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回
  西嶽進香收虎怪 南郊直夜制猿精

  話說林管家走出稻香村的園門,就遇新派回事吳新登行來說道:「咱家蘭大少爺升了戶部右侍郎了。大爺可進去回一聲,且該同磕老爺的頭嗎?」林管家道:「磕頭道喜,當明日同著伙伴兒請示,這事你就進去稟罷。我要叫趙士佑去哩。」說著,就出去了。
  吳新登向在門上辦過事,因有事到南邊,回來便管了莊子幾年,這時包勇、李貴皆派外差,隨又在門上,派他幫林管家回話。當下走人園來,見眾老爺們都站在院中,替閔尚書賀喜,要喜酒吃。
  吳新登見了賈政,就先磕下頭去道喜。賈政便問:「何事?」吳新登道:「蘭大少爺升了戶部右侍郎,才奉旨的,有軍機處人在外報喜。」眾人聽說,同走來替賈政作揖致賀。梅侍郎道:「這個酒先喝我們親家的。過一日再替閔表弟要才好。」諸人齊聲說是。賈政先吩咐吳新登:「稟汝璉二爺,開發報子。」並叫七十四重擺酒碟,先吃一鍾喜酒。
  恰好林之孝領趙士佑進來,替賈政及各位老爺請了安,才替他豐人閔尚書磕頭,起來稟道:「今日晚膳牌子後,奉旨:老爺升了工部尚書,戶部楊大人調了老爺之缺,賈大少老爺升補戶部右侍郎,山西藩司董大人補了閣學。皆是一道上諭。」賈政聽完,便叫林管家領趙管家到外邊去,可吃鍾喜酒。林之孝答應道:「是。」匣同趙士佑出去了。
  眾人走進廳來,重整杯斛,暢飲一番。那天已交二鼓,才起席辭了回去。賈政著人留下柵欄,眾人辭住。賈政便叫賈璉送眾人出大門,紛紛上轎而別。
  不言賈蘭祭河之事。且說賈茂奉命祀岳,臨起身時,月娥把雪藕劍用蜀錦做了套,將鮫綃鞘裝好,囑賈茂佩在身邊,並通靈寶玉帶在裡衣大襟上,以為護身之寶。
  賈茂出了京,到山西界。西撫早差官辦備迎候欽差。董藩司另派家人持書問候,送了許多下程,自己奉撫台委,在蒲州等候。賈茂覆了書,先謝了。不幾日,就到蒲州,一路在驛館中聽說:澤潞一帶,近有虎甚傷人,不得其詳。這日,董繩武接著,在大棚內先請聖安後才行禮。不及細敘別情,就坐轎到公館來。
  一同進公館坐了,說會國是。董藩司便問賈政、王夫人近日起居,及京中親友應問的事。賈茂皆逐一說了。就在公館留下董藩司便飯。說起家事,得知喜姑添了兩位表弟,大的名叫董春薈,次的名叫董春蔚,已皆上學了。心中甚喜。
  飯後,因說起虎的事情,董藩司道:「這虎有兩件奇事,待我說來。一件是澤州府陽城縣,有一處士馬極,與山人馬琳相會於半山之精舍,見一老僧,古貌龐眉,體甚魁梧,舉止殊亦樸野。
  見極來甚喜。琳稍落後,老僧即倩極之僕,持錢往山下,市辦鹽酪。俄亦不知僧之所向。馬琳繼至,雲在路見一虎,食一僕。食訖,脫斑衣,而衣禪衲。潛而視之,乃一老僧。極細詰其服色,乃是其僕,大懼。未幾而老僧歸,琳謂極曰:「食僕之虎,即此僧也。『極視僧之口脗,殷然尚有餘血。二人懼甚,脫身而逃。日已薄暮,遇一獵者,張機道旁,救之得免。又潞安府長子縣,有一崔姓名韜者,山中探親,夜宿孤館。忽見虎皮一張,在階下深草中。遂舉而投之於井。
