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回
  沒遮攔誅酆都黑煞 癩頭黿鬥浪裡白跳

  話說沒遮攔穆弘心頭火發,掣出樸刀,要殺汪二;汪二叫苦不迭,連稱願去。穆弘就放了手,落下樸刀,說道:「你去,俺便不殺。」汪二透過一口涼氣,定了驚魂。穆弘催著快走。張順道:「小八哥,如今有汪二引領,這事便行。你只在家中打點,把船隻整備好了。」朱小八說聲:「理會,此番事畢,俺也不能不走,也只得同上樑山泊去。」當下大家各攜兵器,喊聲:「走!」擁出小八家門,離了村子,徑取路向揭陽鎮進發。此行除了李俊、張順、穆弘、童威、童猛五人,史全、胡永又帶領五名火家,連汪二共計一十三人。不一時,來到一所土地廟裡,大家暫歇,聽更鼓時,正打二更。汪二因對眾人說道:「這裡是個荒廢的土地廟,離鎮上只有半里之遙,一走便到;但是過去有個寨柵,常有幾名土兵守把,須過了寨柵,才能夠入鎮子去。俺們應如何地擺佈?」李俊道:「恁地,怎生擺佈?」張順略一沉吟,說道:「易事,俺們只須如此如此,包管過去。」眾人稱好,一齊出了廟門,待到寨柵近邊,大家去道傍伏著,只汪二、張順、二童上前去。童威、童猛扶了張順,汪二在前,四人踅近寨柵,汪二便喚:「有人麼?相煩哪位啟一下柵門。」叫過幾聲,只聽得寨柵內有人罵道:「哪裡來的厭物,半夜三更,大呼小叫,把俺做得好好的安樂夢,無端地驚醒了,老爺不開,待怎生?」汪二道:「大哥休怪,過路人因今日山村有賽神,去三里外社公祠裡吃酒,一個夥伴噇醉了,因此腳步遲了一點,伏乞大哥方便則個!」裡面哼著聲音道:「糊塗鴨子!你要老爺方便,你也該先方便人。」汪二近前,貼著寨柵應道:「小人理會,且待開了柵門,這裡有一點零碎銀子,給大哥們明日買酒吃。」說罷,便聽得裡面答應:「來了。」卻有人在說道:「王四哥,今夜是你輪值,合該你去開門。」又有人說道:「俺也來相幫照著一下,明天酒得大家吃。」只見一人高擎燈火,向外面照了又照,才將寨柵慢慢開放。汪二早候在那裡,口稱:「有勞大哥」,舉步先入。張順、童威、童猛跟著上來,走進柵門,童威只一樸刀,早將開柵的土兵剁倒。那個執燈的喊聲:「阿也」,轉身待走,吃張順一腳踢倒,童猛趕上前一刀殺了。燈兒在地著火,燃燒起來,張順趕緊一腳,踏得熄滅。猛聽得有人叫道:「你們幹得好事!」四人都吃一驚。待往下聽道:「怎的不把寨柵關閉,想乾沒了銀子逃走麼?」張順看時,右邊射出一道燈光,卻有兩間草房在那裡,張順急掣腰刀在手,直奔到草房前,一人正在門口探望,張順手起一刀,人頭落地。卻聽得草房內叫道:「酒鬼,牛老兒,栽下跟頭了。」張順將身一跳,直躥入草房去,燈光底下,只見草舖子上躺著二人,疾忙一個一刀,都結果了,一口氣吹滅燈火,翻身而出。但見李俊等九人都已進來,張順教將寨柵關閉,又把死屍拖入草房裡,教二童領三個火家在此守把,回來時好接應。汪二來時手無寸鐵,見在草房裡摸得一把刀,仗在手中,好不有興。
