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回
  保國寺奚金哥比武 狀元府蓋世英祭靈

  阮英跟奚金哥在保國寺比武較量,唐鐵牛坐在牆頭上瞎嚷:「我說東房上那是誰呀?是不是你奚金哥埋伏的人呀……」
  他話音未落,在東房頂上「撲楞」真站起一個人來。這個人抻了一抻懶腰,說:
  「我說,下邊你們是幹什麼的?吵吵八伙的,跑這打架來啦?你們把我的覺給驚了,我剛睡著。要打仗,外邊打去。」
  「騰」,這個人縱身形,跳下了東房。奚金哥跟阮英同時全看清楚了:這是個年輕人,也就十八九歲,穿白戴素,下邊登著一雙薄底快靴,前後胸紅絨繩雙打蝴蝶絆,腰裡係著大帶,手裡拿著一條亮銀棍。這個人,長得這個模樣很特殊,胖乎乎白淨淨的一張長圓臉,兩道細眉毛,一雙月牙眼睛,他長的那個嘴呀,象元寶一樣,嘴角往上翹,他不樂就像樂似的。笑瞇瞇的。這個人,一邊說著話一邊奔他倆這個方向來。
  「去去去,上外邊打去!」
  奚金哥一看,哎呀,這小子口氣不小哇!他衝著阮英說:
  「姓阮的,這是不是你埋伏的人?」
  阮英說:「我看他是你埋伏的人。」
  奚金哥把刀往回一撤,用手一點這個年輕人,
  「你是幹什麼的?」
  「我呀,我是走道的。今天晚上我走得貪黑掛晚,店房全住滿了。我找不著店房,一看這個廟很清淨,我就睡到這個房頂上了。明天早上我還有事呢,我剛睡著,你們這一吵吵。噼裡撲稜這麼一折騰。把我覺給驚啦。走吧,哪邊都能打仗,非在這廟裡打嗎?」
  「哼!小子,你不睜開眼睛看看我是誰嗎?」
  「你是誰?」
  「人送外號鑽雲燕子,我叫奚金哥!我今天跟這個姓阮的在這決一死戰,沒別的,你睡覺吧!東京汴梁有的是廟,你哪唾不了啊?請你方便方便吧!」
  「咱們得有個先來後到哇!我先在這睡覺,你們後到這打仗,得你們走哇!」
  奚金哥說:
  「我頭三天就跟他約會好了。沒別的,你若是走,咱們好說好商量,你若是不走,別說我墊著草紙把你撿出去。」
  「奚金哥,你嘴說話乾淨一點,別往外直噴臭氣。要講罵人,都不用回家去取去。姓奚的,你說好聽的。」
  「我告訴你,我說的這就是好聽的,再說不好聽的,我今天要教訓教訓你!」
  「怎麼著,還想跟我比武嗎?那麼,今天我就奉陪到底。」
  他衝著阮英說了一句「英雄請到旁邊。」阮英也鬧愣了,這位是誰呀?
  奚金哥沒等這個年輕人緩過勁來,正在和阮英說話的時候「嚓」就一刀。這個年輕小伙「乓」的一閃身,奚金哥的刀可就剁空了。這小伙擺開亮銀棍就奔他砸去,奚金哥一閃身,這個棍打空了。倆人打了不到三招,奚金哥一哈身,「啪啦」就繃出三根弩箭來,他就用上緊背低頭連珠弩了。這三支弩箭,正好打在穿白小伙的前胸。「唉喲!」「撲通!」這小伙倒下了。唐鐵牛在牆上一拍大腿:
  「唉喲我的媽呀!多可惜的小伙,不到二十歲就被奚金哥給打死了。這小子真狠哪!」
  唐鐵牛正看著呢,奚金哥往前一縱身把刀一舉:
  「我把你腦袋給你剁下來吧!」
  這刀往上一舉還沒等往下落呢,就是阮英想過來都來不及了。這時候,就看地上這個小伙「撲楞」起來了,這條亮銀棍奔著奚金哥的兩條腿就打了來。奚金哥急忙往上一縱,這個棍打空了。雖然小伙的這個棍從他腳底下過去,反腕奔他腰裡又是一棍,又回來了。奚金哥縱上去,等他落下來的時候,這個棍反腕衛回來了,奔他腰來了,奚金哥想蹦也來不及了,他馬上一低頭,這棍在他頭上過去了,腦袋倒沒打著,可把帽子給打掉了,這帽子一掉,頭髮「撲稜」就散了,發髯蓬鬆下來。奚金哥一縱身,出去五尺多遠,回頭一看這個穿白小伙:
  「小子,有你的!後會有期待我去也。」一縱身,奚會哥上房。這小伙一縱身也上了房:
  「小子,今天你算拿長桿子捅了馬蜂窩了,你完了我還沒完呢!我決不能放你跑。哪裡走!」
  一縱身,小伙也就追了去。唐鐵牛都看傻了:唉喲,這小伙呀,一定是練過硬功夫金鍾罩鐵布衫,不然這三支弩箭怎沒打進去呀!人家追去丁,咱們也得追呀,追!