  夜半,一美婦人也來館內,似尋物而不得的光景。韜年少不自持,以言挑之,遂成夫婦。攜之以歸。年餘,孳生二子,琴瑟甚篤。又一日,同妻子仍探此親,再經孤館。因話舊事,韜無意將匿井之虎皮說出,婦佯為不信,令其取出。婦得之,喜動顏色,遂披於身,復變為虎,負了二子,咆哮一聲,躥山跳澗而去。這兩日,解州一帶,累次傷人,大為民患。獵戶劉熊,在山神廟曾見山神訓誡諸虎。中一黑者,異於常虎,回說:「我等奉金帝命,應數才來此地的。『這話是潞安知府親自稟我。或者此事亦未可定?我想西嶽正是金帝,倘進香時,虔誠致禱,為民請命,免了此數。府之害未始非使者之責,不知尊意如何?」
  賈茂道:「姪兒領命,並做祭文一禱,或托聖上欽命之福,得免虎害。亦是地方厚幸。」在蒲州住了一夜,出潼關,別了董藩司。就有陝撫差官伺候。
  不日來到華陰縣。在公館中宿了,沐浴畢,在岳廟行了香,完過奉命祭望之事。賈茂又潔了身體,備寫表文,將澤、潞、蒲州平陽一帶虎患,虔誠致祝,焚了表文。那夜冷風颯颯,寒霧森森。一連三宿,皆是如此。賈茂瞻禮華峰,在仙人掌、玉女盆各勝處,無不游矚。欲求陳摶臥處,則山川如舊,寺院維新,無可稽矣。老子係青牛,猶存古樹,奈關門令尹,既非其地,而人已仙去,也只存而不論,便可會其意了。
  賈茂完畢祭典,當即束裝回京覆命。進了潼關,仍到蒲州。
  說董藩司升了閣學,已起身兩日了。接見潞州、蒲州二知府,問及虎事,皆說:「自大人去後,忽一夜,陰風冷燄。到了次日,各處之虎皆不知其去向。連日地方平靜,人民無不欣戴。即那化虎的老僧、女子,通不見了。亦是一大奇事。」
  賈茂深感岳帝之德,並不說破。便起身向帝都來。
  從古深山大澤,多藏怪異。北平自建都後,百神呵護,祓除不祥,將這些魍魎魑魅,諾已驅逐潛蹤。然又有一種怪而非怪、精靈特著者,卻亦不在此數。如各城門樓上,時有靈物為窟宅,此其徵也。居庸靠西北大山內,年來出一奇事:往往珍寶及美婦人,不見形跡,皆被他用術攝去。遠見一匹白練,倏忽去來,雖匿之秘室,多人防守,總無用處。閭閻受擾害者,不止一家。但從不入城裡,惟在近畿地方,時有攝取。
  京東有座丫髻山,二月內香火最盛,宛平一富翁,因病,其妻子許一香願,結了會,隨眾進香。到山下住了店,那店家見這人生得十分美貌,因向會頭說:「我們這裡連年出一神物,專會攝人,女而美者,尤所難免。你是會頭,務要小心,莫謂我言之不早。」話固說了,會頭也不在意。及進了香,仍回店中住宿。
  這夜門戶不動,到天明,不見了這富室的美妻子。大家驚異,店家說:「不必混猜,定是神物攝去了。」那富翁著實有錢,差數十人,齎糧分頭去訪。直到密雲縣西山腰內,叢蓨上得其妻的繡簍一隻,便也無處尋訪消息了。這猶是不見其跡的事。
  更有一件,有一珍珠客,帶了多少奇珍之貨,適值暴雨,趕不上宿頭,就在一所古花園內暫避。兩位客人,尚有跟隨及腳夫人等約十數人,手內頗會些武藝。
  那雨越大,就在這園內宿了。
  那知天交夜半,雨過雲開,現出一輪皓月,照著園亭,頗甚幽雅。其中多有睡熟的。有一客,係少年選事,乘著月色,步出亭外。順著花柳,度過小橋。忽見一叢竹林內,露出樓角,頗聞女子笑話。心中誤謂:係人閨閣。不敢徑人。
  正要轉步,忽一小鬟,手持紗燈進前,笑吟吟的道:「儂家姓袁,旅居於此。
  我姑娘待字有年,曾遇仙人,算定今夕當與石季倫相遇。不識官人何由到此?「
  那少年見這小鬟風致綽約,已不自持,又聽其出語,如新鶯嚦嚦,更覺迷惑失次。
  因答道:「我就姓石,現做些菲薄生意。雖不敢比季倫,然金谷之園,家內卻也不遜。」那小鬟聽了,大喜道:「如此,官人少待。容我稟過小姐,再來覆命。」
  這少年聞言,以為得了奇遇,連聲答應。那小鬟便拿著紗燈,向竹叢深處去了。