  八人分做三起走,各離開數十步光景,汪二在前引領,一路兜抄僻靜去處,時值下弦,二更後月亮初上,正好走路。大家都到了馬雄家宅後面,但見那裡都是些樹木,並無人家,左角斜繞一道小河流,水面映照著月色,覺得分外沉靜。汪二指著一帶矮牆說道:「這裡面是個園子,有的一些亭池花木,從園裡進去,只要再越過兩重門,就是他的內宅了。」穆弘望了一下,說道:「這也容易,大家爬牆進去。」汪二道:「不必。這裡靠北有個園門,只須一二人爬進去,把栓兒去了就得。」張順、李俊做個勢子,走到園門跟首,面牆站定,蹲身下去,穆弘、史全過來,便爬上肩頭,兩足立在肩上,張順、李俊慢慢站起身來,待等身子立直,二人早到牆頭上面。月光下,二人爬過一段,穆弘看清了,就踴身往下一跳,早到園內,在牆邊將史全度下。這一跳不打緊,腳底踏落一點碎屑,牆頭鬆掉下幾片磚瓦,地上作響起來。穆弘奔去開門,略匆忙得半點,栓兒碰了一下門,又是一響。忽聽得有人罵道:「你這畜生,這裡是什麼地方,也來胡乾!」接著,就有一人手仗桿棒,向園門邊直撲過來,月光之下,看得分明。穆弘、史全看見人來,疾向暗處一閃,掣刀在手,那人奔到,要緊察看門上栓兒,不提防斜刺裡穆弘突飛一腿,踢落那人手中桿棒,史全搶上前只一刀,劈去半個天靈蓋,登時倒地。穆弘一腳踢過屍首,就去開門,眾人進來,穆弘說已結果一個,隨手將門掩上。大家到了園中,無心細看,只跟著汪二走。兩個拐彎,只見西首一座亭子裡卻有燈光。汪二說道:「這亭子是馬英教兄弟造的,夏天裡馬雄也常來玩,不知他今夜在內麼。」穆弘一聽,拔步就走,大家悄悄地跟在後面。穆弘正向前走,忽見亭子裡有人出來,便掩在一個花台傍側。那人是出來淨手,恰巧走近花台,穆弘突地出手,一把抓住,把刀撇著他的臉道:「你叫,便砍了這顆頭!」那人驚得呆了,做聲不得。穆弘問道:「亭子裡有人麼?馬雄兄弟何在?」那人縮緊腦袋,戰競競地說道:「好漢,亭中不是馬二官人兄弟,是黃流村的財主姚明老,有人在內將他拷問。」穆弘手起一刀,殺了那人,撩過死屍,李俊、張順都上來。穆弘道:「姚明老在亭子內吃苦,不如先行救了。」執著刀,回身便走,剛近亭前,只聽得有人在內發話道:「你這死賴皮,直說了怎不好,卻教皮肉受苦。」又一人罵道:「賊囚,你待拚死駭唬人家,你便真個死,也不便宜。」穆弘不聽猶可,一聽之下,登時無名業火高三千丈,兩步並作一步,向亭子裡直撲入去;李俊跟著也進去。裡邊共有三人,正把姚明老高高吊起,手中各執皮鞭,籐棍,作威吆喝。穆弘首先撲入,樸刀起處,早將一個剁翻地上。那兩個驚得呆了,四條腿不能移動,兩張嘴噤得難開,穆弘連一樸刀,又砍倒了一個。接著李俊搶入來,一個箭步,躥到執籐棍的身傍,只一刀,砍去半條左臂,那人極叫一聲,棍子脫手,跌倒地上。李俊索性連搠幾刀,身上搠了無數窟窿。張順等一齊進來,只見穆弘手執帶血鋼刀,東張西望,還想殺人。汪二指了地上一個死屍,說道:「這不是馬雄的心腹張千麼?身上竟搠得如此稀爛,也算報應!」張順道:「穆大郎,恁地手快,怎不留個活口,也好問問話兒。」