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回 龍虎石博物重偏邦 襖佛教名言推上國
話說賈茂二使臣在暹羅國館驛中,待冬至後候風還國。這裡住著及船中遇風的事,就在賈璉回南、賈政致仕的時候。
那一日,正值重陽秋節,暹羅王設盛宴管待天使。賈茂、羅廷倫同到他朝中。
備了象駕,請至城外一座名山登高。飲了會酒,國王遣通事稟請二天使,回到朝中大殿上筵宴。正飲著,暹羅王忽舉杯致詞,二使臣不能深懂。鄭必振代言道:「他國中有兩塊美玉,藏之有年。不知其名,不解其用。然傳自先代,說俟中國有博物君子至,自能辨得。敢請二大人,可容獻出一見否?」羅副使未肯開口,賈茂道:「這個何妨?辨得辨不得,均無大事。就請一觀,亦無不可。」那國王將右手向後一伸,左手往上一舉,這為謝教,是彼國最重的儀文。鄭通事忙請賈茂作揖,還他一禮。
國王便起席,帶著二親近往內去了。
遲之許久,見二近臣捧著兩個棕箱,放在桌上。那國王也隨後到殿,開了棕箱。兩個楠木匣子打開,內有琉璃匣二個。先開一個來看,恰是中國蜀錦做的錦袱,用棉子絮夠幾層,墊著包好。解開卻是一塊圓玉。那一個也是如此,解看,卻是一塊方玉。那玉質溫潤無瑕,約各五寸,光彩凝冷,可鑒毛髮。二琉璃匣底,有彼國先世留下的遺命二紙,封固甚密。上寫著:「辨出玉時,再看內字。如偷看者,處以國法。」
羅使臣看了贊好,不得其名。彼國臣子多有未見此玉者,見之色動,亦不認得。殿中默然。在國王不好問,二使臣又彼此謙偽,誰肯發言?轉是鄭通事向賈茂道:「大人在朝,才名冠世。今又備位正使,理宜先為請命。此玉當以何詞對付彼王方為得體?」,賈茂道:「這玉原不難辨,但我不好先羅大人而言耳。」
羅廷倫道:「弟與兄皆膺王事,我兄辨得出,使小邦知我天朝有人,則小弟增榮多矣。不可存此芥蒂,貽誤國是。」鄭必振道:「羅大人之言甚善。」賈茂道:「我話彼國王不甚懂,喜得寫字彼卻認得。我欲寫出,使之一看,何如?」
鄭通事把此話向國王說了,那國王聽說認得此玉,喜得手足舞蹈。便吩咐快取筆硯及紙墨,送到賈茂身邊,另擺一張桌子。
那賈茂又將玉看一會,便提筆寫道:「圓者,此龍玉也。生於水中,為龍所寶。若投之水,必虹霓出焉;置之盆內,魚必避而伏游。此玉當自海上漁人得之。
方者,此虎玉也。生於岩谷,為虎所寶。若以虎毛拂之,即紫光進逸,而百獸懾服。此玉當自山內獵者得之。「
寫畢,送與國王看罷,瞠目吐舌,幾至失體。鄭通事即令彼國通事如言試之,無不奇驗。在廷諸臣,齊聲贊道:「中國天使,真神人也!」遂各舉手作禮。賈茂也答之以揖,連羅副使也心服其博物。暹羅王便叫他大臣,將他先世所留帖子拆看。內言此二玉,圓者果得之漁人所獻,方者果得之獵者所獻。
暹羅王遂走下殿來,望北作禮。又替賈茂舉手,以足抵地。
鄭通事連忙扶住,說了幾句話。那國王又將酒一杯,親捧到賈茂跟前,要他立飲。鄭通事道:「這是國王破格之敬,賈大人當領其情。仍當回敬一杯,以答彼意。」賈茂果如其言而行,那國王喜的手足亂舞了一回,才歸位而飲。彼國諸臣敬禮賈茂,幾不敢於睨視。須臾飲罷,送二位天使歸了館驛。鄭必振道:「賈大人真天才也,何博覽如此!暹羅王此番誠心悅服矣。」嗣後敬禮,較之往日有加。
