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回
  何能義激柳壤村 文用智賺岳陽府

  話說天雄山頭領與君山頭領並合一處,即商議迎敵劫救事情。何能說道:「迎敵易,劫救難。我今聚合,非復昔比,只消擄險而守,以逸待勞。彼涉風濤,急切不敢向前。若乘其有疲而攻之,雖有三千之眾,當望風靡走,這倒不足為慮。只是劫救,計非萬全,係性命於指掌。我今計已得矣。方才聽見章文用,只得要他去走遭。」眾人聽了,一齊驚問道:「去救楊么哥哥,臨時非殺即鬥,怎不使能事弟兄?他一個舞筆書生,怎做得劫救殺人勾當?」何能笑道:「我正因他能舞筆,故此用他。」因說道:「當日楊么犯事,只不過官府聽信賀太尉之言而罪之。今自投認罪,外面久有懸賞,人將他為奇貨可居。再者所來敵兵,出自賀太尉的主意。他宿恨未消,久將楊么父母下獄,今豈不知楊么自投,而欲置之死地,以居其功。我疑所來之兵,內中必有詭詐奸謀。若使人去探聽。一時怎探聽得內中機密心腹之事?我今所用章文用,喜他熟諳刑名刀筆。目今庫藏空虛,金餉日急,只得使民間納吏,朝內賣官,以供國用。府州縣俱有示條在外,以致富豪士庶俱樂然輸納。但買納必要根源有據,又要互保。我今想來,這柳壤村居民,向與楊么有德,我去當以義激之,自有可納之路。文用一進府去,內中消息皆知,我則易於行策。就是這個府官,是民間豪富,向媚秦檜。今用十萬金銀,托秦檜為他謀幹,得此美職。他今只知榮利,豈有深心?」眾人聽了大喜。因事情緊急,即備金銀,何能同章文用、花茂駕支小舟,連夜望柳壤村來。
  天明到了村中,何能同章文用走上岸來,向村中繞走了一遍,轉身向熱鬧處。何能舉手高聲問道:「借問列位,這村中有個義士楊么,聞得前日回來,不知那家是他住宅?乞求指示。」眾人忽見這人來問楊么,俱一時驚驚疑疑,道:「你來問他做什麼?」何能道:「我慕他好名,要來見他一面。」眾人道:「名是有些,卻見他不得了。」何能道:「他最愛結識人,怎說見他不得?莫不是閉塞賢門麼?」眾人道:「什麼結識人,什麼閉塞賢門,如今倒進了監門了!」何能假作吃驚道:「這個好人,他為甚犯事,就被官府拿進監去?還是他自己犯事,還是為人,還是有人帶累他犯事?他也有些手段,就沒個騰挪脫罪?便沒騰挪脫罪,難道沒個往日與他相好仗義的人去搭救他?」因又跌腳道:「我今特來投奔他,誰知犯事,大失所望。可知犯了什麼事?」眾人見他相貌斯文,跌腳不遇,是個好人,便也跌腳道:「我們只得對你說知,料也不妨。」遂將楊么前後犯事,以及他父母入獄事情說得詳詳盡盡,委委曲曲,道:「我們當日原勸他不要自投。如今一總不放,只怕上司文書下來,便取他三人的性命。我們要見他一面,今世料想不能!」何能聽了,不勝跌腳道:「他既為你地方犯事,難道你們視死不救,就是這等罷了?」眾人道:「我們一個鄉村人,有甚力量,有甚主意,有甚智謀去救他?只好歎息聲罷了!」何能道:「既是你們為他歎息,必是有心要救,特無力量、主意、謀智耳。設有力量、有主意、有智謀的人來與你們較算去救,你們可肯真心為他麼?」眾人聽了,一齊裸袖攘臂,說道:「若有這樣人來,肯較算去救他,這是十分好。若用得我們著時,便是火燄裡也肯跳入。只是怎得有這樣人來較算,你今說也枉然!」何能見他們已是義動,便滿心歡喜,笑說道:「我便知你們村中曾受楊么好處。即今豪傑們,念此地是楊么出身之地,再不來驚恐。我今不是別人,是洞庭君山頭領,設計來救。」遂將事情說出。眾人聽了,俱歡喜道:「這有什麼難事,只消同幾個裡老到府中去,說是村中人買納吏司,誰人動疑?」
