒不空,生意極其興旺。一日,忽有一個書僮前來,將樽中酒不空,生意極其興旺。一日,忽有一個書僮前來,將洪錦殺死人命,下在死囚牢,有登雲山強寇反監劫獄,救去洪錦,殺傷官兵無數,言了一遍。李廣聞言大驚失色,後聞洪錦被救,心中方安,終是煩悶不樂。
  光陰迅速,已至七月初旬。這日午後,徐氏兄弟、張珏、廣明等約李廣游平山,賞覽風景。風聞各處喧傳,史錦屏奉旨揚州擺擂台,就在平山堂下設立。借此代李廣解悶,遂一同出城。到在擂台處,尚未竣工,見許多泥水工人頗為忙碌。李廣等看了一會,便步上平山各處賞覽,竟奔桂花亭來,忽見亭內坐著一位美貌郎君,年約十八九歲,頭戴一頂灑翠包巾,白銀抹額。身穿湖色杭羅直裰,水綠絲縧。腰佩寶劍,足踏粉底皂靴。兩道柳眉,一雙杏眼,形容嬌姿,亞似悲秋宋玉。暗想:「徐家二弟生得嫵媚,這人還在徐家二弟之上。」
  正在凝神思想,廣明遂口呼:「李大哥!你想什麼啦?為何這樣出神!」李廣被廣明呼喚,正欲轉身向旁處走去,忽見那美郎君立起身來,走至李廣面前,深施一禮,說:「君家莫非就是杭州小孟嘗李大哥麼?」李廣聞言,忙還一揖,答道:「小可正是李廣。未領教足下尊姓大名,住居何處?」那美郎君說:「小弟姓楚名雲,表字顰玉,江寧人氏,綽號武潘安。因久仰吾兄大名,賤性極好廣交天下豪傑,曾奈家慈約束太嚴,等閒不許外游。今因鎮江大鬧龍舟,好容易懇求家慈,假看龍舟為名,滿擬便道專訪吾兄。不料走至棲霞,忽染小恙,及至病癒到了鎮江,已過龍舟勝會。小弟當時即擬僱舟南下,幸聞逆旅主人言及吾兄已往揚州,小弟便追蹤而至。又聞史錦屏奉旨揚州擺擂,在平山堂下建造擂台。小弟閒遊,半為遊覽平山,半為尋訪足下。料吾兄乃一代豪傑,此間名勝必定常臨,又兼設擺擂台,吾兄必惠玉趾。適才見吾兄英敏氣概,與眾不同,小弟心中猜疑。繼聞那位大和尚呼喚,暗想必是吾兄了。因此斗膽上前謬認知己,實在冒昧之至。尚乞涵容。卻是小弟一片至誠,才得有此幸會,也算是三生有約的。」李廣正欲答言,忽聞徐文亮笑道:「好一個三生有約呀!」楚雲聞這一句話,不由兩頰紅漲,羞態不已。看官你道這是為何呢?暗中交代:原來楚雲並非姓楚,他本姓雲,乳名顰娘。祖籍淮安,父名雲政,乃是翰林學士,已經去世。母親范氏,乃是當朝丞相范其鸞的胞妹。還有胞兄名璧人,生得也與他一樣。只因他年方十歲,由乳母帶出門玩耍,奶公見他身佩金銀物件,心欲誆騙,苦於下手難摘。卻巧乳母同鄰家閒話,把他交給奶公,奶公就將他身上所佩帶金銀物件全行取下,把他拋入河中。回來告知乳母,說是被歹人拐去。乳母只得回稟主母,雲夫人即飭人四處尋找,毫無蹤跡。自奶公把他拋入河內,好似有人輕輕托出水面,在耳畔還說他終身應配孟嘗君。正在昏迷之際,卻遇一隻致仕的官船,將他救起。這船上之官乃是江寧人氏,姓楚,久官思歸,膝下無子,雖有兩位如君,總不生育,便抱養一子作為親生。不料抱養之子一病身亡。正在悲痛之際,今偶然救此小孩,已是歡喜無限。他有一位極得寵的女姬,瞞著老頭兒將無作有,說今救起來是一個極體面的男孩。這位楚老先生也就千信萬信,從此收留,認為己子。及至原籍,那位寵姬給買了個女婢,名喚伴蘭,也給男孩裝束。請了位教讀先生,在家中教他書史。楚家雖有人知道,因事關重大,不敢聲張。
  一日,顰娘偶至花園閒遊,忽來了一位蓬島仙姑,教了他許多武藝,還說他日後官居極品,母女定然重逢。又吩咐他終身定配人中之虎,他因此牢記在心。後來風聞杭州李廣綽號玉面虎,又名「小孟嘗」。想起前言,便時刻要去探訪,曾奈未得其便。今日忽然幸遇,豈有不爽快之理。因此,無意中說出這句三生有約的話來。不料徐文亮復說了一句,觸動他的心事,遂害起羞來。不知後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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