穆弘不曾回答,猛抬頭見上面高弔一人,趕緊上前救了,打一看時,不是姚明老是誰?但見他滿身皮開肉爛,鮮肉模糊,閉了兩眼,不作一聲。穆弘忙在屍身上剝套衣服,將他全身裹住了,抱到亭子左角。那裡恰有個坑子,便放在上面,且教兩名火家守護。這裡正在擺佈,忽聽外面有人來了,張順連忙奔出亭子,對面迎去。那人問道:「老王,你來麼。」張順不應,緊一步上前,掉轉刀背,攔肩只一下,那人栽倒了。張順趕緊一腳踏住,低聲喝道:「你要叫喊,就請你吃刀。」那人不敢開口,任張順提了就走,回進亭子,才行問道:「你是誰人?來此則甚?」那人顫聲答道:「我是這裡一個小廝,只因方才有人來報,黃流村財主姚明老家,今夜忽地合家自焚,把莊子燒做灰燼。我們二官人得報,教我到來傳命,趕將姚明老結果性命,抬去園外荒林中掩埋。」張順道:「馬英在家麼?」答道:「我們大官人今天回來,此刻他兄弟還不曾安睡,在一個閣子裡吃酒。」張順說聲:「原來如此」,只一刀,把小廝也殺了,拋過屍首,只留了一碗燈火,移到亭子角裡,教火家在內守候。張順、穆弘、李俊、汪二、史全、胡永六人,卻一擁走出亭子。汪二在前,大家乘著月色,悄然徑走,走進一座圓月門,到一條迴廊之內。汪二做個手勢,意思是過去閣子近了。這時迴廊中忽起一陣腳聲,聲音很近,四人忙向迴廊轉折處躲過,張順、穆弘卻迎將上前。卻有兩人拐彎過來,走得也快,對面叫道:「兄弟,二官人在發怒,立等你去回話。」張順、穆弘不應,只顧近前。斜月光中,二人一看不對,卻待喝問,張順腰刀早起,剁倒一個,連一刀,前胸搠到背後。穆弘搶步上前,向第二個劈面剁去,將那人頂門劈做兩爿,腦漿迸裂,一命嗚呼。張順、穆弘拖過死屍,四人已都走上來,出了迴廊,又過了一重門,早見那座閣子已在眼前,閣子裡燈火通明,有人說話。這時馬英、馬雄兄弟,都有上八分醉意,閣子裡留著一名丫鬟。馬英沒興兒,要睡了,馬雄不願,只叫丫鬟篩酒來吃。馬英叫道:「兄弟,不想你白費心機,弄到這麼一個結果,好不掃興!」馬雄道:「事已至此,只有將他結果滅跡。」說著,一拍桌子罵道:「混沌豬狗,一事都不會乾,去了多久不回話,累俺心焦。明日一起攆走他,要這班東西何用?」馬英道:「俺說還有用處,若拿得沒遮攔穆弘,也平了一點氣忿。」大家都在閣子外靜聽。穆弘、李俊卻伏得最近,待聽到此話時,穆弘三屍暴跳,七竅生煙,就向裡面直搶進去,叫聲:「沒遮攔穆弘來也,你待怎生?」馬英抬頭看時,但見一個兇神惡煞,手持閃亮鋼刀,直撲將來,早驚倒在坐椅裡,半身動彈不得。馬雄是經過拳腳的,兩膀也有百十斤氣力,膽子自比哥哥壯大。說時遲,那時快,當穆弘搶入閣子,叫出自己名兒,馬雄早跳出座頭,向壁上搶一口劍在手裡了。穆弘撲到,馬雄劍已出匣,緊一步,向穆弘斜刺裡而入。穆弘撇了馬英,起刀急架,二人接住。馬英先前一嚇,軟倒椅中,待見兄弟拔劍動手,膽氣一壯,神魂回復,急從座間躍起,口喊:「拿賊」,一拔腳就向外奔去。不料李俊手捻樸刀,正搶入來,二人迎個正著。李俊手起一刀,把馬英夾脖子剁翻,復一刀,就此了結。