  不一刻,先見小鬟換一絳色衫子,仍打紗燈。又添了一綠衫子小鬟,亦執紗燈,其色更媚。走進前道:「姑娘有命,著請官人到樓-會面,要問果是石季倫,便以終身相托。」那少年素負才貌,又係珍寶客人,不覺莞爾笑道:「這卻無妨細考。我就隨你進去。」兩個丫鬟執燈前導,轉過竹陰,便見數間小樓當路。又有一對小鬟,執手罩琉璃燭台相候。
  那少年恍如身在天台仙境,上樓舉目,只見四個丫鬟簇擁著一位小姐,靠桌而立,臉若朝霞,眉如新月,濃纖合度,修短得宜。穿一件藕色春衫,疑是鮫人手制。豔麗容光,目所未睹。那少年不由的屈身作了一揖,說道:「小子何福,得履仙境?尊婢傳命,有話面諭,即望小姐賜教,實為三生有幸。」這女子羞澀半晌,方才說道:「睹子丰範,果是不凡。但不知可與石季倫相頡頏否?釋我之疑,我另有話相商。」那少年為色所移,口噤幾不能語。定神片刻,方才答道:「我不知季倫是何光景?若以財論,我家內田連阡陌,頗稱少有。這也不算,現在前邊珍貨,已難億計。至於吟詠之才,尤為素所嫻習。在小姐前,何敢支飾呢?」
  這女子聽了這話,便說:「我有一對,若對得來,我方信及。」少年道:「願聞。」
  女子道:「我這對是個俗話,可別要笑。」因說道:「柏名渾不似。」少年不假思索,即對成一句,道:「銀成沒奈何。」女子大喜,贊道:「真季倫也!」舉手讓坐,便叫小鬟送茶。
  喝過茶,就命擺酒,像似預備下的。綠衫小鬟便從櫥中端出二十四碟乾鮮及冷葷的酒碟來,絳衫小鬟接了,放在桌上。其餘小鬟斟上酒來。這女子捧一杯,親自送席。少年不知作何應酬,忙也回敬了。才坐下消飲。女子道:「天氣尚寒,可進些暖酒,以消清夜。」二人話甚投機,飲了兩巡,便問起女子家世來。女子答道:「奴家姓袁,世為指揮之職。先人袁鴻緒亡後,家遂南還閩地。近有事,同表兄侯士毅到都望親,又值彼升外任。表兄有事,不能即還,暫借姨家獨孤氏之園居停,數日就要起身。今忽與君邂逅,真是天緣。不嫌妾陋,願侍巾櫛。不識允否?腆顏自薦『,君其諒之。」少年喜不自勝,便摘身邊所佩玉蜻蜓來,說道:「此物雖菲,乃係世寶,請以為聘。」女子用手接過。拔頭上玳瑁簪為回儀。
  少年收了,藏在兜肚。
  又飲一巡,女子道:「奴非不信,但前邊置貨,可容見否?」少年正欲賣弄多財,好與錦帳珊瑚爭富。便站起來道:「很使得。」就往樓梯走下。那小姐仍叫前二鬟執紗燈前導,到了前廳,將進門時,小姐把袖拂了一拂,掩面而人。少年見那伙人酣睡不醒,便引小姐到貨垛前,指與他看。這貨本是四個垛子,一個金珠的在內屋,這三個亦係珠寶,就放在外邊。那小姐把三個垛子用手掂了掂,說:「果是珍奇。夜已深了,咱到後邊樓上稍敘,莫負良時。」少年樂極,遂跟到樓上。重斟佳釀,坐了再飲。這酒不似先前了,飲得兩杯便覺頭暈,不能自主,扶在桌上,就睡著了。
  天明,前頭客人不見少年,心中大驚。到處找尋,至到竹後太湖石邊,見那少年靠著湖石而睡。叫了半晌,用水沃面,才醒過來。睜眼一看,不見美人,只見同來客人,帶著跟隨,站在面前。那少年不肯實言,只說遊玩到此,坐在石上,貪看月色,睡著了。眾人信其言,亦不深問。便忙忙搭起垛子,上了牲口。即進城來。
  到了店內,打開行李,除在裡間一垛金珠如舊,那三垛子珠寶,包封未動,凡成樣值錢的,皆不見了。眾人嚇一大跳。少年才把所遇美人的事說了一遍。老掌櫃道:「這是遇著神物攝去了。