  何能大喜,便同眾人來見裡老。裡老歡然願去。何能即著花茂扮作跟隨,帶了金銀,一同〔章文用〕而去。何能在村中等候消息。果是有例援納,章文用在府中納了一名押司,參見時,送了一份重禮。知府滿心歡喜,問些刑名錢穀事件,章文用對答如流,十分喜他。章文用只撒漫銀錢,衙門伙伴個個結識,一連幾月,只是一時不便入監去通知,只照新例在班房歇宿承值。
  忽一日夜間,幾個虞侯帶了二十餘個軍兵,齊入後堂,叫請知府說話。不一時知府出來,幾個虞侯在知府耳邊說了幾句。知府滿口應承,即坐出堂來,傳喚禁役:「將楊老夫婦並楊么取出,休教三人相見。」又一面著人到縣,將馬霳解來。不一時楊么、馬霳具抬到階下。楊么突見是馬霳,不勝大驚。馬霳見了楊么,便大叫道:「兄弟救哥哥,錯砍鳥監,吃了好苦。喜是同死快活!」眾役忙將他嘴閉住。楊么正要開言,被幅青布兜臉按住,一時開口不得。知府即當堂交與虞候。虞侯使軍漢抬了四人,前後出門而去,知府便轉身退入。
  此時章文用、花茂忽見將楊么黑夜與人帶去,不知什麼緣故。因見知府退入,章文用連忙跟入,悄悄稟道:「這楊么兇惡,不啻猛獸。相公為何昏夜與人帶出?倘被強人聞知,豈不生劫奪之患!」知府聽了,止住笑說道:「你那裡曉得。這是賀太尉在武昌聞知本府捉了楊么,恐留在府中,有人劫奪,今差三千軍士、千號戰船,現在城外湖下揚言征剿天雄、沿洞二處,使他那裡不敢離山,實是防護押取楊么去當面正法。」章文用方知緣故,暗暗歡喜,忙又稟道:「即是如此,相公也該著人同他解去。便不著人,也該備用公文,移會上司,才顯得相公擒獲大盜有功,求他題請。如今這賀太尉是本地鄉官,今日若不與上司說明,異日功勞只知有賀太尉,不復知有相公矣。豈不是為他人逐鹿?」知府一時聽了這幾句說話,不勝跌腳道:「是呀,是呀!實是想不到此。本府功名,實要在擒獲楊么顯擢。你果有見識,可與本府作速寫起文書,付與他帶去。」章文用道:「他們這般用計,人到船上,頃刻即開,一時文書怎做得就?小人初蒙相公抬舉,並不曾有事替相公出力。今情願急同他們上船,到上司處,細將相公功勞表白,求他題請,才得指日榮遷。不知相公意下如何?」知府聽了,大喜道:「你若去與本府向上司處表白顯揚,異日榮遷,決然提掇。事不宜遲,你今快出城去。」章文用即轉身急出,忽又轉身來稟道:「小人此去,他們俱已上船,若無憑據,怎肯相留上去?乞相公將印信打一個在小人臂上,使他知是相公所遣,方不誤事。」知府忙將印打好。章文用走出,急到班房,同花茂出府,去叫開城門。章文用細細說出道:「你今速去報知何能,快來劫救。只看我在那支船上,便有楊么在內。若是夜間,聽我唱歌為號。」花茂即急走去。
  章文用便沿湖直走,果見岸上官軍俱在那裡收拾營帳下船,船上人俱起錨橛將要開船。章文用急趕到近處,向船上高叫道:「我是府中押司。奉相公言語,要上船同去見賀太尉的。」船上聽了,有的說道:「軍伍中夜間不容人上船。」章文用只得又叫。才有人問道:「你可有甚憑准麼?」章用文道:「有,有,有,上船請驗。」眾兵遂叫他上船。章文用到了船上,忙問道:「我要在有楊么在內的船。不知那一支的是?」眾人道:「你只低聲,看了憑准,送你到那船上去。」章文用伸出臂來,道:「這不是相公的印信?」眾人看明,遂渡他到那支船上來。也看明印信,遂問道:「相公叫你來做甚?」章文用道:「相公著我來對列位說,恐路上不穩,叫將四人不可放在一船;還有心腹言語要見太尉面稟。」眾人聽了,笑說道:「果是相公細心。我這裡已將他分做四處安頓,只這船中就是那話兒。」因問道:「你是府中什麼人?」章文用道:「我是相公貼身書吏。」眾人道:「這便是位押司了。今又遣去見太尉,是我們一家人,只在這船坐吧。」章文用暗暗歡喜,連忙稱謝。不一時眾船齊開,將這船裹在中間,連夜而行。