彼國有位金紫大臣坤巴實提瓦抒,係暹羅第一通今博古的人。昨因賈茂辨識龍虎二玉,深加禮重。煩通事官黎昂來求一見,以伸景仰。賈茂許了,那大臣奏知國王,才投質請見。賈羅二位使臣,也峨冠博帶起來,在館中一處內書房請進相會,敬其臣為其主也。賓主拜畢,說了幾句國事。
那大臣忽離坐,把右手往後一伸,左手向上一舉,向賈茂說了句道:「請教天使大人,不知肯賜教否?」不用通事,話與中國無大異。賈茂懂得,便還一揖,答道:「願領教。」那大臣又舉了舉手,才道:「敢問:祆主立教,傳自西洋,不知何由而起?」賈茂道:「《酉陽雜俎》昔載:德建國,烏滸河中,有火祆祠,其神自波斯國來,祠內無像,於大屋下作小廬舍。向西有一銅馬,相傳自天而下。
事可考也,則祆主自波斯國來無疑矣。「
又問其設教建學,以何為法。賈茂道:「前者西洋人艾儒略曾作《西學記》,其建學育才之法,凡設六科,勒鐸理加者,文科也;斐錄費亞者,理科也;默弔濟納者,醫科也;勒斯義者,法科也;加諾搦斯者,教科也;陡祿日亞者,道科也。其教授各有次第,從文人理,而理為之綱。文科如中國之小學,理科如中國之大學。醫科、法科、教科,皆其事案。道科則彼法中所謂『盡性至命之極也』。
其設教大概如是。「
那大臣聽了,歡喜無盡。遂又問道:「其教何時入中國?」賈茂道:「貞觀五年,有傳法穆護何祿,將祆教詣闕奏聞。敕令長安崇化坊立祆寺,號大秦寺,又名波斯寺。至天寶四年七月,敕波斯經教出自大秦,傳習而來。事循其本,所有兩京波斯寺,並宜改為大秦寺。天下諸路州縣有者。準此,祆教人中國,似在唐時。」又問「祆」字音義。賈茂道:「徐鉉《說文》:祆音阿憐切,注為祆神。」
又問祆與佛之同異,賈茂道:「查《東京記》,康國有神名祆,又畢國有火祆祠。其教之在中國也,居室侈靡,性尚鬼而好潔。平居終日,相與膜拜祈福。
堂實無像,而號曰『天主』。稱謂聱牙,亦莫究為何神。有碑高袤數丈,上刻其書,如篆籀文,是為像主,拜者響之。此祆教也。佛則金身入夢,白馬駝經,自漢時入中土,與儒、道鼎峙為三,多少高人畸士出世,托於緇流。
與祆教兩不相屬,難以等視。「這一番議論,不惟那大臣聞所未聞,膜拜相謝。即兩處通事亦皆曠若發蒙,贊歎以為學問淵博,無愧天使。並把個羅副使亦連連打躬謝教,蓋發於情不自禁也。
賈茂道:「據所聞如此,倘有不備處,再求考核。」
那大臣作禮而退,回了國王,要拜賈茂為師。國王准奏。轉求鄭天使說明其意。賈茂因奉使,不敢外交,不受其師生稱謂。
凡有所疑,無不據見開陳。彼國君臣既高其義,又服其得體。
話雖如此說,然從古「才」之一字,不為造物所忌,即為儔輩所猜。最宜韜晦,不可矜露。賈茂此舉,為天朝增色起見,全無一毫誇張之意。暹羅國內欽服者,十居八九。有一等以才自負者,心卻不平。然無可如何,亦不足計。忽觸動彼國一位掌兵權的重臣,名為披述塔彩禮呼,平素善弄邪術,手下養著劍客,自為無出其右。昨日見國王如此禮待賈茂,今又見國相要拜賈茂為師,心中不悅。
也不奏明伊主,想著暗嚇賈茂一嚇,使中國知彼處有人。卻不敢加害天使,恐構國怨。
那夜月明如晝,便弄幻術。剪一紙美人來戲。賈茂按左金童臨凡,七八歲悟徹前因,存心正大,此等幻術,有何益處?賈茂因月色好,便獨在階前一顆松樹下對月微吟。忽見花竹深處,一陣香來,露出位絕色美人。賈茂想:「此館人無眷屬,何得有此?非妖即媚。」正了正性,看他做何舉動。那知這美人才轉出花陰,就被賈茂元神逼住,不能前進。響了一聲,寂然不見。賈茂便叫跟隨的人來,細細搜尋,毫無影響。賈茂也不以為事,便入房去寢。吩咐包勇、鋤藥二人,帶刀在房伺候。
