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回
  押黃紙奎閣平章 頒白麻楓廷大拜

  話說賈茂將雪藕劍擲向空中,早有丁甲眾神,欽奉帝命,捧著這劍,直奔此物。那物正被玄壇阻路,進退不能。
  猛回頭,忽見一口劍,霞光四溢,瑞氣千層。相離不遠,說聲:「不好!」想要躲避,已被眾神將寶劍刺中要害,從半空中抱著金爐,跌在大宮門外。守護兵將吃了一驚,連忙進前瞧了瞧,卻是個白猿,懷內是地壇的紫金香爐。眾人不敢作主,急稟知了賈茂。當下賈茂走到宮外一看,暗暗叫人急將金爐安置原處。遂一面將雪藕劍收入鞘中,並吩咐將這白猿抬入僻靜處,請旨定奪。
  五鼓後,聖上宣澤禮畢,仍到齋宮更衣。賈茂知會了陪祀的謝中堂,將劍刺巨猿的事奏聞,並請旨:此猿做何發落?聖上聞奏,深以為奇。心中卻喜。賈茂先已人告,便向賈茂道:「這事任卿處置可也。」賈茂即跪奏道:「此猿已伏天誅,皇上似宜掩其遺骸,用昭育物之仁,始為參贊。」聖上聞奏大悅,道:「好!」
  遂即傳敕地方官,擇地掩埋,建石以紀其異。駕起回宮,眾官各回私第。這件事便喧傳都中。好事者做書傳奇,倒被書坊中刻賣了好些時,遠近無不買部看看。
  好奇嗜異,千古人情皆無二致,這且不題。
  再說郝中堂致仕出缺,將及半載。聖上祭地壇後,忽問及吏部堂官:何不列銜請旨?吏部堂官奏說:「大學士缺,係奉特旨簡用,例不列銜。臣等是以未敢冒昧陳奏。」聖上說:「你等可將應用的人開單來,聽朕枚卜。」吏部堂官答應道:「是。」次日即將應用各大員,皆列名奏上。過了兩日,謝中堂傳出旨來,正是早朝,百官咸集,凡資俸深而列名在前者,皆有奢望。那知謝中堂單傳賈茂到前宣旨道:奉上諭:禮部尚書賈茂,學問淵涵,品行端慤,屢備顧問,奏對無遺。既稱職於掄才,復克嫻於出使。觀乾象而忠愛之忱,先欽天而人告。旅西嶽而奠安之略,通神鬼以效靈。鼇頭獨步,藝苑蜚聲。允宜參弼綸扇,對揚啟沃。
  所有文淵閣大學士,即著賈茂補授。晉銜太子太保,兼管禮部尚書事務。錫之寵命,用眷前猷。宣此白麻,爰觀後績。欽此!
  賈茂跪著聽旨,謝中堂宣完,即忙磕頭謝恩。又替謝中堂致敬。那謝中堂連忙回敬道喜。賈茂便懇謝中堂覆旨,代為謝恩,並請面聖候旨。這謝中堂答應了,便去繳旨。眾官齊來奉賀。這個信早已飛報入榮國府來。
  卻說賈政在稻香村,從鍾離學士宅內,請了鍾離老者來,與褚小鬆逐日談笑。
  或飲酒,或論道。這日賈政忽說起琴來,便向鍾離老者致問道:「琴起何時?有何取益?而君子無故不去呢?」鍾離老者答道:「琴作於神農,或云伏羲所制。
  太古遺美。琴者,禁也。禁浮僻,去邪慝,反其天真者也。舜揮五弦而天下治,堯加二弦以合君臣之義。蔡邕又添了二弦,象九星;在人,法九竅過矣。琴長三尺六寸,昭期數也;前廣後狹,著尊卑也;上圓而斂以效天,下方而平以法地。
  廣六寸,象六合也;中翅八寸,則八風也;腰際四寸,按四時也。琴高借之養性,元亮托以遣懷。神氣沖和,風韻清遠。君子御之,斯須不去,職是故耳。「
  賈政道:「伯牙、蔡邕,移情海水,孤賞蕉桐;師曠清角,師文冬徵,逢人能道,這不必論。先生可有一二稀奇的典故,說兩個廣我聞見麼?」鍾離道:「嵇中散嘗西南去洛數十里,有亭名華陽,投宿其中。夜坐無聊,援琴獨鼓,一再奏而聞空中稱善。中散撫琴,呼之曰:」君子何不來一話,破此岑寂?『彼答之:「我非人也,沉沒此地者數百載矣。聞君彈曲高妙,故來聽爾。幽明相隔,不宜接侍君子。』遂與暗中共論音聲,乃以《廣陵散》傳之,中散受而學焉,半夕乃得,誓不以授他人。後王彥伯至吳郵亭,維舟理琴,恍惚見一女子,披帆而進,取琴調之,其曲甚高。彥伯問之,答曰:」此所謂《楚明光》也,唯嵇叔夜能為此聲。『伯彥請授業,女子笑而褰帷去。「