  這花茂急忙趕到柳壤村報知何能,即同下船。不半夜到了山上。即點三百小校,與眾頭領分坐十支快船,扯起官軍旗號,一路趕來。直趕到次日中,見前面賀軍船支在湖面上如羽翼般行走。走到酉牌時候,到了宿處,拋錨打橛。這裡何能望見屯宿在烏魚嘴,即將船住入蘆葦,遂吩咐岑用七去如此這般。岑用七即上了一支小撐船,搬了許多物件放在船內,便一徑望著烏魚嘴來。撐得將近,即一手搖著一面小鼓,叮叮呼咚咚的亂搖起來。賀軍船上見了,忙問道:「你賣的是什麼東西?」岑用七道:「我船中賣的是油鹽醬醋、鮮肉醃魚;還有頑耍的,是雙陸、象棋、骨牌、色子。」眾船上聽了,忙叫:「這裡來,我買你的。」岑用七便撐近船來。艄上舵公便來買他的吃食物件,軍兵買的是頑耍東西;這裡買不了,那邊又叫。岑用七這邊賣些,又向那裡去賣。早看見章文用在一支離艄船上,同著軍兵立在桅檣邊。兩人見了,俱各會意。軍兵叫買了一副骨牌,同章文用去頑耍。岑用七又向別船去賣了一會,便自撐去。撐得遠了,即如飛撐入蘆葦中,與何能說知道:「等夜深時,只消我入水/過去,將這支船推入湖中,你們只砍殺上來。」何能聽了大喜,到了更餘,將船慢慢行來,離烏魚嘴半里,一齊停著。等到三更,殘月已沒,岑用七即脫膊,口銜利刃,跳入水中洑來。
  這章文用在船,與眾人談笑得甚是投機,一塊吃酒食。這夜同人吃酒,他只高高興興。眾人見他興高有趣,因問道:「你是個押司,胸中必知古典。何不說個古人事跡與我們聽,吃杯酒兒也好。」章文用道:「談說事跡,只好日間談說消悶,怎開發得酒興?我倒學得些歌頭曲尾,胡亂唱與列位聽,多吃杯吧。」眾人聽了,大喜道:「我們不好勞動。押司若肯歌曲,我們無不儘量。」遂一面吃酒,章文用歌歌唱唱,聽得眾人十分歡喜。哥飲多時,個個儘量,入艙去睡。章文用道:「我吃得酒多,還要在外面坐一會兒,列位先睡。」眾人理自由他,不一時俱各睡熟。章文用只留心看聽了多時,早見湖面上遠遠的水勢高湧,到了相近處,便不水湧,就曉得是揭浪蛟岑用七在水中/來。即順口照著前面的歌曲調兒唱道:
  丈夫有志未曾酬,笑殺衣冠半楚囚。
  今日棄文彈鐵劍,且教削盡佞人頭。
  唱完,便走入艙假睡,欲在空隙處看著外面。別船上雖有人聽見,卻只認是歌曲,又且先前唱了許多,絕不疑心。
  這岑用七聽見他唱完,便輕輕的/到船邊,伏在水中,卻聽見前後船上並岸上巡更,俱打著三更。又伏了一會,只聽得打更的漸漸手慢,不似先前一下下接應得清楚,便曉得困倦,遂輕輕沒到岸邊,用刀割斷橛索,又沒到後艄,鑽入水底,扭斷錨索。然後將兩傍的船支輕推慢送,趁勢將這船緊移疾送,不知不覺早已推脫出幫,將這船穩在眾船艄後,岸上俱看不著。即放出平生勇力,將身子躍踏水面,將這船向湖中間推來。那十支小船,俱遠遠停漾湖中,忽見船幫內推出船來,一齊棹到。章文用、岑用七引著眾好漢,將這些睡熟的一頓刀砍斧劈。章文用急忙揭開頭板,叫聲:「楊么哥哥,我們眾兄弟來救也!」此時楊么在頭內,聽見後面唱的幾句非曲非歌,十分疑惑,再睡不去。不一時,聽見上面有人亂響,再一聽時,一片刀聲斧響,十分驚疑,忙坐起竊聽。忽有人揭開船板,說是來救。急要問是誰,即有四五個人將刑具一頓劈開,背著楊么上了小船,便將大船前後放火,霎時燒著,這十支小船如飛而去。這是烏魚嘴岑用七□水抽幫劫楊么。