李俊罵聲:「惡賊」,回頭過來,只見一個丫鬟驚倒在地,順手一刀殺了。馬雄正鬥,忽見又撲進人來,心裡就慌,手腳慢得半點,吃穆弘磕開兵器,一樸刀搠入肚腹,翻身栽倒,穆弘搶上一步,就割了頭。李俊指著地上,說道:「今夜除掉此一雙惡賊,好不痛快!」穆弘在閣子裡一瞧,再沒第四個人可殺,便靠近桌子,放下馬雄的腦袋,按定帶血鋼刀,說道:「這一對狗男女也樂意,你看滿桌子好酒菜。」李俊道:「張二哥怎不入來?」一句話提醒了,穆弘登時住口,拖著刀,奔出閣子一看,哪裡有四人的蹤影。穆弘大驚,返身進來告知李俊,李俊也呆了。穆弘道:「好奇怪,被人暗算不成?」提了樸刀,卻待出去尋找,只聽得一陣腳步聲,張順、史全、胡永已走入來,三人滿身血跡,卻不見了油簽子汪二。張順便道:「大家快走,這裡內宅男女,已殺得一個不留,時候久了便不好。」穆弘、李俊也不及動問,大家一齊走出閣子,直到後園亭子裡,教一個火家背了姚明老,吹滅燈火。簇擁出了園子,將園門虛掩上,徑取原路而走。行到半路,忽聽得鳴鑼擊柝之聲,一個打更的正在過來,張順連忙上前數十步,躲向暗處,待打更的行得切近,張順跳上前,先搶下他鑼兒,打更的待叫,早吃張順一刀殺了,滅了燈籠,拖過死屍,大家仍向前走。走不多路,來到一個巷口,又聽得一片腳聲,似向這裡走來。張順道:「只也不尷尬,來時容易,去時卻恁地難!」便教大家回入巷裡,獨自掩到巷口偷看,卻是五七個巡夜土兵,拐彎向左邊過去了。張順等他們去遠,回入巷裡,大家仍抄僻靜小路,直到寨柵跟首。童威、童猛已等得心焦,一齊出了寨柵,反掩柵門,急急取路而走。路上,穆弘要緊探問:「汪二到了哪兒去?」張順道:「汪二死了。當時你和李大哥搶進閣子,俺聽見有人喊拿賊,接著,閣子右邊的角門一響,起了聲音,汪二喊說:『不好,這裡有個教師,也了得,遮莫是他來了?』俺們便一齊奔去,汪二首先搶入角門,不提防有人閃在門背後,驀地一刀,將汪二剁倒在地上,就此送命。俺當下不由大怒,直搶進去,果有一人撲將來和俺就鬥,不三五合,吃俺一刀殺了。後面兩個幫兇的漢子,給史全、胡永一刀一個,都結果了。俺們殺得性起,就沖入角門,直到內宅,不問男女老小,逢人便殺,殺得一乾二淨,可算是水底裡攔網,大小魚兒都撈盡。」穆弘道:「這一下也痛快,只可惜這汪二,白白地丟了性命!」
  大家一路走,一路說,早到新村,只見前面奔來一人,高聲叫道:「張二哥,大事不好,朱小八全家被害死了。」大家近前看時,卻是蘇大隆。眾人聽了,都吃一驚,就在林子邊坐下,穆弘叫火家放下姚明老,且不理會他傷勢輕重,抱在自己懷裡,要緊聽蘇大隆訴說,只聽蘇大隆說道:「你們去後,小八便在家裡收拾,首先拿出四個包裹,一併交給俺手裡,說是穆大郎、李大哥和二童兄弟的,教俺將去船上安放。他又叫兩個火家,整備下自己船隻,好把家用東西搬下去。正自忙碌,哪知早透了消息,張魁知道二哥到了此地,下在小八家裡,他便帶領一班打手,開出船隻,恰在那時趕到。直入小八家內,口口聲聲尋二哥報仇,逼著小八要人。你想,這廝如此蠻橫,一言不合,就此動武,從屋子裡直打到門外。