  賈政聽了甚喜,褚小鬆道:「我也有個琴的故事,待我說來。
  貞觀初,趙師善琴,獨步上京,嘗為《吳蜀辨》云:吳聲清婉,若長江廣流綿越,饒有國士之風。蜀聲慘急,若激浪奔雪,亦推一時俊傑……「
  話未說完,忽見林管家走進來,替賈政磕頭,道:「老爺大喜。二少爺拜了相,今早降旨,現有報喜的在外討賞。」鍾離老者、褚小鬆連忙站起來,作揖道喜。賈政聽了道:「你再打聽。賈茂資俸尚淺,如何得到此位?」話尚未畢,賈蘭從外走來,替賈政磕頭,稟道:「此是聖上特旨。賈茂係禮部尚書,例應列銜。
  因其資俸未深,僅止具名在末。不意聖上特恩簡用。「遂在懷中把謄清上諭取出來,與賈政看。這賈政見是真了,心中大悅。一面還鍾離二位禮,遂將賈蘭拉起,叫他報與王夫人內邊知道。賈蘭答應,說:」是!「即往上房而去。
  賈政要到宗祠行禮,便囑褚小鬆陪鍾離老者敘話,自己卻往裡邊來。貴兒掀起簾子,進了門,只見賈蘭正回王夫人話,寶釵也在旁邊。王夫人一見賈政:即忙起身道喜。賈政笑著說道:「太太同喜!」賈蘭又替賈政、王夫人磕頭。寶釵也要跪下去行禮,王夫人拉住他。賈政說道:「難為你苦節訓子,才有今日。你可算養著這兒子了!我夫妻當謝你,替你賀一賀。」王夫人道:「實在我這甥女兒,真難為他了。上蒼默眷,自然不爽的。」寶釵道:「媳婦有何修能?總托老爺、太太的福。平素培植芝哥兒,得此顯秩。媳婦應該磕一個頭,心裡方過得去。
  太太又拉住媳婦,轉覺不安。「
  正說著,史湘雲,李紈、平兒帶著會哥、長齡兒皆來道喜。
  賈政道:「見了就是,大家皆喜。」賈璉磕了頭,賈政吩咐道:「到各親友處應報的,可報一報。」賈璉應著去了。賈蘭媳婦聞小姐同月娥,穿了衣服,來替老爺、太太磕頭。又替李紈、寶釵道喜。正忙著,只見各房丫環來了一群,跪下去說道:「道老爺太太喜。」剛起來,林之孝帶著榮府家人,在院子裡磕頭。
  賈政吩咐免了。林之孝家裡領了眾女人,才來進門。王夫人說:「來就是了。」
  眾人便站住。寧府賈蓉早補了河南杞縣知縣,尤氏奶奶及蓉哥媳婦皆隨任。東府的事,皆賈璉替管。存下家人僕婦,亦皆過來見了。賈政便叫賈蘭在書房應酬各親友來賀的。這日賀客弗斷,賈璉也回來陪著,尚自迎送不及。
  再說謝中堂進內覆命,不多時,趙紅本出來,傳旨著賈茂召見。賈茂即整衣冠,跟著人內。見了聖上,階前磕頭謝恩。聖上宣他直到御前,說道:「昔日呂穆、王沂皆狀元而登宰相,為有宋一代名臣。卿其勉之。」賈茂又磕頭,奏道:「臣雖不才,蒙皇上如此高厚,敢不勉竭心力,以效涓埃。」聖上聞奏大喜,吩咐在內廷賜宴。賈茂隨著各王大臣退出。宴畢,謝過恩,才回府來。
  途中親友見賈茂轎過,皆避了道,讓他行去。到了家,見賈政、王夫人正坐屋內,上前磕頭行禮。賈政及王夫人同說道:「你喜呀!不用磕頭。」賈茂行畢禮,站起來,王夫人將他拉著,看了又看,說道:「我那光耀門庭的兒呀!也不負你母親這番苦志。」賈茂就跪下去,替寶釵磕頭。寶釵喜極,忽然想起寶玉,眼圈紅了一紅,就忍住了,將他拉起。便要替李紈、平兒行禮,李紈連忙拉住;又要替史湘雲姑姑磕頭,也扶住了。林之孝稟說:「眾家人及僕婦皆來道喜。」