  此時岸上與船上打更的,忽聽見湖中一片聲亂,正在驚疑,不一時火起,忙將鑼鼓亂篩亂敲,一時驚起三千餘人,俱看著湖中。早有舵工水手發喊道:「不好了,火光中這支高艄船是有楊么在內的,被人抽幫劫去,在那裡放火!」眾軍方才大驚,一時手慌腳忙。也有來追趕的,也有開不及船的,也有膽小只是吆喝不追的。這十支小船卻是船小輕快,人俱一心,又且劫了人到手,心安意樂,只往前去。乃至賀軍追趕將近,被這小船箭如雨點般射來,又高叫:「天雄山、君山好漢,全伙在此劫救楊么!」眾賀軍見前面昏黑中有船行走,知是賊船,慌忙來趕,只趕不上。又被箭矢飛驟,忽又聽得高叫,方知二處來劫,一時不敢緊追。有的說道:「這湖中是他們熟路,又且黑夜間廣闊無邊,切莫再追,上了他們的道兒。」又有的說道:「他們既來劫人,前面必有埋伏接應,不如回去,等到天明再來趕吧。」遂一齊撥轉船頭。到了次早,商議道:「我們雖是人多,只奉得賀太尉的主意來護押楊么。今被賊劫去,若要趕到賊巢奪回,勢必交鋒。我們又無主將,不如只將這三人解去,任憑太尉主張,再來擒他未遲。」眾人俱說有理,便一齊望武昌而去。
  這班頭領劫了楊么到手,兵翅有追兵,急忙裡俱要準備廝殺,敘不得寒溫,只望君山而行。將近到山,已是五更時候,山下戰船俱來迎接。眾兄弟將船傍攏。與楊么廝見道:「兄弟們日日望哥哥南來相聚,不期盡孝捐身。若不得信早,商量這條計來,險不中了賀賊滿懷!」楊么忙將眾人一看,卻是天雄、君山二班弟兄來救,不勝歡喜道:「我楊么已甘心受難,誰知眾兄弟又將我救來,實是再生。只不知眾兄弟救得我兄弟馬霳在那裡?」眾人道:「我們弟兄只知有哥哥,不知有個馬霳,不曾救他。」章文用道:「有個馬霳,他在縣監中提出,又在一支船內,實不曾計較救他。」楊么見不曾救出馬霳,不勝頓足捶胸,滴淚說道:「若馬霳為我楊么而死,我楊么豈肯偷生不救耶?」眾人驚問道:「馬霳怎個人,哥哥便這等流淚?」楊么遂將馬霳始末說出。眾人歡喜道:「且請哥哥上山,商議共救馬霳。」楊么聽了,方才歡喜道:「我今只得上山,與眾兄弟共圖事業。只得還要煩列位弟兄,趁此沒人知覺,速去柳壤村,將楊么父母接上山來,便好安心做事。」眾弟兄忙說道:「原來哥哥還不曉得。」何能忙用手暗搖,眾人連忙住口,卻被楊么看見,便說道:「列位既不願去,容楊么即今自去接引上山。」眾人見他要去,只得說出知府詭計、賀省奸謀、何能划策、章文用納吏、岑用七移幫劫救,細細述說道:「實不曉得大公、大婆被他們藏匿在那支船上。」楊么聽了,一時又惱又苦,不勝大哭道:「我只道代父母歸家,豈知被奸人陽善陰毒!這一解去,必受賀賊凌辱,是剜去我心也,寧不痛耶?若不急救,雖生何益!」說罷,痛哭不止。眾人極力解勸。何能忙說道:「哥哥放心,這賀省懷仇,只要將哥哥當面凌辱,以快其心。今知被劫,又在軍事倥惚,且無大英雄手段,決不將尊公、尊堂置之鼎鑊刀鋸以要人。且請到山寨聚義,容何能划策相救。」楊么聽了,方止淚道:「若得何能運謀,眾兄弟盡力,救回楊么父母並馬霳,終身佩德!」眾人齊聲應允。遂相扶上山,同入廳中,眾弟兄取出紫纓冠、紅袍絳服,與楊么換過,即宰殺牛馬,拜上下神祗,請楊么上坐,一齊羅拜,稱楊么為哥哥大頭領,這是楊么路盡,劫船居首席。