  幸而所存金珠,變換不至虧本。這為不幸中之大幸。「那少年赧然低頭,不敢言語。如此類者,事難枚舉。暫且不在話下。
  再說賈蘭祭河,馳驛到了清江。制台到江西閱兵去了。移會江蘇曹撫院接旨,專辦其事。曹紫庭到淮後,賈蘭才到。曹撫院請過聖安,與賈蘭細述家務。到了祭河這日,賈蘭齋戒,進了御香,誠心致祭。說也奇怪,那黃河從河南至海口數千里,一時澄清。真是聖人有道,山川效靈。曹撫台便具折奏聞,奉旨賜了御香,並親書宸翰匾對,著撫院致敬懸掛,以昭神佑,曹撫台遵旨辦理。
  賈蘭完了事,便起身回都。不幾日,到了京,覆旨面聖。這升侍郎的信,在淮上已知道了。謝過恩,便歸私第。替賈政王夫人請了安,把祭河並黃河清的事告訴一遍。賈政亦甚為奇。便去見李紈、寶釵及賈璉、平兒。知賈茂尚未到京。
  過了兩日,葉忠先來給信,說賈茂明日就可到了。那時五月初旬,離夏至祭地壇的日期不遠。
  卻說賈茂,從蒲州起身,到了直隸涿鹿地方,包勇閒談,聞說近畿一帶時有神物攝人財貨美色,想來不是正直的所為。現在道途紛傳,大為商旅之害。賈茂聽了,也沒言語。
  這日離京不過十數里,五月天氣,陡然暴變。西北半邊,雲色叆叇,電光閃灼,頃刻間就有大雨迎面而來。大路旁又無歇處,只見向東從大路斜走去,約里數地,露出莊院林木。眾人急不暇擇,便忙忙奔此莊來躲雨。到了跟前,莊落卻甚整齊,廣梁門亦寬大。包勇上前,尋著看門的老者,將避雨的意思說了。那老者道:「我主人有事,向南邊去了。誰敢作主留你眾人?」包勇道:「不過借書房暫坐一坐。我主人是榮府賈大人,現在禮部尚書。你們不可輕視。」說著,那雷聲漸漸近了。那老者道:「天氣果然要下大雨。待我替你們回我的主母一聲。
  去留我不敢專。「那老者便踱進,待了一刻出來,說聲:」請!「賈茂便下了轎,走人他書房來。
  看他書房卻甚雅潔。壁懸名畫,案設古書。擺的瓶爐亦皆合款。裡間內熱著龍涎,全不像野人茅茨。鋤藥才把行李放好,一聲霹靂,大雨如注,平地水深二尺。包勇說:「夠了,虧有此處暫避,不致濕透。但不知主人是誰?」
  你道主人是那一個?卻是花襲人城外住的莊子。他當家的有筆欠帳,親往江南取討,出門已兩月了。這日聽門上的老者說有人借地避雨,因見天色要變,遂叫他請進書房暫坐。後來打聽,知是榮府的賈大人,不曉得是那一位,心中又喜又慮。躊躇半晌,著人去訪他。跟隨的人回來說:「一位包爺,一位叫什麼鋤藥,其餘皆不及細問。」
  襲人聽是鋤藥,便叫他大兒子同回話的人到前頭,「可對鋤管家說:我花襲人請他後邊,有話要說。」他大兒子走到前邊,便將這話對鋤藥說了。鋤藥著實驚喜,便跟到後邊上房來。只見花襲人院中相候,仍是舊時風致。那鋤藥連忙作揖問好。說:「再不想這裡遇著,卻如何在此處住?」花襲人還著禮,答道:「這是我的住處。太太可安?我家二奶奶可好?」鋤藥道:「皆好。」襲人道:「你跟府裡那位少爺到此?」鋤藥道:「我隨少二爺,奉旨西嶽進香。乳名芝哥的,難道說就忘了嗎?」
  襲人聽說是芝哥兒,想起寶玉,不覺眼圈一紅,因說道:「你可替我稟一聲,我欲請少二爺見一見,不知可肯賞臉?」鋤藥道:「這個不妨。待我替說。」便就走到書房來,笑著向賈茂道:「爺說這莊子是誰的?」賈茂道:「我如何知道?」
  鋤藥說:「這是咱家出來花襲人的。他才聽是爺到此,著人叫小的到他房裡,說要出來替爺請安,不知可容他見不見?請爺示下。」
  賈茂聽了此話,也甚詫異。想了想,他是跟父親寶玉的舊人,又在府中去過,母親寶釵待他甚好。若不見他,回去母親聽說,必然要不歡喜。便說道:「很好。