  賈政替說:「免了。」便細問面聖的事。賈茂逐一說明。又說賜宴,所以回來晚了。
  家中重擺喜酒,賈茂給賈璉去磕頭。又見了賈蘭。就在王夫人房內,陪賈政、王夫人一齊吃飯。到寶釵屋裡,同月娥替寶釵又磕了個頭。寶釵著實歡喜,叫他仍到李紈及櫳翠庵史湘雲處讓了讓。天就晚了。
  次日五鼓,賈茂上朝,具折謝了恩,拜過各位中堂及王大人,又奉上諭,著他充經筵講官、翰林院掌院,教習庶吉士。賈茂即日到了任,午後回來,賈政帶著他同到宗祠磕了頭。吃畢飯,先到薛宅,後到周侯爺家,替探春見過禮。才到梅侍郎這邊來。梅調鼐已內升了光祿寺少卿,賈茂替梅侍郎、鄒夫人行了禮,又替梅調鼐、寶琴皆拜見了。梅侍郎合宅無不大喜。此日轉受了二禮,就留下賈茂吃過飯,才叫回去。
  一連數日,賈茂無不到親友處親謝。每早赴軍機處辦事,實不得片刻之閒。
  賈政擇吉在宗祠擺下祭品,率領族人皆來行禮。
  王夫人亦帶了女眷同隨致祭。簪袍鏘濟,環佩諧鳴,金鼎浮煙,玉台疊影,榮寧二國公先人得有此等子孫,喜光宗搾,來享來格,冥漠中亦自欣然色喜。祭畢,送神。合府同食佑餘。
  賈政這日跪拜,毫不吃力。九十餘齡的人,如此康健,豈非天垢?賈茂恬退謙沖,毫無自矜之色。他原是悟後的人,隨緣度世。視富貴若浮雲,等榮華如朝露。惟史湘雲知其底蘊,倒是月娥也還曉得一二。賈茂卻渾然不顯。隨眾祭奠方畢,忽軍機處有事來請,當即坐轎入朝去辦國事。
  賈政、王夫人同媳婦等剛回榮府,忽報探姑娘來家,又報薛宅的邢姑娘先到,替賈政王夫人要行禮,連忙扶住,說:「姑娘人家,一說就有了。」探姑娘道:「女孩來替老爺、太太道喜,頭不叫磕,那個賞是要討的。」王夫人道:「這些年的話,姑娘還記得麼?」賈政道:「有賞。這易事,話是姑娘自家說的,賞或姑娘自備,或是說出來,我替備也使得。」王夫人同探春皆笑了。探春道:「我不管誰備,只另吃杯喜酒,就算賞了。」王夫人道:「這個容易。」
  正說笑著,邢岫煙、寶琴皆走到屋裡,替老爺、太太賀喜。
  王夫人道:「這不敢當。請坐了喝茶罷。」探春、邢岫煙、寶琴,同向李紈、寶釵拜了拜,又讓平兒。各還禮不迭。聞小姐同月娥也過來,請了安,探春又替月娥道喜。大家依次坐了喝茶。通到李紈那邊看了看,要到平兒屋裡去,平兒力攔住了。就皆到寶釵房來,說了好一會話。邢岫煙、寶琴要往月娥處去,探春道:「很好。想無背人的話,我也同去。可使得麼?」寶琴道:「若得姐姐肯光顧,小女蓬蓽生輝,何必如此怄我哩。」眾人皆笑了。月娥就伺候著,一同到他屋裡來。
  探春向寶琴道:「月姑娘真是有福。想當日『子女皆好』這對子,果然不爽。」
  寶琴道:「我這女婿,自幼不凡。姐姐從他出胎包就斷定了。今日楓廷大拜,喜光堂構,我獨服姐這副眼力,何以預先就能料定?」探春道:「造物生材不易,那塊通靈玉在前一番並無經濟大用,這次重新出世,便是上天有意了。富貴功名,雖屬浮榮,然濟川舟楫,歲旱霖雨,也是致澤的真實作用。我非斷我這姪兒官居台鼎,原從這塊玉上,知他此番必有經國的大事業。
  贊其人,豈徒贊其位嗎?「霓舞等捧上茶來,喝了茶,探春就到李紈那邊去了。不多肘,王夫人著人請去吃飯。傍晚,邢岫煙、寶琴皆回去。探春在家住下。