  唐鐵牛、殿曦嵐和金貴他們一起上房,也追來了。阮英後邊上房,也追下來了。不能光叫人家幫忙的追呀,咱們一定把奚金哥抓住。遠處看見這個穿白小伙和奚金哥,一會兒由房上跳下去,一會兒在下邊又跳上來,三轉悠兩轉悠的,他們倆全不見了。阮英和唐鐵牛兩個人在房上看了看,再不見他們的蹤影啦。
  「二哥,咱們回去吧!」
  「好,回去吧!我看這小伙一定是世外高人,說不定一會兒把奚金哥抓來給咱們送到狀元府去。金貴、曦嵐,咱們回去吧!」
  他們四個人回到府中。府裡頭誰也沒睡覺,周景龍手裡攢著一把汗,不知道阮英怎麼樣了。阮英由外頭一進來,齊愛蓮、梁秀英、鐵金定、鄭翠屏、陳清秋,從靈棚裡也出來了。原來這幾位女眷,在靈棚裡亡靈跟前禱告呢,叫死去的亡魂保護阮英安然無恙。大伙一看阮英回來,都很高興。周景龍說:
  「兄弟,怎麼樣?抓住奚金哥沒有?」
  阮英把經過一說,周景龍說:
  「兄弟,不用著急。咱們放長線釣大魚,他跑不了。」
  天亮了。弟兄們吃完了早飯,外面進來一名門軍,報:
  「稟報二位侯爺,外面來了一名大太臨,奉聖駕旨意,叫您二位出去接旨。」
  周景龍和阮英整理一下衣冠,帶領弟兄們來到狀元府的府門外,擺好香案接旨。
  「陳景龍、阮英接旨!」
  兩個人跪下了,大太監宣讀聖旨:
  「奉天承運,皇帝詔曰:阮英等將軍,協同三法司、開封府,搜查在逃重犯蓋世英、麻亞裡,望早日歸案,以安京都,欽此謹尊,年月日時。」
  「臣尊旨。」
  阮英愣了。聽萬歲這個聖旨的意思。那是昨天晚上蓋世英跟麻亞裡跑了。阮英衝著公公一抱腕:
  「公公大人,但不知是怎麼回事?」
  王太監說:
  「阮招討,昨天晚上有人劫牢反獄,把蓋世英和麻亞裡給救走了。蓋世英用刀尖在牆上留的詩句,他寫了這麼四句話:藏軍山上結宿怨,狀元府裡結新仇,困鳥掙脫樊籠去,三日定要阮英頭。看來此事是裡外勾結把兩個要犯救走的。萬歲很關注阮招討的生命安危。萬歲特傳聖旨,叫我來通知二位侯爺,要多加小心,早日捉拿響馬。」
  「公公,請到裡邊休息片刻。」
  「不啦。我要回去了,萬歲還有事。我告辭了。」
  王太監後邊帶著十幾個小太監,上了馬,他們走了。
  送走了王太監,阮英和周景龍他們一起來到了客廳。阮英說:
  「咱們兄弟打今天開始,每天要四處活動,探聽消息。一定把麻亞裡跟蓋世英抓住。」
  唐鐵牛說:
  「兄弟呀,他們要是不吃瘋藥,他們是不會出來了,除非有病。你就是叫五城兵馬司和京營殿帥府清查地面,調查戶口,也只能查平民百姓。他們不會藏到平民老百姓那,一定藏到上層人物那了,你還有個抓嗎?咱們弟兄就是在街上繞八天八夜,也找不到他了。」
  周景龍點了點又,說:
  「三哥說的有道理,我也想到了,不容易抓到他們。不過咱們弟兄應該想辦法,一定得把麻亞裡和蓋世英抓住。最近,這些響馬活動猖狂,咱們弟兄也要多加小心。雲萍和長青,你們把蘆千送到家中,老爺子說些什麼沒有?」