小八今夜吃虧的眾寡不敵。他們人多,這裡卻只有幾個火家,鬥到中間,火家有的是打傷了,有的逃走了,小八獨力難支,就吃他們亂刀砍死。張魁這廝更起毒心,又撲入小八家中,將他的老母、娘子、兒女一齊殺死,放起一把火把屋子也燒了。」張順道:「村子裡鬧到這樣,當時你得知麼?」蘇大隆道:「那時俺在小八船上幫著張羅,有人趕來告訴,只說是打架,俺自不曾留神。不想落後一個火家奔來說,小八全家被殺,又被放火燒了草房,俺真急了,待奔去看時,張魁一干人早哄遠去,俺又悲又忿,無法可使,坐等過一會兒,不見你們回來,心裡更急,出村外來望了幾回,不想你們此刻才回來。」張順歎口氣道:「這倒害了小八也,此仇不可不報!」李俊問道:「他們去久了麼?」蘇大隆道:「倘你們早回來一二個時辰,敢情還能夠追上。」李俊跌腳道:「可惜遲到了一步!」穆弘叫道:「可惜什麼,俺們趕到小孤山去也得。」一句話叫醒眾人,大家一齊起身,徑到村裡,只見火場上圍攏許多村人,有幾家的婦人,因為延燒掉她們屋子,坐在地上痛哭。小八的屍身,在門前樹底下躺著,村人打個火來,張順、李俊借來上下一照看,果然死得十分可慘。張順一回頭見了穆弘,懷裡仍托著人,好不累贅,便教二童幫同抬了姚明老,先去船上安頓。又對蘇大隆說道:「記得俺的包裹在你船上,快取將來,俺有用處。」蘇大隆道:「穆大郎四位的包裹,也都在俺船中。」李俊便叫:「俺的一發取將來。」不一時,包裹取到,張順、李俊便打開來,取出銀子,分給了被延燒的幾家。張順又道:「這裡還有十兩銀子,誰願將小八屍身埋葬,這銀子就賞給他。」就有人上來接了。張順收拾起包裹,便對眾人說道:「列位兄弟,俺們今夜去揭陽鎮,殺了惡霸馬雄全家,替這裡地方上除了大害。好漢子行事要來去分明,不累傍人半點,日後官府若來根究,你們千萬不要害怕,都推在俺們身上好了。俺們要走了,如有意上樑山泊去,便做伴同行,立刻就走。」張順道罷,有好多個光身漢子,齊稱:「願往」。
  當下一行人眾,離了村子,齊走到江邊,只見三隻船並泊在那裡,張順、李俊下在蘇大隆船上,穆弘、二童下在史全船上,其外諸人分坐二船,朱小八那只船也就棄下了。大家坐定,火家便在船上扯來風篷,兩隻船一齊駛行,恰巧風勢轉了方向,順流而進,一帆風直到小孤山下,那時已天色黎明瞭。蘇大隆一路在船頭上遠望,見在被他望到,便叫道:「張二哥,可也真巧,前面那一隻大船,還不是張魁的麼?」張順鑽出船頭一看,果見山下泊著一條大船,船中燈火通明,又隱隱聽得人聲嘈雜。
  原來張魁殺了朱小八全家,行至半路,恰巧撞見一隻夜行船,順便做了一點買賣,心裡樂極。待回至山下,便對徒弟火家說道:「今夜難得乾這快事,卻也辛苦夠了,船上有一罈子好酒,又有現成的魚肉,便拿來煮了,大家吃個痛快,索性吃到了天明登岸罷。」眾人稱好,幾個火家趕忙動手,把魚肉都煮得爛熟,盛滿了大碗大碟子,將酒罈子打開,放在艙內,大家圍坐了,大碗酒,大塊魚肉,有吃有喝,有說有笑,好不暢快。