  卻說賈茂到了軍機處,知是奉旨有事召見,遂於晚膳後宣人。緣安南與琉球搆兵,遣使到廣東制台處借糧。廣督專折奉請廷示,各大臣意見不齊。特召賈茂到來,以決此事。賈茂奏道:「安南久列藩服,琉球亦歲脩貢職。借則琉球致憾;不借則安南懷攜,二者皆未盡善。以臣愚見,不若令廣督派一通使,宣朝命,相機排解,使其解甲。再令督臣選水師數千壓境,為之聲援。庶二國懷德畏威,必不敢於逆命。則安南之糧可不借,而我天朝愛恤海邦之意亦可曉諸中外矣。臣料定二國非有深仇,不過小憤,將以國命,自必悅服。仰祈聖裁。」皇上聽了大喜。遂降旨:即照此飭諭廣督遵辦。後二國果然遵命解甲,各自修本謝恩。聖上見賈茂辦事得體,倍加禮重。此是後話。
  再說賈政自賈茂拜相後,設席管待賀喜送禮的親友,有自家陪的,有賈璉、賈蘭代陪的。忙了十數天,方才得閒。這日正值暑雨初晴,怡人爽氣,荷盤擎露,蟬翼臨風。與褚小鬆烹茗閒談。午後,值鍾離老者來訪,賈政甚喜,便留小酌。
  又談起琴來,賈政向褚小鬆道:「那日先生說那琴的故實,『亦推一時俊傑』,下邊便怎麼樣?」褚小鬆道:「老先生真好記性!待晚生說來。」便說道:「亦推一時俊傑。風氣不同,所以韻調各異。若原其至山水,清音渢渢入耳,會心人每弦外遇之,則元聲自在人間。
  又不限於吳蜀風氣論矣。「
  賈政聽了,大贊道:「名論拔俗。」因向鍾離老者又問道:「琴之創制典實,皆得領教。但指法譜曲,亦可得聞梗概否?」鍾離老者道:「琴有有聲而有字者,如《龜山猗蘭》及《陋室銘》等曲是也;亦有有聲而無字者,如《梅花三弄》及《雁落平沙》。等譜是也。琴一音而集數字,故譜中之字多寫字頭邊旁,聚而成音。所寫若廿者,散也,左手不按徽柱,右手空彈曰廿。若屍者,擘也,以大指出弦曰屍。若乇者,托也,大指人弦曰乇。若木者,抹也,食指入弦曰木。若乙者,挑也,食指出弦曰乙。若勺者,勾也,中指入弦曰勺。若亍者,踢也,中指出弦曰亍。若丁者,寧丁也,名指人弦曰丁。若勺者,摘也,名指出弦曰勺。若弗者,拂也,食指一抹,遍及內弦,曰拂也。若土者,滾也,名指出弦一摘,遍及外弦曰滾。若癸者,撥也,食中名三指並緊放開,大指直起禁指斜,斜向一徽上下間撥人,兩弦如一聲,曰癸。若巾者,剌也,名中食三指夾緊曰巾。此左手指法大略也。右手指法,譜中雖載,高手刪之。餘有大吟、長吟、小吟、細吟、急吟、雙吟、飛吟、走吟諸法,皆吟字法內推之。又有大揉、長揉、緩揉、急揉等法,皆揉字法內衍之,亦皆左手指法。然指法人所同也,得之心,應之手,則非指所得盡矣。陶元亮雲:」但得琴中趣,何勞弦上音。『又當別論。「
  賈政聽言大喜道:「先生之於琴,可謂得其奧矣。弟願執業以學之。」鍾離老者道:「晚生何所知識。今不過承問,妄言其所肄耳。老先生如此言重,晚生何以克當。如不嫌絮耳,晚生請彈一曲《梅花三弄》以消長晝,何如?」賈政道:「妙極!」因另設一琴桌,鋪上紅氈,仍取出那日彈的琴來。鍾離老者定了弦,彈《梅花三弄》。到第五段上,音節洪亮而和平,使庭中溽暑全消。入八段上後,更覺微風習習,躁釋矜恬。聲音之道可移性情,洵不誣也。到十三段上,更作曼聲以為尾。真是餘韻繞樑,較歌聲而更永。不惟賈政、褚小鬆聽之入神,連好也未及贊;即七十四等伺候的,亦皆呆呆側耳,茶不能奉。轉是賈政吩咐倒茶來,才忙忙去扇爐烹水,由不得仍嘖嘖道好。可想鍾離老者琴之感物矣。
  賈政親奉了一杯茶,重整酒餚,吃了飯,便已入夜。鍾離老者就同褚小鬆在稻香村歇了。
  這日賈茂朝回,替賈政請安,說道:「賈環叔已卓異了,東府蓉哥升補了下河同知,蘇撫曹姑夫內升兵部侍郎,不過月餘,就回京了。」王夫人聽見賈環來京引見,甚喜。