誰想這權臣見美人局不能進前,便差一木偶,五色披身,持一長矛。響一聲,就到了窗外。包勇看的真切,便拔出佩刀,從窗中躍出迎敵。叫鋤藥小心防護賈茂臥榻。那木偶變作一獰惡鬼形,舉矛便刺。包勇這口倭刀曾飲人血,是件寶物,專避邪魅。
那木偶覺得冷氣森然,矛不能舉。只聽喀嚓一聲,階下跌倒一人。包勇就月光近前一瞧,是個五色木偶,手拿一木頭槍。
這夜賈茂獨坐帳中,並無熟睡。包勇刀斲木偶這事,俱已聽得。連忙便問:「是刺客嗎?」包勇說:「不是。卻是個木人。想必這館內不潔淨,有此怪異。」
賈茂道:「我們不過三兩日,過冬至就上船了。管他閒事。你二人以無事處之,不必聲張。」
那天就亮了,國王在大殿上盛席替二位天使備送行酒。天才交巳,那問祆教的大臣盛服來候,即為邀請。午初時,國王遣鼓樂來迎。二位天使坐上轎,打起傘,鳴著鑼,列著執事,來到朝中。國王端拱相候,把個權臣披述塔彩禮呼著實不快。便向國王說道:「這賈天使不過記誦才耳。吾王何為如此鄭重?待小臣今夜試一試他,果有真本事,微臣亦願拜之為師。」國王道:「這使不得!你不是要搆怨天朝嗎?」那權臣道:「微臣恐其太驕,欲顯我國有人耳。斷不敢有害使臣,吾王只管放心。」說著,賈羅二使臣轎已到朝。下了轎,與國王見過禮。二使臣正席坐下,國王下陪。
當日鼓樂遞奏,肴饌豐隆。國中所有戲具,無不備陳。有走馬的,有舞劍的,有踘蹴走索的,末後有一少年僧,生成頭長尺五,眉發雪白,頦綴霜髯。佇立庭中。又一童子,挽雙髻,杖掛葫蘆,次於右。又一童子,生成背駝眼細,戴箬冠,穿錦服,手拿蟠桃,如東方朔樣,立於左。別有黑鹿一隻,排於前。鳴鑼擊鼓,眾童子環繞歌舞。內穿錦衣,外白綾半臂,繡花為飾,極其熱鬧。此暹羅國最盛之舉,非賈茂博物,足以服之,向來從無此例。鄭通事稟知賈茂,另備洋錢二十枚,綾緞八端,賞了眾人。
國王起身謝了。此日盡歡,至晚方散。
賈茂回到館驛,已掌燈矣。包勇、鋤藥等端上茶來。賈茂喝著茶,對包勇等將今日國王盛席相待,備陳百戲,意甚慇懃,想無別意,昨夜事我甚動疑。因談及劍仙紅線、聶隱娘的事,以消長夜。鋤藥道:「紅線的事,小的聽見少大老爺說過。聶隱娘是個什麼人?小的從不知道。」包勇道:「聶隱娘是個女子,你怎麼就不知得?」賈茂笑道:「你是句囫圇話。聶隱娘是個什麼女子?你可說。」
包勇道:「這卻不曉的。」鋤藥也隨著賈茂笑了。
賈茂道:「等我說與你倆聽:聶隱娘是唐貞元年間魏博大將聶鋒之女,少遇異人,授以劍術。先刺猿猱,後刺虎豹,三年後能刺鷹隼,百無一失。乃於稠人廣市中,刺人於五都之會,而人莫能見。術既成,開腦後藏匕首。嫁磨鏡少年為夫。魏帥知其異,遂以重帛召之,署為左右吏。魏帥與陳許劉節使不協,潛使隱娘刺之。隱娘夫婦各跨白黑衛,辭魏之許。劉帥能算,已知其來,召牙將禮而致之。隱娘曰:」劉僕射神人也。不然,何以知而召我?『乃見劉公,劉勞而留於幕下。隱娘曰:「僕射左右無人,願舍彼而就此。服公神明也。』一日,謂劉公曰:」今夜魏帥使精精兒來殺某,及賊僕射。當計御之,僕射毋恐。『劉豁達大度,恒無畏色,秉燭待之。夜將半,果有二幡子,一紅一白,飄然相擊於床隅。