  我也要見他見,不如我倒去望他,倒是我們行客之禮。「因叫鋤藥去說了,同著包勇及兩個小廝走進後邊來。門口有他兩個兒子迎著請安,大的約十七八歲,小的約十二三歲。體格豐裕,眉目清疏,皆在學房肄業。賈茂一見甚喜,連忙拉住問好,同進門來。
  襲人穿著長衣,在院內階旁祗候。一見賈茂品貌舉動,宛然寶玉,由不的心中傷感,又不便流下淚來。趕上前,才要請安,賈茂急忙止住,連聲問候。到屋內坐下,襲人又要行禮,賈茂連說:「不可如此!」便請王夫人及寶釵的安,又問李紈、平兒、探姑娘等位的好。端上茶來,襲人親自捧了奉敬。賈茂接茶,就讓襲人坐下。
  那雨仍是不住,賈茂道:「不料阻雨,得於此處相見。騷擾起居,心卻不安。
  然無意中遇此,頗慰。想那一年在舍時,又是數年了。「襲人道:」太太及二奶奶待我恩典,此生我是不能相報。
  今邀天幸,得蒙爺的駕到我莊上,這是我夢想所不到的。見爺之面,如見當日二爺的儀範,我心內又喜,又迷裡魔羅,不知是何緣故。「賈茂聽他說話,著實有心,不肯忘舊。也不覺有些感觸。
  正沉吟間,襲人卻把榮府中大小事情逐一細問,賈茂隨問隨答,卻有了飯。
  那雨也漸住了。這飯卻是襲人備的,烹雞煮魚,卻亦新鮮可口。就在他住屋內斟上酒,賈茂不能飲,端菜擺飯,就吃完了。漱過口,又喝杯茶。賈茂起身便在書房歇了。
  次日,襲人宰了口豬,燒煮各樣,預備全豬,請賈茂吃了早飯。賈茂再三致謝,說到府稟知太太,再來請到府中去逛幾日。
  襲人滿口答應。正值櫻桃九熟之候,用竹簍裝了。四簍枇杷,四簍櫻桃,四簍桑椹,四簍蠶豆。帶去孝敬太太同寶二奶奶。賈茂命收了。又替道謝。
  天氣晴和,辭了襲人,坐上轎。不半日就到了京,在廟宿了。第二日早朝,面聖覆命。就回府來。賈蘭升侍郎之信,途間聞知。見賈政、王夫人,請過安,磕頭道喜。又替李紈致賀。見了寶釵,請了安。便將祭西嶽的事說了。遂將避雨遇著襲人,著實多情騷擾,又送了時新果品孝敬太太的話,細細說了一遍。王夫人、寶釵等聽了,深以為奇。將他所送之物,各處分送,以表其意。
  那時正值夏至,聖上齋宿地壇。先一日,禮部諸皆伺候。賈茂急忙便上衙門辦事去了。這一夜,因在齋宮直宿,仰觀乾象,忽見觜星直犯帝座。第二日聖上就要宿壇。到壇後,召見請安各大臣,賈茂便將觜星侵犯紫微垣之事奏知。正奏事時,欽天監已具折人奏,聖上便叫賈茂在壇值夜,並飭提督三營加意巡守。賈茂遵旨,即在宮門外頭班當差。此夜端坐,以觀其動靜。
  約三更後,忽見西北上一股氣若白虹,直奔地壇而來。這物貪嗔未化,色戒不除,被值日使者奏聞上帝,查其淫惡已極,擅擾祭壇,敕命左金童除孽立功。
  那物如何曉得?仗著自己神通,想攝壇上紫金寶爐為洞中鎮洞之寶。御著風,暗人地壇,一無聲響,攝去金爐,就要回洞。卻驚動了護駕神祗,這天該玄壇值日,跨著黑虎,手執神鞭,擋住歸路。這物正欲變化脫逃,無如天數已定,早奉御敕,趙玄壇不敢用鞭將他廢命。相持之會,賈茂在靜中早看見這股白氣,所佩的雪藕寶劍在鞘中躍躍有聲,賈茂便將那劍拔出鞘來,向白氣內憑空擲去。未知可能制服此物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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