  賈茂因今日稍閒,便到櫳翠庵來瞧史湘雲。說了回話,忽道:「天下事無舊不重新,這櫳翠庵規模不大,出了位貴人,只怕連這庵也要換一換氣象哩。」賈茂道:「這些興興廢廢,古古今今,何堪悉數?姑姑說此庵出了位貴人,便該興旺。若據姪兒看來,費長房拔宅飛升,連雞犬亦在雲間,那才是實在人傑地靈,不同過眼空花有名無實也。」史湘雲道:「好姪兒,這話很是。但恐不遇其人耳。」
  賈茂見史湘雲用話遮蓋,知是真人不露的意思,便不肯過於直言。因笑一笑,便就拿話轉言別事。
  史湘雲留下賈茂吃了飯,純是素菜。賈茂倒儘量一飽。史湘雲道:「好姪兒,真不為富貴所溺,毋失本來了。我甚敬服。」原來賈茂從海上飲了瓊液,人間煙火久不著意。今為湘雲制的素菜,轉隨意而食。及聽了湘雲這話,才覺湘雲試他。
  便笑著說道:「姑姑又來著相了。姪兒從那日放風箏承訓誨,也學撒手空行。姑姑如何轉如此說?,難道因境為轉移,這不是得魚忘筌嗎。」湘雲道:「雖無二致,然聖人不處不去的胸次,曾經體驗否?」賈茂連聲道:「是。這又姪兒見偏了。姑姑真是坐破蒲團的功候也。」喝過茶,賈茂便到自家屋去歇了。
  次日,董閣學來拜。賈茂有事相商,因不在家,就到稻香村替賈政請了安,同褚小鬆下大棋,等候賈茂。不多時,聞副憲因無事,來與賈政閒話。董閣學過來見禮,聞副憲道:「莫誤了棋興。」便同賈政相見了,就一齊看著他二人著棋。
  賈政道:「這平字角是個劫活,小鬆要落後手。」聞副憲道:「褚公的腹勢已成,想亦無礙。」二人低著頭,各想棋路,同像未曾聽見的。又著了二十餘著,果然褚小鬆平字角上被董繩武劫殺了,幸而腹勢收住。局完,輸了三子,不致大北。
  賈政便叫備酒,四人敘位,坐下暢飲。
  午後賈茂回來,賈政著人喚至稻香村,替賈政請了安,眾人見過禮。董閣學同賈茂在西間屋內,說了來意,好一會才出來。
  賈政正與小鬆對局,賈茂便辭了出去。直到傍晚,聞副憲、董閣學吃了飯,才各分手。
  秋去冬來,忽一日,賈環到京,因卓異要引見。來家替賈政、王夫人請了安,把行李卸了,到賈璉處見過,便去李紈、寶釵處行禮。遂在上房同賈政、王夫人將別後事說了半夜,才去睡了。次日,吏部投文書。到探春處瞧了,便到各親友家去拜,皆送些土儀。各家接風洗塵,也吃了好幾日酒。王夫人另備酒席請他,賈環大喜。吃過飯,到櫳翠庵見了史湘雲。
  不兩日,吏部有信,帶領引見。這日便同賈茂入朝,賈茂自人閣去辦事。賈環伺候。早膳牌子下來,吏部大堂叫司官帶著一班引見官進去。賈環係外道,算是大員第一班,就帶到階下跪了陛見。賈環奏完履歷,聖上便問:「賈政是你什麼人?」賈環奏道:「是臣的父親。」聖上道:「你父親九十幾歲了?」賈環奏道:「今年九十七歲了。」聖上又問些河工的事,賈環奏對也還清楚。聖上道:「此人甚宜外任,但他父親年近百歲,愛子之情,自所必切。」因將牌子遞與賈茂道:「這賈環是你何輩數?」賈茂跪奏道:「是臣的叔子。」聖上道:「可將他做御史內用,以便朝夕侍養。」賈茂連忙磕頭,謝了恩,才傳出旨來。賈環亦朝上磕過頭。便領第二班的知府。引見過了,賈環即退出朝去。早有報喜的人,飛報到府來。
  賈政與王夫人在上房,正坐著說閒話,貴兒稟說:「林管家稟事,說有鳳藻宮俞首領,奉貴妃懿命要見。」賈政聽了,站起來往外走。又聽得門外一派嚷聲。
  未知何事,且聽下回分解。

返回 開放文學

訪問統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