良久,一人從空而踣,隱娘出曰:「精精兒斃矣。『曳出堂下,以藥化之為水,毛髮無存。過一宿,隱娘曰:」彼處今使妙手空空兒來,人莫窺其用,鬼莫躡其蹤。蹈虛人冥,隱娘非敵,惟係僕射之福耳。可用于闐玉周其頸,擁以衾,隱娘當化為蠛蠓,潛入僕射腸中避之。餘無逃處。』劉如其言。至三更,瞑目未熟,果聞項上鏗然,聲甚厲。隱娘自劉口中躍出,賀曰:「僕射無患矣!此人如俊鶻,一擊不中,片刻千里,翩然遠遁,恥其不效耳。『嗣劉禮之愈厚。劉薨後,隱娘遂隱。有人遇之蜀棧道中,跨白衛如故。究不知其所終。」
一席話,約有一個更次;包勇聽了大喜,鋤藥連忙斟上茶。
賈茂說:「今夜我心動,恐有別事。你二人當在我床後伺之。」便把通靈玉取出,掛在胸前,秉燭而坐,不肯安寢。將及子時,胸前通靈玉忽發紅光,照得滿床通紅。賈茂恍忽見一紫衣人站在跟前,如那年場中所夢相似。包勇二人明明瞧見一人如電倏至,手執匕首,將到帳前,被賈茂胸前寶玉紅光衝散,化作清風而去。
通靈寶玉與敷文真人異體同源,所見雖殊,而其理則一。此即劉僕射于闐玉之一驗也。
原來那權臣因國王所言,暗遣劍客來截賈茂之發,以顯其能。囑他不可傷害天使。這夜包勇所見,即其所遣。卻被通靈玉將伊劍術擋住,羞而遁去。那權臣方知賈茂真是不凡,折服其心,不萌異議。然亦可為鬻才之一戒。
到了十五日,那位金紫大臣同他國通事捧著國王的一幅箋紙,來懇賈茂在正殿上題一匾,以志景仰。賈茂推辭不得,題了「南服屏藩」四字。那大臣齎回去,國王見了大喜。那大臣便奏明要備私宴,為賈天使一餞。國王准了,遂即仍回館驛,將此意向二位天使說明。便在館中備了一席盛筵。又備了四席,管待武臣、通事。這日賈茂著人將各處行李俱發下船。卻不過此位大臣意,直飲至傍晚方散。
那國王於例折金銀器皿外,又備許多珍玩,將其誠敬。賈茂同羅副使商定,一概不收,用彰國體。彼國君臣悅眼。無奈敬重賈正使,實不過意。因送了交桂二斤,火浣布八匹。羅副使象牙四隻,辰砂二匣。二使臣見是土物,遂皆收了。
到十六日,二使臣坐轎辭行。那國王親送到船,依依不捨。
這也是向來未有的儀節。賈茂轎過,暹羅國的百姓,老少聚送,齊聲舉手,不知何意。想亦歡欣感戴,出於不覺耳。國王備了進貢禮物、表文,特遣大臣坤孛述列瓦提同通事坤思吝塔披彩上海船,隨二天使入貢謝恩。
賈茂、羅廷倫上了船,國王親到船上一送,慇懃致謝。才坐了象輦回去。二天使送國王登輦,方回船,吩咐鳴鑼開船。彼國金紫大臣討了送天使之差,帶來多少船隻,旗幟金鼓,直送賈茂的船到了象山。賈茂同眾人上了自己坐的原船。
又住了一天,預備水薪。那金紫大臣私送了賈茂一件水晶界方,說是得自龍宮,涉閱江海,可免風波之險。賈茂見其意誠,遂收了,便將自帶的一掛十八粒東珠手捻贈他,即為別贐。那大臣歡然收去,方回舟還國。
賈茂這邊鳴炮開船,時植南風大作,揚滿篷帆,安然北往。
老闆守定羅鏡,仍按舊道行去。不數日,過安南境,舟抵華封。
添了井水,就放入大洋中來。
是日,南風徐起,海船甚穩。賈茂在船與鄭、黎二通事閒談起暹羅國的事來。
鄭必振道:「東南諸國,皆濱於海。東日本,稍次琉球,南暹羅與緬甸接壤,稍北則廣南安南。此大略也。暹羅風俗,略近安南。土產暹布、琉璜、肉桂,民食以薯蕷為務,米麥只供王府。豐年則民始食谷。俗甚儉,斤肉樽酒,可宴數人。