  「我們把老頭送到家。把傷口給包紮之後,老頭只能在家裡養著啦,老爺子連連抱歉,他說得到我們這請罪來,因為連珠弩是他教給奚金哥的。我們安慰他幾句,叫他放心。這才回來。」
  孔生說:「要不咱們都出去溜達溜達,看一看,萬一碰上呢?」
  孔生、尉遲霄二位,真出去逛了一上午,一點頭緒沒有。當他們回來的時供,門役進來報:
  「稟報阮侯爺和陳侯爺,蓋世英來到府門外.要見二位侯爺。」
  弟兄們一聽,大為震驚。阮英一想:蓋世英,怎麼他找上門來啦?
  唐鐵牛說:「正好,弟兄們準備,把他抓起來。」
  阮英說:「三哥不能這麼辦,不管如何,他是蓋嬌娘的父親,我們不能做對不住死者的事情。狀元哥哥,最好你別出去。蓋世英趕來,其中恐怕定有緣故,他葫蘆裡不知賣的是什麼藥。我們正在抓他,他自己來了。狀元哥哥,你就留到客廳,我帶人出去見他。眾將官!」
  「元帥。」
  「外邊擺隊相迎。」
  阮英帶領小八義眾弟兄,府門大開,就來到狀元府門以外。阮英一看蓋世英,還是當初那個樣子,穿一身醬紫色的短打,外罩寶藍緞大氅,背後沒有護手鉤,肋下也沒掛鏢囊,往臉上看,面容有些憔悴。
  「前邊是阮招討嗎?」
  阮英說:
  「不錯,正是我阮英。蓋寨主,別來無恙?」
  「阮英,我來得魯莽,望乞海涵。」
  「大寨主,但不知來到狀元府有何貴幹?」
  「阮英,我不說你也能明白,我蓋世英前來參靈弔孝。」
  「這……好吧!既然蓋寨主前來參靈弔孝,那就裡邊請。」
  眾弟兄你看我,我看你,犬伙心照不宣。心裡在核計:蓋世英膽子真不小啊!他敢來狀元府弔孝,這不是飛蛾投火前來送死嗎?大伙誰也沒敢動,得聽阮英的,阮英吩咐弟兄們閃開一條道路,就把蓋世英讓進府中。
  阮英領著蓋世英來到停靈棚。裡面擺著兩口棺槨,前邊有一張桌案,擺著五花大供,兩旁有金童玉女。蓋世英來到蓋嬌娘這個棺材頭前。見棺頭上題字:亡妻
  石門蓋氏嬌娘之靈位。蓋世英不由一陣心酸,服裡含著淚啦,但是這個眼淚沒掉下來。旁邊拿過一摞子紙來,把它點著了,又上上三炷香,拿起酒壺斟上三杯酒。蓋世英雖然沒哭,可這心都揪到一塊了,比哭還難受。這工夫,旁邊有不少人抽泣,時長青、陳清秋,不少女的都出了聲啦,小八義弟兄也都掉了淚。雖然說蓋世英沒回頭,大家在背後看出他的情緒了,蓋世英的心中是非常悲痛。他慢慢轉回身來:
  「阮元帥,能不能把棺材打開,叫我見見我女兒的屍首?」
  「這……蓋寨主,人已經死了,就不要再打開棺槨了,叫我嫂子死後也不安。」
  「阮元帥,我就這麼一個要求。她活著,有很長時間我沒有見到她。她死了,就不讓我見她一眼嗎?」
  「好吧!來人哪,把棺材蓋打開。」