  楊么連忙攙扶眾兄弟起來,說道:「楊么有何賢德,敢蒙眾兄弟推居首席之尊?自今以後,只要眾兄弟勿嗜殺,勿妄劫、勿貪淫,只戮佞除奸,伸冤理枉,做些事業,我楊么方敢居此;如或不從,願即退避。」眾人齊聲說道:「哥哥號令,誰敢不遵!」楊么聽了大喜,遂坐了第一把交椅。眾弟兄,俱列坐兩旁:東首是何能、游六藝、滕雲、柏堅、王信;西首是郝雄、張杰、花茂、呂通、岑用七、章文用、郭凡,上下共一十四(三)位豪傑。合山小校俱來拜見大頭領。楊么俱用好言撫慰而去。然後廳前奏樂,諸品具陳,一齊歡飲多時。眾弟兄問在北地事情,楊么遂將結識蛾眉、白雲、焦山、險道許多弟兄以及事情,細細說出。眾弟兄聽得十分快活,道:「哥哥結了這些好弟兄,真不枉走這一遭。只可恨各自立寨,各占一方,怎得相聚在一處,才是快心。」楊么道:「我向年主意,原看得這湖上接黔南,下連吳會,西通巴蜀,東跨豫章。以此而消盡不平,何難之有?不期今日一如我願!」何能道:「宋室日非,吾料期年之內,當有分邦離析。今仗哥哥據此湖山,事業必有可觀。」楊么大喜,道:「何能之言,實與袁武、賀雲龍暗合。當日與彼弟兄俱有相約。若知我入湖做了寨主,敢怕不久要來。」游六藝道:「誰知白雲山,果有個『金頭鳳』!」一時眾人大快,各各暢飲。
  楊么忽頓足停杯,道:「我父母陷身,馬霳被係。正楊么食旨不甘,何暇飲酒食肉?」因問何能:「如今作何救取之策?」何能道:「馬霳與賀賊向無仇隙,必將尊公、尊堂並送當道司官審究。我今使人去打探了來。」即吩咐能事的去打聽。眾人對楊么說道:「這賀省這般尋事哥哥。他今現有家小在岳陽,何不先去殺他一家,先消些氣也好。」又有的說道:「他葬的墳墓,現在村中。只使人去掘翻他的,消些惡氣。」楊么忙正色說道:「賀省與我為難,只可尋他一人,卻與家小何仇?至於亡過,何戀(亦)言也?只是我已挺身認罪,為救父母,若即放出,便將我碎身無怨。怎百般花言巧語,今又趨奉秦賊,這等奸人,豈肯饒過!這也還是私忿,在可報不報之間。」說罷,遂飲至夜深,各歸寢室。
  過不數日,忽有探事來報導:「岳陽府官說柳壤村百姓俱與大頭領通同,即使軍兵剿滅。村人聞信,盡皆逃竄。卻拿去二、三百人,打入監去,使人出來,暗暗打合,要納銀贖罪。」楊么聽了,跌腳惱恨道:「我楊么不能廕庇居民,反使人父母兄弟妻子離散,我之過也。若不早除民害,何以慰眾!」因想了一想,對眾說道:「柳壤村居民逃竄,我今使人去暗暗招致其來,分衣給食,同聚於此,庶無飄泊之苦。」遂一面使人去招致,一面商議去除民害。
  過不一日,早有武昌探事報來道:「賀太尉知大頭領上山,懷恨必深,即使各官準備守禦城池,自己領大軍來接戰,遂將太公、太婆並馬霳發與上司究問,平了山寨,一齊正法。不期太公、太婆受不得磨折,已雙雙病死獄中。又打探得金兵打破汴京,將徽、欽二帝送入沙漠,大軍殺入南來。康王脫逃南奔,各處將士勤王,群臣迎接康王在建業為帝。特此報知。」楊么忽聽見父母雙亡,大叫一聲,五臟皆裂,驀然倒地。只因這一報,有分教:
  從今攪海翻江,自此興雲吐霧。
  不知楊么性命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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