一席不過二器。待客所餘,家人不餐,間即棄之。客來相訪,亦無迎送,任其去留。官宦之家,俱有書室客軒,亦植花木竹石,時供遊覽。架列《四書》、唐詩、《通鑑》等集,說自中國抄刻,板翻高闊,旁譯土言。設官之法,類舉賢良方正,由秀才即為法司,不考試也。國中執法甚嚴,不徇情面,輕則徒流,重則處死。百姓見官長經過,俯伏道旁,俟過而後敢行。其小心畏法如此。「
黎昂道:「男女不剃胎頭。男至二十成立,娶妻之後,將頂發削去,惟留四餘,挽一髻子額右,旁簪小如意,以分貴賤。金為貴,銀次之,百姓則用玳瑁、明角、竹簪而已。婦女亦然。國中有迎恩寺,即天使登岸之所。離海口三里許。
過此則天使館,向來冊封員役,俱駐於此。這回館驛城內,特地親厚,不是向例。
館前隙地百畝,每日午後,彼國婦女,或老或幼,攜筐持莒,聚集於此。名為貿易,實遊玩也。傍晚方歸。城北三里有三清殿,階前二鬆,大數圍,高二十餘丈,枝葉茂盛。頂有鶴巢,亦不計其年月。每於春風月朗之時,則見二鶴翔集其上。東有演武場。
建橋曰長虹,闊有丈餘,長五里許。橋下大水,名為旻湖,俱傳與海相通。
過橋有鬆嶺,長二十餘里,蒼翠滿目,亦異境也。「
正然說著,只聽老闆說聲:「不好!有暴風來,快些落頭篷。」一言未畢,忽東南風大作,急雨如注。風浪搏擊,舵不能定。桅右欹則龍骨現於左,桅左欹則龍骨現於右。--龍骨者,船底定根木也。左右傾僕。通事、武職等素習於海,尚可支持。羅副使坐不安席,嘔吐大作,幾弗欲生。往日暹羅進表船隻,前後相望,離不甚遠。此刻風波大起,只見那只船從後由右側首,如飛而去,頃刻已失所在。
賈茂這只船隨風駛去,人人害怕。賈茂想起那水晶界方來,急取出,遞給羅副使拿著。自家卻把通靈寶玉摘來,亦拿在手內。說也甚奇,風雨雖然暴注,那潮浪打到船前,便就自然平去,其船亦不像前會簸揚。老闆求天使在天妃娘娘前許願,自保無虞。賈茂因一船人有關係,便親到後艙,同羅副使行了禮,許過願。
那風仍是暴發,忽變作西南風,將船吹向東北一路行去。
非風之殊,海面大而受風之異也。
那天又漸漸晚了,雨雖稍止,風仍不息。忽見中桅盤鬥上來一鳥,綠嘴紅足,彩若雁鶩。飛至戰台,集而和鳴。老闆大喜曰:「此天妃遣來引導也!」舟中水手等,無不向空磕頭。夜半後,那風將次定了。到天明,忽見一魚,長丈餘,身黑尾紅,腦上方白如玉。即聽船旁咂水聲,其船動搖,繼乃噴水滿船。老闆曰:「此神魚戲水,勿驚自去。」
將及近午,船浮水面,膠滯不前。老闆曰:「此是風兆,當覓避風嶼避之。」
只見日旁一塊黑氣,老闆說:「不好!風又到了。」陡然間海水洶湧,暴風又作。
那篷受了風,如飛而去,一霎時不知其幾千里也。桅盤上那個鳥,忽又飛鳴。
猛然見面前現一島峙於海面,看著甚遠,轉睫已到跟前。老闆怕有礁石,不敢就攏。那知船卻向山的左側靠了上去,風所逼也。眾水手登時將船灣住,在老樹及山根石縫內,下了篾纜,大家才歡喜放心。那島雖背著風,瞧那海面仍自洶湧不已。定了半日,才吃過飯歇了。
到次日,仍是大風,不敢開船。飯後,賈茂在船內坐不住,要上岸去逛一逛。
包勇、鋤藥及黎通事,又帶了十二名兵丁,叫船家搭了扶手。在岸上向高處,埋了一根大旗為標記。船內羅副使照應。賈茂便走上岸去,未知所遇何事,且聽下回分解。