天色黎明,一個火家來船頭上淨手,忽見兩隻船駛將近來,好生詫異,這裡什麼地方,他們竟敢到此停泊。這火家帶著七八分酒意,淨手過了,待那來船傍近,高聲喝道:「什麼船?招呼不打,卻冒失地來停泊。」只聽對面船上有人應道:「俺們是閻王爺差來的,要來勾魂攝魄!」說話聲裡,早在船頭上跳將過來,只一刀,將火家剁落下水。此人便是浪裡白跳張順,艙中正吃得開懷,猛聽得船頭上有人發話,又有落水的聲音,張魁喊聲:「不好」,起身搶一口刀在手裡,躥向後艄,眾火家徒弟各搶兵器,紛紛奪艙而出。有幾個人跳上小船,趕緊登岸報信去了。且說張順跳上大船,剁了一名火家下來,一奮身就撲向艙裡,有的腳步慢得一些,就吃張順亂剁亂殺,船中登時喧鬧起來。李俊在船上看得清切,就叫蘇大隆快引穆弘和火家登岸,速去截殺救應的人。蘇大隆、穆弘不敢怠慢,立引火家上岸而去。這裡張順殺了幾人,要緊退出艙外,找尋張魁,不想張魁從後艄兜轉,兩個遇個正著,接住就鬥,論氣力,張魁強似張順,論武藝,張順自勝張魁,又兼張魁帶點腿傷,及不得張順輕捷靈活。鬥到半中,張魁抵敵不得,自念三十六著,走為上著,不如走罷。念頭轉完,虛飛一腿,張順倒吃他算計,疾忙閃過,不提防張魁就向傍邊船上一躍,欲思登岸逃走。童威、童猛正在船中,穆弘教他們守護姚明老,二人見別人都在動手,正自乾急,忽見一人跳船逃走,童威急掣樸刀在手,跳過去揮刀攔截,張魁就吃童威接住。鬥上十多回合,隔船又有人上來幫助,張魁一看不好,船隻小,轉身不得,自己又是孤身,定要吃虧,不如仍上大船,再作道理。當下一刀格開童威兵器,將身一躍,回上大船。童威正鬥得性起,忽見敵人逃走,好不惱恨。童猛剛跳過船來,卻沒打一個照面,人已走了,心中更惱。二人無名火無處可泄,就跳到旁邊幾隻船上,只揀張魁的黨羽,如砍瓜切菜一般,喊殺之聲,鬧得更響。
  再說浪裡白跳張順,見張魁跳船圖逃,就喊李俊留神,莫放這廝逃走。李俊此時身穿水靠,手仗一對分水虎頭鉤,正擬過船攔截,只見二童先已動手,李俊且住。張魁許多黨羽,見不能登岸脫走,盡都回身拚命,怎禁得二童如狼如虎,又加上一個海鬼胡永,人也了得,幫助二童逢人便殺。這班人平日倚仗張魁勢力,狐假虎威,不是個個有能耐,此刻逢到大敵,心慌意亂,吃二童、胡永一陣亂殺亂砍,去其大半,有幾個一看不好,都下水逃命。李俊忿恨已極,哪容他們逃走,跟著也跳下水去,將虎頭鉤一陣攪殺,當著者死,帶著的傷,除掉最先登岸的以外,活的也不多了。
  且說張魁翻身重上大船,見張順手揮半月刀,將夥伴紛紛剁下水去,悲憤填胸,大叫:「張二惡賊,俺今日與你拚了罷!」奮身上前,接住張順再鬥。又是十來個回合,張魁再不能支持,兵器吃張順磕落,手無寸鐵,連忙將身一躍,下水而逃。
  有分教:沖波一遁人無跡,捲土重來事有期。畢竟癩頭黿張魁水中逃得性命否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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