  旁邊過來幾名軍兵,把棺材蓋給打開了。裡頭還有一層白板,那叫紫蓋,好棺材是兩層棺材蓋。棺材這一打開,蓋世英扒到棺材跟前,看到蓋嬌娘很安詳的躺到裡面,跟活著的容顏還沒有什麼兩樣,因為陳清秋她會配藥,每天往棺材裡撒些防腐藥劑,棺材底下還有一些冰鎮著,這個屍首才沒有腐爛。丈夫有淚不輕彈,只緣未到傷心處。這個時候蓋世英實在忍不住了:「嬌娘啊!我的兒啊!你死得好苦哇!」這眼淚才淌下來。那真是老淚縱橫,好像斷線珍珠一樣!「兒啊你我父女同舟共擠十四五年啊!咱爺倆相依為命,我女兒百依百順,沒有叫爹爹我操心的地方。沒想到你這麼短命,你就早早離開了你的爹爹,這就叫白髮人送黑髮人!兒啊,你把爹爹我疼死了!」
  蓋世英這個哭啊,靈柵裡頭大家全哭了。
  阮英擦了擦眼淚:
  「蓋寨主,您不要過份悲痛,就是您哭死過去,我嫂子也不能還陽復生了。大寨主,你要保重身體。」
  蓋世英強壓悲痛擦乾了眼淚,說:
  「行啦,我總算見到我的女兒了。阮元帥,小八義的弟兄們,你們動手吧!我身無寸鐵,你們把我綁起來,送給當今聖上,請功受賞去吧!」
  「大寨主,你這是對我們怎樣看待?既然你敢來弔孝,我們就敢放你。大寨主,你在我的府中,我一定不拿你。你要是一出我的狀元府,你到哪,我是不能放過你的,一定把你抓住。」
  「阮元帥,我在你府裡出去,你要是不拿我,你不怕擔罪嗎?」
  阮英說:「那就不用您擔心了。」
  「我再問你一句。阮英,我女兒是怎麼死的?」
  阮英說:「你女兒是被奚金哥用毒藥酒毒死的。」
  「不對,胡說,這是你們造的輿論。我女兒是被你們給害死的。她為了我,前敵上立下了汗馬功勞,為了把我給救出來,為了盡孝,保她爹爹不死。你們大功成就了,怕株連你們,你們把我女兒給害了。我一定給我女兒報仇!」
  「蓋寨主,你要是這麼說的話,那旁邊還有一口棺材。你知道那是誰嗎?那是我的夫人劉秀香。難道說,我們自己能把自己人殺了嗎?不信,來人把棺材打開,請寨主親自觀看。」
  有人把劉秀香棺材又打開了。蓋世英站到這,半天沒有說話。
  「蓋寨主,信也在你,不信也在你。事到如今,我不更多解釋。寨主,天黑了,請到客廳。三杯苦茶兩杯水酒,略表寸心,我要對得起我死去的嫂嫂蓋嬌娘。因為,她是我五哥的妻子。」
  「姓阮的,這門親事我根本沒承認。什麼時長青,我沒有這個姑爺。」
  「寨主,承認也罷,不承認也罷,反正就在他們拜花堂的那天晚上,我嫂嫂被人毒死的。大寨主,請到客廳休息片刻吧!」
  「對。」唐鐵牛說,「我們後邊做點飯,給您沏點茶,休息休息再走吧!」
  「既然你們不拿我,我就謝謝了。我不想召擾了,告辭了。」
  蓋世英邁步往外走,阮英說:「送寨主!」
  大伙送到府門裡邊,蓋世英又站住:
  「阮元帥,既然你們不拿我,我得走了,我有一個條件,不知你能不能答應?」
  「蓋寨主,有話請講當面。」
  「阮招討,我要把我女兒的屍首帶走。」

返回 開放文學

訪問統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